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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她有点怂-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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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这一次不会轻易被哄骗说服。
  朱瑄立在露台前,袍袖被风吹起,猎猎飞扬。
  风轻云淡,层层殿宇之上,高低错落的琉璃瓦上浮动着金灿灿的日晖,鎏金香炉晶莹油润,斗拱盘旋的金龙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金色日晖中,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在锦衣缇骑的簇拥中缓步走上长阶。
  朱瑄负手而立,目光从对方身上一掠而过。
  罗云瑾凤眸抬起,脚步顿了一下。
  锦衣缇骑们立刻会意,垂首退至一旁,默默散去。
  罗云瑾踏上露台,长靴踩在金砖地上,发出略有些刺耳的细响,赤红锦袍映下一片猩红暗影。
  “文华门前已经乱起来了,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奏疏的内容,即使他们不想管,也不得不出面表态。”他脸上神情冷峻,缓缓道。
  朱瑄嘴角微翘:“这种事也只有让谢太傅出头才顺理成章。”
  所有证据都是罗云瑾用各种巧妙的手段送到谢太傅手上的,谢太傅根本没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推着他往前走,还以为真相是他自己发掘的。这样一来,才不会让嘉平帝起疑,即使起疑了也找不到证据。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问:“朱瑄,你为什么张扬此事?”
  周太后一意孤行,嘉平帝为了替母亲遮掩,帮着隐瞒,此事无疑是一桩皇家丑闻,朱瑄身为皇太子,就算要为薛家翻案,也不至于公开此事。为薛家雪冤的法子多的是,不必揭露全部真相。
  朱瑄淡淡一笑:“既然我答应了圆圆,就会遵守诺言。况且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没什么好隐瞒的。”
  皇家乌烟瘴气的事情太多了,骨肉相残,后宫倾轧,史书都会如实记载,不差这一件。
  罗云瑾看一眼朱瑄。
  这些年朱瑄从不避讳他生母仅仅只是一个偶然被嘉平帝临幸的宫女,也不曾为生母求过任何封号,他坦坦荡荡,不在乎这些名声上的风光体面。
  罗云瑾脸上掠过一丝无意味的笑影。
  朱瑄看似温和,实则机锋暗藏,一旦认定什么就毫不动摇,别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文官之前以为他病弱文雅,易于控制,实在是短视。
  他不愿金兰为后宫倾轧所扰,说不纳妾就不纳妾,将来他登基以后也不会改变,古往今来,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停止交谈。
  乾清宫里气氛压抑,风声鹤唳。
  掌事太监急得团团转,不断派人催请朱瑄和罗云瑾。
  几名宫人满头大汗,从长廊跑了出来,远远看到朱瑄和罗云瑾,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礼:“殿下,皇上等您多时了!”
  朱瑄嗯一声,拔步踏上长廊。
  罗云瑾跟在后面,没有离得太近,落后了一段路。
  嘉平帝焦头烂额,怒火攻心,站都站不稳。内侍扶他躺在榻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捶腿捏肩。
  宫人通报说太子来了,他惊坐而起,焦急地问:“外面怎么样了?谢太傅还是不肯起身?”
  从他知道谢太傅捧剑入宫到奏疏副本泄露,才不到一个时辰!不用问,一定是通政司亦或是六科那些文官趁机生事,文官就是不想让他安生!
  朱瑄近前几步,摇了摇头。
  嘉平帝头晕眼花,躺回宝榻上,视线扫过默默跟进屋的罗云瑾,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又腾地一下坐起来:“罗云瑾,你立刻派人去文华门,金吾卫,锦衣卫,殿前卫……召集所有禁卫,天黑之前,驱赶那些官员!”
  罗云瑾躬身道:“陛下,缇骑已经抓捕了几个翰林院侍读,官员拒不受捕,文华门前聚集的人太多了,一时也抓不完,其中又有六部重臣,抓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如果强行抓捕,恐怕会伤及人命。”
  届时更不好收场。
  嘉平帝眼冒金星,脸上血色褪尽。
  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当政之初,他兢兢业业,勤于政事,朝臣对他多有赞誉,他以为自己靠才能和君王气度成功收服了朝堂官员。不久之后就爆发了文华门哭谏事件,彻底击垮他的自信骄傲,让他明白群臣平日的歌功颂德全是阿谀奉承,他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对谢太傅不可谓不尊重优容,到头来,谢太傅竟然这么回报他,毫不留情地揭开他试图掩盖的丑事,公然弹劾他的生母,煽动群臣长跪哭谏,日后史官著传,他注定会成为笑柄!
