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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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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荻落寞地沉寂了片刻。她与夙夜自小纠缠,尽管时常为敌,却有很深的羁绊。这些年来无论相隔多远,冥冥中的萦系让她始终牵挂着他,如心头一块胎记。

他纵然要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他曾经中过我的一个法术,不可逆转,有一个隐藏的暗记,可以用灵眼感应。”乌荻自知与夙夜相见,十次有九次如水火不容,可他若是不见了,她刀山火海也要寻他出来。

“近来我再也感应不到那暗记,他不是出事了,就是被人镇压,有法宝隔绝了我的感应。我听说你们来此,特意寻来,没想到你身边那人并不是他!”乌荻含恨望着青鸾,一点瞧不出她的好来,偏偏他趋之若鹜,竟肯自毁求道之身。

“他法力无边,有法子除去那暗记,你自然无法察觉。”青鸾咬唇,往日的疑惑汇集在心,她记起他的种种反常,就像紫颜用易容术修饰过后的面容,普通人看不出端倪,十师却有直觉可发现异样。当时她不敢深信,此刻寒意在心底一层层凝结成冰。

她不愿在乌荻面前示弱,更不想往悲切中思虑,可是对方如此言之凿凿,不免令她有糟糕的联想。

“不,除非他死,否则哪怕不在这世间,冥冥中也有感应。”乌荻说到“死”字,没有咬牙切齿,惆怅地一声叹息,无边霜雪簌簌飞落。

青鸾明白所谓不在这世间,是去到其他空间。这些年她随他游历诸世界,险象环生,别有遨游宇宙的欢喜。他让她脱离了坐井观天的岁月,知晓人间之外、前世今生的广袤天地,她因此了悟修道是如何的一种诱惑,值得人抛却尘世枷锁。

“他一定出事了!”乌荻喃喃重复这句。朔风卷得雪如刀戟,十万甲兵呼啸着往青鸾立身处倾轧过来。青鸾无法动弹,泥团大的雪花越下越厚,很快就埋没了她的双足,渐渐朝了轻绡绣裙侵袭而去。

想到夙夜可能不祥,青鸾心中哀戚渐盛,这梦境也就没了阳光,任由乌荻操控着大雪,漫天肆虐。她在冰凉中体会他的用心,想了良久,一颗心如蒙尘的铜镜,慢慢拭去了尘埃,明亮地照见里里外外。

“你真的找不到他的真身?”

乌荻凄然一笑,“我若知道他真身在何处,岂会追到苍尧来问你们?”

“那就不要再找,他不想让你我知道,且放宽心就是。即便如你所说,他的真身正历经磨难,我也不想插手,那是我能力之外的事。”青鸾说得从容,他既做出了选择,就有他的自由,海阔天空去闯,哪怕前方惊涛骇浪。

乌荻黯淡的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她看不懂青鸾,知道夙夜有难,竟没一分想出力的念头,如此爱侣,值得他坏了道行去守护?想到夙夜对青鸾的珍视,乌荻越发愤愤,大雪婆娑地弹射在青鸾身上,堆絮砌玉似的,想把她冻结成一件雕刻。

青鸾说得云淡风轻,心底里何尝不为他烦忧?便忘了要抗争这弥天的大雪,直至挣扎也晚了,乌荻心灰意冷,皎白的影子淡淡往远处飘去。

青鸾如陷冰窟,浑身痛楚地捱着,九重天罡风劲吹,九幽渊寒髓入骨,意识一点点消磨涣散。

“这是你的错!”乌荻清冷的声音传来,“我要你离开他。你不在他身边,他万法归一,心不二用,抵抗邪魔的力量就更强,才能救得了那个他!”

“你答应我,离开他,我便收手。”

“不然,你不如去死!”

“说——离开,还是死?”

青鸾无法辨别她话中真假,乌荻给出的选择像是在质问她对夙夜的真心。树离开土壤,鸾告别天空,如此苟活,不如死去。她透彻地一笑,云天震动,周身压迫的天风渊寒不禁松了一松。

“我不会离开他。”

四周的风刀霜剑骤然紧迫,梦境里越来越没了她容身的余地,像是要把她掩没在茫茫混沌中,身化劫灰而去。黑、白,成了绝望的颜色,大雪把她埋了进去,一座冰雪坟茔牢牢钉在地上。她的四体百骸全没了知觉,唯有魂魄不甘离去,不息的心火兀自跳动。

“不要以为在梦里,我就奈何不了你!”她越是坚定,乌荻越是痛恨绝望,直想把她的心剖开,“你真的想死?我成全你!”

