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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小周后-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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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流言在宫中迅速地流传,传遍了每一角落,越传越可怕,越传越离谱,以至于宫人们从那些废弃的庭院经过时,须得成群结伴。
不久之后,又有一个宫女突然间疯了,有人说她半夜撞上了那个鬼孩,被吓得失散了魂魄。
还有宫女说夜间口渴汲水时,在井里看见了小孩,那小孩的面色惨白,瞪着两个黑窟窿的眼睛。
有宫女说那小鬼是昭惠后的幼子,难不成生前死的冤枉,这才到宫里四处游荡了?
这些流言越来越多,多到连窅娘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原来,那一晚,窅娘睡不踏实,突然想吃一些酸枣糕,可这点心殿中并未备有,尚需得到点心房去取,菁芜便呼来小宫女铃铛去取来一些,此时已过子时,殿外秋风萧索,呜呜咽咽,吹得人心惊胆战。
铃铛哪里敢去,支支吾吾地挪不开脚,菁芜早已不耐烦,喝道:“小蹄子越发偷懒了么?让你跑一趟,难道腿就断了?!”
铃铛吓得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灰白着脸道:“奴婢……奴婢……不敢……外面闹鬼……”
菁芜暴喝:“哪里的鬼?如今越发听不得唤了?!要用这样的缘故来搪塞我?!”
铃铛哭丧着脸,哀哀道:“奴婢实在……不敢,奴婢出去也是死……奴婢宁愿……宁愿被姑姑打死……”
菁芜想甩她一个耳光,又怕将自己的手打疼,硬生生地收住自己的手,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鬼?我倒是要看看,这小鬼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她一边骂,一边带了两个小宫人亲自出了宫门,那点心房有些偏远,需绕过好些个画廊、好几座荒废的庭院,菁芜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等走到僻静之处时,只见眼前的通道深深望不到尽头,通道两侧,一面是斑驳的残墙,一面是荒芜的枯草,在暗淡的烛光下筛下诡异的阴影。
一阵阴风吹来,宫女的灯烛突然灭了,眼前黢黑的一片。
菁芜突然害怕起来,踟蹰着不敢继续往前走,正在此时,草丛中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那叹息声若有若无,仿佛来自极寒的阴间,菁芜竖起了耳朵,壮大胆子喝道:“谁?是谁在哪里?”
荒草从中没了任何动静,菁芜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那幽怨的叹息声突然在她耳畔响起,极近极近,仿佛是贴着她的背脊梁,阴寒冷森地舔舐着她的脖子。
菁芜周身的血直往脑袋冲,腿一软,就跌倒了地面,另外两个宫女更是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没了命地往来时的路上跑,菁芜使不出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后挪,却不想碰到了一个硬冷的东西,菁芜颤抖地摩挲着,那……那分明就是一只孩童的脚,只是……冷得出奇……
菁芜想自己莫非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顿时魂魄飞散,想喊出声,喉咙里只能咕噜咕噜地滚着,她想跑,可手脚都像是木了一般,动弹不得半分。
“别……别……别找我……不是我害你的……”菁芜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费尽了力气才勉强说出话,裙下已被尿液蠕湿一片,她手脚像是铸铜一般地爬了出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茗淳宫,直将殿门撞破,犹如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
窅娘听得动静,起身来至殿堂中,见到菁芜披头散发滚在地上,耿直着脖子,翻着白眼,浑身像是打摆子一样颤抖着,身上更是发出一股呛人难闻的气味。
窅娘以袖掩鼻,喝问跟随菁芜一起去的两个宫女:“她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宫女也是面色煞白,披头散发,极为害怕地避开菁芜,战战兢兢道:“奴婢们……刚才撞见了小鬼,姑姑……姑姑的身上只怕……不干净……”
窅娘喝道:“胡说!”
窅娘虽然面上强硬,心中却发起了毛,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吹灭了殿中的灯烛,窅娘甚觉诡异,那滚在地上的菁芜冷不丁伸出手,紧紧抓住窅娘的手腕,“娘娘……他……他来找你来了……”
窅娘被吓得心都快跳了出来,翻着白眼珠,颤颤着声音喝道:“你胡说什么!”
菁芜披头散发,睁大了极为惊恐的眼,手指甲死死地嵌入了窅娘的手腕,说道:“他们来了……小鬼们真的来了……”
“谁?……谁来了?”
