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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花与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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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辈端坐在步辇顶上,像以往那样沉默着。 
  当夜烟火照亮了都城的上空,拜堂时,金蛉公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血花飞溅到供桌上放着的刺儿头上。那颗青绿色的刺儿头吸足了鲜血,在一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只修长的花壶,就像从内里伸出一只含苞待放的酥手。那外层淡红色的花萼好似紧捧的指尖慢慢翘起,洁白无瑕的花瓣也舒展开,瞬间花香四溢,整座绛龙都城都弥漫起清冽馥郁的香气。 
  花心里蜷缩着个长发及足跟绝美的花灵,随着花瓣越开越热烈,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绽放,花灵张开了眼,悬在花朵上方的灵光被吸了进去。 
  一道飞升的仙光笼罩在头顶,都城上空祥云缭绕,吾辈踏花行至奄奄一息的金蛉公主的身前,拉起她的手背贴在面额上,微笑着说:“公主,你看,开花了呀。” 
  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花,懂人心的花,被期待而开的祥瑞之花。 
  金蛉公主含笑而去。 
  从此天界众花神花仙子有了魁首,名为幽昙。


第三章
 
  【第一节】

  东离国风临城的隆冬,家家户户熬腊八粥。 
  入冬后,天就没怎么放晴,大雪小雪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层又一层。两个生面孔走进小火巷,一个银发白衣的人怀里抱着只红毛狐狸,另一个泼墨青丝面如桃花撑着把油纸伞挡雪。 
  “呀,抱着狐狸的呢,听说紫国的权贵才养狐狸呢,那东西吃食用度比人都娇贵谁能养得起。”街头卖烧饼的揣着护手和羊肉汤铺子的伙计抹着鼻涕谈天。 
  小伙计嗑了一地的瓜子皮儿,撑着老鼠眼咂巴嘴,“下辈子投胎可不要做人了,这年头,人比畜生难做。” 
  走到哪里都是这样或那样陌生好奇的目光尾随,对比柳非银的口头禅是:长得好看哪里还有不让人看的道理。实则脸皮太厚。白寒露很不明白,像他师弟白清明那么个狐狸脾性的人怎么能受得了他,还与他亲厚得同食同寝。 
  背后两串长长的脚印不多时又被白雪覆盖,白寒露停在一处破落的门面前,虎头扣环和烫金的招牌上落了厚厚的灰,上头“锦棺坊”三个字暗淡得几乎脱了漆。 
  很久之前白寒露曾来过风临城一回,那次是白清明受了重伤,他是来取他身上的封魂师之血的。师父将他的血一分为二,给了他和白清明各一半,自然每人的法力便弱了一半,为了将来的传承,他必须收回另一半血。不过每个封魂师物色的弟子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他师弟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烧死在城内才对。 
  “就是这里了。”白寒露袖风一扫,落了门上的锁头。 
  柳非银一进门就看到角落里摆着几具棺材,顿时花容失色,汗颜不已,“白兄,这里……是棺材铺啊。” 
  “我师弟开的就是棺材铺,你是他的伙计,不然你以为在这民间市井还真能挂着个渡魂驱魔的招牌?” 
  柳非银“啪”地打开扇子遮住鼻子,只能跟着白寒露往里头走,天井里种着株盘根错节的离树,冬日枝桠上的叶子落了个精光,像枯骨手指林林森森地从四角的天井伸向天空。白寒露把手放在树干上,闭着眼探寻着树妖的气息。 
  “……公子?”一片黑暗中传来虚弱的女童的声音。 
  “我是白寒露,白清明的师兄。” 
  半透明的灵魄钻出树干,大约是七八岁女童的模样,双髻垂着明晃晃的小金铃,小脸惨白惨白的,显然是元气大伤。柳非银忍不住叫了声:“鬼啊!”睡得正香的红毛狐狸游儿被惊醒了,一下子从白寒露怀里跳出来,四处蹦跶,“鬼呢!鬼呢!脆脆的鬼呢!我要吃!” 