梦中天地陡然转成一色的黑,如在无底深渊,彻骨切肤的冰寒,即使嘶喊也成了无声喑哑的黑。无边的刺痛凌迟着青鸾的肌肤,一寸寸血肉割进去,渐渐地,手足被逐一斩落,没了知觉,旋动的风刀再从身体里割进去,山崩地裂,连恸哭也无力。

就像她熟悉的那枚绣针,针动,锦绣自成,一片花光万里的世界。任由千军万马千刀万剐,她的心灵动如针,兀自绣着娇香软红,忘却残破的半壁河山,心底自有朗朗乾坤。

就像被踩踏万遍的青石,哪怕践踏者的脚印深刻其上,依旧不改初衷,默默承载千钧重量。她察觉躯体也像鱼肉被截成数段,只余了一颗大好头颅,生生感受这肆虐的痛。

“你若不答应,我不仅能在这梦中杀你,你会再也醒不过来。”乌荻知她武功高强,绣针使得出神入化,可毕竟是凡胎,能走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再下来,我会夺你六识,让你陷无边地狱,不得超生。”

青鸾喉管被割,已然无法言语,她见识过夙夜的手段,知再多痛楚,只要心念清净,便可水火不侵。生死不能改变她的心意,花眷念蝶,云追逐月,这是与生俱来的爱恋,是日与夜的守候轮换,无法逃离抛弃。

她的眼在黑暗中张开,幽幽如火,不熄的意志宛如冲锋的战士,宁折不弯。乌荻见了她这般坚持的情状,不禁微微动容,想到那么多年来,若能放下无谓的师门恩怨,如她这样秉持本心去追求去相守,或许就没有今日一场对决。

人生真的好苦啊!她忧伤地望了黑暗中寂寂求生的青鸾,恨意如撕去血痂的伤疤,伤口仍在,却没那么痛恨了。

说到底,这些年来,他待她一直冷漠如斯,她恨青鸾,只不过这是他青眼相待的女子。

青鸾忽然一笑,熬受苦楚的面容扬起暖暖的笑意,困顿多时的她破茧而出,在剧痛碾过的片刻乘隙喘息。这笑容比平日里恣意纵情的率性更难得,是鲜血淋漓的泥土上开出绚丽的花,格外惊艳夺目。

乌荻呆了一呆,就算是比痴情,她也胜不过这凡俗女子。心灰意冷之下,茫茫的黑色像被一手扯去的布,露出雪天苍白的颜色。狂风吹过,青鸾依稀看见风雪里有个寂寞消瘦的身影,茑萝缠丝般的无依。

她无法顾及外界的冷暖,太久的寒冷令她意识涣散,溺水般挣扎徘徊。无可倚仗之时,青鸾念着“夙夜”两字,一遍遍在心中呼唤。

夙、夜。

仿佛咒语,轮回千百世,一念清明地记得这个名字。如阴阳,如天地,生来就在那里,不离不弃。即使她归去,魂梦里相随的,依然有他的身影。

这身影随她声声念念,由虚化实,抹去了漫天的雪色,还原出一张模糊的脸。

这容颜初现,便如晴日,大雪消融,坚冰破碎,万物不堪他妙目流转的一瞥,有如神谕。乌荻禁不住他的法力威压,仓促地避走一隅,不无狼狈。青鸾恢复肉身,软软倒地,被他小心翼翼揽在怀里,仿佛捧着断茎的花叶,一脸心痛。

依偎着他,暖暖的体温化去她心头的冷。

“我还在梦中,对不对?”

“有我在,你随时可以醒来。”他温言在她耳边低喃,“我来迟一步,你受苦了。”

“不,我不要醒。”她定定看他,蝴蝶之翼扇出历历过往,“你没有来迟,这样就好。”

他明白,她已经知道了。

一生一世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替她整理凌乱的发髻,即使在梦里,缠绕青丝的指尖,依旧将她的心抚慰,“我的道心,要追求永生之境。我的凡心,还贪恋尘世温暖,我唯有一分为二,仙归仙,凡归凡。因此我世俗的这颗心,留着伴你。”

你是我唯一的破绽。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她亦是他唯一的救赎。

“你的真身里,是那颗道心?”

“他是我,又不是我。我是他,亦不是他。何须分真假?两个都是我。”

“是了,那是身外化身?”青鸾忐忑地问,修道者的爱恋究竟是怎样的,她曾无数次想寻出答案。是她坏了他的道心?是他宁可分身也要与她相伴?她执著的情爱,对他而言,其实是负担吗?

“如果我说,我这具身躯是化身,你会无法接受吗?”

