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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李惟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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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祝置若罔闻,头也不抬的取出银针,扎唐小糖的尸体的穴位。

叶舫庭突然一咬牙,背着君无意冲向门外。

烈焰冲天燃烧,三军混乱。

“咳咳……”

眼见叶舫庭奔出火海,卫校尉一眼瞧见她背上的人,脸色大变:“将军怎么了!”

“昏过去了。”叶舫庭满脸是汗:“快帮我背人。”

卫矛连忙把人接过来背住,急道:“将军是不是伤得很重?……”他自十二岁跟随君无意上战场,哪怕再重的伤,也从没有见君无意扛不过去的。

“放心,我家将军死不了!”叶舫庭咬牙道:“他要是对我家将军下得了杀手,除非他不是苏同!——如果他不是苏同,他又怎么能伤到我家将军!”

卫矛被她的话绕懵了,一时没明白过来。

“背着人快走!让夏至去请郎中!”叶舫庭推了卫矛一把,却见随军的白胡子萧太医已闻声赶了过来,立刻把住君无意的脉搏。

“掌力打在左肩……”萧大夫愣了一下,疑惑的摇头:伤得并不重啊。

“没有比这更重的伤了!”叶舫庭生气的一把揪住老郎中的胡子,呲牙咧嘴道:“只怕把将军的心都震碎了——!快救人!”

叶舫庭再次冲进火海。

火焰渲染了整个天际,冷月仿佛也被熏成了血红色。

整个府宅都在火焰中扭曲,令人窒息的热度充满无尽张力,网罗住无边的夜空,让历劫的星光陨落人间。

“沈祝!沈祝!”

终于,叶舫庭发现了一根倒塌的梁柱后面的人影。

沈祝还在往唐小糖的尸体上施针,妄图救同门的性命。火苗将他的整个后背都点燃了。

“快出去!不要傻了!”叶舫庭用力拽他起来。发现抓不动他,她突然抱起唐小糖的尸体。

沈祝双目充血,踉跄站起来:“让我救人——”

“出去再说!”叶舫庭背着尸体毫不让步。

“给我!”沈祝上前要拦人,一根燃烧的梁柱轰然从他头顶掉落!叶舫庭猛然一把推开他,柱子险险擦着她的胳膊而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你何必管我!”沈祝放声大笑:“我不过是个无心无肺的恶人,是我把唐小糖带下山来的!是我害死她的!我告诉你——”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了一步:“我从来没有想过给君无意治腿!只有唐小糖……只有唐小糖是真心想治人!”

“苏同疯了,你也疯了?”叶舫庭气得跺脚把他往外拉:“命都没有了,还治腿来做什么?”

沈祝的桃花面在火焰里竟有几分妖冶:“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就算你带我出去,我也不会治君无意的——我不治美人,不治好人。”

“你这头猪!”叶舫庭汗如雨下,大火在他们身侧燃烧成了白昼:“我知道你不救美人,是因为世上太多貌美心丑的人!你不治好人,是因为世上太多伪善做作之辈!你会治坏人,因为就算是坏人,也有资格不做死人!”她拼命将他往外拉!

“不要自作聪明!”沈祝竟也动了怒,想要一把挥开她,眼前却越来越黑,——他刚把内力渡出,又吸进了许多易引窒息的浓烟,急怒攻心中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夜色被逼退了,漫天星子隐成了一线狭长的浅蓝,融化在太阳还未分娩的地平线上。

空气中湿润的气息让沈祝醒了过来。

不远处,叶舫庭正在往唐小糖的墓上插碑,她全身都是泥巴,手臂上还有被擦伤的血迹:“唐小糖,你不够意思,自己先死掉了——就算你先开溜,以后在阎王殿里见到,我还是比你大……”

沈祝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许久没有动。

第63章 军法?

“君将军——”夏至高兴的喊。

君无意有些迷茫的四周环顾,半晌,意识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吃力的坐起来,要以手臂撑着自己下床来,汗水顿时浸湿衣背,夏至急忙将他扶到轮椅上。

“我们不知道昨天会让将军受伤……”夏至脸上有些愧容,不敢直视君无意的眼睛,只急促道:“可是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要在容府对将军不利。”

“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君无意声音嘶哑。

“有人用匕首投掷到张统领的帐内。”夏至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双手递给君无意。

苏长衫欲在容府诛杀君无意。

字是狂草,纸是宣纸。

这样的陷阱——如果苏同在这里,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可是,他……君无意头疼欲裂:“你们捉到苏同了吗?”

