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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管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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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看她时,便觉得光彩照人;仔细打量,更觉得是幻丽万端,如诗如画。说她妩媚,则青丝垂髫,眼眸低垂,玉靥如荷粉,羞羞涩涩娉娉婷婷地立于当地,让人却只觉得她犹如春雨新霁后空山的一竿青青翠竹,无比的水灵清丽。若说她清丽,却曲线婀娜,横流眼波,婉转酒涡,春山眉黛,雪是香腮,云为鬓鬟,再加上那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则神色生动之际真如染芙蓉之色裁丽霞为神,腰肢绰约地立在当地,娜曼都丽,宛若日照红霞,烟润杏花,实在美艳绝伦,媚丽无匹!
  “请问这位是?”
  尽管王玉娥身为女子,一时也看得如痴如醉;虽则心机犀利深沉,这时她也不由自主地抬手指着那女子,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哈哈!”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哈哈一笑,尽管刚才背对着身后人群,并不知道王玉娥点指是谁,却回头准确无误地叫出那女子名号:
  “七妹,我早说你天生丽质,哪怕你再往人群之后羞缩,却还是被人瞧见不是!”
  跟那女子打趣一句,他便回过头来跟王玉娥介绍:
  “小姐你所说的正是我家七妹,在我‘衡山七友’中数她最小。虽然年岁尚幼,但在我七友之中却是修为数一数二之人。辛七妹乃南天柱衡山九女峰的清潭仙子,芳名绿漪。来,七妹见过王小姐!”
  王道陵最后这一句,乃有意让那辛绿漪上前跟王玉娥见礼。谁知自己话儿说出,这七妹却纹丝不动,只立在原地轻启了珠唇清泠泠应了一句:
  “见过王小姐。”
  “哈……七妹还是如此脾气。”
  见她如此,王道陵却也不以为意。舒展脸上皱纹笑言一句,他便转脸跟王玉娥二人说道:
  “莫要见怪,这辛七妹平素就是这般模样。她那九女峰道场,山高水深,便练就这一番冷傲孤高的脾性,等闲也难让她欢颜絮语。”
  “当然当然。”
  面对这些“仙人”,王玉娥倒也不敢发作什么小姐脾气。心悦诚服答了一声,王玉娥口中便说道:
  “文炳,你这就带道长仙人们各去仆从下人屋里暂且安顿。你——文炳?”
  说了这一会儿,却见旁边并不应声,这时王玉娥才想起来身旁这心上人儿自打眼前这群人进来,就再也没开过口。念及此处,王玉娥赶忙转过脸来朝这陈公子一看——却见这粉面公子此时犹如木雕泥塑,只顾两眼直愣愣盯着对面人群,一眨不眨;他整个脸部此刻除了口角哗哗流淌如河的口水,就再也没有活动之处!
  “文炳!”
  不用问,任谁也知道他此番如被天雷击中般呆傻观看之人是谁。饶是王玉娥养气功夫好,这时在众人面前这面子上也挂不住。她忍不住怒气勃发,拿脚下绣花鞋在旁边这丢魂公子脚面上用力一踩,提高了音量说了一声:
  “别呆看了,人家是仙子。咱们快去做事!”
  “哇呀!”
  直到被王玉娥一脚踩痛,失魂落魄的陈文炳才如梦初醒。回过神,他狠劲吞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说道: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就在陈文炳这般狼狈失态之时,这时那人群之中,却忽听得有人“噗哧”一声轻笑。一听这宛如露滴青石、空谷莺啭的笑声,才刚刚活泛的陈文炳却一时又如痴如醉,呆在原处。
  不用说,这发笑之人,正是那位湘江之南、九女峰宜嗔宜笑的衡山第七友,辛绿漪!这正是:
  染芙蓉以为色,
  剖美玉以为神。
  琴弹兮绿漪,
  眉画兮春泽。
  沙晴水碧浪花柔,
  明月烟中戏浅鸥。
  不是青衫弦上思,
  依稀香语啭西洲!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九章 阴阳表里,留衬暗箭藏锋

   “绵姐姐,你说为了杀一个后生,弄出这许多事来,是不是没事找事呀?”
  当衡山众妖都安顿好,水灵嫣丽的九女峰辛绿漪便这么问她的六姐乌云绵。听了她这么问,那向来隐于衡山芙蓉峰修炼的黑蛇精乌云绵便咯咯咯笑了起来,跟她这七妹说道:
  “我说七妹呀,你真是不懂大哥的心事!”