“化身也是你。”青鸾想起夙夜的师父兜香,娶妻后功力尽毁,必须要有牺牲,才有收获的幸福,“你师父他莫非没有身外化身?”

“我师父未修出化身,就已抛弃道心。我的道心仍在,两相感应下,这化身才侥幸存留了大半的灵力。只是我这化身有一颗凡心,无法得大道,也就无法使用最厉害的法术。”

他不是那个一心求道的灵法师,却是可以和她相守一世的夙夜。

她想她不能贪心更多。

“你以前不想告诉我真相,是怕我难过?”

“不,我怕你后悔,怕你退缩。你若逃开了,我这颗心缺了,只怕更无法弥补。”夙夜眸中清光泛着别样的神采,她清楚看见其中的真情,“我九世修道,不识人间悲欢,既与你有缘,我不想再错过这一世。贪心的那个人是我,既想求道,亦想随缘。”

算来千年悠悠过,人世几度红颜枯骨,魂梦相缠,在仙家眼中不过是短短一瞬。青鸾痴痴地想着,这俗世洪流,既来了,就好好畅游一番,不辜负骤生骤灭的缘分。

“另外一个你,如今在何处?”

“他……大概永远回不来了。”在她短暂的凡人生涯里,已经看不到他回归。

浮生万象,点滴在心,他澹然地笑着。那颗道心坚不可摧,千丈峰,万丈崖,亿兆群山的镇压,都无法令他屈服。他分神感应那颗坚忍不拔的心,不知还有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那个你,心里并没有我?”

夙夜微一沉吟,摇了摇头。青鸾反而解脱地一笑,一生与这一个相守,来不及有更多的奢求。

“既然生而为人,就应有情爱喜乐。”她伸出手去,抚他的脸,像是在坚定内心,又像回应不知在何处的乌荻,“我爱得理直气壮,终生不悔。”

“好,我会立即从城外赶回来,你等我。”夙夜欣慰地一笑,松开了她,墨袍如黑夜中的影子,越来越深的颜色,令她渐渐失去他的影迹。

他就像她蜕去的一层壳,即使卸下了,肉身里仍会长出来,早已与性命相系。

知他安好,她便无恙。

青鸾挣扎了一下,想要摆脱沉沉迷梦,梦里始终有一根绳索,牵了她不许离去。乌荻霜色的身影再次现出,一脸幽恨地凝视着她。

“他果然出事了。”言语若是利箭,眼前这女人早已穿心,可惜,即使是心心念念的咒术,她也无法施展分毫。乌荻柔肠寸断,却只能认输,“既是他护着你,我动不了你,今日就此作罢。不过,我不会让他好过!”

说完,一道流光飞转,乌荻如白虹远逝。青鸾望了她的背影,知道自己终可以醒来。

荧荧星光遁出青鸾的梦境,如一根掉落的青丝,无力坠下。它戚戚行过庭院,正想高飞而去,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你和梵罗巫师联手对付我?”

“夙夜?你出来,我要见你!”星光忽然一顿,凌空凝成乌荻憔悴的身形。

“我不是我,你再纠缠无益。”

她一怔,森寒之气扑面而来。像是为了解释,又像是在负气,她骄傲地说道:“伏藏算什么东西?我不会和他联手,他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你的对手,只有我!”

暂时的沉默后,夙夜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借此寻我,可是找到我,你又能如何?”乌荻心中一酸,是啊,又能如何?她怕他不测,故而千里搜寻而至,可除了与他交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从小时第一次遇见他那起,他们就彼此敌对。纠缠了这些年,依旧是这个结果,可以预料的将来,也不会有变化。莫非她想要的,只能是来世的缘分?

她若有所感地摊开手掌,上面竟无端出现一行字。

“你我无缘,亦无来世。”

乌荻心头巨震,张目寻去,四周何尝有他的影子?

他是她最深的孽缘,她苦苦追了多年,如今的结果令她茫然失措。那个刻有她留下的印记的夙夜,已经悄然消失了,这一个只知与青鸾情情爱爱的男子,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即使如此,他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又是何意?难道说,来世她再也找不到他?那个一心求道的夙夜,真的修成大道,脱开凡胎,跃出轮回,再不相见?