“没有。”夏至如实回答。

君无意心中略略松了些,很快又转为严肃:“他是全身而退,还是中箭败走?”

“苏状元射伤了我军二十六匹骏马,一箭射断了张统领的肋骨,”夏至脸上不知是愧色还是惧色:“但我军百箭齐发,有没有射中苏状元——无法确定。”

这个无法确定,让君无意的脸色又凝重一分。

夏至不明状况,想到军情还未汇报完整:“苏状元还夺了我军的火把,要一把火烧了容府,将军和叶校尉都在里面……”

纸窗上风声呜咽,阳光惨白。

他曾斩钉截铁的说,我一定治好你的腿。

他曾优雅闲适的说,我不会孤身涉险——要涉险,也是共同进退。

他曾没好气的说:我走不了。

现在,这个朋友走了。

君无意低头才发现,身下的轮椅,是苏长衫亲手做的。

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看着这唯一剩下的友谊的证据,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

“将军!”夏至不禁担忧:“将军保重,皇上命左右两翊卫军兵分二十路,务必保将军平安回朝——”

“皇上是怕我活不到长安,还是惧我向瓦岗义军投诚?”君无意的话语里有说不出的悲凉,他的手握紧轮椅,缓缓道:“召集在洛阳的将士,集合。”

洛阳校场。

看到熟悉的白衣由远而近,虽然是坐在轮椅上的君将军,也让数千士兵的热血同时沸腾起来。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军队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日光下,君无意眸色如雪:“昨日在容府拿人的,出列。”

几百士兵立刻出列,受伤的张统领、卫校尉赫然在列。

“六品以上将领,每人军棍五十。”君无意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看下下方:“张统领,革职查办。”

此言一出,将士们都大惊失色。

“将军!”卫矛失声道:“末将等犯错罪不容赦,但张统领收到信报说将军有难,才会毫不犹豫前去营救……恳请将军对张统领从轻发落!”他说话间已重重的磕下头来。

“不见将令,擅自调兵——”君无意慢慢说,突然扬声道:“军威何在?”

士兵们都低下头,人人心惊胆颤。

左翊卫军治军之严,不是从今日才开始的。

张统领缓缓将腰间佩剑解下:“末将有过错,甘受此罚,先领五十军棍,再交还绶令……以后没有末将随护左右,将军保重身体。”他说到这里,泪水终于从脸上滚滚而下。

君无意并未动容。

正午的日光照在碗口粗的军棍上,每一棍下去,将领们的脸上就冒出豆大的汗滴,张统领肋处的纱布开始往外渗血。

君无意背对着众人,仿佛坐成了一座无情的青山。无人看到,他紧握的右拳已破裂。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受仗的将领们背上都开始血肉模糊,军仗的每一声闷想,都仿佛打在君无意起伏的胸膛上。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围观的兵将们早已脸色惨白,相比于受刑,有时观刑是一种更严酷的刑罚。听到五十时,所有人都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死里逃生。这时,只听行刑的士兵慌忙来报:“将军!将军!张统领昏过去了……”

君无意将所有情绪都埋在了墨石的眼底,转过轮椅来淡淡道:“带下去。”

只见他慢慢推着轮椅走到众兵将间:“治军不严,首罪在我,我当自领军棍两百。”

“将军!”

“将军!”

将士们都大惊失色。人人都知道,八十军棍有时就可以要人的命;他们更知道,君无意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将军……”夏参军流泪爬过来,背上是刚才受刑的斑斑血迹:“是我们草率冲动,将军要杀头我夏至眉头都不会皱,只请将军保重自己!”

整个军队突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正午日光下的人海,血汗紧贴大地。

“动手。”君无意的淡淡两个字,如金石掷地。说话间,他已用手臂撑着自己,从轮椅上吃力的移动下来,趴在刚才张统领受刑的地方。行刑的士兵愕然张大嘴,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违军令者,而罪并罚。”君无意扬声道:“还不动手!”

