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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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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国主诞辰这一日,皇族贵戚、宫中佳人济济一堂,全来为国主庆贺,仿佛众人皆知这晚宴将是国中最后的盛事,要拼尽了兴致再去疯狂地热闹一回。
  宴席摆设在御池绿荷中,几艘装扮一新的画舫荡漾在粼粼的水上,花香袭人,衣影缤纷,宴席上,少不了以歌舞助兴,以诗词雅情。
  只是渐渐地意兴阑珊,国主感慨岁月流逝如水,今岁竟是虚岁三十九,眼看即将是四十不惑之龄,而国家却只能苟延残喘,整日间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实在是有愧于列祖列宗。
  席间不觉间赋了很多忧伤的词作,词情哀婉低沉,国主的彷徨落寞让众人也低头不言,明明是欢欢喜喜的庆贺,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为打破这沉郁之气,席间有人忽然高呼:“官家千秋万业,万岁万万岁!”
  相继,众人皆都高呼:“官家千秋万业,万岁万万岁!”
  如此一来,气氛大振,将之前的萎顿之气一扫而空,嘉敏莞尔:“今夜良宵,不可辜负。”她将目光投向窅娘,“听闻窅才人的‘金莲舞’已被国人奉为国舞,今夜国主生辰,想必窅才人定然已备好舞曲了吧?”
  窅才人手心中皆是汗水,想要推脱,不情愿道:“嫔妾今晚喝得有些多了,怕舞姿有些僵硬。”
  席间的黄保仪不以为然:“窅才人舞技卓尔不群,怎会疏于舞姿呢?难道是不愿给官家的诞辰怡情助兴?”
  窅才人神色大为窘迫,忙辩道:“怎会?嫔妾只愿龙颜大悦,千秋万岁。”
  席间有贵妇拍着窅才人的马屁,道:“窅娘娘舞步天下无二,无数文人豪客为之作诗赋词,就连皇朝使臣也叹为观止,今日臣妇们若是得见窅娘娘的舞技,今生再无憾矣!”
  席间人纷纷附和,国主亦道:“即是如此,窅才人不妨舞上一曲。来人,摆金莲台。”
  即刻有人往御池中设金莲台,窅娘骑虎难下,只得自席间起身,朝国主福了一福,退下更衣,乘一叶小扁舟,登上金莲台。
  御池另一畔的画舫中皆是宫中乐伎,管弦之声齐发,悠扬的乐声贯彻云霄,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水中的金莲台上,瞩目着窅娘的惊世舞姿。
  窅娘身着霓裳舞裙,脚穿光滑耀眼的金莲鞋,在灯烛水光的映衬下,美艳至极,她水袖轻甩,仿佛是腾云驾雾而来的天外仙人,使得画舫中众人惊叹不已。
  只有窅娘自己知道,她每一个折袖扭腰的舞姿,都较之以往费了多大的劲,脚上扑了太多香粉,穿上那不透气的金莲鞋,再加之被汗水濡湿,更是奇痒无比。
  窅娘的舞步呈滞涩之状,数次倾斜身子之时都差点坠入水中,突然,她的脚下骤然传来一阵阵奇痒,犹如千万只细小的虫子在往她的脚底心中钻,她脚下顿了一顿,乍然间“啊呀”一声,从高高的金莲台上,直直摔了下去!
  水中溅起大片的涟漪,画舫上乐伎的奏乐戛然而止,另一侧画舫上国主等众人也都惊得从坐席上站起。
  数个侍卫急急跃入水中,忙将窅娘从水中救出,将窅娘以小扁舟送回画舫,主后等人全都围拢而来,然而刚刚围住窅娘,不知是哪个贵妇突然捂住鼻子说道:“什么味儿这么臭?”