  “什么心事啊?”
  由幽谷深潭中青鲤修来的女精灵辛绿漪有些不解。
  “唉,七妹,难道你不知道么?在我们这衡山七友里就属大哥二哥最为交好。他们这些大男人可跟我们安分守己的女人家不同,他们俩啊常搭伙下山去城里那些销金窟风流快活。若手头没了钱,那还了得?难免就做些不法事情。你想想啊,他们俩怀心思往一处使,坏事一块干,连找女人都一起,这之间的交情能好成啥样。”
  “嘻嘻,是喔!”
  听乌六姐忽然说起这些,辛绿漪虽然听得笑了起来,不过却有些脸红。
  “谁说不是呢。”
  那乌云绵已是少妇模样,这些男女事儿却似说得嘴惯,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所以啊,这回二哥不知道怎么被那个叫张牧云的小贼头给杀了,那咱的王仙人还不气疯了?杀他?七妹你还不知道吧,大哥这回为了让那个小子一定死在他现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手里,这些天已不知派了多少手下沿途收拾那些劫道小蟊贼,生怕那张牧云一个不小心先轻易死在别人手里!你瞧瞧,咱这当大哥的做的事儿有多坏。”
  “是挺坏的。”
  辛绿漪跟着附和。她们这俩女妖精嘴里说坏,不过口气却并非真的谴责。辛绿漪此时已端坐在靠窗的妆台前,对着庄上丫鬟用的铜镜挽着自己的鬟鬓。理着如云赛雾的青丝,辛绿漪想了想,又说道:
  “不过,谁叫那个叫什么张牧云的小子更可恶呢?听大哥说那天只不过是胡二哥慕名想看看衡阳的元宵花灯,死活让他陪着去。结果好好的灯没赏成,却被那坏蛋小子看破形迹,在那么多人的大街上喊打喊杀说什么要……要除妖。胡二哥一个没躲及,就给小贼害了。唉,可怜二哥他到死也没看成花灯,真惨。”
  说到这里,辛绿漪的眼圈有些泛红,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她眼里便闪起了泪花。
  “唉,谁说不是呢。”
  听七妹说得伤心,黑蛇精也跟着抹泪。她哽咽道:
  “想不到临到死,咱二哥的心愿也没圆。最可恶的是,听说那小贼大庭广众中口口声声地说要除妖,真是可恶之极!”
  一提起这个她就义愤填膺,声音变得坚决起来:
  “七妹!咱七兄妹虽然不经常聚在一起,不过这一回咱可一定要同心协力演好这场戏,保证让那小恶贼清清楚楚地死在自己未婚妻子手里!”
  “嗯,当然!”
  至此二女计议已定,便不再说这事。又过了一会儿,这二女便开始讨论起梳妆打扮经验来。
  且不说衡山众妖在王玉娥家中布下天罗地网,再说张牧云。来辰州的这一路上,十分风平浪静。当最后快要到辰州时,回想起来连张牧云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年头世道并不太平,他早就准备好哪时和草丛里跳出来的劫道小贼火拼;谁知道一路下来,那些盗匪竟似死绝,一路顺风顺水,毫无波折。说话间,这一天上午他便快就要到辰州城。
  将近辰州之时,张牧云跟路旁田中乡农问路,打听好大王庄的所在,也不进辰州城,便径直往城北大王庄而去。
  当离得大王庄越来越近,张牧云这心也不由自主地也越跳越快。不管之前他因为什么原因而来,也不管他有没有想过是否真喜欢这婚书上写着的姑娘,只要他一想到也许就在今天吃过中午这顿饭后,他从此便算是有了自己媳妇的人——一想到这,无论他怎么嘱咐自己要镇静要淡定,他这心就只管扑通扑通地跳,两腿轻飘飘地,也不知此后这一路怎么走过来。
  心情如此激荡,当他按照路人的指点最后真走到那座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大王庄门口时,他对门口那个守候多时的庄客竟是视而不见,浑忘了还要跟人家打招呼。而当他被看门人喝止问话后,在这庄客领着他朝庄子里走时,他猛然一回神,想记起刚才这大王庄究竟怎么走的,却忽然发现自己竟只记得跟先前那个乡农问话之前的情景;此后告别往这大王庄而行,自己走的这段路上却什么景物都记不得,就像自己倏然就来到这里。