  柳非银手疾眼快,一把将乱窜的小狐狸拎着颈毛揪起来,在狐狸脸上掐了一把,“什么脏东西你都敢吃!饿死鬼投胎的!” 
  “柳蝴蝶,你个混蛋,你才是脏东西,你全家都是脏东西!”   “我最喜欢吃脏东西了!怎么了!怎么了!” 
  “哪来的笨狐狸,你说谁是脏东西呢!!!” 
  原本还病恹恹的小树妖气得脑门儿上一下子燃了三把火,扑上去与柳非银和小狐狸混乱地打成一团。死沉沉的铺子一下子被搅和得无比热闹。从前就是树妖绿意脾气躁,柳非银又爱逗她,经常是吵吵闹闹的。可越吵关系越是不差,柳非银对她的照顾更丝毫不少于白清明。 
  几个月前绿意就托灵鸦带书信到瑶仙岛求助,风临城遭了大火,她的真身是一棵离树,就在城中路口上,虽被城灵的灵力护住,可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必然元气大伤,连成人的人形都维持不住,只能躲在树干里休养生息。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柳非银是城灵,当然柳非银他自己原本也是不知道的。那场可以烧尽一切的天火让他觉醒了。城眼在心脏处,他的右臂上蹿起了幽蓝色的火苗,那火苗蹿起之处正是我们当时所在的小雀山。那时柳非银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只是本能地用尽全部的灵力护住城中的活物。”绿意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发抖,“然后公子说,只要城眼不破,柳非银就不会死。所以他去保护城眼,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柳非银觉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又觉得莫名心虚,只能说:“人家失忆了。” 
  绿意丝毫没什么意外,盘腿坐在树杈上,垂头丧气地说:“是吗?那也不奇怪,全城的百姓都失忆了。那是大火刚熄灭的第二日,我虚弱得很,连爬出树干的气力都没有。我听到外面都是人的哭声,还有歌声。那歌声非常的刺耳令人头昏目眩,我用灵力封住耳朵,等我钻出离树看,发现整座烧毁的城已经恢复了原样。可城中其他人都失忆了。不记得那三天的大火,也不记得有柳非银这个人。我脑中也混混沌沌的,连为何起火也想不起来。”说完,又用那双圆溜溜的杏核眼狠狠瞪他,“不过你答应过公子,不会忘记他,看来不过是随口说说的。” 
  柳非银不知怎的,心虚得更厉害,一向伶俐的口舌只觉得发颤使不上用场。游儿小狐狸还兀自沉浸在面前有个树妖,可惜不能吃的伤感里。 
  白寒露手中的鹤骨笛敲了敲树干,雪落到他的发上,瞬间隐没在月光银发中,只木着张春夏秋冬都始终如一的面瘫脸,撩起眼皮儿道:“我找人查过,天人少女在城中吟唱了亡心经,借了西方菩萨的如意净瓶将风临城恢复了原样。这么大的情面,想必也只有那御座上坐着的高高在上的天帝能授意。” 
  绿意嘴巴张了张没敢妄言,却听红毛狐狸嘟囔了句:“天帝他吃饱了没事儿干,撑得啊。”一个栗暴敲在脑袋上,小狐狸被打得眼冒金星,游儿这张嘴若是再不找个把门的,迟早酿成祸事。 
  白寒露凉飕飕地道:“他自然撑不着,估计还能啃头狐狸。” 
  一斜眼,看到柳非银靠墙站着,肩上已经浮了一层的雪。 
  “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信已经收到,我们马上就去寻找白清明的下落。你专心修炼,别枉费了这百年修行。” 
  “你们知道公子在哪里?” 
  “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只是要去找这场大火的元凶。” 
  想起那场水都浇不灭的天火,绿意就对那纵火元凶心怀恐惧,连名字都不敢问,想必也必定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她从树干里钻出太久,大怒大喜已令其极度疲惫,冲他们点了点头便钻回进树干去修炼了。 
  柳非银终于抬起头,桃花眼里一片潋滟之色,“我们要去哪里?” 
  白寒露指了指头顶那方灰蒙蒙的天,“天界。”