蓦然间,两行清泪,不可遏止地流下。

乌荻想握住手心,不去看那行字,可一字一句宛若刀刻,鲜血淋漓刺在心底。

君心万里,与妾无缘。

这一回,比旧日重伤在他手中,来得更伤心刻骨。乌荻掩面而去,从此,形同陌路,她再也不想与他纠缠。

青鸾心下一轻,睁开眼来。

她披衣走到窗前,开窗望天,寂冷的春日竟有了冬天的萧瑟,无端地落起了白雪。

天已蒙蒙亮了,这白色的春雪如灰色怨曲,盘旋而下,悲怆地坠落。她想起梦中的境遇,偏偏对这大雪提不起恨,若有所思地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挣扎停留片刻,瞬间消弥,手心里一摊细小的水迹。

无论爱与不爱,都会留下痕迹。

但阳光一照,连这残留的痕迹也尽数消散。青鸾抬头望天,就在她伤春悲秋之际,一轮红日执著地跳上东方的天空。白雪被旭日春风一吹,寒芳荡尽,转瞬无踪。

晨曦清光下,一个墨袍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如等待了千百世。

紫颜

春日初升,天空印着薄薄的霞光,像是铺了一层剔透的金箔,装点得长胜宫如锦盒里的珍宝。昨夜一场斗法,就这样春梦无痕地去了,整个泽毗城苏醒过来,坊市里不息的人群如丝绸流动,瞬间恢复往日的喧哗。

往日此时,千姿正于旧王宫正殿龙象宫上朝听政,这几日登基盛典将至,一应卤簿用具渐往长胜宫布置,王宫则迎宾待客,往来皆是各国使臣勋贵。太师阴阳听说昨夜搅乱王城的罪人已经抓到,忙从王宫赶来,千姿安抚了几句,仍命他昼夜守护王后。

而后,玉翎王在晴雪山房屏退诸臣,宣召诸师与照浪,王后桫椤避在水晶屏风后聆听,太师阴阳在侧。

夙夜随意丢出三粒黑丸,地上一滚,现出伏藏、阿尔斯兰、海智三人的身形,一个个铁青着脸。伏藏吊着刀眉,整理好衣衫,肃然说道:“梵罗国师伏藏,二王子阿尔斯兰,见过玉翎王。”

千姿的眼波懒懒一横,“阶下囚没有身份可言,你们既想杀我,就要认命。”

伏藏大咧咧道:“王上摆出这个架势,是来谈条件的,下马威不逞也罢。”他的话很是光棍,千姿轩眉一抖,琼玉般的面容袭上一股寒意,冷笑道:“梵罗大王子已被我伐虏军杀得一败涂地,我不介意再杀一个王子,还有个国师陪葬!”

伏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夙夜身上,深不可测的一片墨玉,连他也敬畏的存在。

“不要逼我玉石俱焚。”巫师缓缓说道,当时对敌有阿尔斯兰在旁,他心有所牵不能尽全力,当然输得不服气。此刻身在长胜宫,虽然夙夜下了禁制,他自忖耗费精血仍可挣脱,即使杀不了玉翎王,孤注一掷毁去这宫殿,并非难事。

伏藏撂下狠话,众人的脸色很是精彩。

玉翎王像是听到笑话,勾出一抹鄙夷轻笑。照浪索性大笑出声,居高临下恣意地打量三人,目光极为不善。夙夜面如止水,伏藏却轻易察觉到对方灵力暴涨,迫得自己不敢稍动。其余诸师安静地做着看客,轻松惬意地看戏,并不在意眼前的针锋相对,只想早早回去歇息。

众人的轻慢令伏藏红了眼,两手一合,就想捏起手印。

“不,国师,我宁愿投降!”阿尔斯兰高声阻止了他,突然双膝跪地,虔诚地对千姿行礼跪拜,“玉翎王……北帝在上,阿尔斯兰愿终生尊您为主,只要您让我回到梵罗!杀死一个王子并没有什么,您可以成就一个国王,梵罗就是您在西域的第一个属国!”

看过夙夜的手段,他心胆皆碎,想到伏藏亦不能敌,此时强撑颜面并无益处。大哥既然出事,与玉翎王虚与委蛇,快快回到梵罗才是头等大事。为此,他不介意再演一出戏,将自己的软弱和盘托出。

有些人,失败时甘为人下,卧薪尝胆。

有些人,却永是一往直前,宁折不弯。

阿尔斯兰是前者,惜命并没有错,屈膝能成为一国之主,全天下有无数人梦寐以求。伏藏略有些遗憾地想着,可惜,一往直前的阿勒敕塔就要死了,甘为人下的阿尔斯兰不会成为一个强势的王,千姿会永远压他一头。

有时你退步过一次,就会成为习惯。

而真正的帝王,披荆斩棘,任何拦于眼前的障碍,都会斩于剑下。绕路而走的投机之心,会忘记了,手中原是握剑的。到时,剑锈了,心钝了,遇敌再也不能建功,只有望风而逃。

伏藏疲倦地闭上眼。他一心建造的帝国,如在水上书写,在沙中刻画,最终竟是抹去了一切辉煌痕迹。他离梦想的桂冠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比天涯更远。

玉翎王的下一句话,立即让这天涯,成了断崖。

“我可以赦免你的罪孽,甚至扶植你为梵罗太子直至登上王位。我知道你本无心对付我,都是伏藏的主意。”千姿顿挫说道,字字如山,压在阿尔斯兰心头,“你回去,他留下,你们卑劣的暗杀,我不想再有下一回。”

梵罗王子痛苦地盯着千姿,小胡子剧烈地在脸上抖动,这些年来他习惯依仗伏藏,国师的力量助他顺风顺水过了多年,眼看就要问鼎太子之位。失去了这样庞大的助力,他还能不能成功?

