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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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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快们不晓得赵胜在想什么,但终归知道他已镇定了,便忙拥进屋子关上门、隔绝院中的臭气。
  赵胜只坐着并不说话,捕快们的话匣子却打开了——都是跟在赵胜身边的老人。一夜未睡又死伤了兄弟、家人。在这种时候不说话又如何排遣心中的抑郁悲恸呢?
  但终归晓得他们的赵捕头光景最凄惨,因而只是叹这世道不公、又叹不晓得今后该如何。他们杀死妖魔,也不知道将要怎样——依照他们所了解的县丞、主簿、府尉的性子,只怕日后真有变,还是要将他们这些做事的交出去替罪吧……
  如此七嘴八舌地说了一气,竟将来时的正事给忘了。
  赵胜也不呵斥他们,只静坐着听——死盯着那台印。
  等这几个人说得累了,都看赵胜时,这赵捕头才站起身。
  他将披着的大氅一抖,抖落在地。李广忙过去要给他披上,他却将他推开了。
  然后沉稳地从桌后走出来,站在这五人面前,道:“你们说这些浑话又有什么用。还指望老爷们发慈悲,为我们做主么?平时日里谁又为我们做主了?”
  说了这话便伸手从一个捕快腰间将豁了口、卷了刃的腰刀抽出来,森然道:“昨夜连妖魔都敢杀,到如今你们倒怕起来了么?”
  众捕快不知赵胜说这话何意,唯有李广皱了皱眉。
  岂知赵胜说了这话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们,提着腰刀出了门。捕快们愣了一会儿、想要跟上去。但走到了门口忽听到身后的李广低喝一声:“都回来!”
  这些捕快当中以李广的资历最老,算赵胜的左膀右臂。听他说了话便真将推门的手缩回来了,转头看他——他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椅上。
  李广却将眉头一皱、双目一闭、粗重地出了一口气,低声道:“等着。”
  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哪里晓得赵胜和李广这忽然是做什么?
  ——直到等了一刻钟,忽然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惨叫。那声音听着耳熟,竟像是府尉大人的。四个捕快猛地跳了起来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又看到李广还是皱眉闭着眼不说话,这才愣了好一会儿,呆住了。
  再过半柱香的功夫,听到房外有刀头拖拉在地上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
  李广这才睁开了眼。
  门随即被赵胜咣当一声踹开——他出门去的时候上身缠着的绷带当中渗着血迹。而他如今回来,上半身已被鲜血浸透了。可没人在意他身上的血——都只盯着他的左手,说不出话来了。
  他左手当中提着三颗人头。
  这赵胜靠着门框喘息了一会儿,提着卷刃的刀与血淋淋的头将房中五人森然扫视了一遍。随后一抬手,将第一颗头颅丢在地上——脖颈当中的鲜血甩了出来四处飞溅,但房中的五人都已不晓得躲避了。
  “这县丞,平日里以欺压咱们兄弟为乐。俸禄饷银年年出不得,他只说州里路里也没银钱——可难道咱们就不晓得都被他克扣了么?我那老娘一日若能两餐温饱,怎就落下体虚之症了?”
  咬牙切齿地说完了,又将第二颗头颅甩在地上:“这主簿,嘿嘿,和平原观里那狼道人倒是相好的——一人一妖平日里吟诗作对,嗯?嘿嘿,如今也叫他随那些妖魔去!”
  他顿了顿,重重地喘息两口气,又将府尉的头颅丢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周桐倒不是个坏人。只可惜我方才去给他看了两颗头颅,他却要拿我——嘿,一并杀了!”
  屋子里被浓重的血腥气充斥了。
  捕快们脸色煞白,只盯着地上的三颗头颅发愣、说不出话来。
  赵胜喘息几次、咳嗽两声。当啷啷一声将手中腰刀丢在地上,沉声道:“老爷们都已被我杀了。至于你们——”
  “是要拿我,还是跟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能听得到几人急促的呼吸声、院中已余日无多的蝉儿的嘶鸣声、还有更远处城里人们的凄惶呼喊声、恸哭声。
  李广忽然站起了身,一脚将自己面前县丞的脑袋踢开,高声道:“如今天下已民不聊生了!看咱们今天蓉城的模样,未必就不是别处明天的模样!妖魔们欺压咱们几百年,老爷们又在哪里了?”