行刑的士兵终于颤抖扬起军棍,一棍打在君无意的脊背上。

数千人瞬间一片死寂。

连阳光都仿佛凝成了滚烫的血滴,方圆数百米唯一的声音,就是棍棒落在血肉上的闷响。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午日的阳光白如细盐,毒辣的洒在新绽的伤口上。

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

君无意额上汗水涔涔,后背已被心血浸透。日光晃得人眼睛生疼,沙场男儿的眼眶都红了,他们的泪远比血更珍贵,但此刻,愧疚的泪水落在一张张铁打的腮上。

军棍的前端已染成了红色,行刑的士兵脸色惨白的打出第一百棍,突然,一滴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士兵的军棍从手中无力滑落,两眼一翻,直直向后昏了过去。

君无意缓缓抬起头来,声音虚弱但清晰道:“换人。”

“将军!”卫校尉紧紧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喊道:“不能再打了,将军!不能再打了……”

“继续。”君无意的声音虽小,但力如磐石不容抗拒。

满场士兵中,却无一人愿执棍。

“夏至,你来。”君无意点名命令道。

夏参军脸色惨白,跪下身捡起军棍,手中有千斤的沉,几乎要压弯他年轻的脊背。

一百八十四、一百八十五……

行刑的夏至见君无意身下的血迹不断扩大,头脑中嗡嗡作响,等终于打到两百棍时,夏至虚脱般瘫倒在地。士兵们早已泣不成声。

君无意竟然还清醒着,用手臂撑着自己……卫矛冲上来,流泪将他扶上旁边的轮椅。

突然,一道银光直射而来!卫矛拔剑去挡——哐当一声,暗器被剑挡落,飞刀上挂着一张纸条。

“将军!将军!”士兵们已冲了进来。

君无意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慌张,喘息片刻吃力道:“把纸条取给我……”

第64章 绝境?

字是狂草,纸是宣纸。

欲知苏长衫下落,你一个人到北三里树林中。

看不清君无意眼底的神色,众人只见他将纸条揉在掌心,推动轮椅朝外走去。

“将军——”卫矛急狂阻拦道:“你要去哪里?……”他话未说完,君无意已经拂开他阻拦的手:“全军待命,任何人不得跟随。”

阳光泼在后背的伤口上,如烈酒火燎一般的痛,君无意眼前一片模糊。

推着轮椅艰难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背后突然传来喊声:“将军!”

叶舫庭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大小姐我去安葬了唐小糖,晚回来一点,你就出这样的状况……于公你要执行军法受两百军棍;于私,你要在心里一点点掐死自己,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是好人,不要一下子就上了苏同那个坏狐狸的当!”

君无意缓过一口气来,按下她的手。

“你放心,我们的兄弟都是老实的猎人,碰不到狐狸一根毛的——苏同那家伙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竟然要把我们都赶走……可恶!”

说到这里,叶舫庭狠狠的皱起鼻子:“可他赶人的方法实在一点也不高明,不打脑袋,不打心肺,专拍肩膀——”

她一双眸子滴溜溜的瞅着君无意,献宝似从口袋里摸出叶氏专用鹅毛扇,扇着光秃秃的扇子:“你知道吗,军医萧大夫昨天要收你双倍的诊金,因为他说你装受伤——忽悠他半夜起床!”

君无意听着她说。

叶舫庭连连摇头叹气,学着萧大夫撸白胡子的动作,粗声道:“老夫已经查看过了,君将军的肩上受了一掌,但这一掌很奇怪,刚好打在三角骨的前侧靠近锁骨的三寸处,除了屁股之外,这个位置就是全身上下最安全的地方……将军的运气实在太好。”

她老气横秋的学着老郎中弯腰弓背踱步,竟模仿得有三分相像:“唉,唉……!老夫半夜白起来了。”

君无意终于忍不住苦笑。

叶舫庭猛然蹲下来,毫不客气的捏住君无意的脸,丝毫不觉得身为女孩子,她说话之搞笑,什么全身除了屁股最安全的地方——

“君将军,你还是笑的样子的好看。”她蹂躏君无意的脸,要人工的拉出一个笑脸来。

被她调戏,君无意脸上虽只有苦笑,却回缓了一点血色。

那一瞬间的伤痛和愧疚太过惨烈,让他没有气力去分析和思考,伤人的未必是刀剑,一个如冰的眼神,有时能比剑更快、更准、更深的刺穿人心。

整件事,必是幕后有人设下步步陷阱。

连他都能看出的漏洞,以苏同的智慧,怎么会分析不出来?

