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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1-5(楚惜刀)-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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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浪目不转睛,攒眉道:“你说什么?之前我请你,你不来,现下由我玉观楼和各医馆打理伤者,没你的用武之地!”

“谁说的?”长生唐突地喊出声,见众人一齐看过来,胆气一壮,“各位熟知医理,今日他们初伤不久即易容,火毒易攻脏腑,这圣手先生偏胡扯易容面皮即制痂良药,企图蒙混过去。纵然他技艺非凡,如此妄为违背医理,简直是草菅人命!我们就是要来看看,免得救人反成杀人。”

“放肆!”圣手先生身后四个徒弟异口同声道。

圣手先生漫不经心地端起一杯茶,缓缓用盖子拨去浮末,镇定微笑道:“师父妖颜惑众,徒弟牙尖嘴利,我算是明白紫府诸人混世之道了。”

“你……”长生恨不能捡起案上小香炉砸去。

众人尴尬地置身于纷争中,有医师赞同长生的话,议论起圣手先生的所为,易容师则多为其辩护,局面如同乱蜂嗡鸣。

“不许喧哗,成何体统!”照浪冷冷地瞥了眼圣手先生,向众黑衣童子打了个手势,“先领紫先生去房里探视,再做计较。”

紫颜不理会众人,径自去了。济世堂谭大夫领头紧随其后,其余人等跟了上去,长生在踏入房门前回首看了一眼,厅堂内仅剩了圣手先生师徒和照浪。

早间经圣手先生医治修容过的有两人,一为潜火队的官兵,一为孤稚院的妇人。其余伤者多半周身化脓水肿,数个黑衣童子正在为他们换药调理。紫颜走到那两人的床铺前,凝视他们的伤势。

两人外貌与常人无异,仅剃去了头上的长发。那官兵见到紫颜,微张了嘴,发出一声惊叹。俗世中能见到这般样貌,他像是忘了自身伤痛,怔怔出神移不开目光。

紫颜用手指点住他的额头,柔声问道:“不痛么?”那官兵摇头道:“痒得很。”不禁又搔了搔。他努力蠕动嘴角,始终弯不起上翘的弧度,想微笑却是不能。

紫颜召长生一起查看伤口。长生暗想,圣手先生并无此人画像,幸他伤得不重,所用面皮顺了肌体骨骼贴附,自然能还原本来面目。紫颜道:“长生你说说看。”长生来时有群览医书,知紫颜考问,斟酌半晌,指了那人的鼻梁说道:“他火毒未清,被草草易容,明早就会毒发,届时颜面当从此处烂起,伤势犹胜于前。”

那官兵慌乱地用手摸脸,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下个月就要娶媳妇,好容易说成的亲事,要是毁容没了脸,我可就……救救我……”他扯了长生的衣角哀求。

长生心直口快,忘了顾忌病人的想法,当下一惊,按住他的手安慰道:“莫怕,有我家少爷在此。”

他好言说了几句,又去看那妇人。曾经在街上见过这妇人,容貌确如从前,可惜张在脸上的皮膜将伤口牢牢覆住,看不真切。紫颜一指发际线,长生俯身下去,瞥见浅色的腥臭汁液洇湿了双耳。

“轻伤者本应暴露伤口,待干燥结痂,半月至一月后再行移除瘢痕。重伤者则需防病为上,保全性命,以免并发高热、神昏、动血、厥脱诸症,远不是妄用易容术之时。”紫颜语气平缓,长生只觉心酸,望了那妇人伤感。

“镜奁。”

长生即刻返回楼外,从车驾上取来了镜奁,聚集在玉观楼的易容师与医师登时喜出望外。照浪闻讯,着人搬了一张铺了锦垫的躺椅,舒服地坐了观赏,又为其余人等各搬进一个绣墩。想凑前去看的人不敢造次,挨个伴了照浪坐下。