  惊觉了这一点,张牧云便有些清醒过来。暗暗笑话着自己怎么这么不经事,他便安抚安抚自己激荡的心神,尽量心平气和地沿路打量起这座城郊庄园的景物。
  此刻他正行走其间的大王庄,处在沅水之北,离辰州城大约二十多里。因为是乡间的富户,主人也见过世面,虽然这庄园远离热闹的城池,庄中那散落在林荫花树中的二三十间屋舍却大多数仍雕梁画栋,气度不俗。青瓦高脊的楼阁檐壁间,依稀能看出彩漆绘的花鸟虫鱼图案。若是仔细观看这些漆画,便发现它们的线条和用色竟是颇为精致细腻,不像是出自寻常乡间木工画师之手。不过这些漆绘恐是日久年深的缘故,风吹日晒至今,当张牧云此时看到它们时,已大都不见当初崭新鲜明的颜色;极目望去时,呈现在眼中的是一种灰败斑驳的颜色。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张牧云心中才觉得这王家并不是个一时发迹的暴发户。
  一路看到的这些气势不俗的高房大屋,落在张牧云的眼中并没有让他心情舒畅;那些巍峨耸峙的楼台反而让他心中增添许多无形压力。倒是那些一路上走来不时看到的青青翠竹林、烂漫桃花园、撑着荷蓬枯叶的莲花池,还有那时时能看到的几亩碧绿菜畦,才让他心情略略舒适。
  闲言少叙。很快张牧云便在那个庄客的带领下来到庄中正屋客厅中。当他们到来时,这座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厅堂中并没有什么人。那个领张牧云进来的庄客刚才一路上都没什么问话,直到将张牧云领到这座敞亮的轩厅中将少年让在一张雕花檀木椅上,庄客这才跟张牧云细细问明来意。
  对这位庄客这般行径,张牧云毫不起疑。说起来,他倒也几乎没什么正式拜访富贵人家的经验。上一回,倒也去过一次罗州赫赫有名的沈家庄,不过却是伙同一帮人打将进去,最后还被捉住捆了一夜。所以,刚才他这一路见不到什么人,走过小半个庄子却只有这庄客引领,所有这一切他都丝毫没有起疑。而初登王家之门,战战兢兢之余,他只是注意到这名庄客的模样竟是长得油光粉面,心中还在赞叹:
  “好!果然是大户人家,连门子都长得这般好人才!”
  他却不知,这个领他进来的庄客却正是陈文炳假扮。此时这浮浪公子正是一身家人打扮,跟张牧云问长问短了几句后,便听他兴奋说道:
  “原来真是张公子!小人真个有眼不识泰山!”
  陈文炳煞有介事地奉承道:
  “平时常听主人说起,说我家小姐有一门好亲事却在罗州,想不到今日便蒙公子登门,亲眼见到张公子了!”
  听他这般奉承,张牧云倒好生不好意思,口中谦逊了几句。不过,听这庄客口风倒是甚善,张牧云这心便放宽了许多。只听这陈文炳又假意问道:
  “是这样,虽则小的对公子您耳闻已久,不过这年月人心不古,这口说无凭的……哈,不是说信不过公子啊,咱也是为了把这件喜事办好。您看是不是把那婚书……”
  口中迟疑说话,脸上一脸为难,这陈文炳陈大公子真是演技颇佳,这一番做作环环相扣、唱作俱佳,真是由不得张牧云不信。见他这样精细,张牧云反而更加宽心。他赶紧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张犹带体温的陈旧婚书,笑着递给陈文炳。
  待婚书一接到手中,陈文炳看着这上面自己相中的女子跟别人订下婚约,真是恨不得把眼前这少年暴打一顿。只不过动手不在此时,想起王道陵的嘱托,他此刻只能“怀恨在心”,在肚子里咒骂一句,表面却满面春风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看那眉花眼裂的样儿就差没喜极而泣。只见他跟张牧云鼓舞说道:
  “公子在上,虽然小的并不识字,但看您是实诚人,这纸也确是婚书。公子你且恕罪稍等等,我这便去找咱管家老爷来!”