阿尔斯兰没有多看伏藏一眼,怕自己心软,怕多余的情绪让两人都把命送在苍尧。他深信伏藏有自保的手段,如此安慰着自己,阿尔斯兰毅然说道:“王上想留我梵罗国师在苍尧说法,在下自是无有不允,还请王上为我国师选一处好址,所有宫观耗费,悉由我等应承。”

千姿攒眉一笑,奚落地道:“你是说,要我白白养着他?我要的是他的性命!有他在世,我一日都无法安宁。我更会在北荒全境下禁令,不许任何人与药师馆有接触,否则形同谋逆。惟其如此,我才能安心放你回去。”

阿尔斯兰的小胡子僵直地翘着,如两把不甘心的匕首,却无法刺中敌人的要害。

他沉默半晌,想起伏藏旧日说过身具灵通,逃走一丝魂魄就可重新修炼,灵性不昧,不觉稍稍有了安慰。这安慰如野草疯长,勾起他保全自己的念头,渐渐织就一张牢牢的茧,令他包裹起脆弱的身躯。

他没有说出任何言语,但不忍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伏藏冷冷望着百依百顺的王子,转眼成了陌路,却没有悲哀的表情。海智匍匐在旁,丝毫不敢有什么言语,生怕牵连到自己。

最终,正当阿尔斯兰狠下心要说出辜负的话语,伏藏在地上一蹲,一身黑衣软软塌下,绸缎下人影全无。千姿冷眼旁观,心中惊诧,因有夙夜在侧,漾起的波澜很快复归平静。夙夜随手拿起几案上一只玉桃杯,当空泼去,茶水令虚无的空中现出一个缥缈黑影,宛若人形。

那影子惊慌地分散开来,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六十四,茶水落地,影子便也倏地消失于房中。夙夜灵目妙转,忽地看向伫立在旁的一名卫士,那人神情略略一呆,夙夜已伸指在另一杯茶水里蘸了一蘸,劈头盖脸把茶水倒在他脸上。

卫士一个激灵,眼中恢复清明,急急朝夙夜拜谢。

青鸾与侧侧忽然纵步一跃,裙裾如碧海红霞,泛出艳艳光芒,各自逼向一个侍女,手中绣针如轻羽,直刺了过去。那两人浑噩地站着,不避不躲,一针扎上,一道细不可察的黑影恨恨掠出。两个侍女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却是很快清醒过来。

另一边皎镜与墟葬各显神通,一个春雨绵绵似的银针数发,一个玉光如月洒出漫天碎屑,逃匿在空中的精魂禁不住其中至刚至阳的气息,无奈地避开两人所在之处。

灵法师转身问霁月道:“可有乐器?”霁月抽出一只翠笛,莹莹碧管,一看即是灵物。夙夜点头,“随便吹一曲。”霁月听了这吩咐,心下狐疑,横笛唇边,呜呜奏响一曲。夙夜一袭黑袍如青青远山,消隐在众人视线的尽头,身形竟是越来越淡。

曲声如水色潋滟,一片片粼粼波影折射天光,被虚空中看不见的咒语推动,如潮汐如波浪,一声声敲击人心。心无战意敌意,此曲祥和如春,心若杀气凛然,曲音则锐如刀锋,刺出鲜血淋漓。

曲音一响,伏藏便知再无法向普通人下手,那般孱弱的肉体无法承担这灭魔音的攻击。将剩余的精魂合而为一,他瞄准一人,冲了过去。

墟葬察觉周身煞气的波动,掏出黄金罗盘一摇,用烈烈阳气扫荡四周。每到此刻,他总是挺身护住身后诸师,而众人也丝毫不惧,各有法子震住邪气入侵。

十师皆是心志坚定之辈,伏藏想要夺舍侵灵,并不容易。

伏藏果然不敢自寻死路,霁月的笛音清亮铿锵,像一条银鞭凌空抽打,众人清醒地看到骚动的周遭沉静下来。影青熏炉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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