  “想当年太祖爷打下余国的江山,何曾想过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嘿……不是那些奸邪宵小蒙蔽圣听、天下哪能是如此的局面!”
  “赵胜哥哥杀得好——”他边说边大步走到房中弯腰将那柄卷刃的刀拾起了,双手奉给赵胜,“杀光这些奸贼,为陛下和太祖清君侧——还大余一个朗朗乾坤来!”
  赵胜听了他的话,也紧抿着嘴、从张大的鼻孔中喷出粗重的气流来。待李广再将腰刀奉上,赵胜便一把紧握在手中,恶狠狠地瞪着房中余下四人:“你们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四人到此时已不能再说什么了。待赵胜一问,忙齐齐站起了身,纳头便拜:“愿随哥哥反了!”
  由是,这六人又房中商议了一阵子,才一同用县丞、主簿、府尉头颅中流出来的血液兑了酒、一起饮下。接着那五人便听赵胜略略安排了一阵子分头往城中各处去了。而赵胜则独留在房里、瘫坐到椅子上。
  又盯着案上的那方台印直勾勾地看了一阵子、慢慢合上眼。
  他实在太累了——他晓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此刻该由自己去做。但身体与头脑都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只想闭目小憩一会儿。
  却想不到这一合眼,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这赵胜忽然看到一个穿白色麻衣的俊俏青年穿过了签押房的门板、径直走进屋中来。
  这青年人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拢上去,用一支嵌金丝的玉簪簪住了。一身宽大的麻衣无风自动,走路时身边萦绕着淡淡的雾气,仿佛在世的仙人一般。
  他进了门,只看着赵胜微笑。
  这赵胜大惊,抬手便要拿一边的腰刀,可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动弹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便又见这俊俏青年向赵胜拜了一拜,道:“多谢赵公、贺喜赵公了。”
  赵胜虽不能动,却能说话。惊诧之下开口便道:“你是何人?!”
  那青年又笑:“我乃是渭水的真神龙王。本是被这余国的妖魔镇压在河中数百年、神位被宵小夺去。赵公昨夜杀死蓉城的妖魔又引城中大乱,因此坏了余国妖魔的禁制,才叫我脱了身。”
  “因此我昨夜也报答了赵公的恩情——行云布雨解了蓉城的灾厄。如今又见这蓉城府衙中紫气冲天,料又有一人间真龙出世,因此赶来相见。”
  赵胜听了他这话登时愣住,随后心中狂喜。忙瞪大了眼睛看那青年:“何谓紫气?何谓真龙!?”
  年轻人仍笑道:“赵公方才起事,难道还不晓得么?”
  但话音一转,脸色又平静下来:“只是赵公虽知晓了紫气真龙,却也知晓如何清君侧、争天下、除妖魔么?”
  赵胜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见那青年忽然瞪大了眼,叫道:“啊呀,怎的有人掘你龙脉了?!”
  又转了眼盯着赵胜:“赵公可知你的龙脉在何处?!那红岭便是你的龙头呀!”
  说了这两句话,身影忽然一阵晃动,随后房间里阴风大作——嗡的一声——
  赵胜惊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立时伸手拿起了案上的腰刀、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向屋中看。
  可房中哪里有什么身披麻衣、自称龙王的青年?
  仍是一地的鲜血淋漓。
  他愣一会儿,叹口气,将腰刀重搁到案上。
  但两息之后又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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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心法
  赵胜的这一觉没有睡多久——不过一刻钟而已。
  又过了一刻钟,那李广独自回来了。李广是赵胜的“老兄弟”。因此他回来时径自推了门进来——动作很轻,仿佛是担心将赵胜吵醒。
  或许也真是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当他进门发现赵胜不但未睡,反而直勾勾地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时便吓了一大跳:“哥哥这是——”
  但话说了一半就咽回去了。
  因为已然看到赵胜与两刻钟之前完全不同了。
  之前的赵胜满身血污,即便有些气势也是被悲伤和痛楚所迫——那是一种作困兽之斗的气势。
  然而如今这赵胜,身上的血污竟没了。他****上身挺直了腰杆坐在案后,身上黑黝黝的精壮腱子肉硬得像铁疙瘩,一丝伤痕也无。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睡足了四五个时辰,脸上全完没有倦意。一双眼中精光暴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并不是盯着自己——而是在思索一些东西、入了神。
  ——这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变得有些结巴起来:“我不放心哥哥……因而回来看——哥哥你这是……伤怎么没了?!”
