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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管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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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牧云想让月婵去那处水潭洗浴,只因那里人迹罕至,一泓碧水敛于深林之中,只要自己看牢,即使月婵这样的黄花大闺女趁夜洗澡,完全无事。并且这处水潭和山中其他汹涌深邃的水渊不同,潭中水势平静,水质清浅,即使到了夜晚水中仍然温暖,适宜洗浴。
张牧云这般考虑,可算周详。领着月婵来到珍珠潭边,将手中替她拿着的换洗衣物放在潭边山石上,他便转身离开,走到不远处的那片山林前赏月。看着张牧云离开,眼见着他到了远处停下来不再朝这边看,月婵便放心地褪去全身衣物,缓缓滑入碧潭中。静夜的山潭清凉爽滑,潭水撩起在身上如同滚动起无数晶莹的珍珠,柔润清寒,灵动跳荡,每回的飘洒滚落都带走细微的尘埃,到最后那肌肤便如珍珠一样莹润晶亮。
忙碌着洗浴几回,月婵感觉有些疲倦,便静静地沉入水潭,只留口鼻浮在水面呼吸。月光从水面蔓延而来,眼前的水面舞动起无数闪亮的精灵;水下的幽潭化成千百绺轻柔的云翳,将身躯若有若无地包围,缠绕着拂弄着每一寸肌肤,好像飘在了云端。而南边山下那片高低起伏的浩大山林,又织成一块纹理细致、光影交错的暗绿绒毯,自己和这潭水便是绒毯尽头镶嵌的玉片明珠,在苍穹下闪闪发光。沉浸在辽阔的山间夜景中不能自拔,偶尔悄悄地回头,便看到身后高峙的岩壁中汩汩流淌着瀑布清泉,在晚风中披成了几绺,优雅轻柔地飘拂,似岩间挂上几缕轻薄的白绢,风一吹,便落下,挂在了睫毛,润湿了面颊,如泪、如雾、如珠。
世外桃源般的幽潭让人沉醉,直过了许久浴者才记起,原来这静谧山林中并不只她一人。等暮雾山岚稍稍散去,月光中凝眸远视,便看到远处那一方高高耸峙的山岩上,正有一抹正襟危坐的剪影贴在月天中。往日好动的牧云大哥,这时却规矩无比;沐一身月华,在山岩上呆坐,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极了宝林寺的木雕泥塑。
“嘻嘻~”
看到张牧云这老实样子,月婵在水中吐了吐舌头,觉得少年如这般的憨憨也十分可爱。与一般的想象不同,花季中的少女见到男子对自己秋毫无犯,敬重有加,只会在心底觉得十分感动。不过,虽然心头发热,周身暖流,望着张牧云那护法坐佛一样的背影,月婵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牧云大哥他……不会是睡着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月婵忽然慌张起来。抬眼仔细看看张牧云坐着的那块岩石,几乎有两人多高,也不知他怎么爬上去,这要是一个瞌睡摔下来,很可能头破血流!当即她便叫了起来:
“牧云大哥,牧云大哥!”
月婵声音很高,想把那少年惊醒。
“嗯?”
和月婵预料不同,那少年显然没睡着,一听叫唤便回过头来,朝这边大声回话道:
“我在呢!月婵你洗好了?”
说着话他便噌噌几下从岩柱上跳下来,往这边跑来。不过,才跑到半路,他却停住,讶异道:
“咦,月婵你怎么还在水里?”
“……我还没洗好”
见自己过虑,月婵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等她见那少年听了自己的话拔腿又想走,忙又道:
“牧云大哥你别过去了。你过来吧,不妨的,我都在水里呢;刚才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不如大哥过来陪小妹说说话吧。”
“嗯,好的!”