  嘉平帝推开宫人,颓然地躺倒在枕上。
  朱瑄站在宝榻前,面色如常,平静地道:“父皇,为今之计,只有廷议,先审清当年薛景的案子,安抚群臣,平息风波。”
  嘉平帝嘴巴长了张,目光落到罗云瑾身上。
  罗云瑾拱手道:“微臣附议。”
  嘉平帝叹口气,闭上眼睛。
  朱瑄和罗云瑾等着他做决定。
  宫人们屏息凝神,殿内落针可闻,鎏金铜鸭炉前青烟缭绕。
  许久过后,嘉平帝的声音响起:“召内阁元辅、次辅,六部六科四品以上官员,于武英殿集议。”
  罗云瑾撩起眼帘,应了声是。宫人捧来笔墨,他提起笔一挥而就。
  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仁寿宫的内官孟时疾步走进内殿,朝嘉平帝行礼,道:“陛下,老娘娘大怒,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嘉平帝苦笑:“事到如今,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孟时满脸是汗,道:“陛下,老娘娘说群臣妄自尊大,动不动就以哭谏逼迫圣上,打着忠义之名胁迫圣上行不孝之事,陛下决不能一再退让,这些乱臣贼子欲壑难填,有了这一次,还会有下次!陛下不如召陆瑛进宫,三大营精锐齐出,杀鸡儆猴,不信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不腿软!”
  嘉平帝摇头叹息,母亲到底是女流之辈,没什么见识,文武大臣是辅佐他治理天下的臣子,现在臣子抓到他的把柄,以此哭谏,周太后居然要他派兵吓唬臣子,还要他杀臣子立威,简直可笑!
  昏君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而且那帮文官正愁没机会洗刷他们头顶的耻辱,真派兵去文华门,完全是烈火浇油,他们不仅不会害怕,说不定还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往前冲。
  成全了他们忠义刚直的美名,他这个下令残杀大臣的皇帝却会遗臭万年!
  ……
  司礼监传出旨意,嘉平帝下令群臣集议。
  孟时回仁寿宫复命,禀报说嘉平帝无意和群臣起冲突。
  周太后勃然大怒。
  上一次群臣为陵墓礼制集议,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帮大臣固守先帝遗愿,坚持要钱太后祔葬裕陵。现在谢太傅不仅要翻出她侄子的案子,还把祔葬的陈年往事也挖出来了,儿子懦弱怕事,群臣闹一闹,他就马上妥协,这次集议之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周太后拍案而起,面容狰狞:“锦衣卫指挥使呢?金吾卫指挥使?还有陆瑛,哀家要见陆瑛!”
  宫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家从不插手宫闱之事。太后已经连发几道懿旨召见,陆瑛坚守岗位,告诉前去催促太监说他不能擅离职守,看不到嘉平帝的亲笔手谕,他不会入宫。
  暖阁里一地狼藉,周太后知道陆瑛不会赶来,随手抄起一柄象牙扇摔在地上,怒道:“钱兴呢?”
  宫人小心翼翼地道:“老娘娘……钱公公早就贬去南京了……”
  周太后脸皮踌躇,胸脯剧烈起伏。
  钱兴失势,现在司礼监那几个太监还没站稳脚跟,不敢贸然出手,唯一一个不怕事的罗云瑾让她打发去直殿监扫地……司礼监无人可用。
  周太后揉了揉眉心:“再去乾清宫,告诉皇帝,哀家要见他!”
  她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深宫女眷,唯一的依仗就是儿子嘉平帝,只要嘉平帝孝顺听话,群臣奈何不了她!
  宫人应是,刚刚爬起身,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身穿锦衣的缇骑鱼贯而入,屏风外人头攒动。
  周太后愣了一下,面皮青紫:“放肆!你们胆敢擅闯哀家寝殿?”
  缇骑们站在角落里,没有吭声,默默让出道路,一名指挥使越众而出,上前几步,朝周太后拱手,笑道:“老娘娘恕罪,我等奉陛下之名前来捉拿孟时,事出紧急,来不及通禀,望老娘娘见谅。”
  说着眼神示意身后缇骑,几名缇骑上前,大手揪住孟时的衣领,直接将人拽了出去。
  周太后嘴唇哆嗦了几下,站起身,目眦欲裂:“你们竟然敢当着哀家的面如此无礼!”