伸手摸向自己被苏同打到的左肩……意外的,却触到怀中一个东西。

不起眼的灰色的小瓶——不知何时被放入他怀中的。

“你刚才说——你安葬了唐姑娘?”君无意突然抬头。

叶舫庭不解的看着他,有些黯然的点点头。

君无意的神色突然变了,心急之下要推轮椅,却牵动了全身的伤,顿时疼得身形一晃。

“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声由远而近,持剑的黑衣人站在他们面前,日光下是一张恐怖之极的脸,从眉毛到下巴布满数条狰狞的伤痕,已看不清原来的容貌。

声音听在耳中有些熟悉,君无意却一时想不起来。

“苏长衫中了‘祭天’,你知道这种毒吗?它会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全身溃烂而死,连逍遥神医门也解不了。”

“将军!不要信他的!”叶舫庭生气的拦在君无意面前:“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苏郎风流,多少女人对他倾心,愿意为他而死!恐怕苏长衫最后的心愿就是为唐小糖报仇,你阻止了他报大仇——”对方狞笑:“他会带着对你永不原谅的恨意,到地狱里去!”

“你究竟是谁!”君无意厉声喝道。

“你不记得我了?”恐怖的脸动了一下,笑容使得遍布疤痕的面孔更加丑陋。

“不用想了,”对方放声大笑,手中长剑凶狠刺过来:“都结束了!”

君无意一把将叶舫庭推开!

对付一个行动不便且重伤在身的人,黑衣人原本不该失手,但他犯了一个错误——

用剑攻击。

君无意心力已至极限,但剑于他,只是一种本能。谡剑光华惊艳如梦泼开,黑衣人手中的剑光立刻黯淡软弱。

黑衣人被剑气逼得后退三步。

与此同时,叶舫庭被掌风送出几丈开外。

轮椅上的白衣,摇摇欲坠似一座随时会融化的冰雕,苍白握剑的手,却凝聚着不可测的危险。

黑衣人突然将剑弃掷于地,以拳打过去——临阵自舍武器,分明是荒唐之至,但也果断之至!

真正的武器不在钢铁,而在人的手中;

武器若成为累赘,谁人能舍?

大局一场,弃子争先!

树叶如雨洒落,君无意的周身都被拳风笼罩,他的剑固然可以杀人,但他在杀人的同时也必会被杀——内力耗损得如此厉害,无论如何也禁不起这一拳凶狠之力了。

拳抵达了君无意的胸膛,却是打在一只手掌上。

这只手同时也化为拳——如钳将黑衣人的拳扭住!只听骨骼作响之声,黑衣人的手腕立时被扭断了。

一招失手,黑衣人顿时惨叫一声,不仅手腕被扭断,他的人也同时被摔出了几米之外。

君无意眼中一热,想要开口方觉声音嘶哑。

“你……你怎么会还活着?”黑衣人厉声喊,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全都扭曲成难以置信的怨毒。

“你坠落悬崖且能苟活,我为何要先死?”苏长衫慢慢走到他跟前:“曹元贞。”

君无意浑身一僵。

“你竟然认出了我……哈哈哈!”曹元贞滚爬起来:“你竟然能想到是我!”

“除了你,谁和君无意有如此深仇?除了你,谁能写曹氏独门狂草,谁能求得无毒门的‘祭天’之毒?除了和容家有世交的曹氏子孙,谁能对容府的地形了如指掌?”苏长衫平之又平道。

“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们陪葬!”曹元贞惨然狂傲指着他们:“你杀了我爹,君无意将我打下悬崖,让我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决不放过你们!我爹说,我能写好书法,没有理由写不好自己的人生——”

他阴渗的眼神布满哀怨:“可你们毁了我的人生。”

“没有人能毁灭你,人只有自己毁灭自己。”苏长衫漠然的看着他:“你能写好狂草,是因为放纵,你写不好自己的人生,也是因为放纵。”

