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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金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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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张楚陈涉之名,重立檄文。”
这个观点与刘桢先前说的一模一样,刘远忍不住瞥了闺女一样,又对宋谐点头含笑,说先生所言甚是,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宋谐见他诚心受教,确实不是装装样子而已,心中舒坦不少,也不吝于再指点他:“郡守以为,张楚为何反秦?”
刘远说:“暴秦无道。”
这句话是万金油,宋谐不太满意,又问:“怎么个无道法?”
刘远想了想:“秦律严苛,轻绝人命,民不胜其苦,奸邪之吏横行,税赋沉重,以致民皆亡逃山林,聚众为盗,复而为祸。”
宋谐虽然没胆子造反,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政治智慧,听了刘远的话,就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诸言烦多,不如一语中的。”
刘远问:“哪一句?”
宋谐道:“民不胜其苦。”
刘远:“此话何解?”
宋谐:“昔年秦皇之所以能统一六国,威加四海,说到底,不过是四个字,顺势而为!彼时周王室式微,各国割据,战火连年,民不胜其苦,故秦始皇趁势而起,以强秦数代积累,终得天下。各国虽然口口声声痛骂暴秦,可若是没有秦国,如今天下依旧是烽烟四起,战火燎原的局面!”
坐在旁边的刘桢动了动,掩住心中的吃惊。
要知道秦国在战国虽然实力强盛,但名声并不好听,以前穷,就被人叫穷秦,后来富了,大家觉得秦国都是西陲遍地的边民,跟中原人没法比,又管人家作刁秦,反正就是各种地域歧视,到了现在,自然又换了个称呼,叫暴秦。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采取的措施太过急迫,导致六国旧地的人对秦朝没有什么归属感,大家私底下没少发牢骚,一说起来,好像秦朝就哪哪都不好,造反的时候也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官方理由,那就是暴秦无道。
这种观点在当时并不是少数,随着造反大军的声势越来越庞大,士人们不说上一句“暴秦无道”,就显得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但刘桢绝没想到,一个被迫退居二线的前秦地方官员,竟然有这等不随俗流的见解,可见民间藏龙卧虎,高人实在太多,即便不是史书留名的人物,也是不能小觑的。
刘远和宋谐都没有去注意刘桢的神情,前者完全被后者一番言论吸引住了,宋谐的话不拽文,也浅显好懂,刘远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宋谐见他虚心受教,认真倾听,心中有些得意,面上微微一笑:“虽说秦皇一统是顺势而为,可时移世易,六国不比秦地,秦地自商君变法起,就已经适应了秦律,六国却不然。加上赋税之中,口赋,户赋,田租,徭役,兵役,凡此种种,无不令小民难以承受。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正是此理。”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拽起文了。
刘远喔了一声,茫然道:“先生最后一句话是何解?”
宋谐抽了抽嘴角,赶紧把得意的心拉回来:“小民虽然弱小,无甚可惧,然而一旦将他逼迫到极点,他忍无可忍,就会起兵造反了,一旦这种小民多了,天下自然就会乱。”
刘远恍然,可不是么,在不久之前,他也是这种“小民”啊!
“先生且继续说。”
宋谐:“因此,新的政令,便须从此入手。譬如原先秦法规定,田租十稅取一,郡守只要稍加宽容,规定十二税一,便足够令士民感恩戴德了。再者,如今颍川郡已不归咸阳管辖,诸如徭役一类,也尽可废除。其三,秦国重农抑商,自秦国一统之后,对商税种种限制越发苛刻,郡守只要宽免其中一二,便能令天下商贾慕其名,争相投奔而来,届时商业兴盛,何愁颍川不兴?”
刘远大喜过望,拜道:“多谢先生教我!”
以前这些事,宋谐作为秦朝官吏,当然不方便做,现在换了个人,他只要从旁出出主意,简直毫无压力,见对方如此上道,宋谐自己也很有些得瑟,突然觉得培养一个文盲当郡守,成就感反而比自己当官来得大。
他捻捻美须,一派高人风范,扶起刘远:“郡守既然以诚待我,我也自当对郡守坦诚相待!”
眼睛一瞟旁边充当了半天隐形人的刘楠和刘桢,笑道:“阿楠与阿桢可曾有字?”