第四章
 
  【第二节】
 
  天界之所以叫天界,是因为它脚踩着凡间,神仙看凡人数十载命数,如同凡人看蝼蚁,同样怜悯他们的渺小孱弱,却对他们的生死不屑一顾。 
  天界有天人城,浮在云层之上,城中的天人看装束打扮不过是凡人的模样,大多也没什么法力,只是生命比凡人长些。他们生在天界,有些在天宫当差,也有些给神仙们做仆侍,街上少不得碰到神仙,见多识广,不像凡人来得那样大惊小怪的。 
  白寒露在城里找了间客栈住下,推开窗子,远处的镜湖波澜不惊,尽头处霞光缭绕的地方便是天宫。 
  “你怎么有天人城的身份文牒?” 
  “……月姬小姐给的。” 
  上次麒麟月姬托他找侄子,他虽说念着尊老爱幼,但还是收了好处。这天界不同凡间,没身份文牒到处走也不方便。天界守门兽是英招和白泽,没有天人城身份文牒的凡间妖怪们,甭想踏入一寸土地。 
  客栈里的伙计是只六耳白鼠,不光做事麻利机灵,六只耳朵还能将大堂里的人说的话一句不漏地都塞入耳朵里,所以这只六耳白鼠也叫钻钱鼠。钻钱鼠颠了颠手中的金块,用老鼠牙嗑了嗑,笑得眼睛眯到一处去,“白爷爷,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这天界少有什么事是我钻钱鼠打听不着的。” 
  白寒露眼风往四处一打量,好一个鼠窝,其他的老鼠虽不及钻钱鼠耳朵多,却也都竖着耳朵听得精神。这客栈的伙计都是鼠族的,在兽族中身份轻微,客栈用他们也不肯给多少银子,他们原本就是靠贩这些打听来赚钱。 
  柳非银心领神会,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写了四个字:魔神幽昙。 
  钻钱鼠也沾了水,写了四个字:黑水天牢。 
  天宫里是没有真正的牢狱的,所谓的大牢不过是无人打理的荒凉楼宇,有犯了错的神仙往里头一扔,反思个百八十年就放出来了。天界真正的牢狱叫黑水天牢,在天人城西三千六百里,俨然是一座重兵把守的弯月形小镇,四周仙山环绕草木葱茏。 
  而站在黑水天牢外,一抬头就能隐约看到一座塔,直穿云霄到九重天,肃穆庄重好似佛陀。那座塔叫浮屠塔,从它建成到如今十六万年,被关进去的神仙魔君还没有能走出来的。 
  “很高。”柳非银把手搭在眉峰往上看,又补充一句,“好像把整座天界都踩在脚底下似的。” 
  “那是自然,这座塔镇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塔倒了,天地之间又要掀起血雨腥风的。”白寒露伸手理了理柳非银的领子,将他一缕散落的发顺到耳后,又嘱咐道,“做侍从就要有做侍从的样子。”一指昂首挺胸仰着下巴异常有气势的游儿,“就要像游儿这样狐假狼威才好。”   
    柳非银看着这对白痴主仆,如今他靠白寒露养活,吃他的嘴软,也只能嘴角抽筋地听从了。 
  守牢门的天兵看到一个白衣银发的人周身缠着嫩绿的花藤,步步生花,身后两步处跟着耀武扬威的侍从。天兵们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看这架势仙阶定是不低,忙单膝先跪了,拱手道:“属下恭迎上仙。” 
  白寒露眉毛一挑,傲雪欺霜的霸道模样,鹤骨笛在手中“啪”一拍,“起来说话。” 
  这些守门的天兵做事不容易,说出口的话都要斟酌半天,这里能进出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神仙,谁也得罪不起,恭敬道:“属下眼拙,上仙从哪里来,可否呈上天王手谕?” 
  红衣的小侍奴一拂袖子,尖嘴利舌地骂:“瞎了你的狗眼,连冥界的寒露殿下都不识得,是嘲笑我们家殿下名号不响不成?!” 
  守门天兵“扑通”跪下,冷汗涔涔,“属下绝无此意,只是上仙行事低调不常来天界走动,而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话音刚落,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就扶住了他的手臂,轻轻一托。守门天兵惊地一抬头,紫衣侍从身形俊美好似瑶池仙树,却见一双盈盈桃花眼,三分暖三分情也三分笑,还有一分是关切,“大人莫怕,那只小狐狸被我们殿下给宠坏了,我们殿下可不是仗势欺人之人,只是这趟来也是瞒了上头的耳目的,只想私下与罪神幽昙会个面,自然没有天王手谕。大人是职责所在,若是不放行……我们也不能硬闯……只是……”紫衣侍从将手中握着的一颗珠子塞到天兵手里,“只是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别为难了彼此。” 
  他们做守卫的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的,天王手谕也只是有些小神仙的敲门砖,品阶高的神仙没有一个用得上,什么门规对他们来说都是摆设。这位冥界来的花神连养的狐狸都这么气盛,另一个紫衣桃花眼也是拔尖儿的人物,怕是碰到什么不得了的硬茬子了。 
  两个天兵四目相对交换了个默认的眼色,对身后的门官喊:“开门放行。”
 