菁芜以手比划着,又指向外面,幽森森地说道:“这么大,这么长的一个……娘娘,你看……他就在外面。”
☆、第六十九章 婴儿哭(2)
窅娘心中害怕,顺着菁芜的手望向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那黑影里似有什么东西渐渐地逼近,突然“啪”的一声,屋檐上风铃掉在了地上,滚落在地,发出一阵阵阴诡的声音。
宫女们吓得惊叫,连连退步,窅娘也跳开数步,对众人令道:“快!快把灯烛点燃!快将菁芜拖到侧殿偏屋去!快!快把门关上!”
一行人忙依令行事,拖了神志不清的菁芜出去,窅娘这才发现殿中已无人,她突然觉得一股奇冷,周身像是浸在古井里,透不过一点点的气,她忙奔回寝殿,躲在床上紧紧抱着锦被,直到宫女们重回寝殿,将灯烛点得灯火通明,她才敢躺下。
也不知睡了几炷香的功夫,突然一团黑影扑入窅娘的身上,窅娘惊醒,迷迷糊糊中能感到那黑影骑在她脖子上,她想大喊,喉咙间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她想奋力挣扎,可双手像是被束缚,那团黑影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窅娘拼命挣扎,彻底醒来,才赫然发现是一场梦,她坐卧在床,抚着急跳的胸口,浑身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
寝殿中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两扇窗户被风吹开,缓缓地嘎吱响着,窅娘惊魂甫定地望向窗外,那暗沉沉的黑夜添杂着一缕惨白色,模模糊糊晕出了枯木的影子,庭院中的那片枯塘的池水冷幽幽地泛着冷光……
突然!池塘中突然映出了一张惨白的脸!那是一张小孩的脸,目光幽怨如剑,冰冷地朝窅娘刺来!
窅娘浑身一抖,失声尖叫,众宫人听得动静,忙奔入寝殿,点灯关窗,此时窅娘周身冰冷彻骨,犹如筛糠一般地抖。
第二日,窅娘便沉沉病倒了,国主亲来探视,又命群医开方诊疗,只是窅娘受到惊吓,总是因心病而起,群医所开的安胎药终究只能治表不治根。
那菁芜受了惊吓,虽然服了几副药,渐渐清醒了过来,但精魂不再,整日介胆小如鼠,畏畏缩缩,就连去净房,也得带上四五个宫人随从。
窅娘害怕再从窗口中看见不该看到的,让人将窗户以帷幕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可纵然如此,窅娘晚上更是噩梦连连的,那一碗碗安胎药流水似地往里送,也不见她有些许的安分。
无奈之下,又不知听了哪个人的建议,日日去牛头山的清凉寺里拜佛。
茗淳殿忙得人仰马翻,蓬莱洲上的香枫静谧如常,窗外秋风萧索,百叶摧折,香炉中香烟袅袅,几卷诗书,几颗应季的鲜果,一丝一缕的茶香就将小庐点缀得温馨雅致,嘉敏与保仪对弈。
保仪捏一枚棋子,凝思了许久,终是摇头道:“臣妾输了,臣妾竟不知自己的输了。”她丢掷了棋子,叹息道:“娘娘步步为营,而臣妾是一步步地陷入了娘娘的棋局中,不到最后一刻,臣妾竟不知自己已经输了。”
嘉敏笑道:“既然保仪已摸着我的棋路,何妨再战一局?”
保仪搅了棋子,啐道:“娘娘是棋中高手,宫中的棋待诏已经没有能胜得过娘娘的了,娘娘又来拿臣妾消遣。”
元英扑哧一笑:“国后娘娘这样的大脑门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大智慧呢,若是这些大智慧全来算计人,只怕没一个逃得了,那窅娘又算得了什么?”
嘉敏瞪了元英一眼,元英赶紧闭嘴不言,此时,吕太医殿外求见,吕太医递上竹盒:“国后娘娘、保仪娘娘请挑选。”
保仪讶然:“这是什么?”
嘉敏笑道:“是十二花粉,往昔用的都是贡品,颇为奢靡,近来战事在即,当应节俭,所以我让太医院摘了御园中的花瓣调制,虽不及贡品,可也胜在鲜妍。”
吕太医笑道:“微臣谨遵国后娘娘之嘱,用的是传统古方制法。”
保仪莞尔,挑了其中茉莉香粉:“虽不奢靡名贵,也是吕太医与娘娘有心了,臣妾若是不用,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嘉敏问向吕太医:“各处可都送了?”
