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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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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个劫身见李云心的时候是在洞庭中。那时候他被困住,外有道统强敌环伺,处境并不妙。但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了“苏翁”,却仍可表现得不卑不亢。对于其他事,也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副样子,其实是叫苏生很想……瞧他吃瘪的。实在太可恶了。
  后来遇到这苏生,也没什么对于圣人应有的尊重。相处起来倒像是同辈之交。而后两人到了云山、小云山——李云心的气质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实际上应该是说,从今夜开始的。从苏生告诉他画圣曾经弄出了那些飞鸟、那些符箓、以及石道中的那些小人儿开始。李云心的气势收敛,言语之间也变得保守。虽不说“畏首畏尾”,但整个人毕竟与此前不同了。
  就很像是……
  市井间的贩夫走卒,听到京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卿贵胄时,心里的确是会羡慕。然而两者的身份、地位、距离都如此遥远,以至于除了羡慕这种情感,很难再生出其他的感情来——他们大可以在田间地头笑谈那些贵人的事情,甚至加以讥讽。
  可倘若有一天那些凡夫俗子出游,遇到了贵族也出游——且还被热情地邀请,陪坐在了一旁。那么他就不大可能仍旧镇定从容了。往昔被距离感所抵消的,在权势、财富、乃至谈吐教养上的巨大差异将排山倒海一般地压制过来,只将那人压得变小再变小,手足也无措、言语也慌张。
  李云心……从前只听画圣的名字、事迹。但如今一上浮空山,便目不暇给地见识到那位曾经的画道至尊的各种手段。因而苏生觉察得到——他的气势便弱了许多。不是对他,而是对陈豢。
  他觉得慢慢地,在李云心的眼中,那陈豢似乎变得越发威严神秘——她美艳动人,神通广大,肆无忌惮。任何有关她的传闻,哪怕是将其斥为魔道的,也只是在为她的传奇添彩罢了。她……近乎成为一个完美的形象。
  面对拥有这样形象的前辈,即便是李云心的腰也略弯了。
  此前他随苏生在那凉殿中奔走,将近小半个时辰都只是依着苏生的吩咐在做——他并非信任苏生,而是敬畏画圣的手段,因而不敢行差踏错。换做从前的李云心,岂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人呢?
  然而……这样子的气质,就在得知陈豢虽身为画道至尊、画技却是实实在在的很差这件事之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李云心此刻背了手,开始在屋里闲散地走。
  要知道在一刻钟之前,苏生还亲眼见到他在往白墙边走过来、要看这《凉宫行乐图》的时候,很小心地避过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符。
  那几张符,苏生其实记得清楚——他离开浮空山群殿之前就已经在这张桌上了。不过是些废符罢了——陈豢想要试新花样儿,可后来失掉了兴趣。
  陈豢离开云山之后,这附近一小片曾属于她的宫殿群都被尘封——无人再来过,也无人来碰她的东西。
  刚才他们滚落到桌上,将那些废符碾落在地,踩踏得破皱了。以李云心的修为,岂会看不出那符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呢?
  然而……他却像并不敢确认其中玄妙一样,绕了个弯儿、跨了三步,好不叫自己踩到它们。
  但如今——
  李云心在这宽广的大屋中停停走走,像是在参观游览。然而再没有从前战战兢兢的态度,反倒是他一贯的作风——瞧见了有兴趣的,立即翻了来看。发觉有意思却又一时拿不准的玩意儿,统统收入袖中。
  此前可能存在的“对于画圣故居的敬畏感”如今半分也无有了,倒像是个寻宝人——还是最大胆狂妄的那种,只将这屋里的一切都当成他自己的了!
  苏生此身专修情欲。因而见了他这转变,哪里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这李云心……是因着自己的一句话,开了窍、转瞬之间就渡了一个心劫呀!
  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又是解了什么结?
  ——他简直要好奇死了。需知无论他从前做修士的时候还是如今重修劫身的时候,渡情劫可都并不轻松。然而这李云心看起来也渡劫,走的却不是道统与剑宗修行人那种绝情弃欲的路子。
  他再想到同样与众不同的画圣陈豢——作为圣人的陈豢,可半点圣人的模样、做派也无有——难道这画道……竟有如此玄妙之处的么?
  他既是心痒难耐,自然就问。
  可李云心听了他问话,只嘻嘻一笑,并不想理睬他。又从竹质的书架上拾起一本小册子慢慢地翻——随后脸色微微一变,飞快地将册子收起了。
  苏生也知道那是什么——册子上记录了些陈豢的修行感悟,算是“粗浅”。但对于李云心如今的境界来说却正好。但也是只言片语,并不成体系。
  陈豢被逐出云山之后他与卓幕遮都曾来画圣的居所检视。很多东西他们不屑于带走、毁去,却晓得究竟是搁在哪里的。见李云心这模样,苏生便道:“李云心,你想要修行的功法,我倒知道在哪里。”
  说了这话再哼一声:“但想要我交给你,你先得——”
  李云心岂会不晓得他说什么?