第五章

  【第三节】
 
  蓝色的引路蝶翅膀抖落着点点鳞粉,引着白寒露一众人朝黑水天牢深处走去。 
  天牢里的黑水是冥界忘川的源头取的,无论法力多么高深的神仙在黑水里泡个三日都会软得连手脚都抬不起来。越往深处走越暗,玄铁的狱门边爬满了紫色的水藤花,若不是能看到玄铁牢门里那些显眼的白色狱衫还以为是座空牢,静得令人发憷。 
  引路蝶引着他们顺着盘旋的石阶一直走到底层,这才扑扇着翅膀,晃眼没了影子。唯独这间铁牢没有守护兽。尽头处一人跪在黑水中,左右两臂牢牢地缚在墙上的铁环上,那头如水的长发一直飘到白寒露的脚边。白寒露又往前走几步,带起轻微的水花,那人微微抬头,一双乌泠泠的眼如同赤子般干净。他心头一窒,停住脚步,“你是幽昙?” 
  “没想到吾辈也有人来探监。”幽昙低低地笑了,柔弱地微微颤抖着,“非银,你还活着……太好了……” 
  柳非银本想看看这个大奸大恶之徒到底是个什么丑陋模样,搞得他那么凄惨,可看到他的脸又这样诚心诚意的一句,竟震得说不出话来。且不说他这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即使他真去烧杀抢掠,说不定也会有人为了让他展颜一笑而心甘情愿地送上脖子。 
  “本大爷已经失忆了,你莫想说些话糊弄过去。”柳非银几步走过去,扯着他的发迫使他抬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烧了我的城,我那个混账老板又在哪里?” 
  幽昙吃痛地咬唇,澄澈的眼眸有水光打了个涟漪,糅合着脆弱与坚韧两种气质的脸,美得令人心悸。柳非银这才看到他长发掩着的琵琶骨上钉了两根寒意逼人的透骨钉,双腿已经泡得发黑溃烂。他手一颤,抓他头发的动作已变成了半抱起他的身子。 
  小狐狸目瞪口呆,扭头问自家主人:“公子,刚才那个人施展了我们狐族的媚术吗?我都提不起神来骂他了呀。” 
  白寒露摇了摇头,魅惑之术只能让人混混沌沌地想一亲芳泽,天然之美却令人心神荡漾又不敢亵渎。幽昙可是三界中公认的最美的上神,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明还活着,人多半是在毗邻梧桐乡的白鹤仙洲,信与不信全凭你们。” 
  白寒露默念着咒语,几支花藤从黑水里蹿出来,红色的彼岸花冠织就成柔软的花毯将幽昙托起来离开黑水。幽昙盯着膝下的彼岸花,突然想起一个人,而一切也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这花刺眼得很,吾辈还以为它不会再开了。” 
  “即使你死了,这世上也还会有在月色下悄悄绽放的一夜昙花。”白寒露盘起长腿在花藤上坐下,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架势,“这里一时半会儿没有人叨扰,我们这一趟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你迟早也是要进浮屠塔的,不如满足下我等平凡人的好奇心。” 
  “我听非银说过,清明有个师兄是头狼妖,如何无耻猥琐丑陋不堪,这一见才知道,他不过是嫉妒。在天牢里这等气定神闲,是要拿吾辈的凄苦当日后的下酒菜吧?真是过分……” 
  小狐狸对柳非银怒目而视,柳非银无辜地摇扇子看天。 
  白寒露也知道柳非银必没少诋毁自己,连寄人篱下都那么嚣张的人,他也习惯了。 
  “下酒菜也是功德一件,就从你和花神长溪的恩怨说起如何?” 
  原本天界的花神幽昙打死了冥界的花神长溪,堕落入无垠地狱,成为魔神。 
  这个名字也好久没听人提起了,人走茶凉,生前的风头不过是吉光片羽。幽昙对着彼岸花出了一会儿神,才淡淡地笑,“陈芝麻烂谷子的,吾辈自己都觉得烦呢。”