吕太医道:“都送了,女官、宫女虽不那么精细,也都已经领了。只有窅才人……”
嘉敏截住了他的话:“窅才人是断不会用这些东西的。”
吕太医略略低了头,禀道:“是。”
“本宫还要问你,如今她的病究竟如何?”
吕太医道:“窅才人的病,在心病,她行事追求极致,性情多疑,近日来的连番折腾已然耗了她的五六分精气,再加之殿中那些毒花的作用,让她头疼多梦、难以安眠,这无疑会让她雪上加霜,只怕是……窅才人身子的底子已经亏空了。”
保仪只觉得大快人心,抚掌道:“看来臣妾这些天在宫中散布闹鬼的流言,以及那些装神弄鬼的事,还真是将她吓得不轻呀!”
嘉敏丢了手中的棋子,冷冷道:“哪里有鬼,不过是她心中有鬼罢了。”她以手指沾了一些茉莉胭脂粉在手背上轻轻一抹,手背间便留了一道血红的印记,她眸中寒星凛凛,“若是只让她承受肉体的痛苦,未免也太便宜了她,窅娘欠下的债,到了该她还的时候了。”
这一日,窅才人从牛头山拜佛出来时,外面已经黑透,寒风刮得紧,刮得地上的枯叶狂飞乱舞,那风吹得呜呜地响,仿佛是怨气直撞。
窅娘的心蓦地一紧,喝道:“快走!”
一行宫人拥着轿撵急急往前走去,经过御园,只见树丛在阴影中婆娑,不见一个侍卫和宫人,一阵夜风一吹,轿撵被风掀起,窅娘觉得脸上似乎被热乎乎的东西给扑着了,用手一抹,只见手掌心全是黑灰,一见此,她神经质地失声尖叫起来。
宫人们全都停下,菁芜撩开了帘幕,看了窅娘脸上的黑灰,说道:“娘娘别怕!这只是……是给死人烧的钱纸……”
窅娘一听,更是战栗害怕,厉声喝道:“是谁?!是谁烧纸吓本宫!”
前面有小内侍惴惴不安地禀道:“是……是……”
窅娘不耐烦地从轿撵处走出,见御园假石后火光闪烁,径直走了过去,正要命人将那偷偷烧钱纸的人给拿了,却赫然发现那烧钱纸的女子竟是国后。
窅娘嘶嘶地冷笑数声,骄矜道:“国后娘娘就这么见不得我有孕?在此处装神弄鬼,是想要吓死我和腹中龙子么?”
嘉敏转过头,火光映得她的脸有深沉的悲恸和狠戾,“本宫在祭奠本宫那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来,本宫常常梦见她,本宫知道,她就在这宫中,她来看望本宫了。”
窅娘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暗影涌动,她心中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后退数步,却硬着语气强撑道:“娘娘的孩子,早该入土为安,何必到人间染上阳气?”
嘉敏的目光骤然凌厉,一手勾住了窅娘的脖子,森然狠狠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她只是个还未足月的婴儿,还来不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间,她好可怜!”
窅娘极为惊恐地睁大了眼,她的脖子被嘉敏死死地卡住,几乎喘不过气,菁芜吓得忙呼道:“国后娘娘,使不得!窅娘娘腹中已有龙子,若是伤了龙裔,官家定然不会轻饶国后娘娘的!”
窅娘挣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恨我,自然要将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嘉敏冷笑道:“若不是你害了我的孩儿,你又怎会知道本宫曾经有过孩子?”她取出一个幽蓝色的小瓶,幽幽冷漠道,“这‘女儿红’,你可还记得?我若是让你一口吞了下去,你当知会发生什么?”
窅娘看到那“女儿红”,犹如看到了毒蛇,目光闪烁,菁芜也吓得腿软。
嘉敏恨道:“窅娘啊窅娘,事到如今,你还能否认?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被你这‘女儿红’所害,还有宫中那么多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化为了不得安息的阴魂!”
窅娘见事情已经摊牌,反而轻蔑一笑:“是我所害又怎样?你知道又怎样?你无凭无据,又拿什么去告知官家?要知道,官家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若是今夜我和我腹中的龙子死在了你的手里,你也别想独活!”