其实张牧云刚才在那边呆头鹅般看景色,也很无聊;现在听月婵邀请,他也十分高兴。不过,等他依言到了潭边,抬头只朝水里瞅了几眼,便道:
“妹子,你还得再朝后去去。这水清,我眼神又好……”
“……”
一句话,直羞得月婵忙不迭地朝后退缩,退得急了,一个踉跄差点仰倒在水中。
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两个便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起来。
显然,他们二人现在的话题,离不开抄经二字。一个在水里,一个在水边,又乐此不疲地开始讨论起这些天都抄了多少经来。当然,这些天抄了多少经书,无论是谁都记得很清;偏偏那少年无赖,使劲让月婵反复回忆,希望她以前能漏算掉一本两本。就这般扯闲,原本清冷的水潭边转眼就变得热闹无比。笑语喧声中惊起了附近林中的几只宿鸟,从林间振翅而起,“嘎嘎”地飞向远处的山头。
说了一会儿,话头不免就有些稀疏。这时蹲在水潭边一块石头旁的少年,终于有时间注意到水中那朵娇艳的容颜。银色的月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面前的潭水映得水光迷离;几绺夜晚淡淡的雾岚在水面浮动,将女孩儿的容靥掩映得宛若仙境的白莲。花姿飘逸,恍惚倾人,夜深人静时看见这样不似人间的娇姿艳影,便恍如身游巫山洛浦,阆苑蓬莱,恍恍然再不知今夕何夕,此年何年……
“牧云大哥?”
正当张牧云发呆,浮想联翩,水中那女孩儿却开口唤他:
“大哥,是不是刚才月婵那话说得荒唐?”
原来是她刚刚说了个问句,张牧云却恰好走神。见他迟迟不答,月婵有些奇怪,故有此一问。
听她忽然问起,张牧云这才如梦初醒。说起来,这会儿他还有些心结,想起刚才自己心中竟升起几分绮念,便大感羞惭。虽然内心羞愧,听得月婵问话,口里仍笑道:
“哈,不是妹子刚才说话荒唐,只是我见你只有头浮在水潭上,不免联想起以前在罗州饭馆中见过的肉丸子汤,故此出神!”
“……”
见他居然这般联想,月婵不仅不生气,心里还觉得新鲜有趣。不过这时面上也不得不生气;月婵忍着笑,轻啐了他一口,嗔怪道:
“牧云大哥也来欺负月婵!”
话音才落,她又柔声说道:
“大哥也不用着急;等这回挣到了钱,也去买肉买面,月婵学着做肉丸子汤给你吃!”
“哈,好啊,那我就等着吃!”
一番说笑,他们俩便又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这会儿谈话间,张牧云还懊恼自己没带换洗衣服来,否则等月婵洗完上来,自己也可以下去洗个澡的。静静的月空下,就这样琐碎地聊天,不知怎么便又渐渐静了下来,两人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下,一起静默无言地看着月移中天,浩阔的星空下缥缈的烟岚出没于万壑千峰间……
静默了欢乐频繁的笑语,山潭边顿相看以寂寞。不久有清冷的山风吹来,将潭坳中积蓄的暖雾吹走,大约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于是张牧云伸了个懒腰,正想告诉月婵差不多该回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
“何方狂徒,竟敢在此地偷窥!”
——蓦然响起的声音,毫无先兆,仿佛忽然从地底升起,语调凛然朗洌,寒如冰雪!
第一卷『冰雪仙子落江湖』第十六章 苍空鹤唳,引动活泼之机
“谁?”
山夜宁静,只听得见风声;刚才两人都在出神,猛听得身后有人呵斥,顿时惊了一跳。月婵朝后退缩,张牧云则是一下子跳起,回过身睁目观瞧——原来不知何时,身后四五丈远那片松树林顶上竟立了个男子,一身白袍,如一只大鸟轻轻停留在松树冠顶,袖着手朝这边冷冷观瞧。
忽见不速之客来到,还立在树上,张牧云瞳孔顿时收缩,脚下不自觉摆出个马步,攥紧拳头朝松上之人打量察看。这时正是明月半弯,清冷的月光从天南照来,将树冠上的白衣男子在背后浩阔的山林背景中勾勒出洁白如银的轮廓。袍袖银白如雪,镶边暗蓝宽幅,斜襟在胸前交叉,纯黑腰带上挂一只精巧的八卦铜镜,再加上头顶那方青绸的逍遥浩然巾,这年纪弱冠的男子分明一身道家打扮。再仔细看看他脸上,这不看则可,一看张牧云便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呀……”
“不信这世间有这等俊美男子!”
月光中看得分明,树冠上那身形颀长的男子面如冠玉,俊美无比。他面上,虽然也和旁人一样有五官,但到了他这儿那按样造物的上天就恁样偏心,眼耳眉口鼻寻常摆放,却组合出英采非凡的容姿。温雅、俊朗、勃勃英气,种种男儿或豪烈或柔雅的截然不同的风神气韵,在他身上却调配得和谐无比。两道剑眉如苍鹰展翅向两鬓斜飞,一双俊眼飒然有神如蕴五湖明月,嘴角两边微微向上斜挑如长弓射日,这样的身姿飘飘然凌于月夜松冠之上,真叫是玉树临风,傲睨当世,恍若仙客!