  窅娘的金莲鞋早就已经落入水中,她不由自主地去捂住自己的脚,黄保仪惊奇道:“窅才人,你的脚怎么了?是不是扭伤了?”言罢,上前不由分说查看窅娘的脚。
  就在查看的一刹那间,一股刺鼻的臭味直冲入国主的鼻息,窅娘的一双玉足早已经是溃烂起皮,看了让人着实反胃,围住窅娘的众人皆都深呼一口气,发出一声声怪异嫌弃的声音,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又惊讶地叫道:“哎呀!这是脚癣病!臣妇府上的马夫也得过的,我还将他赶了出去!”
  “这种病多是生活不洁所致,窅才人好歹也是伺候国主的主子,怎会得这种下贱之病?”
  “哎呀!这脚癣病是可以传染的!”
  众人又纷纷退开了几步,像是躲避瘟神似的躲开了她。
  窅娘为众人围住,又被如此指点议论,只觉得是奇耻大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国主对窅娘本就生了厌烦之意,只不过因她于国事有功,碍于情面才赏了了她个位分,他轻轻捂住了鼻子,颇为厌弃道:“窅娘落水,你们快快将窅娘送回殿,朕派一些太医为窅娘治脚。此期间,窅娘可减少出殿,以免将脚癣病传给旁人。”
  言罢,转身回到画舫坐席间,其行止间似对窅娘大为反感。
  窅娘的心像是被冰水彻头彻底地浇灌,冻成了冰柱,她委屈地高呼:“官家不要这样对嫔妾,嫔还要给使臣跳舞……嫔的脚病不会传染给人的……官家,官家!”
  国主都不愿意说话,颇为懒怠地挥了挥手,即刻有宫人上前扶住窅娘,将她拖到了小扁舟上,送她回殿。
  画舫中终于重归平静,国主十分忌讳适才那气味,又让宫女在画舫中扑了好些香粉,这才放心地落座。
  嘉敏与保仪不由得相视一笑,窅娘走后,晚宴并未止歇,宫人添灯加菜,更碟换盏,众人玩起了骨牌,比之之前,又不知要热闹多少。
  唯有窅娘一人孤寂落寞地立在岸边,遥遥看水上波光粼粼,灯火辉煌,不时传来喧哗之语,便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一般,说不出的落寞忿恨。
  她咬牙狠狠道:“本宫的这双脚既然跳不了舞,还要它做什么?!”她狠狠地撕掉脚上的皮,只听得“刺啦”一声,那脚皮连带着血肉被扯了下来,“刺啦”数声,又有几张皮被扯掉,窅娘的脚鲜血直流,混杂着腐烂的肉皮,竟看不到一处完整的肌肤。
  菁芜吓得不轻,忙拉住窅娘的手,带着哭丧的声音呼道:“娘娘可千万别作践了自己!被人看轻不算什么!怕的是被自己看轻啊……”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掴在了菁芜的脸上,顿时,菁芜的脸上起了好几个指印,窅娘瞪大了眼珠子,喝道:“你说什么?你说本宫被别人看轻?”
  菁芜捂住热辣辣的脸,委屈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是想,娘娘只要医好了足,就可以堵住那些贱人的嘴!”
  窅娘这才微有平息,挑了挑细细的长眉,咬牙道:“本宫跳的是国舞,往来使臣、国家飨宴上少不了本宫的‘金莲舞’!本宫不怕!”
  只是窅娘颇为高估了自己,她心气极傲,怒火极旺,这加重了她的脚癣病,太医们得了国后之意,也都是推诿扯皮,都不愿去给窅娘治脚,一是正当暑热的天气,这癣病极难根治,总是反反复复;二是窅娘极为阴狠,两三个给她治脚病而未成的太医不仅被她骂得狗血喷头,更差点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窅娘的脚癣病就更不见好了。
  而国主对窅娘更是不闻不问,茗淳宫前虽再无侍卫守护,但再无人来拜见,门前荒草萋萋,除了觅食的鸟儿,再难听见其它动静。
  窅娘度日如年,过不了几天就出了茗淳殿,在御园中闲逛,可是才走入御园,那些宫人见了她都像是遇见了瘟神一般,躲得远远的。
  窅娘气不过,喝止跟前正要躲走的宫女:“站住!”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转过了身子,瑟缩着脖子。
  菁芜上前几步,张牙舞爪地喝道:“看见了娘娘跑什么跑?”