嘉敏松了手,窅娘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嘉敏俯临着她,“我的确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债有主冤有头,我那可怜的孩子,还有那些惨死你手中的人,一定知道是谁害了他们。”她冷恻恻地一笑,“我不找你,他们,自然会找到你。”
嘉敏自窅娘身边甩袖离去,只剩下些烧尽的钱纸卷着寒风,漫天遍地地飞洒,窅才人厌恶地拍开落在自己身上的灰烬,再看御园一片黑暗死寂,心中骤然凉意侵骨。
此时,从石堆里突然惊飞几只寒鸦,那凄厉的鸣声让窅娘乍然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阴暗的角落中,正有一双双死灵的眼紧紧攫住了她。
窅娘从地上爬起,丧魂落魄地回到轿撵中,急急命人回殿。
第二日,窅娘竟是昏昏沉沉,身上一阵寒一阵冷的,嘴里又念念叨叨尽说些胡话,此时国主正为两国开战忙得衣不解带,听得窅娘病了,竟是不得空去看她,只命太医好好看顾。
那太医院如今为太医令吕太医管制,太医们何曾对窅娘上心,不过是草草地开了些驱风寒的药而已。
如此一来,窅娘的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得好,有人说是窅娘那晚撞邪了,窅娘说自己的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总是频频回头,犹如惊弓之鸟;回到房中时,又突然指着房角、柜子尖叫,说那里面有人,想要来害她!吓得宫人们胆战心惊,也都不敢进殿。
几番折腾下来,不过一月时间,窅娘竟是形销骨立,她本就是轻盈单薄的身形,此时更是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枯萎,挺着一个渐渐隆起的肚子,活像是吃仙泥鼓腹的饿鬼。
那一晚,本是极为寻常的一个晚上,萧索凄冷的秋风终于止息,就连寒鸦的聒噪也听不见了,一切都死寂得出奇,连同香炉的香烟也静得化不开,黏成浓稠的一团。
窅娘睡得朦胧之际,突然于黑暗中传来一声声小孩的啼哭声,窅娘惊得坐起,再去辨别,哪里又有声音?她正要继续去睡,忽地,那哭声又幽幽地传来,一声又一声,是婴儿凄厉的啼哭,仿佛从幽冥的阴阴狱间中传来,在这阒静的黑夜中,如芒刺扎着窅娘的耳膜,让她浑身的皮肉骤然间凝缩纠成一团。
她捂住了耳朵,害怕地蜷缩在床角,可那短促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紧,声声如针,她头疼欲裂,惶恐得呼道:“来人!来人啊!”
菁芜闻声而来,窅娘喝问:“哪里来的婴儿在哭?!哪里有婴儿!”
菁芜也极为惶惑:“娘娘,这殿里里外外并没婴儿啊……”
窅娘的脸变得惨白,四目望着瞳目缩小如豆,她往床后再躲了躲,声音也颤抖:“没有婴儿……那为什么会有婴儿哭?”
菁芜与窅娘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寒毛顿竖,浑身像是被泼了冰水一般,凉彻骨髓,此时,窅娘的腹部突传来一阵阵绞动般的剧痛。
那婴孩的啼哭声又传来,呜呜咽咽,隐隐约约从殿中的每一个缝隙渗透,让窅娘无处可逃、无力可逃,菁芜更为害怕,哆哆嗦嗦着贴近窅才人,身子也像是一滩烂泥瘫软。
窅娘的头像是无数根针扎着,又像是有人撕扯着她的筋肉般,她拼命捂住了耳朵,疯叫道:“别哭了!别哭了!快别哭了!”
菁芜紧紧闭上了眼,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别来找我们,别来了……”
那婴儿的哭声一阵席过一阵,像是紧箍咒似的,哭得窅娘痛苦不堪,菁芜突然发觉裙底下涌出湿滑的触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只见双手鲜血淋漓,发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菁芜吓得惨叫起来,回头看窅娘,窅娘双唇惨白,眸光黯然,而她的下身,正在不断涌出浓稠的鲜血,窅娘痛苦地呻吟着,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哼道:“痛……好痛……”
菁芜六神无主,忙扶住了窅娘,颤声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流血了……”
“去……叫人……”窅娘拼了力气说完最后一句话,顿时晕厥了过去,床上的血水蜿蜒如蛇,蜿蜒于地上,渗出刺鼻的腥味。
菁芜呆了呆,摇了摇窅娘,窅娘无半点反应,她怔了良久,才疯了般地跑向外殿,嘶哑着嗓子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娘娘不行了!”