这话一出,刘远就知道对方有意给儿女赐字,连忙打蛇随棍上:“还未有字,我读书少,但请先生为他们赐下字号!”
晚辈的字号,一般只能由父母师长或者亲近的长辈所赐,这字号一赐,从此之后,宋谐跟刘家的关系就很难再掰开了,到时候要是刘远失败,宋谐被抓起来,他说自己不是刘远的同党,别人都不会信。
所以说宋谐也是下了相当一番决心的,要不是看刘远可堪造就,又有点枭雄本色,加上自己家人还在对方手里头,他是不会上这条船的。
宋谐看了看刘楠,道:“此子虽年少,却有勇猛之风,不如叫伯勇。”
又看向刘桢:“智者动,仁者静。就叫仁静罢。”
刘远没二话:“大善!”
刘楠和刘桢二人连忙行礼:“多谢先生赐字!”
两人蹭了半天课,又得了个字号,然后被刘远赶出来了。
接下来刘远还要细细询问有关施政的琐事,这就不是他们能听的了。
刘楠早就坐得不耐烦,要不是老爹在旁边,他早就跳起来活动筋骨了,饶是如此,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做了好几个鬼脸。
相比之下,刘桢就淡定多了。
可见宋谐给他们的字号也不是随便就起的。
刘桢劝他:“阿兄,方才宋先生与阿父说的那些事,你要多听听才好,对你大有裨益呢。”
刘远挥挥手,不以为意:“我只是喜刀枪棍棒,不喜读书,与阿父一样,你也不是不知,若是让我上阵打仗,我倒是一百个愿意,至于宋先生说的那些,自有阿父去操心,不必我们多费神的!你瞧阿父,他明明也不喜欢那些,却偏偏还得装作认真地听宋先生唠叨,哈哈,真是惨也!”
刘桢叹了口气,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
看来她是不可能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兄长了,不过乱世之中,枪杆子里出政权,手里有兵就意味着有话语权,刘楠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反正他们老爹现在只是一个坐不稳位置的郡守而已,大可不必想那么远。
自从宋谐跟刘远长谈过之后,局面就有了明显的改变。
刘远不但亲自将宋谐的家眷送回宋家,还跑到前任监御史家里去作客,而宋谐也改变了之前默不吭声的风格,频繁出入郡守府,又在人前给足了刘远面子,事事以他为主,将自己放在辅佐的位置上,刘远当然也投桃报李,言必称先生。没过几天,整个阳翟就都知道,现任郡守拜了前任郡守为师。
有了宋谐的表态,大家开始逐渐扭转自己消极抵抗的态度,而刘远也大刀阔斧发布了一系列政令,除开减免商税田租之外,又任命前监御史为郡丞,安正任监御史,许众芳任郡尉。
自此,颍川郡大小事务,刘远开始逐渐上手,权柄也日益牢固。
而张氏和刘桢那边,刘远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很快将原来郡守府的主事从宋谐那里要了过来,又经由宋谐推荐,为刘桢刘婉她们聘了一位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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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刘桢是主角,所以她在场的事情会多写,但是老爹要造反,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成功,所以有些人和事比如得详细一点,俺尽量不让大家看得太枯燥,喵~
注:
那时候很多人的字都是单字,比如说项羽其实应该叫项籍,羽是他的字号,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说张良就字子房。这里为了方便,除了原有的历史人物外,基本所有人的字都是双字,免得到时候大家记忆混乱。
☆、第30章
刘桢与刘婉姐妹三人到主屋的时候;那位新聘来的女师已在与张氏说着话。
对方满头银丝,年逾耳顺;虽然坐在张氏下首;却仪态庄重,举止娴雅;比张氏更像主母。
这位女师姓韩;据说原先是在韩王宫里待过的,后来又教导过宋谐的子女的,质量可靠有保障。
刘远帮张氏找来的主事很靠谱;对方原先就是帮忙管理郡守府的,现在重操旧业;熟门熟路;不消几天;就帮张氏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那些偷奸耍滑的,言行不端的,通通都被那位主事处理了,府中上下风气顿时为之一清。
由于这位姜主事是男的,经常出入内宅也有些不便,他就又在那些婢仆中提拔了一个能干的婆子充任副手,以便可以随时向张氏汇报,顺便待在张氏身边帮忙料理家事。
有了这两个人帮忙和指点,张氏顿时就从茫然无措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渐渐地也能够亲自上手处理一些事情了。
爱嚼舌根的下人都被赶出去,又有那两个婢子的前车之鉴,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地里议论主人,张氏神清气爽,越发觉得舒心起来,笑容也日渐多了。
有了姜主事珠玉在前,又听说这位韩女师是从韩王宫里出来的,张氏顿时就肃然起敬了。