  便转了脸看他,叹一口气:“你这个人……明明是几千岁的老家伙,现在却这么八卦。好吧。你要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走动了,站在书架旁看苏生、一摊手:“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么。”
  “我从前爱慕上了画圣,于是想要得到她更多的信息。因而机缘巧合上了云山来——一路又看到她的各种神通,觉得她简直完美,将我全方位地碾压了……心里是会有些畏惧和丧气的。”
  “你要说这是心魔、心劫,也的确如此——我从前是太上的心境,就是被这心劫生生破去了。”
  “至于如今么……”李云心说到此处,忽然笑起来,“至于如今么……你要知道,对我而言男女之情是最陌生的一种情感。我……其实从前是有些畏惧的。偏爱慕上的又是画圣那样的人物,于是更畏惧了。以至于曾有一度我还将这种对于情感的畏惧同情感本身捆绑了起来,打算用一点厌恶疗法叫我自己不再去想它。”
  “可就在刚才忽然意识到原来陈豢,并不如我想得那样完美的。”他眯起眼睛,但眼中还有笑意,“这不完美……便譬如光滑外壳上的一道裂痕。因着它……全碎了。对于这种情感的畏惧,也碎掉了。”
  “你要问我是不是渡了情劫,我想是的。但问题是……不仅仅是一个情劫而已。”李云心深吸一口气,摊开手,“对情本身的畏惧,也渡了。你要问我渡了几个劫?我也不知道。”
  苏生听了他这话,脸上不但没有释然,反倒是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你——是在说——你……爱慕上了陈豢?”
  他抬手指着他:“她可是你的祖师!”
  李云心笑起来,笑容轻松又愉悦,里面没有半点儿迷茫忐忑了:“哦。但我就是喜欢她。那又怎么样。”


第四百八十章 小白花儿
  苏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指着他:“你你你你你……”
  但李云心笑了笑:“所以她留下来的修行功法到底在哪里?”
  苏生的脸涨得发红,又重复一遍:“她可是你的祖师!这种事……我不许!”
  李云心撇了撇嘴:“不说是吧。我自己找。找不到,就不帮你去找什么你的肉身。”
  说了这话便转身,又开始在书架上翻翻捡捡。嘴里一边嘟囔另一些“本来不想说你偏要问”之类的话,浑没将苏生的情绪放在心上。
  既然是从前画圣的居所,此前一定设有许多强力禁制——哪怕是那位圣人随手布下的小玩意儿,也足够真境的李云心喝上一壶。但后来这片空间被禁绝神通,那些强力的禁制便失去了作用,只有一些不那么高明的手段——譬如此前李云心用来登山的那个绳子戏法——存留下来。遇到这种的东西,他略一思索也能破得去。
  因而只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将书架搜罗完了。
  斩获颇丰。
  画圣陈豢的性子,看起来也是闲散的。书架上藏了许许多多的小册子,里面零零碎碎记录些心得。有些李云心看不懂,但也能约略晓得并不算十分艰涩——只要打好了基础,也就豁然开朗。
  另一些他如今能得懂,其实也都是些巧思、感悟。譬如“今天忽然有了某某想法是不是可以这样干”、“上次那个法子虽然失败了但是山体殉爆时炸出来的烟花儿还蛮漂亮的”、“昨晚零零甲这个小东西敢偷懒,我今天试试抽了他的脑子瞧他还敢不敢玩儿”之类的体悟。
  李云心在画道一途不算外行,又极聪明。从前学得难是因为相当于直接构建空中楼阁,没那么好上手的。如今瞧见这许许多多零碎的感悟,某种体系也就在轻巧而迅捷地在他心中构建起来了。
  他如此走马观花一般地看、想、拿——等他将一整面竹质书架上的凡注有陈豢笔迹的书籍、册子都收起来之后,也就想明白了一些事了。
  于是……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当初的画派,高手极少了。
  据说曾经的画派当中、在将近一千年的时间里,是没有玄境的丹青道士的。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是真境而已。且画派虽在当时与道统、剑宗并列为玄门三正道,然而人丁也是极少的——不过相当于道统或剑宗的一个门派罢了。
  画派毕竟出现得晚,初期人少些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陈豢在两千两百年前现世,只过了两百年就拥有了圣人的修为。此后的一千年时间里,画派是整整发展了一千年的。
  如此漫长的时间,即便以修士的普遍寿元而论也是经历了十几代人……难道就没有什么资质卓绝之辈么?为何会一直衰微呢?