  隔了一会儿赵胜才慢慢转眼看李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方才渭水的龙王给我托了梦来。”
  李广茫然地“啊”了一声。
  赵胜继续沉声道:“那龙王说我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又说是昨夜城中的动乱才解脱了他出来……”
  他顿了顿。忽然垂下脸,握拳在桌上轻轻砸了砸:“如此说竟是天命的么?!”
  “我那妻子老母命丧妖魔之口……竟是天命的么。”
  李广听他的话听得似乎有些痴傻。他眨着眼、试探着唤了赵胜一声:“哥哥,你究竟在说什么?”
  赵胜又抬起头。刚才眼中暴射的精光已全不见了——皆内敛于身体之内。他的气势又变了。
  方才是咄咄逼人的精悍,此刻竟又变成沉稳的大将之风。
  “看我的伤。”赵胜站起身,“这正是那龙王托梦给我的证明——我得了神人相助!我是真龙天子!”
  两刻钟之前赵胜还在忧心忡忡,打算破釜沉舟地拼死一搏。两刻钟之后,这赵胜却因一个梦忽然变得信心满满——这在李广眼中看起来十分怪异。但怪异的不仅仅是情况,还有人。
  李广从没看到过这样子的赵胜——从前的赵胜是蓉城里有名望的人,有几分豪杰气。但终究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可如今这赵胜却没来由地叫他觉得有些陌生了,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山顶或者天边的人——有些远。
  他当真不晓得是好还是坏。因为这变化实在来得太快了。
  也不知道赵胜所说的“龙王托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可是与妖魔混居的人。不少人亲眼见过妖魔——而妖魔们自称“仙师”。所以与别处的人对神仙妖怪抱有浪漫幻想的情况不同,余国人更清楚那些自称“神灵”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譬如在庆国听说某处有某神灵显圣,人们会想那或许当真是一个温顺和善的正神。然而在余国若听说什么神灵显圣,人们第一个念头便是避得远些——晓得那大概是妖魔的。
  因而这李广盯着赵胜看了一阵子,迟疑着说:“哥哥,或许是你修习的那武艺——哥哥早些年不就曾与我说,你这功夫是个过路的高人传的、神秘莫测么?或许你这武艺有什么关窍要在生死关头才能逼迫出来。因而如今……”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哥哥难道不晓得那些什么神都是些什么货色么?咱们又何以落到今天这田地呢?”
  赵胜却不听他说。只将眉头一皱,道:“绝不会的。”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将一些念头扫去,又重复了一遍:“绝不会的。托梦给我的那龙王所说的是真的——她们死了并非平白地死,乃是我的时候到了——并不是被害……”
  他边说这些话边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眉头紧皱、像是在和自己生气。又像是陷入某种偏执的情绪。
  李广微微一愣,忽然有些明白赵胜为何会是眼下这个样子了。或许他并不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在意什么“真龙天子”。只是……他的妻子与母亲都已死去——如果她们的死能够有些价值、而非“就那么随随便便被一个妖魔给活撕了”,这样子会更加让人容易接受吧。
  但他不知道赵胜自己清不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试着又劝一句:“哥哥,你方才是乏了,才得了那梦。与其说什么神灵妖魔,倒不如信咱们在身的功夫——”
  赵胜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什么功夫!”
  他顿了顿:“你当真晓得我练的的是什么功夫么!我何曾与你说过呢!”
  李广又愣。隔了半晌才道:“哥哥以往不是说,少年时候——三十多年前——遇到个黑衣黑刀的中年汉子路过蓉城、传了你一身的武艺之后又骑着黑马走了么?”