之前刘远挟持宋谐的家眷来到府中,张氏也跟人家相处了好几天,越是相处,就越是自惭形秽,想那位宋先生的正室也是世族女子出身,一言一行无不赏心悦目,张氏虽然形容不出来,可并不代表她没有鉴别能力。
虽然宋谐的家眷很快就被接回去了,可是对方的举止作派却给张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自觉出身低微,自打来到阳翟之后,骤然富贵,越发对从前的经历难以启齿,一心想要向世家贵族的生活靠拢。
韩氏的到来恰好弥补了她的遗憾,张氏迫不及待向她询问了不少从前韩王宫里的旧闻,并且津津有味地听着对方的描述,直到刘桢她们的到来。
张氏笑容满面,向她们介绍道:“这位便是你们以后的老师,可称韩傅姆。”
刘桢,刘婉,刘妆三人齐齐朝韩氏行礼。
“小娘子无须多礼。”按照惯例,韩氏是要问问学生的学习基础的,好心里有数,“不知三位小娘子从前可习过女事?”
这句话却是问张氏的。
张氏有点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刘桢帮她解了围:“阿母自幼教习烹饪与纺织裁衣,我与阿婉皆学了一些,阿妆年纪尚幼,只稍稍看了一些,未曾亲自动手。”
韩氏点点头,微笑道:“如此也已足够。”
又对张氏道:“承蒙娘子不弃,命我来教导三位小娘子,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够尽快开席讲学,也好不负郡守与娘子的信重。”
老师如此敬业,张氏当然没有不答应的,当下就让仆妇将韩氏和刘桢他们带到后院一处屋子,那里早早就打扫好被腾出来,当作三个女孩子的学习场所。
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三从四德”被总结出来,也不会什么人跳出来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虽然秦始皇出巡的时候就在泰山刻石,号召天下要“贵贱分明,男女礼顺”,又捧了一个寡妇清出来当作贞妇的表率,但俗话说得好,就是因为缺什么,才要提倡什么,假如这时候的风气已经达到秦始皇的要求,那他根本就不用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很可惜,秦始皇统治时间太短,他强烈想要涤荡的这些“风气”还没能实现,社会局面再一次动荡了起来,社会一动荡,大家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更加不会去在乎什么女子从一而终的贞洁。
鉴于现实形势,此时的贵族女子教育当然也很务实,绝对不会是教导女子要什么“对夫君恭顺和敬,从一而终”之类的,而是从最简单的天干地支开始认起。
在上课之前,韩氏先给她们接下来的课程作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刘桢她们除了要学习简单的算数,学会看账册之外,还得学会如何管理家中的婢仆,才不会被下人蒙蔽。
譬如说乱世之中,贵族女子要如何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又譬如说,在跟家世相当的女眷交往时,仪态举止都应该如何做,才不会显得失礼等等,韩氏一番介绍彻底勾起了刘桢的兴趣,要知道这些知识是绝对不可能从书上学习到的,也只有王室和世族,才会有这些学习内容。
不过第一天学习,韩氏不可能传授太多深奥难解的内容,除了简单介绍了一下课程之外,她还对刘家三姐妹讲了一些她从前在韩王宫时的见闻趣事。
韩氏在韩王宫里待过不少时间,她自己本身就是具有王室血脉的贵族旁支,原本应该作为公主出嫁时的媵妾陪嫁,但是韩氏不愿,自请留下来,在宫中充任傅姆,教习王室女子,后来韩国灭亡,女子身为弱者,命运比男子更要身不由己,韩宫中诸公主大多四散流离,生死难测,韩氏要稍好一点,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貌不出众的王宫女师,她趁机逃了出来,辗转逃亡,嫁与民间男子为妻,后来丈夫死了,她又因昔日经历被当地的世族人家所聘,重新成为女师,说起来,她在宋家待的时间最长,足足有五年。
若不是此番宋谐亲自出面再三相请,韩氏是绝对不愿意到刘远这里来当女师的,原因很简单,她跟大多数人一样,都不太看好这个暴发户郡守,总觉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阳翟,既然如此,他的子女本来就是乡户出身,又何必浪费时间接受什么教育学习呢?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当然也就不能消极怠工,韩氏想的是,甭管什么性情的学生,第一天先把人给驯老实了,以后教起来就容易了。
从跟张氏的交谈中,韩氏发现,像张氏这样的人,果然非常在乎自己的出身,又对贵族的生活表现出相当的羡慕与向往,所以韩氏在跟刘桢刘婉她们交流的时候,说起韩王宫的旧闻,难免就有意无意地露出了清高自持的优越感。
六国王室的奢华生活当然不是贫苦百姓所能想象得到的,韩氏说到宫中美人如云,皆着袿衣时,刘婉就问:“傅姆,袿衣是何物?”