圣手先生在门边露出半张脸,眉毛急促地抖动了一下,唇角飞出一记冷笑。

待长生为妇人喂下醉颜酡,紫颜用陌刀割破妇人肌肤,众人屏气息声,仿佛置身刀光血影的沙场。火烛光亮中,血珠一滴滴从揭开的面皮下涌出,纵是见多识广的医师也不禁目眩神迷,为这肉体凡胎的苦楚心悸。

紫颜一面用刀,一面报出女贞叶、净蟾酥、血琥珀等药名,请医师当即研药。谭大夫听了,取出济世堂配好的药粉,将几味药说了,紫颜想了想,命他再加上乳香、轻粉、黄柏、广丹诸药合成新方。照浪即令几个黑衣童子随谭大夫去制药。

医师目睹紫颜用刀,恍若仗剑而行的剑士,倾江河之怒,千里一注。声如霹雳,动若雷电,其疾赛风,其势倚天。在血肉中纵横回旋,夭矫斗转,忽而刀锋下驰,忽而尖刃上缠,游走自如变幻莫测。

易容师则于细微处见功夫,刀起刀落间宛如灵针凝光,瞬息无形,才见光影闪烁,倏忽又匿迹百变。仿佛刀下对的不是皮毛筋骨,而是锦绣绫罗,袖舞轻盈之下,痈疽疮疡绕指温柔,流风靡草,兰英星列。

如剑,一舞名器动四方;如针,清风明月共施光。众人昏昏迷醉,目不能移,直至紫颜收刀敷药的一刻,犹自心神跌宕。此时,无人敢再轻言挑战,心里想的均是幸亏不曾造次。

照浪轻阖眼帘。他学过易容术,却只是涂脂捏粉的匠人,懂得雕形塑貌,无法如紫颜集多家大成,将天道医理易容交汇于一体。那接近神灵的高妙技艺,常令他有敬畏之心。

正如此刻,他明白永远无法抵达紫颜的境界。

妇人的脸庞伤痕重现,唯其坑洼模糊,才有静待修复,肌体养和的一日。有时直面血淋淋的真相,伤痛反而于死地还生。

紫颜转到那官兵面前如法炮制,将圣手先生覆上的人皮弃而不用,在原本的创面上直接调擦药粉。那官兵伤势较轻,紫颜未用麻药,那人哀哀叫了几声,忍痛道:“能好么?”紫颜微笑道:“过十日还你从前模样。”那人道:“赶得及就好。先生,能不能再俊一点,省得我媳妇嫌弃。”众人哈哈大笑,顿时场面里轻松许多,长生忍笑替他清洗伤口。

等为两人收拾完毕,紫颜看过另十一人的伤处,其中瞿嬷嬷伤得最重,时昏时醒,全身上下多处重伤,几无完肤。紫颜拆开她后脑白布看了伤势,为其换去全身药膏,瞿嬷嬷昏沉间有了意识,勉强撑开眼望了望。

我想活下去。混浊的黑瞳透出一线微光,仿佛如是说。

长生撇过头去,眼中含泪,求助地望了紫颜。紫颜向他眨了眨眼,“记得若鳐人肉吗?”回想起紫颜在碧漓海子下的奇遇,长生面露喜色,拼命点了点头。有此生肌灵药,瞿嬷嬷的伤有救。

他欣然凑到瞿嬷嬷耳边说道:“嬷嬷,我会尽全力让你恢复从前的样子。”瞿嬷嬷像是听懂了,用力眨了眨血肿的眼皮,长生忍住悲酸,温柔地看着她。

“明日再来上药。内服诸药拜托各位大夫。”紫颜客气地朝众人微躬行礼,众人忙不迭还礼。

“先生明日一定要来。”送药晚至的谭大夫为未能目睹紫颜施术懊恼,欣然回道。

紫颜凤目一转,遥遥地对了门外的圣手先生道:“昨日黄昏之时,阁下身在何处?”