  听了他这话,赵胜却恨恨地哼了一声:“是有那个人、是有那件事倒不假。嘿,但你晓得他传给我的是什么么?”
  “当年那人指点我些日子,却只说教我什么心法。教什么心法却又总叫我自个儿去‘悟’——一年的功夫倒有十个月是我自己去‘悟’,另两个月,也是我说与他听的!”
  “终了那人走了,何曾教我什么真武艺?不过是我后来自己私下里随便寻些武师问问套路架子、又自己慢慢琢磨着才有了如今这本事!这些事我又怎么好说呢?终究是有师承的名声才好听些——你如今说我身上这伤痛乃是那什么功夫治愈的——绝不可能!”
  李广可从未想过赵胜的身上还有这样的隐情,眨着眼说不出话来。
  见他无语,赵胜这才兴致索然地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李广:“我晓得你在忧虑些什么。但如今不论你信不信我的话,箭都已在弦上了,总要有个章法。你做事向来细心,方才人多口杂我不好问你。如今我再来问你——你觉得咱们做这事,胜算有几成呢?”


第三百一十章 胞弟
  听赵胜问了这句话,李广便又在心中叹一口气。
  胜算有几成……
  他抬眼看赵胜:“哥哥,还是逃吧。”
  赵胜皱眉:“逃?”
  “哥哥难道不晓得这蓉城的形势么?”李广忧心忡忡地看着赵胜,觉得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老上级因为那个梦而变得有些癫狂了,“哥哥此前说要反,我是怕他们四个一时想不开真将哥哥拿了才附和。而今又折回来也是为了劝说哥哥你——这蓉城已待不下去了,早些走,就早些有活路呀。”
  他略喘了口气继续道:“哥哥想一想看,咱们这蓉城里如今可以用的人也而不过数百——都是从前的帮手伙计之流。以前是市井间的泼皮无赖,究竟是什么样的德行哥哥也都清楚。这些人,真能为我所用的也不过数十罢了。”
  “便是这数十人,真打起仗来用什么呢?库里的甲仗早不能用了——好些的刀枪都被老爷拿去换了银钱,留在库中的不过是些生锈的老家伙。那皮甲的线都烂掉了,一提起来就散成一片。这些事也是我前些日子才晓得——武装几十人都不够,难道用棍棒去打么?”
  “再有那城外……哎呀!”李广急得又叹口气,“哥哥难道不晓得二百里外便是冲府大营么!那冲府营中驻军近万,可战之兵也有数千。一旦知晓蓉城生变那数千人汹汹而来——你我兄弟的性命不也就结果了么!”
  李广说话时连连叹息,看起来心急如焚。可听他说完了这些话赵胜却一笑:“晓得。我当然晓得了——半个时辰之前我也在想你说的这些事。但方才得了那梦,我再生出心思重新思量一遍……嘿,这些又算是什么事?”
  “天下苦于妖魔久矣!”赵胜站起了身,****上身背起手、转头往窗外看——像是一个俯瞰沙场的大将军,“你说只有几十人跟随我们?我看未必。如今这情景多少人家破人亡?正是群情激奋的好时候。我如何恨那些妖魔那些人便也如何恨那些妖魔——他们只是少一个人牵头罢了。”
  “兵杖……李广兄弟,古有草木为兵揭竿而起,到如今我们连古人也不如么?那庆国现在的皇族五百年前起事的时候不过是一股流民——但我们如今已有了一座城池,又怕什么呢!”
  “你又说冲府营……哼。”赵胜冷笑,“战兵数千——哪来的战兵数千。咱们蓉城的老爷们烂作一团,你当那冲府营的将军都是兢兢业业的么?朝廷被剑宫妖魔把持——妖魔们最怕朝廷军容鼎盛,早在暗地里使坏,也叫那些将军们烂作一团了!”
  “你未来蓉城时我有个兄弟从军正去了冲府营,如今已做到小都统。他手底下领了五百的兵,但你可知道实员有多少?”赵胜伸手一手握拳,翻了一下子,“两百人而已。他一个人吃三百人的空饷——这还是胆子小、不敢闹得大的。这样子的折冲府,你想他能拉出多少人来蓉城?”