殿外的宫人皆是惊动,脚步杂沓纷繁,太医匆匆赶来,国主与国后听得动静,亦匆匆赶来。
殿中混杂一股怪异的气味,那血腥气尤为浓厚,在密闭的殿中氤氲得化不开,宫人们从里阁中搬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裙裾悉索、脚声纷沓,除此之外,竟然听不道一点点声音,气氛委实诡异。
国主急得负手在殿中走来走去,截住了菁芜问道:“你贴身侍候窅才人,告诉朕,窅才人她到底怎么了?”
菁芜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急急惶惶道:“娘娘夜半听到婴儿哭泣,受了惊吓,就……就突然流血了……”
国主气得踹了她一脚,大怒道:“胡说!这宫中哪里有什么婴儿?!”
菁芜几乎从地上飞了出去,她忍着胸口的急痛,哭丧着脸道:“奴婢不敢有半句妄言,奴婢也听到了那婴儿的哭泣声……”
国主气得胡须颤动,指着菁芜厉声喝道:“贱婢!整日间与你的主子神神鬼鬼,搅动得后宫乌烟瘴气,朕还没唯你是问!”
菁芜再也不敢言语,只是唯唯诺诺地低垂着头,瑟瑟抖动成一团。
此时,太医满头大汗地从里间出来,神色亦不大好,国主问道:“窅娘如何?”
太医惭愧道:“臣等已尽力,可还是没能阻止娘娘小产……”
国主面如死灰,眸眼中最后的一点亮光也化为了黯淡的虚无,他不甘心地问道:“真的已经小产了?”
太医跪地:“臣无能,没能保住龙胎,请官家降罪!”
其余几个太医也都跪地,纷纷言道:“请官家降罪!”
国主已经顾不得他,他怔忪了片刻,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殿中刹那间鸦雀无声,众宫人都惴惴俯首,似乎,连呼吸声也会惊动这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死寂。
国主踉跄了数步,忽然间,他泪如雨下,仰天长啸:“老天诚已弃朕呐!”
其声悲戚,其音呜咽,令殿中的人闻之无不悲戚惊动,可是,又能如何呢?
国主扶住了殿中的牛头椅,颓废地坐下,捂住了脸大哭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嘉敏凝视着他已微微佝偻的身影,不知为何,她也感到极为心酸,眸中渐渐浮出了泪水。
窅娘小产,他已难过至此,可是她的孩子呢?不过是消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人为那个可怜的孩子伤悲、难过。
她感到了复仇的莫大快意,可又有一股巨大的的凄楚向她席卷而来,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结局,可是,这也是唯一的结局。
窅才人,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慢慢交出的她的性命,交出她腹中血肉的性命!
嘉敏面色清冷如霜,不言一语,阔步朝殿外走去,她不乘坐轿辇,只是一直往前走,身后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众宫人,灯笼的火光在宫墙上投下晃动的巨大阴影,游走在宫中的穿阁游廊、雕栏玉砌中……
☆、第七十章 去金陵(1)
天光曦溦,嘉敏一直阔步走回瑶光殿,正殿中尚挂着姐姐的画像,如花盛颜,永远地驻留在人间。
殿中陈列着昭惠后生前最爱的菊花,此时沾泽了晨曦之露,沐浴温煦阳光,全都灼灼灿烈地绽放,随动晨风微微轻颤。
嘉敏轻拂裙尾,正襟跪地,捋酒以祭供案上的姐姐画像,缓缓说道:“姐姐,这十年来,我常常梦见你,梦见我们从前在扬州府上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梦到你带着小仲宣云游不定。现在,一物抵一物,窅娘的孩子没了,我为你、也为我报了仇,你也该含笑九泉了。”
昭惠后的画像被风轻轻吹拂,画像上的她笑靥如仪,一如她生前的雍雅。
嘉敏心中愁绪萦绕百转,她苦涩道:“‘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姐姐,我总在想,如果当初你与仲宣并未撒手人寰,你与国主会是这人世间比翼双飞的眷侣,是羡煞神仙的天成佳偶,而我当初的少女情怀,也会永远、永远地隐藏在心底,我会在某一天的清晨时候清醒,会明白,国主将始终只是我一个五彩的泡沫……”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儿臣给母后请安。”
殿门口倚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俊少年,他风姿飞逸,眉如墨、眼如星,论风度神采,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论雅致高洁,他亦有他母亲当年的仪止。
此玉树临风的少年正是李仲寓,他此时十六七岁的光景,正是英姿勃发、俊眉朗目之时,上次入宫向主后请安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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