  指挥使笑了笑,捧出一份手谕,交给仁寿宫的宫人:“孟时涉嫌诬陷朝廷命官,陷害忠良,草菅人命,证据确凿,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求老娘娘体谅。”
  言罢,提溜着被绑了双手的孟时,扬长而去。
  周太后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指挥使离去的背影,哆嗦着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神情愤怒、屈辱,怒火翻涌而上,她眼前一黑,栽倒在脚踏上。
  宫人们惊叫出声,七手八脚冲上去,扶着周太后躺回榻上。
  ……
  武英殿。
  群臣集议,嘉平帝不必参加,只需等群臣商讨出结果直接递送奏疏给他就行,但是这一次他自知理亏,心知必须先把事情压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能亲自出席。
  几重帘幕低垂,嘉平帝靠坐在帘后里间宝榻上,外间分设座椅,内阁、六部、翰林院、五府、詹事府等高阶官员悉数到场。
  谢太傅也被请到此处,他进入内殿以后,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嘉平帝的方向下拜。
  嘉平帝气恼不已,没有出声。
  皇太子朱瑄身着常服,坐在上首,主持集议。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都遭到弹劾,几人不好开口,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谢太傅。
  元辅郑茂、次辅徐甫几人对视一眼,暗暗摇头,嘉平帝和周太后的反应无疑证实谢太傅奏疏中所说全是实情,现在事情已经传开,闹得沸沸扬扬,难堵天下悠悠之口,他们倒是有心替嘉平帝隐瞒此事,可惜已经迟了!
  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把罪责推到其他人身上,然后由“不知情”的嘉平帝惩治敢于欺上瞒下的凶犯,这样既能安抚人心,也能让皇家脸面上好看一点。
  至于周太后会怎么想,大臣们并不在乎。
  内阁阁老们心照不宣,几个眼神交汇间已经达成默契。
  朝廷集议和朝会不同,朝会上官员们可以据理力争,唇枪舌剑,集议的目的主要是商量出一个章程,最后争执不下时,直接投票决定结果,众人没必要互相攻讦,最主要的是尽量保全自己的利益。
  一双手掀开帘幕,罗云瑾从里间走了出来。
  谢太傅看到他,脸上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看都没看谢太傅一眼,走到朱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朱瑄颔首,示意礼官。
  罗云瑾退回帘幕后。
  殿前礼官唱喏,宣布集议开始。
  先从薛景的案子说起。
  锦衣卫办事麻利,已经将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封存的案卷找了出来,送到武英殿。
  几位阁老明知供词物证没什么问题,还是装模作样地浏览了一遍。
  谢太傅准备充分,道:“薛景是被诬陷的,刑部、大理寺尸位素餐,残害忠良,臣有人证物证!”
  朱瑄抬了抬手。
  宫人应是,转出屏风,领着一个头戴小帽的男人走进内殿。
  男人举止畏缩,进了内殿以后,砰的一声重重跪在金砖地上,不敢抬头。
  谢太傅道:“此人是薛景生前的亲随,薛景死前,他一直随侍左右,他知道薛景死得冤枉,逃到云南,隐姓埋名多年,才能苟活到如今。”
  朱瑄问刑部官员:“你们认不认得他?”
  内官让男人抬起脸,当年负责薛景案子的刑部官员全都被叫了过来,他们上前几步,仔细辨认男人,退回原位,恭敬地道:“他确实是薛景的长随,当年我们曾经审问过他,他一问三不知。”
  谢太傅问男人:“圣上在此,你无需惧怕,说,你当年为什么要逃走?”
  长随不懂规矩,胡乱朝殿中身着华服的重臣们磕头,道:“小的伺候大官人多年,大官人两袖清风,绝不会做收受贿赂之事!何况还是和太监同流合污?!大官人不屑和太监为伍,又怎么会和太监一起索贿?大官人死后,小的想起大官人之前好像拿到一张什么图,之后就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不久就出事了,小的觉得事有蹊跷,找到那张图,本来想求大官人的世交好友给看看,好替大官人伸冤,可是后来伺候大官人的长随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小的心中害怕,不敢声张,逃去了云南……”
  他说完,抹了抹眼睛,“圣上英明,我家大官人爱民如子,当地百姓都夸大官人,他真的是个好官啊!大官人子息单薄,只留下一个孙少爷,孙少爷自小聪明伶俐,获罪后流落到教坊司,没多久就病逝了……”
  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声音传入帘幕后,罗云瑾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刑部官员一声不吭。
  徐甫咳嗽了一下,问长随:“你带走的是什么图?”