“轮不到你问我。”

“我替紫先生问如何?”照浪察觉到什么,肃然开口,威慑不可小觑。

圣手先生傲气一折,笑道:“在下就在玉观楼内,有金塘、方成两位先生作证。”被他点了名的两个易容师愣了愣,回想了想,一起点头应了。

紫颜掩口轻笑,长生见少爷竟笑得出声,呆了一呆,听他曼声说道:“那便是了。你四个弟子想来有人出了玉观楼,到孤稚院走了一遭,放火被瞿嬷嬷发觉后,那人用铁壶灭口,击在她后脑上。而后大火蔓延,那人又前往望火楼和各医馆报讯。谁知瞿嬷嬷未死,又有人刻意偷换了她的伤药,致使她伤情反复,好在被这位大夫发觉,及时救回。”

听者无不哗然。谭大夫蓦地醒悟,指了圣手先生道:“我道她为何会多次吐衄,竟是你们下的毒手。”圣手先生不动声色地道:“无凭无据,含血喷人。”

紫颜笑得像狡狐,喀哒一声合上镜奁,如关起法宝盒子,道:“火油桶和铁壶就在我车上,你房中左起第三只藤木柜子下二层,有孤稚院上下的画像。这且不说,长生,你燃好香了么?”

星焰传承,袅袅清香似燕子翻飞,自兽炉嘴中悄然掠出。仿佛云雾升腾,勾魂摄魄,众人恍惚间走到了十字路口,看不清来路去处。忽地一记轻响,擦亮的火光下人影幢幢。眼前再现那一幕,明亮的火苗自指尖窜起,如狰狞的魔鬼瞬间吞没良知。

圣手先生的一个弟子如着魔般大叫:“我不想的……是她自己跑出来抓我!”

在香气如衣缠身的这刻,他喊出声来,顿觉心中一松。脑海中挥不去的,是刻骨铭心的当时。火光初起时,那妇人竟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害他不及遁走。一个老婆婆并不难对付,他很容易就击晕了她,把油桶一丢,心怀快意地跑开。

那刻心硬如铁,他尚记得冲出门时解脱地大笑,斜了嘴回首看烟卷火蔓。

“你最终肯到望火楼报讯,是怕火势过猛。你主子要的是伤者,不是死人。”

那弟子颓然跌坐地上,一个伤势较轻的官兵就在他身边,直起身踹他一脚。几个孩子听懂了他的话,爬到瞿嬷嬷身边,哭声震天地唤她的名字。

轮值的黑衣童子前去圣手先生屋里,拿来了那些画像递与照浪,他看也不看,随手折在一处。有了被摧毁的人心,证据已不重要。

众人找寻圣手先生的踪影,见他扶门嘿嘿冷笑,如暗昧夜风里掠过的鸱鸮嚣叫,闻者无不心有凉意,肌骨生寒。

“大人。”他唤照浪,不介意风雨将至,“你说过,来这玉观楼的无不为了更高的去处。紫先生既已越俎代庖,破坏我为伤者所易的容貌,我想请大人仲裁,允我和他比试一场。他胜,我任他处置,他败,我要他从此不再为人易容!”

照浪禁不住想大笑。勇气可嘉,他仅得这四字赞语。圣手先生能兵行险着,确是挟艺自恃,只是太小看天下人。能以这些伤者换得紫颜出山,这人也算动足脑筋。

“好,我答应你。”照浪从躺椅上跃起,走至紫颜跟前,“无论如何,先生接了他的挑战,就先比个高下如何。此后送官收押,都不劳费心。”难得看到处变不惊的神人,有了世俗的哀乐。照浪望得见紫颜的心底,知他已然动怒,绝对会接下这一场。

长生忍不住道:“这等罪大恶极的人,不配做易容师!”照浪不耐烦地瞥他道:“我若想见紫颜不得,一定放火烧了你们紫府,届时不怕他不与我比试。”长生一怔,被他霸道之气压了下去,闷闷地不敢开口。

照浪转头看圣手先生,冷冷地道:“话虽如此,输了,你可要甘心。”铿锵有声,众人心头一跳,不敢再看他的眼神。圣手先生闷声应了,盯了紫颜道:“你可有胆接招?”