见到这样英雅出尘的道装男子,张牧云初时震惊,俄而又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凌风睥睨的道子出尘如画,怎么看怎么不真实!愣怔了许久,直等到那树顶的俊彦有些不耐烦,神色微微变化,张牧云才如梦初醒!
这时他也忘了刚才那人说啥,只是收起马步,朝那边弯腰一抱拳,行礼说道:
“小子给山中仙客见礼!”
“……”
本来喝斥的年轻道子,见张牧云这样,倒是微微一愣。一瞬间稍稍缓颊,不过俄顷之后他又是满面冰雪。
“哼!”
只听他一声冷哼,冷冰冰言道:
“莫急客套。我来问你,你为何夤夜在此偷窥女儿家洗澡?”
“呃……”
听得他这般质问,牧云这才想起刚才那碴。回头看了看躲在水中的少女,他心中顿时了然,当即陪笑答道:
“仙长误会。其实我要看她,何必偷窥。”
“呃?!”
“咳咳——我其实是说,潭水里是我表妹。因今天她身上不适,便带她来泉中洗澡。我不过是一旁看护罢了!”
“哦?”
听了牧云的解释,英武出尘的年轻道人半信半疑。挑了挑眉毛,又抬眼朝张牧云身后的水潭中看看,却顿时又是神色一紧,冷然说道:
“且信你不是偷窥。然这山高林深,夜静泉冷,女子又是貌美如花,浑不像凡人,我看来历有些出奇罢……”
“对对!”
张牧云也是一时心迷,浑没听出那人话中寓意,还在那儿大点其头,引为知音:
“你也这么看?哈哈,我早就觉得我这妹子长相超凡脱俗,不同寻常女子!”
“呃……”
见他如此,那冷峻道人倒是一愣,缓了缓神才冷声说道:
“巧言令色,假作糊涂。那我便将话挑明——我疑你二人并非人类,恐是这山中的精怪妖灵!”
“……”
听到这里,张牧云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势。将那年轻道人的话在心里重新回味一遍,他当即也敛起笑容,挺起腰板,双手抱在胸前,不客气地回道:
“这位兄台,我敬你容貌俊俏,神气脱俗,就以礼相待。谁知你却两次三番地错疑!不怕告诉你,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罗州城外张家村张牧云是也!此番我和妹子受宝林寺方丈大师相邀,为寺中录经,闲来便到这潭中洗澡——凭这你便要诬我兄妹为妖灵?莫非寻个山潭洗澡你也要管?”
张牧云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条理分明,那冷傲道子听了,倒是有些动容。听了他的言,再看看那边两人的神形气质,这年轻道人也知道他们不是妖怪精灵。不过,想到张牧云最后那句话,他却是哈哈一笑,然后正色说道:
“小兄弟你说对了。来这山潭洗澡,我确实要管。”
“呃?!”
张牧云听了惊怒交加,心道这道人看起来也不像自己这般无赖,怎么现在也说出这样话来!正心中惊诧,那道子朗然说道:
“张牧云,也不怕说与你听;吾复姓东方,双名振白,乃上清别院明月峰白鹤观观主清钧尊者座下弟子。今晚奉师命来巡山,恐怕你应不知,这明月峰自山腰竹海以上,均为朝廷敕封白鹤观地产。你身后这眼珍珠潭,正是本门观中取水炼药烹茶十二口泉眼之一。唔,不知者不罪,现在我说与你听,以后你和你妹子便不要再来了。”
“嗯?!”
一听之下,并不经常发火的乡村少年却突然像炸了马蜂窝一言暴跳起来,挽着袖子扬着拳头朝那巡山道人叫道:
“好个东方小道!说的甚么话!这瀑布源泉乃天地生成,怎么说说就成了你们道士私产?以后来不来且不管,今日你扰了我妹子洗澡,便先下来跟我比试一番!”
“哈哈——”
见得张牧云挑衅,那东方振白却放声长笑,哈哈笑道:
“可笑,可笑。我白鹤观弟子岂能和你一般见识。今日我来巡山,话已说过,就此去也!”