第六章
 
  【第四节】
 
  幽昙在天界最为风光的时候,几乎是横着走的,笑起来和风细雨,其实谁都不爱搭理。 
  天地间多少男女神仙为他神魂颠倒,不怎么来往的魔界也有个二不拉叽的魔君跑来求天帝赐婚,被幽昙铁青着一张脸从云头上踹了下去。 
  不过幽昙的昙花神宫哪日不会踹出几个人来?就算他踹人,也有一群仙子们在旁边拍手说他踹得真好看,领头的还是天妃伽蓝,天帝和众神仙也心照不宣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 
  与幽昙唯一志趣相投的是冥界的昭辰殿下,那位殿下是有名的病秧子,身子不好,也不常在天界走动。伽蓝天妃却对他青眼有加,称赞他“兰出幽谷,无风自香”,时常让幽昙捎去些亲手酿的桐花酒或者口味清淡的点心。   
    去冥界经过黄泉路都能看到两旁那艳丽到悲情的彼岸花,花香总惹得人能想起些往事。比如他还是一颗刺儿疙瘩时,那位盼着他开花的短命的金蛉公主。 
  “你若不喜欢,本座便让人把那花拔了。” 
  “现在连魔界都知道吾辈跋扈了,你还想再多添一笔?” 
  昭辰品着桐花酒,天青色鹤羽衣松松地挂着肩,一副作死的混账样子。幽昙和他处得久了知道他真话假话掺和着一起说,骨子里蔫坏蔫坏的,可在旁人眼里却做出一副病弱温柔的模样招人疼。 
  下次再经过黄泉路却见两旁只有疯长的鼠尾草和荆棘,整个冥界已经传开来,天界的幽昙殿下嫌彼岸花太俗艳太扎眼,叫人给拔了。冥界的司花之神长溪的真身就是彼岸花,这明摆着是跟长溪不对付。 
  昭辰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却毫不在意地道:“本座就是看不惯长溪那双又傲又冷的眼,看你一看就能冻一层冰凌子。” 
  幽昙无故背了个黑锅,却也就由他去了,大不了下回见了长溪给他赔个不是。可他许久没碰见过长溪,黄泉路旁的彼岸花百八十年没有再开。百八十年对于那时的幽昙来说,不过是在花下醉了一场酒。 
  这百八十年里他和一个不靠谱的上仙又交好起来。那位上仙叫月粼,在月老庙当职,给人做媒做多了,好好个清俊的美青年变得婆婆妈妈的,修得一身浓厚的大婶味儿。据说上古仙魔大战,他一介生涩少年却手握赤焰法杖上战场奋勇杀敌的英姿,让通晓了世故的仙子们都盼着他长大后结为仙侣。如今仙子们见了他就躲,幽昙看着月粼那笑眯眯的样子只能暗叹一句,岁月不饶人啊。 
  月粼与其他神仙不同,他喜欢往凡间跑,也喜欢看凡人从纯真幼童变成鹤发老翁。幽昙觉得他这也是一种严重的病态,可被月粼往凡间拐了几回,他除了爱喝花酒乱买东西,也没变态到哪里去。 
  那日喝多了酒,月粼枕着溶溶月光胡言乱语:“幽昙,我告诉你个秘密哦,你觉得我不正常,其实最不正常的是跟你不对付的那个。他啊,杀了自己的情人,却又每年跑去给她上坟。” 
  这个“不对付的”自然就是花神长溪。 
  幽昙回天界时经过西临国上空,突然想起十八里湖上的小洲,两百年不过须臾,不知金蛉公主的竹楼还在不在。他去时是炎夏,荷花开得正好,碧叶粉红香一望无垠。湖面没什么小洲,应该是沉了,他取出上回南海的鲛族巴巴送来的避水珠,分开湖面踏着昙花往深处走。 
  忽地,他在湖底看到了红色潋滟的花朵,随着水波摇曳,整座小洲好似被扣进了半透明的大罩子里。小洲外布了障眼法术,凡人若是下潜也什么都看不到,只会以为遇着了鬼打墙。幽昙破水而入,惊奇地发现这里与他离开时,并没有多大变化,除了那些花妖们长得更加繁茂,都化成了人形满地跑。 
  看着花妖们跪了一地,幽昙刚想要打听这里是谁在打理,就听见竹楼上传来个清爽的声音:“吸食人血的妖物也能顿悟成神,这天界真是越来越没法看了。” 
  幽昙顺着声音望过去,长溪靠在竹栏上,只用一根绸带草草系了发尾,拿着酒壶醉得颊面两团红,衬得他那张脸更为艳丽夺目。本来他想着再见了长溪,先跟他赔个不是的,可长溪偏有本事一开口就堵得他哑口无言。 
  “不过天帝养得阿猫阿狗不少了,也不缺你一个。”长溪用手背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唤小狗似的招了招,“来,过来叫两声听听。” 
  要是跋扈些的神仙听了这种话,此时都会过去狠狠扇他的脸,再回到天帝那儿去告状。反正天帝那里每天最不缺的就是告状的,芝麻绿豆大的也能挑出个两族相杀的事端。可幽昙自问不是什么跋扈的神仙,不过是以讹传讹。他是被期待而开的祥瑞之花,他顿悟那日,金蛉公主也只教给他了宽容和慈悲。 
  幽昙踏花走到他面前,施施然坐下,露出幼嫩无害的齿展颜一笑,“你心情不好,吾辈陪你喝一杯。” 
  后来每回想起来,初见长溪时,那家伙是很想跟他打一架的,可他这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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