  那宫女紧抿着嘴,不敢说话。
  “还不行礼,眼睛是瞎了吗?”菁芜使出老劲,卖力地掴那宫女的脸颊,不大一会儿,那宫女的脸红肿得就像是桃子。
  宫女受不住菁芜的批颊,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嘤嘤地哭泣着。
  菁芜还不满,鼓出眼珠子喝道:“礼是这样行的?还哭!打烂你的嘴,看你还哭!”她高高扬起手,一巴掌又要恶狠狠地掴向宫女。
  就在此时,花丛外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窅娘与菁芜转首一看,花径处是国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窅娘见了国后,眼睛瞪得通红,那烈烈目光中的恨意,像是锐利的刀锋一样,恨不得要将嘉敏凌迟。
  嘉敏反而以更为怜悯、更为威严犀利的眼色逼回窅娘的目光,冷肃道:“本宫今日才得知,原来窅娘竟是这样对待宫人的,也难怪宫人对窅娘都退避三舍,如躲瘟神。”
  窅娘扬了扬脸,“本宫教训无礼宫女,劳动不到国后。”
  嘉敏身侧的保仪含着嘴角一丝轻蔑的笑意,对国后道:“她这哪是教训宫女,分明是拿宫女撒气。”
  元英忍不住捂住嘴偷笑:“奴婢知道为何窅娘娘会这么大的火气,好些日子没见着官家了,能没火气吗?”
  窅娘脸红一阵白一阵,菁芜喝道:“区区一个丫头,也敢嘲笑主子!”
  窅娘稳了稳心神,逞强道:“本宫安心养病,药到病除之时,官家自然来赏金莲舞。”
  黄保仪道:“也不知窅才人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呢,要说官家这些日子天天经过窅才人的茗淳宫,可国主每每舍近求远,偏偏饶了一大圈,说什么茗淳殿秽气,你说,这样,国主还会来赏金莲舞吗?”
  窅娘气噎,胸口急痛,翻着白眼珠眼睁睁地望着国后一行人远远离去。
  这一气,竟然将窅娘活活气病,窅娘三日滴水未沾,躺在床上直直瞪着天花藻井,一面又死命地撕脚皮,可怜脚上旧伤刚刚愈合,又被撕得鲜血淋漓,一面命人在房中扑上许多香粉,殿中四处更是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浓郁香味,整日缠绕不散。
  窅娘还嫌殿中香气不够,又命人自花房中搬了许多花儿到室内,所挑选的花儿都得是芳香浓郁的花。
  这一日菁芜又细细过问了花房宫人:“近来可有什么香花?”
  花房宫人答道:“艳丽的花儿各色都有,若是这正当季、又芳香能驱除室内秽气的,莫非是夜来香了。”
  菁芜看那些夜来香色泽艳丽,芳香更是浓郁异常,又是在夜间开放,正合窅娘的心意,便高高兴兴地让人搬了好几大盆回去。
  且说窅娘度日如年,一天总是不停地问宫人:“本宫身上可有秽气?”一直到宫女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她才肯罢休。
  一旦庭院门口传出动静,窅娘总会从床上的起身问道:“是不是官家来了?是不是的?”
  菁芜只得黯然地摇头。
  窅娘目中的星火渐渐地暗淡,又不死心地问:“那是不是官家从这里经过?”
  菁芜还是只得摇头:“是宫人们路过的脚步声而已。”
  窅娘极其失望,直直倒头侧睡在床上,闭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菁芜从未见到窅娘这番灰心丧气的模样,只得劝道:“娘娘,官家这些日子也没有去瑶光殿呢!”