  到今夜,李云心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一个原因——功法本身的问题。
  画圣本身……是并不擅长的画技的。画技——绘画的技巧。
  李云心初修画道的时候,李淳风告诉他,先得苦练画技。一个粗浅的道理便是——你笔下的东西精气神愈像愈逼真,也就越容易引动其中灵气。画技在此道的前期修行中,是占据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辅助地位的。
  其实在那时候……李云心就觉得这门功法对于初学者其实是很不友好的。
  它相对于初学者来说,艰深、晦涩、难懂。世俗间的画师们得了曾经的画道流落在外的法门,天分最高者也只能修到到虚境、化境罢了。
  到如今他再体悟了画圣留在这房中的零零碎碎的遗迹,终于意识到这功法的问题其实出在画圣本人身上。
  陈豢她……画技奇差。因而在修行此功法的时候,算是事倍功半。普通人遇到这种状况,大概也就修不成了。偏她又极聪明,于是想了种种歪门邪道来剑走偏锋。
  最终的结果是,天人沈幕传下的这功法,被陈豢改良成了只适合她自己修行的法子、或者说,适合“画技奇差”的人修行的法子。但偏最初的指导思想还未变——笔下事物越逼真、越接近那东西的本源,就对修行越有益处。
  这两种奇异的矛盾叠加纠缠起来……
  之后的修行者也就被她指引着,很无辜地走上一条邪路去了。本是“最好意会”的法门,修行者们一开始却要兼顾“形似”……能修得好才有鬼。
  至于陈豢知不知道这一切呢?
  其实李云心觉得即便她知道……也不像是什么喜欢教书育人的角色吧……
  何况知道又怎么说呢?
  ——因为本圣画人只会画圆圈脑袋和棍棍爪,所以功法出了岔子——你们还是别按着我的法子来吧。至于本来怎么来?本圣也懒得研究了。
  她……才不会这么干呢。
  李云心想到这里,就忽然笑起来。
  他这一笑,苏生在一旁就更恼了。
  倘若他还是从前的圣人,才不会管这些事。可偏偏此世开始修情欲,已没什么如同止水一般的心了。兼……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心中就是有某种积郁的闷气,叫他见不得这事。
  因而又同李云心念咒:“……你竟然还笑!我知道你这人随性不羁,可凡事总有界限的。所谓虎毒不食子,品行卑劣的盗匪也不会对自己的……自己的……嗨!李云心,你快收了这心!”
  此前李云心在搜索书架、在慢慢思索的时候,苏生就在一旁念叨。
  到如今又将李云心的思路打断了,他就也皱起眉。转了身盯着苏生认认真真地瞧了一会儿:“老同志,我问问你,你从前是第几代书圣?”
  苏生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云心就哼了一声:“第二百五十九代书圣,对不对?”
  “我再问问你,卓幕遮,是第几代剑圣?”不等他答话,李云心又哼一声,“第二百一十四代剑圣,对不对?”
  他一拍手:“哈!道统和剑宗同属玄门,其实名字的分别也只是功法的分别罢了——剑宗的人见了道统的高人恭恭敬敬,道统的高人见了剑圣也还得战战兢兢,本质上,都是一门罢了。”
  “您呢……搭上了长你四十五代的圣人,还搞出个孩子、家族来——现在搁我这儿装什么小白花儿呢?”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当真是刻薄得很——全不在意将自己也捎带进去了。依着世俗间的法子算,书圣苏玉宋和剑圣卓幕遮可也的的确确算是他的“祖宗”。
  要论牙尖嘴利天下有几个人比得上他。苏生被他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砸得有些发懵,隔了一会儿才涨红了脖子低声叫:“那是什么时的事了!且后来我们为圣——岂是寻常的人间伦常可以衡量的?”
  李云心一摊手,又转身继续搜索去了。但口中却不停:“啊,是哈。在你那儿就是不是寻常人间伦常可以衡量的,在我这儿就是……唔,大逆不道了。”
  他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对着眼睛看——瓶子里忽然伸出一条细细的胳膊来、作势就要抠他的眼睛,同时细声细气地骂:“看什么看、臭流氓——”
  李云心便将这东西也收入袖中,再抬手拨弄一盆养在桌上竟还未枯萎的不晓得什么花:“但你非要较真的的话,这么同你说吧。我这神魂——您甭管为什么——和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这肉身呢,也不是从前被生出来的那个肉身了,而今乃是龙族。”
  “所以如今实际上,我这个人和什么苏玉宋、卓幕遮可没什么关系——所谓的李云心,嘿嘿。”他拨弄了一会儿,将那盆花也收起来,转身看苏生,“想说自己是李云心,我就是李云心。想说自己是个大妖魔,我就是大妖魔。什么伦理纲常……老先生。是不是我这些日子的确太像是个人——”
  他阴森森地盯着苏生,露出两排变得略尖锐的牙齿狰狞一笑:“所以您忘记了,我其实是个该吃人的妖了?”