话音未落,他已一振袍袖,冲天而起,就如一只白鹤般在山林上翩然翱转,还没几个起落那飘逸的身形便已没入山上更高处的烟云里。身形隐没处,云里还传来歌声:
“梦中无梦睡起迟,明朝早与白云期。
金樽美酒成何事,宝帐春归燕不知。
仙路渺,烟尘迷,美人多事敛娥眉。
意气于我成何用?辜负苍松四十围……”
“哼!”
听他放歌,张牧云心里赞了声“出尘”,口中却道:
“吓,这小道,口口声声说我偷窥,谁知是不是正是他自己潜来窥看美色。月婵——”
他低头朝那避在水中的少女关切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在水里藏好?没吃亏吧?”
“嗯……”
月婵小声道:
“我躲得好好呢。”
“那就好!”
至此,这场风波算是平息。
等月婵从水潭中出来穿好衣服,和张牧云一起回返宝林寺时,路上她忽然问道:
“牧云大哥,刚才你听了那道人的话,为什么那么生气?小妹来家一个多月中,还没见大哥这般发火……”
“呵,是吗?——我刚才很生气?”
听月婵问起,张牧云挠了挠头,也想起刚才自己那般暴跳如雷,便笑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跟月婵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一听这天生地造的山潭水也说是谁谁谁家,一想便生气!你不知道——”
提起这事他便有些激动起来:
“月婵我没跟你说过,这年头我也不想像这样混东混西。但实在无法。我在七八岁时,也拿镰刀在院子西边荒草地里开了两三亩地,想种点庄稼过活。谁知还没种过一熟,官府便支里正到我家里来,竟说那西边荒地乃官府预留的校军场用地,谁也不得动用;我那样擅自翻动皇家疆土,算是大罪,若不是看我年纪小,早就抓起来关城里大牢了!你看,到今天都草长那么深的荒地,我想开出两三亩,哪怕按时交租,也不成,还犯了法!”
“原来这样……确实让人生气……”
月婵认同地附和一声,想了想却还有些迷惑,问道:
“大哥,你说的那荒地……校军场?可是月婵看那一大片草地一直到罗州城门外,都不见校军场啊。”
“可不是!”
张牧云忿忿不平:
“刚跟你说的这事儿,到现在也有六七年;官老爷们说的校军场连鬼影子都没有,草倒是长得越来越深!这倒算了;现在咱来这天高皇帝远的深山老林里找口潭水洗澡,却也有人说是他家的,你说气不气人!”
“……”
听了张牧云的话,月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对她而言,撇去那些道理不谈,也不管张牧云介不介意,今晚他被人羞辱,全是因她而起。若不是为了她,牧云大哥何至于受这闲气。
起了这个念头,月婵便偷偷看看身旁那个现在默然不语的少年。虽然自己和他朝夕相处,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刻她仍从那张月影中棱廓分明的面庞里,看出让自己心田热乎乎的温柔和坚毅。
于是,当张牧云还在心里思忖刚才是不是太过冒失,居然直到那东方振白转身离去才看见他背后那口宝剑时,却忽然只觉面上一热,右面颊上不知有个什么温软的物事倏然一印,然后便见身边那少女忽然加快脚步小跑着超到前面去。
这时张牧云愣了一下,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那个捂着脸飞逃的少女,他叫了一声:
“妹子,小心脚下,别绊着!”
第一卷『冰雪仙子落江湖』第十七章 春色撩人,往来青山射猎
去明月峰上的珍珠潭洗澡,本来是件寻常好事,只不过最后遇上那位替道观巡山的东方振白,不免有些扫兴。不过对张牧云而言,归来路上倒是发生件前所未有的好事。
“哈……”
少年开怀想道:
“没想月婵这丫头,居然亲我……”
美人青睐,自然大幸;不过稍稍移时,张牧云却觉得有些尴尬。他可不像月婵想的那么单纯。正如那位远房大哥张青所说,打张牧云记事起,便一直惦记着父母给自己定下的那门亲事。可以说,这十来岁的小后生对早早过世的双亲唯一的印象,便是刚刚开始记事起父母亲有关此事对自己的谆谆嘱咐。这是种非常复杂的寄托和感情。而这门娃娃亲酝酿到现在,几乎已变得刻骨铭心,就像他的精神家园一样。刚被月婵这么一亲,乐则乐矣,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乳臭未干的少年竟觉得自己好像偷偷摸摸干了坏事,有些对不起人。
他这样心怀鬼胎,那月婵倒也好不到哪儿去。刚才情不自禁伸嘴亲了一口,当时觉得无比自然,自己理直气壮,有千条万条理由应该这么做。可是还不到半会儿,山风一吹,清醒过来,她却霎时羞不可抑,觉得无地自容。
“我、我怎会那样?”