  窅娘本是心灰意冷,听到此言,仿佛是绝处逢生,她蓦然睁开了眼,起身揪住了菁芜的衣,颤声问道:“真的?官家当真没去见国后?”
  菁芜确定无疑道:“是的,这些日子,官家宵衣旰食,常招臣子深夜议事,都不曾见官家消遣一两日,更不用说去国后殿中娱情了。”
  窅娘听此,只觉得心中畅达无比,所有积郁的恶气仿佛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攒紧了手,狠狠道:“周嘉敏你呈什么能!官家既已是冷遇了我,也不曾对你有多恩宠!”
  菁芜忙不迭道:“是呢!老奴也发觉自从国后清修回宫之后,虽然主后出入双双,但是貌合神离,情分已经疏淡了好多。”
  窅娘发出“嗬嗬”的冷笑声,那笑声像是从她喉间发出来的一般,突然,她感到一阵翻天覆地的晕眩,喉头一紧,竟是干呕了起来。
  菁芜忙拿来了痰盂,一面拍打着窅娘的背,一面安慰道:“娘娘又头疼了,娘娘还是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神色大变,“不对啊,娘娘以前这头疼发作的时候,也不曾干呕……会不会……”
  菁芜大喜,呼地起身,激动得撞翻了花架。
  窅娘也意识到什么,急命道:“快、快去请太医!”

  ☆、第六十九章 婴儿哭(1)

  正如菁芜所言,国主近日来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先是皇朝又遣知制诰李穆出使南唐,再请国主与皇帝在園丘祭祀,并警戒国主说,若是国主不早入皇朝,皇帝即将出师南下。
  与此同时,中朝皇帝已遣颖州团练使曹翰率师出江陵,又宣徽南院使曹彬、侍卫马军都虞候李汉琼、贺州刺史田钦祚率舟师继发,又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侍卫步军都虞候刘遇、东上阁门使梁迥率师。
  面对此时危急情景,国主深知若是此次再拒绝皇朝使臣,中朝皇帝势必会发兵南下,若是听命北上,那就是被囚的亡国之主,这一次,他拒绝了中朝皇帝的诏意,狠狠丢掷了御笔,道:“朕与国家同在!断不可苟且!宁愿拼死一战,也绝不会投降!”
  国主一面派遣八弟江国公给中朝贡上二十万匹锦帛、二十万斤白斤,以拖延作战时日,一边又筑城聚粮,大为守备。
  一时间军情振奋,山呼万岁,金陵百姓素来敬爱国主,此次也积极响应号召,以纸为铠甲,以农器为兵器,誓死要守卫城池。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当口,内宦竟然通传窅才人有孕的消息,国主起初还不信,直到那太医也来通传,这才惊诧地就往外走,还是姚公公提醒道:“官家,窅才人的殿内恐怕会有……会有腌臜之气……”
  国主犹豫了一瞬,还是大踏步走入了茗淳殿中,刚进殿,外间的太医们纷纷向国主道喜。
  国主问道:“窅才人有孕?”
  其中的一个的太医贺喜道:“可不是么?窅才人有孕已经三月有余。”
  “三个多月了?”国主走近内阁中,只见窅娘半卧在床,侧着头嘤嘤地啜泣,似有无限委屈之状。
  国主轻轻走近她,但见殿中陈设陈旧,窅才人只着月白素衣,端的是寒碜小家子气,又有脚臭味隐隐发出,蹙了蹙眉问道:“三个月了,怎么也不告诉朕?”