韩氏微微一笑,手指沾了水,在书案上画出袿衣的样子。
裙带飘扬,绫罗迤逦,如玄鸟飞翔,骑霓南上。
刘婉已经很懂得什么是美了,韩氏勾勒出来的袿衣形状,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她露出艳羡的神色。
自从来到郡守府,刘婉她们的服饰装备已经直接从布襦短衣直接进化到曲裾深衣了,不过袿衣是比曲裾还要正式隆重的礼服,在不太平的局势下,大家随时都要做好逃跑的准备,没有人会穿着一套繁重的袿衣在外面到处乱晃,那是脑子短路的行为,也只有在太平盛世,或者被养在深宫之中的女子才会有那种闲情,尽情装扮自己。
见刘婉双眼发光,韩氏又道:“不仅是如此,当年韩王用朝食,案上就有二十几道菜,安邑之枣,真定之梨,郢城之橘,临淄河鲜,天南地北,俱是韩王吃惯了的,韩王后的口味则稍重一些,她喜欢将焖烂的熊掌沾上加了姜的鲜酱吃,再配上宜城醪,我也曾有幸受邀同席,滋味至今难忘啊!”
刘妆就问:“傅姆,宜城醪是何物?”
韩氏道:“宜城的酒天下闻名,若是日后有机会,小娘子不妨也尝一尝。”
刘婉不服气道:“焖烂的熊掌如何好吃?貊炙才是最好吃的!”
韩氏矜持一笑,带着一种“高大上的世界尔等愚蠢的凡人不会明白”的清高神情道:“小娘子勿要小看这道菜,韩王后要求甚高,熊掌除了寻常工序之外,还得浸泡在蜜水之中一天一夜,又须三煮三炖,以高汤煨之,方才能够下口,最后入口时,滋味鲜美甘甜,不愧人间美味。”
刘婉和刘妆果然听得呆了,连口水都差点流出来,完全被韩氏形容的情景折服了。
这明显就是在炫富吧,刘桢听得有点牙疼,忍不住说了一句:“韩王今何在?”
韩氏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小娘子何以出言侮辱韩王,须知三十年前,此地还是韩地,小娘子也是韩人呢!”
刘桢没有侮辱韩王的意思,她只是想提醒韩氏,韩王再高大上,现在也在地府里跟秦始皇打麻将去了,韩王宫也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如今天下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您成天回忆这些陈年旧事实在没什么意思。像刘婉刘妆这种心智不坚的年纪,很容易还会养成她们爱慕奢华的坏习惯。
再说了,战国后期,韩国是最弱小的一国,也是最先被秦始皇灭掉的国家,据刘桢所知,为了削弱秦国的国力,韩国还做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把郑国送去秦国修水利工程,说是要拖垮秦国的财政,结果后来中国人都知道了,郑国渠名垂千古,韩国也成了千古大笑柄,这样的国家真心没什么好宣传的,韩王要是没这么爱讲究爱享受,说不定韩国还不会亡得那么快呢。
但是韩氏既然误会了她的话意,刘桢也不想多作解释,只道:“傅姆,往事不可追,还请上课罢。”
韩氏没想到刘桢会这么大胆地反驳自己,她的神色略略一僵,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针对刘桢进行训斥,只是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王室贵女们平日的行止仪态。
韩氏虽然仗着自己以往的经历和身份爱炫耀,但是实力确实是有的,讲课也浅显易懂,短短半个月下来,就连刘妆也能够看懂最简单的账册了,三个人的仪态都被训练得端庄不少,吃饭的时候,刘婉和刘妆也不会再出状况,一顿饭下来,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已经初具淑女典范。
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看见的进步和变化,张氏高兴之余,对韩氏自然越发信赖,找了一个没课的日子,就将韩氏召过去,询问三个孩子的进度。
韩氏道:“三位小娘子都很好学,若论进度,自然是阿桢小娘子最快,她天资聪颖,其他二位小娘子皆不如也。只是……”
张氏:“只是什么?”