少女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还有些忐忑不安。她想到:
“牧云大哥他……以后会不会因此看轻我?”
而在这样的羞愧难当之余,和其他作出逾矩之行的羞涩处子还有些不同,捂着脸只管朝前快跑的月婵心中还隐隐觉得,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刚才自己举动不仅羞人,还十分奇怪别扭。思来想去,浑身不对劲,竟好像自己做下什么有违官府法规的大逆不道之事一般!
于是,这俩小男女一个羞愧惊讶,一个假作糊涂,等回到寺里各自睡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再次相逢,除去刚开始几句支吾别扭,很快便回复正常,好似昨晚啥事都没发生一样!
略去闲言,这天上午张牧云和月婵又随寺中僧人在那联灯阁里抄经。到了中午,吃过斋饭,依旧闲着无事,他们便一起去正殿佛堂中看和尚念经。立在大雄宝殿的侧门旁,张牧云朝高大幽深的殿堂中看,只见其中香烟缭绕,火烛通明。作为宝林寺的正殿,大雄宝殿进深轩敞,门口多悬经幡,因而殿内光线颇为幽暗。此刻正是寺内朝拜者最盛之时,在烛影火光的掩映之下,好几十的香客信徒排在包铜皮的门槛外,看着那些先进去的信徒在菩萨面前祈愿上香。在他们于佛殿中央络绎不绝地跪拜祷祝之时,又有一队队的和尚在两侧往来徊旋,他们身穿着赭黄的僧袍,手敲着木鱼响罄,口中整齐地唱着梵歌经文,在大殿中为信佛的香客诵经祝福,同时也是在完成自己的修行功课。
对着这景象,和身边见怪不怪的少年不同,失去过往记忆的少女观感十分奇特。大雄宝殿,壮丽森严。殿中檀烟缭绕,玉磬敲击,清香沁人的香烟里回荡着声声梵唱。看遍了禅烛,听尽了梵歌,受了那些信佛之人虔诚声容的感染,仿佛自己也变得六根业净,至少在这一时,心无一想。忘却了前尘梦,暂离了烦恼场,看殿内人来人往,自己的心正变得无比安详。当那些僧人柔和地咏唱清净的经文,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哼唱,仿佛这么做能净化消弭自己心中的迷惘……
不过,月婵入迷,张牧云却觉得无聊。驰名远近的宝林寺唱经声中,他不停地打着哈欠。本来没多少睡意,被那佛香一蒙,梵音一催,便昏昏欲眠。他之所以没睡,不过是佛堂中那只包着金箔的功德箱时时将他从睡乡拉回。每回见着那些香客给功德箱中添送大把的香油钱,张牧云便又是眼热又是心烦。
“唉!”
张牧云立在佛祖殿堂,也不顾大殿中那三尊佛祖高高在上,在心中胡思乱想:
“真没想到,这寺院生意竟是如此兴隆!咳,那个智光老和尚也是混赖,自己庙里财源广进,却还穿得破破烂烂去四乡八里丢人。偌大的宝林寺还缺他化缘?怕人借钱怎地!”
想到这儿,愤愤不平,却还有些遗憾。他心道:
“那佛祖也是,这般小气拘泥!为啥不肯弟子吃肉娶妻?闹得我现在一心向佛,却不能皈依。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眼见着铜钱不断落箱,张牧云心痛得直念佛。
转过这些念头,他便有些看不下去,只想离了这伤心地。转头朝四下看看,他便眼珠一转,跟旁边正神魂悠然的少女小声说道:
“月婵,这儿不好玩,我们不如出去打猎吧!”
“嗯?”
听得牧云说话,少女如梦初醒,应道:
“好啊。”
对张牧云的提议月婵无有不从,当即便跟着一起悄悄退出殿外。
等出了大雄宝殿,这二人便一前一后沿着回廊小跑着出了宝林寺山门。过了山门牌楼,张牧云便和月婵去附近不远处的石洞中取出上山时藏下的弓箭。等摸到那张柳木弓,揽起青竹箭,这二人便如鱼游大海、鸟入长空,欢呼一声投身到玉池山的荒莽山林中去。
四月末的玉池山,蓊碧幽静。起伏连绵的幕阜山脉到了此处,山林格外茂密。深青色的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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