“你活不了多久了!”曹元贞死死盯着苏长衫,对方印堂隐隐发青,已是剧毒攻心之兆。

“我至少会比你活得久。”苏长衫淡淡道。

“那么,我告诉你几件事——”曹元贞突然冷笑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是瓦岗义军的大将单雄信!我和单将军结为兄弟,他答应过我,如果我死了,他会替我完成一个遗愿……那就是,瓦岗军会上书朝廷,只要君无意亲手提着杀我爹的仇人苏长衫的人头来见,瓦岗军就退兵。”

君无意苍白的脸上浮出愤怒的嫣红。

“君无意,我还告诉你一件事,”曹元贞冷笑站起来:“苏长衫中‘祭天’之毒,可以用高手二十年的……”

苏长衫突然一掌劈向他的天灵盖,与此同时,曹元贞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看着胸口的一节剑尖——

长剑,从他的背后穿胸而过。

沈祝的嘴边还是叼着草叶,慢慢的将剑抽出来,血水顺着剑流淌,像在日光下要洗净悲伤与仇恨:“唐小糖的仇人,让我来杀。”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曹元贞的脸上,这张丑脸像破了皮的柑橘,鲜血像汁液一样争先恐后的流出,死亡如灰尘一样扑在他的全身。

他轰然倒在地上,气绝了。

没有仇恨能比死亡更执着。

没有爱恨能比时间更长久。

冬阳之下君无意的脊背单薄如雪,他虚弱的凝聚气力:“苏同中的‘祭天’之毒……能以高手二十年的功力……来解,是与不是?”

苏长衫脸色一变。

沈祝将剑扔下,神容出奇的平静:“是。”

“小糖临死时给了他一颗救命的药,他才能活过十个时辰,逍遥神医门中每个人都有一颗的救命药,能让要死的人多活十个时辰——”他平静的说:“小糖如果把这颗药留给自己,她就能等到我来救他。”

光线刺目的一晃,苏长衫唇边渗出黑血。

“但现在时间已到,他就要死了。”沈祝居高临下的看着君无意,突然随手将一颗药扔给他:“我把我这颗救命的药也给他,他可以再活十个时辰,这十个时辰……你要不要用自己的功力救他,随便你。”

“沈祝!”苏长衫愤怒的一把揪住沈祝的衣领。

沈祝脚下一滑,一颗石子落入他们身后碧波清冽的池塘,激起雪白的水花。

“苏同……”君无意极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让我试一试。”

他的声音温和怆然,又有一份不容反驳的坚定。

“你的施舍,我不稀罕。”苏长衫的声音出奇的冷。

“你当真因为唐姑娘,而恨我至此?”君无意极力支撑着自己:“那你如何会将她的遗体忘在大火中?……你为何要多此一举,打我一掌时却将药引放在我身上?”

他从怀中拿出那个灰色的小瓶,眸子里隐有泪光。

你只是身中剧毒,不愿连累我。

苏长衫放开沈祝,慢慢走到轮椅旁边——突然一把夺了君无意手中的药,扔入池塘之中!

“咕咚”一声,药沉入潭底。

君无意愕然望着他,心仿佛也在瞬间沉入了谷底,太阳穴处如被重鼓敲击,天旋地转间,一口鲜血涌出唇边。

“二十年功力?”苏长衫的声音出奇的冷:“只剩下半条命、双腿残废的人,当真还有二十年的功力么,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要拼这二十年的功力,只怕是杯水车薪。”

天空划过一声凄厉的雁鸣,水静谧、风不止。

“道法自然,凡事应顺天而为,你事事如此执着放不下……你既要朋友,又要百姓,如何怎么能不进退两难、身心俱损?我从不会无聊到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但人死如灯灭,留着尸体也无用,你不妨提我的头去找单雄信,兵不血刃化解一场战祸,尽你为国为民之心。”

“啪!”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苏长衫的脸上。

君无意扬起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不止是手,他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这就是你的义气……这就是你的义气?……”君无意的话语被强烈起伏的情绪切割成破碎。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有唇齿间的鲜血不可遏抑。他的性子向来温和,很少有这样极端的愤怒。

苍白扬起的手甚至没有收回,只有血迹慢慢从后背渗到肩膀。

扑通——池塘里水花溅起!

一身湿透的叶舫庭狼狈的从池塘爬上来,手里拽着那颗救命的药:“苏同!你到底是中毒,还是中邪?还好大小姐我动作快,否则药融在了水里,我家将军现在就会被你气死在这里!”

她全身上下都滴着水,气恼的把药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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