紫颜用手划过镜奁之顶,雕漆盒盖上有雌伏盘踞的金凤,正待翔翼。

“如你所愿。”

“由我来出题如何?”照浪旋着手腕,仿佛随口一说。

圣手先生双手一摊,无惧地道:“只要公平,但凭大人做主。”

照浪哈哈大笑,长生从笑声里听出阴谋得逞的喜悦。若要在圣手先生和照浪中选其一,他宁可把少爷交在后者手里,因而咬了牙没有吭声。

紫颜漠然按着镜奁,走到外面择了一张椅子坐下。众人随之出了伤者的居处,一个黑衣童子将长生之前点的香灭了,偷偷藏起在袖中。

照浪等所有人坐定,看了相对的圣手先生与紫颜,道:“你们二位非以真面目示人,不如各自根据对方掌纹面相骨骼体态,推断对方真正容貌如何?”众人惊叹,独长生呆呆望了照浪,知这是熟悉紫颜之人千想万念而未能如愿的事。

他们都想看一眼紫颜的真面。

长生心如涟漪波动,既盼了圣手先生真有手段能现出紫颜的容貌,又不想少爷就此输在他手里。圣手先生冷笑:“谁知道还原出来,他肯不肯认?”

照浪缓缓地道:“你若有这本事,在座的易容师不只你一个,焉不知真假?你连烧伤者都有法子辨容貌,何况他不过遮了一张面皮?”他语气一转,又道,“唔,若伤了两位的颜面也是不妥,不如取两个人偶,在上面施法便是。”

照浪一招手,即有黑衣童子搬来两个肖似真人的泥偶,一模一样的面目,身上着了锦衣。长生悄然探手一捏,泥竟是软的,滑腻却不沾手。见他下足准备功夫,圣手先生再无推托,叫余下的青衣弟子洗手预备。

这期间长生留意看紫颜,端容不语如在沉思,猜不透心思。

“两位可从容查看对方指掌,摸骨看相,尽展所学。看完,就请在这两副泥人脸上落刀,倘若不会捏泥人,只管吩咐这些下人动手,说清分寸轻重即可。”

长生盯了圣手先生,这人事先画像事后易容,莫非并无摸骨断容的本事?他手心发汗,内心委实矛盾。

圣手先生摊开了紫颜的手掌,照浪侧身窥视,紫颜含笑收手,对了他道:“城主也想入宫去?”照浪骄傲一笑,摇头道:“你还是这般小气。”走到一边,悠然挑了最近的位子站了,那绣墩上的医师立即弹起,恭敬请他坐下。

圣手先生与紫颜互视对方的手掌。鲜有人易容连掌纹也换去,这是推断对方命运性格的最好切入。圣手先生看了一眼,骇然叫道:“你怎还未死?”连退三步定了定神,一脸惊恐。众人齐齐站起,无不好奇地想一看究竟。

以他之所学,紫颜的掌纹预示其多灾多难,命不久长,尤其是一条断纹,凶险无比。紫颜眼波流转,轻笑道:“既是同行,当知‘相形不如论心’。阁下命纹虽长,心术不正,在我看来亦是大凶之相。”照浪遥视紫颜的手,兀自出神思忖。

圣手先生明白他看不出根底,只得按上紫颜面颊,揣骨摸相。紫颜一双妙目清莹流盼,待对方参详半晌,手指仍搭在他脸上,终于用手推开。圣手先生一怔,倏地脸面一窘,默默坐下。

紫颜只伸两指,自圣手先生的天庭逐一点去,有如萱草的淡香随袖广舒。那易容师便如被施了定身法,在他指下动弹不得。

“生来薄命。”紫颜嘲讽地一笑,撇下他走到泥人面前。

圣手先生愣了愣,心下一片混沌。他辨不出面皮下那些均匀骨肉里,到底被紫颜修改了多少容颜,他甚至没有把握,说真有面具遮在紫颜脸上。人皮如丝薄,活气儿从万千毛孔透出,除非当场揭了去,又或有一双通天彻地的眼,才看得穿纹丝合缝面皮下的虚实。