  窅才人啜泣得更甚,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似地落个不停,幽幽怨怨地泣道:“嫔妾自知有难言之疾,如何敢去叨扰官家?嫔妾……嫔妾躲嫌还来不及……”言罢又是语不成声地啜泣了起来。
  国主声音有些柔软:“朕这些日子很忙,很累,不能来看望你,你既是有孕,就要好好调养。”
  窅娘的肩头耸动,仿佛弱不经风的花径,被风一吹就会折倒似的,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哭得满面泪痕,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国主道:“好了,以后朕会多指派些宫人才伺候你,朕得空了也来看你。”
  窅娘这方才止住了哭泣声,抽抽噎噎问道:“真……真的?官家……官家不嫌弃嫔妾的脚癣病了。”
  国主压下了心头对房中臭味的厌弃,默然点头。
  窅娘这才含了一份薄嗔,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娇嗔道:“这些日子,嫔妾对官家日思夜想……”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声珠玉坠地的叮铃声,国主与窅娘转头看去,在屏风后,竟是国后立在门侧。
  原来,嘉敏听得窅娘有孕而来,刚走至殿门口,不想正好看到了他们二人的一番言语,这一幕落入了嘉敏的眼中,让她满目的酸涩,仿佛咀嚼着一枚极其酸涩的的梅子,酸彻到五府六脏。
  凭什么,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就能受到老天爷的一次次眷顾,就可以一次次占有一切?
  凭什么,这个坏事已经做尽的毒妇,还能有孕在身?
  原来,酸涩到极点的时候,就只剩下冷笑,她遽然转身,手上那一串珠玉也在此时断裂,一颗颗圆润光洁的珍珠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窅娘见国后转身离去,极为得意地扬着脸,国主忙奔了出去,在院门前叫住了嘉敏。
  嘉敏并不抬眸看国主,只是行礼如仪。
  国主探询着她的目光:“你生气了?”
  原来,失望到极致时竟是无知、无觉,嘉敏微微莞尔:“臣妾恭喜官家还来不及,臣妾生什么气?又生谁的气?”
  国主轻轻道:“窅娘有孕,是朕这一年来最大的惊喜,在此时国情急迫之时,她给朕带来了最大的喜兆,或许,这喜兆能冲一冲国中连日来的厄讯。”他定定地盯着嘉敏的眼眸,郑重地道:“所以,朕格外期待这个孩子。”
  嘉敏凝视着国主已现沧桑的面颜,那无法掩饰的几缕白发更衬得他的憔悴、他的无力。
  她的面上只有如仪的神情:“臣妾亦如官家一般,期待新的麟儿为宫中、为国家带来新的气象。”
  国主大感欣慰,轻拍着嘉敏的肩,柔声道:“这些日子,就要委屈你了。窅娘性情张扬,未免会有拿大做致的时候,你让着她一些,由着她一些。”
  嘉敏微微点头,任由心底的苦涩与恨意一点点地翻腾、再一点点地沉寂了下去。
  窅娘有孕,自是像宝贝似的被供奉了起来,无数的锦衾玉裘、珍珠宝贝流水似地送往茗淳宫中,窅娘不吃宫人送来的膳食,在殿中另开厨灶,每日不知要浪费多少鲜虾鱼贝、牛羊鸡鸭,才能烹调成一碗汤羹,若是这汤羹咸了半分,淡了一点,老了一分、嫩了半点,都会命人重做。
  只是,在盛宠之下,窅娘并未舒坦半分,孕吐与身体的不适常常让她体力不支,烦躁不堪,稍有不顺就拿宫女撒气,若是那汤羹滚烫了,她劈头就倒在宫人头上;若是脚癣病发作,奇痒难忍,她偏要怪罪宫女没给她穿好鞋,让人狠狠地掴宫女的脸。
  她晚上睡不安宁,常感头晕目眩,听到半点声音就会惊醒,狂暴地扔东西。
  天气渐凉,瑶光殿中的枫叶片片血红,杏叶澄澄明黄,映衬着满园的秋菊,更让人惊觉秋日的寒凉。一场绵延的秋雨,将园中的色泽又加深了些许,暗沉沉地生出怅惘之意。
  嘉敏素手抚琴,琴声素淡,她亦觉无味,索性披了一件风衣,信步走至窗前,看回纹挂落下的景色,但见天空蒙蒙如罩薄烟,暗暗催人郁郁,那宫檐翘角在云雾笼罩中绵延无尽,檐角铜铃被秋风吹得乍然而起、轻轻摇曳。
  目光再触及那满园的秋菊,心中大有所动,想起姐姐是最爱这些花儿的,十多年了,姐姐芳魂渺渺,念及此,心中不免极为感慨。
  思念乍起,曹郎如何?是否也会像自己一般彼此想念?