  说着话,他便十分规矩地把婚书颤抖抖地递还张牧云,然后脸朝着少年脚下往后退,无比恭敬地退到大厅西侧的屏风边,才敢一转身,走进那几扇画着四季溪山的屏风里。此后留在厅中的张牧云只听得“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逐渐消失在回音中。
  转眼这偌大的客厅中就剩下张牧云一人。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却还不见人来。等得有些无聊之际,张牧云渐渐开始东张西望,看起这王家厅中摆设来。眼光踅摸之时,偶尔一扭脸一抬头,正见到大厅中的那块中堂匾额。张牧云也是识字之人,几番机缘巧合受了那些经卷熏陶,文学功底倒也不凡。他这回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厅堂上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的是:
  “云卷千峰”
  反正无事,见到这句匾额题语,张牧云便开始在心中胡乱琢磨:
  “咦,云卷千峰,气势自是不凡,却有些不通;那千峰巍然,中间无数禽飞兽走,草木劲拔,这千山万灵的试问高天上那些虚无缥缈的云气怎能将它们卷起?”
  琢磨了一会儿,他忽又想到:
  “哈,这云卷千峰的云字,倒还犯了我名讳呢!”
  这般胡乱想了一回,终于等得有些焦急之时,他却忽听得依旧是那西侧画屏后一阵脚步乱响,还没见得人,便听那屏风后有人热切高叫道:
  “是张公子吗?快让老朽拙眼瞧瞧!”
  这正是:
  挖下深坑擒虎豹,撒出香饵钓金鳌!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十章 绣口毒心,笑语浑是杀机

   热切的声音才响起,张牧云便见一人从屏风转出来。
  “哈哈,果然一表人材,不枉我家老爷常常提起!”
  从屏风后走出之人,方巾青袍,满面笑容,只打量了张牧云一眼便赞不绝口。
  不用说,此人正是王道陵幻化的王管家。此时庄客打扮的陈文炳也走了过来,就立在王道陵的身后。
  张牧云一时哪晓得他们底细。见二人近得前来,他不敢怠慢,赶忙从椅子中站起来跟这假管家真妖精行了个礼,问道:
  “小可张牧云,请问您是管家老爷么?”
  “正是!”
  王道陵浑似个初次见面的老管家,跟张牧云作揖还礼,然后谦卑说道:
  “张公子,看您气宇不凡,也应是爽利之人。那便请恕老奴直言,不知您可否将刚才给王福陋眼观瞧的婚书再赐与老奴一看?”
  “好!”
  张牧云闻言,忙从怀里拿出婚书,递给这王道陵。
  王道陵将婚书接到手中,虽然心不在焉,但也在张牧云面前摇头晃脑地假装认真看了一回。待目光扫到婚书末尾双方长辈指印时,他也作出慌张模样,就似猛然一惊,慌忙将婚书双手放到旁边八仙桌上,然后扯着身后陈文炳假扮的庄客王福倒头便拜,口中叫道:
  “不知主人娇客到来,恕罪,恕罪!”
  见他二人如此谦恭,张牧云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只在心中忖道:
  “罢了,看这热情架势,恐怕这王小姐我是娶定了。”
  念及此处,心中不知喜忧,只得将面前跪伏二人快快请起,然后道:
  “敢问管家老爷,请问伯父他在此么?想请他老人家出来一叙。”
  “呵,”王道陵呵呵一笑,“你问我家老爷啊,真不巧,他老人家为了一桩重要生意,半月前往江浙行商去了,一直未有音信,今日便见不着了。”
  “这……”
  听得此言,张牧云一时有些迟疑。
  见他神色踌躇,那一直留意察言观色的老妖赶紧接茬说道:
  “张公子不须懊恼。虽然此事须父母之命,但主人远行,主母又于几年前仙逝,依老奴之见,这婚嫁之事本是美事,拖延不得。不如,就让老奴去跟小姐禀告一声,这就请她出来见过公子,二人一起计议此事。”
  “这……恐怕不妥吧?”
  听得管家之言,张牧云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口中嗫嚅了一句。此时王道陵正看他反应,见他脸红,这猫妖就在心中咒骂:
  “好个挨千刀的,那时心狠手辣,这时却来装青涩!”
  肚里狠骂,口中却道:
  “不妨的,虽然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本不应抛头露面,不过依老奴看,公子您一表人材,此事绝无差池。恕老奴说句不合适的,以后您就是小姐的夫君,此时先就见见,谁敢嚼得舌头?”
  “那好。”张牧云倒也光棍。刚才他脸红,只不过是少年人正常反应,内心中他还是十分愿意将此事早些了结。主意已定,张牧云便一拱手,跟王道陵说道:
  “那便请老人家将小姐请出,我与她当面商议。”
  “好!”