若无画像为凭,谁能将烧伤者复原本来,庸人以为世上真有奇迹。圣手先生冷笑,这等空中楼阁痴人说梦,合该成他直上青云的踏脚石。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照浪的命题可笑,届时分不出胜负,也是伯仲抗衡之局,他不吃亏。

他不信,一捻指工夫,紫颜能明辨真假,还他容颜。

只因过去的脸,连他自己也快要忘记。

十指玲珑,拈泥剜膏,挟刀按尺,易容师成了泥塑匠。不多时,圣手先生的泥像上额头窄而有痣,眼尾处稍稍凹陷,脸颊尚算平满,到下颌方略显圆润。众人两相比较,圣手先生不知何时将五指遮在脸上,惶惶惊惧。

“只得七八分神似。”紫颜叹惜收手。

“你是……那个害我姐姐投河的人?”圣手先生手下一个青衣童子半信半疑地惊叫,愕然地呆了良久,对了圣手先生道,“我记得这颗黑痣,那时我还小……可我记得。我……我以为你是捡到我的好心人。”

青衣童子两行泪夺眶而出,无力地蹲在地上啜泣。长生黯然地想,为什么被隐去的脸孔背后,都有凄惨的过去?他不禁庆幸地望了少爷,情愿不知道,也不想见紫颜有如此神伤的一刻。

圣手先生默然无语,这是错觉,他仅仅是堕入了迷梦未醒。

“你为什么要学易容术?”紫颜问。

是为什么呢?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可瞒天过海呼风唤雨。他屡屡得偿所愿,只因容颜变幻,世人就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他成了江海里自由游弋的鱼,哪里都能游刃有余。

圣手先生斜睨紫颜,这个传说中神样的男子,易容业中流传太多沉香子和他的异闻,这会儿居高临下地想来教训自己?

他冷笑着直视紫颜道:“别想用大道理压人,我不信你没用易容术做过利己的事。技艺只是工具,我们既靠这行吃饭,也能靠它翻云覆雨、平步青云!装清高没有用,是人就概莫能外。今次我运道不好输了,下回……”

“没有下回!”照浪冷不丁一把扼住圣手先生的喉咙,他张大嘴呼叫,喊不出声,听到众人倒吸冷气退开。

照浪的手扣得越来越紧,像抓住猎物的恶魔嗅到甜美的血腥,脸上渐露出狠戾的笑意。

圣手先生哀求地望着他,想扳动致命的那只手,却是浑身乏力。他目光流出恐惧之意,喉咙咔咔响着,如同被操纵的玩偶。照浪眼中杀气蒸腾,迸出几个字,刀击般撞在他胸口,“你输了,任凭处置。”圣手先生瞳孔一缩,再无先前的神气。

紫颜按住照浪的手,正色道:“他是小人,但你杀他不得。”

“你这是慈悲杀人。你用钝刀,我用快刀,一样是置人于死地。”照浪眯起眼看他,勒紧的手又用多了力,令圣手先生因窒息而拼命挣扎,“这人无视玉观楼的规矩,为扬名不择手段,我是此间主人,奉命行事,当然生杀予夺。”

“何必脏了你的手?他自有官府处置,下辈子都会在牢中度过,血溅楼内毕竟不祥,莫吓着你召来的客。”紫颜回望圣手先生,凝视他苍白的脸,“你说得没错,易容术是利己之术,但你忘记了利己不能害人,否则与强盗何异?圣手,也偷不来好运。”

圣手先生脸色青紫,就差了一步,如果能再耐心再稳当一些,迟点出手,这对头就不会看穿他的底细。这是命,他执拗地想,眼里的悔意只为行差踏错的一步。紫颜像是读懂了那目光中的含义,默然转过头去。