韩氏叹了口气:“只是她有些恃才傲物,若论宅心仁厚,却是不及另外两位小娘子的。”
张氏听她夸赞刘婉和刘妆仁善,自然很高兴,但她也没忘了韩氏对刘桢的评价,就道:“我非阿桢生母,可她平日对我也素来恭谨,并无怠慢之处。”
韩氏道:“娘子将她一手抚育长大,纵是生母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生恩不及养恩。阿桢小娘子年纪尚幼,因为生性聪颖,骄傲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不及早矫正,只怕将来容易酿成大祸。”
张氏深以为然,就道:“多谢韩傅姆提点,我得空自当说一说她。”
过了两日,张氏把刘桢叫到跟前,问她学得如何,觉得韩氏如何。
刘桢道:“韩傅姆是有真才实学的,我与阿妹等人受益良多,只是韩傅姆从前在韩王宫里待过,身上难免带些勋旧习气,我怕阿妹她们受其误导,正想请阿父多聘一位先生,向阿妹她们教导为人处世的道理。”
末了,她将韩氏经常向她们“炫富”的事情略说了一下。
张氏不以为然:“韩傅姆是韩王宫旧人,据说又曾是宗室之女,对这些事情自然知之甚详,她说这些事情,也是让你们多加了解世族人家的生活,对你们大有助益,怎会不好?”
刘桢道:“了解自然是应当了解的,但阿妹她们年纪尚幼,恐其心智不坚,又无诗书熏陶养性,时日一久,容易养成慕富贵而恶贫贱的性子。”
张氏无法理解:“慕富贵又有何不妥?世人自然心向富贵而厌恶贫贱,难道你想回到山上去过苦日子?”
刘桢道:“我自然是不想的,但乱世之中本就身不由己,我们也无法担保阿父一定能够长久稳坐郡守的位置,若是阿妹他们就此习惯了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没有时时警醒自省的心思,日后只怕他们连豆饭也吃不下了。”
张氏听了就有点不高兴,虽然你读书多,可也没必要张口闭口就是教训人的话,我还是你的母亲呢,这都教训到我头上来了!
也因此,张氏觉得刘桢这番话反倒越发坐实了韩氏对她的评价:恃才傲物。
小小年纪,因为聪明就骄傲起来,目中无人,现在年纪小,大家还没觉得怎样,过几年要嫁人了,再是这样,估计在婆家也会寸步难行。
但张氏没有对刘桢再多说什么,刘桢早慧,张氏又不是她的生母,有时候教导起来难免束手束脚,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过,加上在山中时,往往多是刘桢在出主意,刘楠在出力,张氏的作用反倒被弱化了,现在一家人虽然入主郡守府,过上比以前好上许多的生活,这种角色倒置的影响一时之间也没能消除,刘桢习惯性还会对张氏提出一些建议,却忘了张氏已经是郡守府主母,正迫切希望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权威。
刘桢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那天跟张氏说完之后,她照旧该学习就学习,该玩耍就玩耍,而张氏本想找个机会再跟刘桢谈一谈,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张氏的母亲来了。
张母当然不是自己跑来的,而是张氏邀请的。
张氏每每回想起当初自己一家在山里过苦日子的时候,连丈夫的父兄都不管不顾,只有娘家父母还送来一些谷物,虽说数量不多,杯水车薪,但相比起来,这份心意就显得更加可贵,也因此在张氏来到阳翟过上好日子之后,就想着把父母接过来住上一段时间,也好聊表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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