  长随擦了下眼角,在衣袖里掏了掏,拿出一张图纸。
  图纸送到朱瑄手中,他示意工部尚书上前:“你们看看。”
  工部尚书走到他跟前,接过图纸,看了几眼,心中微叹,将图纸传递给另外几位大学士,徐甫不懂图纸构造,小声问身边侍郎:“这是什么图纸?”
  侍郎回答说:“阁老,这是裕陵的图纸。”
  徐甫恍然大悟,摇了摇头。
  薛景是工部侍郎,曾经主持修缮工程,他一定是偶然得到图纸,知道周太后收买管事太监、暗中封锁了钱太后和先帝墓室之间的通道,准备将此事禀报给嘉平帝,没想到因此遭致杀身之祸。


第162章 永生永世都只是太后
  墙角的莲花滴漏发出淅淅沥沥的水花声,帷帐外一对铜鎏金镶嵌料石三足炉,香烟袅袅。
  大臣们耐着性子旁听御史重新审理薛景的案子。
  刑部尚书、都察院和大理寺官员脸上悻悻,站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彼此间眼神无声交流,琢磨应该怎么推脱自己的责任。
  当年曾经指认薛景索贿的太监、文书、吏胥被一个个带上武英殿。
  御史喝问:“你们为何诬告薛景?”
  太监们痛哭流涕,哭着说他们是被逼的,当年钱兴执掌诏狱,逼他们陷害薛景,一旦有不从者就会被杀人灭口,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昧着良心指认薛景。
  御史又问审理薛景索贿一案的官员。
  官员喊冤,说他们被小人所误,冤枉了薛景,但是他们在办案过程中绝没有屈打成招之事,所有审讯、留档全部合乎规程,人证、物证、证词经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几方复核,确认无误后才最后定罪,那时薛景早已经畏罪自尽。
  他们秉公办理,一丝不苟,绝没有包庇小人。
  薛景的案子之所以难以翻案,就在于当时确实有太监在主持工程建设时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修建陵墓的管事太监贪污勒索,户部拨十万两银子,最后只有一千两真正用到了实处,刚刚修好的佛塔,一场大雨过后就倾塌了一半,薛景发现太监克扣款银,写了封奏疏弹劾管事太监,管事太监对他怀恨在心,和钱兴联手,把自己的罪责全部栽赃到薛景身上。
  而钱兴卖力为周太后隐瞒陵墓之事、陷害薛景,一半是因为当时他向嘉平帝举荐僧道惹怒了周太后,急于向周太后表忠心,另一半就是薛景弹劾的管事太监正好是他的心腹。
  总之,一切都是钱兴的错,是那个太监为了讨好周太后诬害薛景,误导了刑部和大理寺。
  随着御史综合所有人的供词抽丝剥茧地道出事情的真相,薛景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
  朝臣们为含冤而死的薛景掬一把辛酸泪,痛骂钱兴、管事太监等人的无耻下作,不轻不重地责备三法司官员几句,绝口不提周太后和嘉平帝。
  很显然,周太后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她得知薛景竟然敢揭露自己的丑事,授意钱兴杀了薛景,并且要薛景永世不得翻身。嘉平帝可能并不知情,后来知道实情,薛景已死,为了母亲和皇家的名声着想,他帮着周太后隐瞒实情。
  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缄其口,就是因为他们发现钱兴插手案子,于是不敢深究,封存了所有案卷。
  直到谢太傅捧剑入宫哭谏,弹劾周太后。
  钱兴已经被贬去南京,相隔千里之遥,不过在场官员不用审问钱兴就能把实情才一个**不离十,他们甚至不需要派人去裕陵查看墓穴。
  钱兴善于阿谀拍马,专门为嘉平帝和后宫宫眷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周太后的侄子当街打死人,案子就是钱兴压下来的。薛景得罪管事太监在先,又拿到裕陵图纸,冒犯周太后,钱兴自然不会放过他。
  刑部尚书反应飞快,取下纱帽,跪地叩首:“臣疏忽大意,没能及时察觉钱兴那厮的险恶用心,致使忠良含冤而死,臣惭愧,请皇上治罪。”
  事已至此,嘉平帝肯定要推出几个替罪羊出来安抚人心,薛景的案子已经传遍京师大街小巷,与其等着周太后和嘉平帝费心找人顶罪,他还不如趁机急流勇退,反正最多只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嘉平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新君即位,首先要拿他们这几个阁老开刀,早点退出权力争夺,未必是坏事。