他不是神,他的易容术救不了所有迷途的人,甚至无法涤荡人心的混乱。紫颜的两手清寒如冰,缓缓握紧了,仍有涓涓凉意从心头涌出。

照浪闻言,墨黑的瞳子亮了亮,“真不知你心疼谁。”直手一扔,将圣手先生掷在楠木金柱上,受此一撞,那人登即晕了过去。

“这是孤稚院的纵火犯,移交有司问罪。这四人一并锁了。”照浪一扫他几个徒弟,此刻沮丧失神,早没了先前倨傲的模样。

众易容师与医师面面相觑,惊魂未定,未曾想最后是这样的收梢。他们再度望向替代紫颜的泥人,猜测该是何等英华茂秀的容姿,方有今日上窥神冥的睿智。

正好,一齐断了与之相较的念头。

照浪为医馆大夫安排歇宿,命他们重新查验所有伤患,交代完毕后,亲自送紫颜与长生步出玉观楼。月影婆娑,紫颜如灵狐钻入车中。长生放心不下,屡屡回头望向楼内,惦念瞿嬷嬷和众人的伤。

照浪掀开车帘子笑道:“这两月你仅出手两次,要我如何向宫里交代?”

紫颜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何况,太后不是短命的相,你怕什么!”

照浪躬身贴近紫颜,轻声道:“你至今运气太好,不怕老天嫉妒?我想你终会输得很惨,连命都要输掉,到时只有我能救你。”紫颜像是被这笑话呛住,连咳几声,道:“真有那么一日,轮不到你救。”散下帘子,将照浪隔在外面。

长生大觉照浪惹厌,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特意坐车夫位,盯紧车夫扬鞭离去。

之后孤稚院重建,紫府并街坊们捐出钱粮,使院里新雇了几个嬷嬷照看幼儿。起初紫颜天天带了长生去玉观楼为伤者换药,慢慢绝迹不来,只长生陪了谭大夫等医师忙前忙后。

长生对瞿嬷嬷最为上心,给她修容换肤时,紫颜特意要他动刀。长生知有紫颜护驾,毅然接下重任,一连十几日连续施术用药,终将她伤痕褪去,变得与常人无异。

瞿嬷嬷康复那天,长生亲自送她回到孤稚院。阿融和其他孩子惊喜地发觉,她比原先更年轻了,皱纹少了几条,只是背脊仿佛更弯。他们叫得一声“龟嬷嬷”,就忍不住倚了她哭起来,瞿嬷嬷呵呵地笑着,拍着他们的头。

衬了她欢喜的笑容,鬓角处露出两截线头,徐徐地迎风招展。

繁花

“旖媚脸海棠灼灼,舞纤腰杨柳丝丝。高盘凤髻销鸦翅,绿云堆里,初月参差。南威绝代,西子倾城。蒙东君花正当时,恍疑猜洛浦天姿。锦灿烂绣织仙裳,金错落琼垂凤子……”

兰膏明烛,丽管雅弦,天一坞里笙歌动天。

紫颜等人摇了画晴扇,坐看翻飞舞裙下的碌碌众生。但见帘卷香风,台上伶人翩然飞袖,步步生莲。启朱唇,歌婉转,引商刻羽,吐徵含角,更兼得霓裳乘霞,玉艳容光,看得人痴痴如醉。

圣手先生出事后,玉观楼人迹罕至,凤箫巷又有门庭若市的迹象,惹得紫府大门紧闭,一干人等昼夜听曲为乐。云渚楼外建了戏台,凡翠冠绣袍、明珰锦靴,无不价值万钱。长生却改了贪玩的性子,不是去养魄斋读书,就是在雅荷水榭练手,偶尔陪听一曲,又嫌辨字听句太过吃力,总是心不在焉。紫颜由得他去,常设曲宴邀姽婳、尹心柔二女陪侧侧把酒听歌,闲时亲自操弦弄曲,过着逍遥的日子。

当夜的皎皎月色下,蘼香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织金披风在他身上宛如豹皮,断续耀出粼粼闪光,伴随他虎踱龙行的雄迈气概,不一会儿立在店门外。主人早已打烊,蔷薇木门深锁,那人扣住门环敲了敲,一阵香气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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