  “便是他来了蓉城,蓉城——乃是在群山环绕里。先叫他们翻山越岭地来,来了之后咱们将城门一闭坚守不出,他们又能攻得下么?”
  赵胜一口气将李广所担忧的事情都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遍,反倒叫李广愣住了——他可从不晓得赵胜平日里想了这样多的事。但他还是迟疑一会儿,又道:“即便哥哥说的都是实情。但还有一则……朝廷方面或许不可怕。然而那剑宫的妖魔……哥哥,大概就不是高墙能够防得住的了呀。”
  赵胜皱眉:“你还是不信那龙王托梦?有龙王助我,怕那些妖魔作甚。”
  李广急得一跺脚:“我信哥哥。人人都信哥哥你么?!当真起兵造反那些人一想到妖魔这一节打了退堂鼓——哥哥难道只空口白牙地对他们说有龙王助我们么?”
  赵胜生气地盯着李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嘿了一声,坐下来——似乎是有些话想要说,但又不晓得该不该说。
  如此这般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压低了声音:“其实还有别的……帮手的。”
  沉默了一会儿,又为难道:“但这一则,非但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他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露出混杂着气愤、羞愧、抑郁难平的复杂情绪来。仿佛若不是李广逼问得急了,这事情他是打算一辈子埋在心底的。
  他这个模样倒叫李广好奇了:“哥哥是指什么?”
  赵胜再犹豫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左右看了看确定房外无人,这才转身看着李广:“同你说了也罢。但此事你万不能外泄——否则大事未成,咱们倒要成了千夫所指了!”
  李广这便意识到事情更加蹊跷。想了想,敛容正色道:“哥哥说吧。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难道还信不过兄弟我么。”
  赵胜微微苦笑:“自是信得过你,才要与你说。你且听好。”
  “日前我要你们随我去诛杀妖魔,那时候我是如何说的?我同你们说城中的妖魔不过是意境、刚刚化形罢了。只是仗着皮糙肉厚这才有恃无恐。咱们几百人对上他们,并非没有胜算。那时候你问我何为意境、化形,又是如何知晓的——还记得么?”
  李广略一想,点头:“记得的。当时不解哥哥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但你只一句话带过了。”
  “现在告诉你,那是我兄弟告诉我的。”赵胜看着李广,“我那兄弟在庆国的定义城,在庆国的石林山中。咱们这蓉城是在石林山的余脉中,那定义城便在主脉里。”
  李广眨了眨眼:“……兄弟?哥哥何时在余国又有了兄弟?那定义城我倒是知道,不就是那庆国的边城么?和咱们蓉城隔了百十里罢了,道路崎岖难行,在庆国也是个没什么人关心的小城……哥哥如何结识了那里的人?”
  赵胜沉默了一会儿:“并非结识的。那是我的胞弟。”
  李广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了。赵胜的老母昨夜刚死,他与赵胜相交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却不知他从哪里弄出个胞弟来,还是在庆国的定义城?
  “唉。”赵胜叹了口气,“说来话长的。但如今你知道我那老母并非是我的生母就是了。我也是前些年才偶然发现我那胞弟在余国定义城——我们是一母所生,模样都相差无几,小时候失散。”
  “现下他在定义城也是公门中人,亦是个捕头。我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是他同我说的。我所说的、万不得已的助力,也是指他那边。”
  李广用了些时间才消化了赵胜的话。他想了想,犹疑道:“哥哥是说……万一事有不济,定义城那边会出人帮衬咱们?但你那胞弟只是捕头——庆国并不同于咱们余国的形势。他们那里没有妖魔作祟……怕是你那胞弟做不得主吧?”
  赵胜皱起眉,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道:“不是人。而是妖魔。”
  “……什么?”
  “是妖魔。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对第三个人说。我如今对你讲了也只是说……咱们还有这样的一条后路,但未必用得着。”赵胜说话时的口气不像之前那么豪气万丈了。仿佛心里略有忐忑愧疚,但又在努力将那种情感压抑下去。他说了这么许多之后又顿了顿,见李广并没有不想听的意思,才道,“那庆国定义城的情势也并不比咱们好。甚至比咱们更可怕些。”
  “咱们这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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