  他跪下请罪,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副御史等人也一起请罪。
  重重帷帐之后,嘉平帝躺在软榻之上,头疼欲裂。
  文书飞快记录在场诸人的供词,送到内官手中,内官掀开帷帐一角,递给罗云瑾,罗云瑾再送到嘉平帝面前。
  罗云瑾走到软榻前,一袭赤红锦袍,身姿挺拔。
  外面那些朝廷大员正在重审他祖父的案子,而他站在几重帷帐之后,面无表情,根本不想去听那些官员怎么互相推脱搪塞。
  他亲自审问钱兴,早已经知道所有来龙去脉,今天被带上武英殿的所有证人,全是他一个一个从藏身之地找出来的。
  他本该站在殿外,为祖父慷慨陈词,痛斥那些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官员,痛骂为一己之私逼死祖父的周太后,诘责为包庇母亲任由内宦残害朝臣的嘉平帝……然而他知道,没有人在乎。
  一旦身份暴露,官员们根本不会同情他的遭遇,朝臣们看到他就会唏嘘不已,劝他回头。
  世人或许会因为他跌落尘埃对他心怀恻隐,然后呢?
  薛家的不幸,最终只会沦为其他人的谈资。
  而这一切的起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周太后的固执蛮横,还离不开嘉平帝的纵容。
  他已经成了阉人,不可能入朝为官。当众恢复身份,转眼就会被驱赶出京,他历尽磨难才能走到今天,他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命运给了他太多不幸,他依然要顽强地活着。
  嘉平帝匆匆看了几眼供词,咳嗽了几声,虚弱地道:“叫太子进来。”
  罗云瑾回头,看一眼角落里侍立的内官。
  内官会意,出去通禀,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朱瑄走进内室。
  嘉平帝扫一眼罗云瑾。
  内官捧来笔墨文具,罗云瑾接过笔,饱蘸浓墨。
  嘉平帝缓缓地道:“钱兴残害忠良,罪不可恕,令他自尽。”
  “孟时蒙蔽朕听,欺瞒太后,立即逮捕,下诏狱。”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办事不利……罚俸……当年的主审是谁,降职……”
  “由詹事府詹事为主审,重新审理薛景的案子,为薛景雪冤……不能让忠良枉死……”
  “命真定府搜寻抚薛家后人,妥善安置……”
  他一桩桩吩咐下来,罗云瑾不需要酝酿,没等他说完,已经飞快写好辞藻精美工整的诏书,嘉平帝看过诏书,挥挥手,尚宝司的宫人捧着印章等物上前。
  盖了玺印的诏书送到武英殿前,大臣们看过以后,没有异议。
  嘉平帝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大臣们还算听话,没有要求追根究底。
  朱瑄站在榻前,道:“父皇,还有一事未议,阁老们正在商量。”
  嘉平帝心里咯噔一下,闭上眼睛,气喘如牛。
  朱瑄退到一边。
  不一会儿,外面的内官掀帘走进内室,跪倒在地坪上,小声道:“陛下,老先生们说,先太后墓穴被堵,工部尚书提议打开墓穴,重新连通隧道,以完成先帝遗愿。”
  薛景的案子只是一桩小事,朝臣们可以不追究周太后到底有没有插手其中,但是上次群臣哭谏,嘉平帝和周太后允诺让钱太后祔葬裕陵,背地里却派人堵住墓穴,不能就这么算了!
  先帝临终之前再三叮嘱,帝后生同衾、死同穴。周太后胸襟狭小,见识短浅,为了一己私欲,违背先帝遗志,帝后近在咫尺,却永生永世隔绝,不可理喻,可笑至极!
  谢太傅跪在帐幔外,道:“孝顺之道,固然得恪守,可是先帝乃陛下亲父,先太后为陛下嫡母,先帝在世时,多次谆谆教诲,嘱陛下务必尊养先太后,陛下当时满口应承,臣等皆历历在目!陛下要孝顺太后,如何就不孝顺先帝和先太后?况且祖宗规矩、国法、礼义、纲常在先,此为大义,嫡庶尊卑有别,先太后是为正统,理当礼尊,朝廷正纲常、定名分,方得以治理天下,如今陛下舍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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