  王道陵一边心里暗骂“这不要脸的挨刀货”,一边却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往内堂踊跃而去。
  闲言少叙。过不多久,便听得堂后一阵环佩玎珰之声传来,转眼王家小姐一身盛妆而来。莲步款款,裙裾摇摇,俄而王玉娥便走近少年。当离得还有四五步时她便停下,朝这边遥遥一福,然后便静立当地,微微侧过身子,似乎娇羞万分地将脸转向一边不看少年。
  见王家小姐终于走出,那位来时一路上怦怦心跳不止的少年这时反倒平静下来。
  “呵……这容貌,倒也平实。”
  张牧云朝王玉娥望了一眼,顿时只觉得这位王家小姐容貌着实一般。
  他这般平淡评价,实则有些冤枉王玉娥。张牧云他自己不知,眼前这王小姐在常人眼里也颇美艳,算有几分姿色。否则她也不会招蜂引蝶,劳得那位浪荡公子几经挑逗。眼下少年有这观感,实在只能怪他最近收留那几个女孩儿。月婵、冰飖、幽萝,无论长稚,个个国色天香、仙貌神姿;平时这几位老是在眼前晃,已变得不怎么惊艳,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王玉娥一个庄园小姐如何能和天香公主、潇湘灵女、幽萝魔女相比?张牧云心中只评价为“平实”,便显得他竟是十分忠厚宽容。
  撇去容貌不谈;虽然有些失望,张牧云对王家小姐的姿容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此时那王玉娥害羞不说话,他自然不能也跟着不作声。想了想,张牧云便对着王家小姐又拱手施了一礼,清声说道:
  “在下罗州张牧云,见过王小姐。”
  “嗯……”
  听张牧云开口,王玉娥假作忸怩,磨蹭了一回才转过脸来,努力涨红脸儿,娇声应道:
  “玉娥见过张公子。”
  见她开口,张牧云愈发从容,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将心事和盘托出,说出一番话来:
  “玉娥小姐,请听我一言。”
  “嗯。”
  只见罗州而来的少年气宇轩昂地说道:
  “王小姐在上,请听我张牧云几句肺腑之言。不瞒玉娥,我张牧云虽蒙你们尊为公子,但实则是罗州城外一名乡村小厮。我自幼父母双亡,并无恒产,家中只有破屋四间,菜畦半亩,平时只靠打短工混事过活。虽然近来偶有横财,但朝不保夕,并不作数。”
  张牧云这番言语,并不谦虚。虽然他近来运气不错,偶然发了两笔小财,但长远看并无把握。而此时的人家都讲究田产;家里若有几亩不是租来的田地,便被乡间尊为长者,甚至可以连那些家底颇丰的商贾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张牧云这番言语,实是恳切之言,并无做作。只听他又道:
  “我张牧云此行前来,早预想王家富贵;不想亲身走得一遭,贵府气象更胜想像十筹。因此,我便有一言,想说出来,与小姐商议。”
  “是何?”
  到得此时,被张牧云这番朗朗说话的磊落气势一镇,原本虚情假意的王玉娥一时也忍不住脱口接茬。只听张牧云朗声说道:
  “我张牧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门当户对的道理。恕我说得直白,玉娥小姐若是嫁得在下,日后难免受穷。而我张牧云虽然千里迢迢赶来辰州,实无攀龙附凤之心。我只是当日在衡阳看得一遭事情,只觉身为男儿,既有长辈代订之盟,便须为小姐负责。不过,不管二位相信与否,我张牧云素性磊落,此来只为心安;若小姐实无与在下结成连理之意,只请明言,我张牧云绝无二话,现在便可还得婚书,就此出门向罗州而去!”
  张牧云这一番话,如此磊落光明,实非在场之人所能预料。而这一回临得大事的气度襟怀,也并非罗州那几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女孩儿所能想像。
  听得他这一番磊落之言,若那王玉娥真是端人,则哪怕原本心怀叵测,这时发现这少年原来毫无攀附之意,转念之下,二人完全可以坦诚相对,就此将事说明;此后她从张牧云那里拿回婚书,或水浸,或火焚,总能遂了自己的意,还能将一天的风波平息。而此时,倒也没有旁人逼她。
  只可惜,当王玉娥听得张牧云说完这一番话,微一沉吟,只稍稍一犹豫便对正在等她回话的张牧云坚决说道:
  “公子啊,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王玉娥岂是那嫌贫爱富、水性杨花之人?你且安心,对此婚事我王玉娥绝无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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