  自从重回宫中,音讯皆断,可是嘉敏从不怀疑曹郎对她的情分,她知道,那是从未有过的深情,是“之子于归”的温暖。
  但愿,但愿,她能及早地了断这一切,再也不辜负这世上对的人,对的情分。
  正怔忪间,元英已布好了饭菜,唤道:“天气凉了,菜也冷得快,娘娘快用些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说话间,外头来的却是保仪,她的身后还跟了好些个宫人,携些箱笼。
  保仪风尘仆仆地进来,见了桌案上的饭菜,不由笑道:“娘娘也忒清素节俭了些,这些菜羹竟没有一点荤食。”
  嘉敏道:“平时菜色玲琅满目,极为铺张浪费,本宫能吃也就那些,这几样菜都是应季的蔬菜,保仪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膳罢。”
  保仪款款落座,道:“臣妾向来也不喜食荤食,这几样菜色泽鲜亮,正是对我胃口。”
  一旁的元英一边添碗加筷,一边道:“保仪娘娘有所不知,国后娘娘近来极为节俭,只因近来国中备战,娘娘将全部值钱之物都已捐出。”
  保仪道:“臣妾倒是和娘娘想到一块去了。”她指着身后的箱笼,“这也是臣妾置藏多年的细软收藏,但愿能为战事略尽一些微薄之力。”
  嘉敏嗔责道:“你素来清简,从来不曾在衣物首饰上用心,唯有这些古货,是你一生的收藏,这些全是些极其珍稀之物,你也舍得?”
  保仪不以为意:“许穆夫人为国奔走呼号,花木兰代父从军,臣妾的这些区区收藏,又算得了什么?只恨我终不能是男儿身,在疆场上驰骋一番。”
  元英感慨道:“两位娘娘为大局而虑,如今国势危殆,大战一触即发,宫中谁不厉行节俭,谁不出财出力,唯独茗淳殿的那位,整日间挑三拣四、金山银海地过日子。”
  保仪不屑道:“她不过是仗着腹中龙子嚣张作态而已,若是她腹中空空,看她还如何作态。”
  嘉敏搁下了筷子,目光平静无澜,冷冷道:“那就让她腹中空空。”
  保仪朱唇微漾,目中骤现深意:“臣妾等的就是娘娘的这句话,因为,臣妾早已为娘娘打理好一切。”
  天气渐渐转寒,又是一度秋,秋风萧索,夹裹着寒透的凉意深入到深宫中,每一处红墙的缝隙,每一篷衰草的根茎,都感受到了这肃杀阴森的寒风。
  夜长日短,宫人们变得懒怠了,总是草草地忙完手中的活,就早早地歇息,就连素来爱贪玩的小宫女们,也不见动静。
  偌大的后宫几近有一半闲置,再加之近来所放出宫的宫女不少,宫中越加寂寂沉沉。那些闲置的宫室中无人洒扫,结满了蛛丝,破了窗纸的窗户随风啪啦地拍打着,久而久之,竟传出了闹鬼的流言。
  有宫女说,在荒弃的宫室里时常听到小孩的哭泣声,那长得没膝的荒草间常常看见一个小孩的身影。
  这流言在宫中迅速地流传,传遍了每一角落,越传越可怕,越传越离谱,以至于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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