  苏生一愣。
  随后,脸上的神情也一凛。
  而今他虽是“苏生”,虽是个年轻人,虽也有许多世俗人会有的情欲,但本质上,仍有曾经的二百五十九代书圣的记忆。因而如今被李云心以这样的言语威胁,心中曾属于画圣的骄傲便重泛起来。
  他也不再零零碎碎地念,而是身形一挺,背了一只手。气势在一瞬间变得渊淬岳峙:“李云心。你可是在威胁我了?”
  但李云心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苏生便略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要知道,她乃是画圣。至于我与卓幕遮如何……你也要知道,我们同为圣人。圣者……不仅仅是修行境界、也不仅仅是修士个人。更意味了玄门的尊荣。你爱慕她,藏在心里则可。但可有想过,你……配得上一位圣者么?”
  李云心背对着他,动作停了一停。但很快继续翻弄起纸张来:“所以原来是因为这种事么?”
  “什么?”苏生皱了眉。


第四百八十一章 挖坑不填
  李云心又摆弄了一会儿,将那些纸张挑了些也收起了,才转身看他:“是心里不舒服么?”
  他抬手比了比:“譬如说——你小子是什么身份,也敢爱慕圣人、从前我们与画圣同在云山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到如今却堂而皇之地跑到这种地方当着我的面说什么爱慕上了圣人——是因为这些事情不爽么?”
  苏生眉头又皱:“无稽之谈。你要清楚——”
  但李云心往他这边踏了一步。鞋底踩在竹制的地板上,啪嗒一声响,将他的话语打断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这苏生的劫身见到我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同我提起你是我的祖宗。我当时未留心,到这时候却意识到……你的言语之间可是大有‘别瞧你如今这么威风、但我可是你的祖宗’这种意思啊……”
  苏生眉头皱得更紧,随即笑起来。但瞧着,却像是怒极反笑:“我岂会因这些心思——”
  但话说到这里,却又被李云心打断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这劫身,说是要体会人世间的愁苦的。那么从你以此身历劫到如今——已经多久了?已经渡了多少劫?”
  他的话语转变突兀,但也正是他一贯的风格。旁人很难跟得上他清奇的脑洞,只好亦步亦趋。苏生盯着他狐疑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将眉头舒展了。
  似是也想到了什么。
  于是略沉默一阵子,低声道:“五六年……已经体验过许许多多汹涌而来的愁苦了。”
  李云心再向他迫近了一步,认真地盯着他:“你在庆军营地里的时候同我说,汹汹而来的愁苦将你淹没,叫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当时已经有一句话想要问你,却没有问。但到今天,我倒想要好好问一问了——”
  “你从前从有情修到无情,度过许许多多常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枯燥岁月。而后又以圣人的记忆重分出了劫身,专门下凡历劫来了。这样的劫身,无论心性、意志,都绝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吧。”
  “而要说愁苦……人世间的许多脆弱凡人,生来便父母双亡,从小受尽虐待。渐长之后终于寻获一丝温情,却转瞬又被夺走。求告无门、走投无路,饱尝人世间的种种白眼冷漠——这些脆弱凡人经历如此的愁苦仍可守一颗人心不失……”
  “你这神通广大、千古修来的圣人劫身,怎么短短数年就迷失了呢?”
  苏生便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了。
  李云心顿了顿了,轻叹一口气:“我本也没细想,料想很多事情你自己应该清楚的。但瞧见你刚才失态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是身在此山中呢。你可以因为别的事情迷失,也就可以因为这件事迷失——苏玉宋,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其实能历的劫,你早就历遍了。只是……还剩下些东西,是你在俗世中,永远也无法体验到的?”
  苏生此刻喉头微颤、口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了。像是心中激动难以自持,终于要得到向往已久的东西。
  “是……什么?”他低声道。
  李云心平静地看着他:“你修到圣人无情处的时候,已是人世间的巅峰了。论修为神通,你是此界最强。论权势财富,你是此界最盛。你身为圣人,无悲无喜,从来只有凡人敬你如仙人、修士敬你如神尊的份儿,却断无你去羡慕、嫉妒他们的道理。”
  “之后你以此身入劫,或许有许多情感都可以感同身受。但唯独一点,你却是极难体会得到的吧。”
  “那便是我刚才说的,妒忌之情吧。妒忌……求不得,也是人世八苦之一。然而这世上能有什么叫你产生如此的情感呢?天下谁人都不配的——你此身虽无神通,但可以借法天地,如今的修行人不过是你的徒子徒孙,共济会的游魂更难入你的眼。你又拥有前世的记忆,更晓得如今那些权势滔天者,在你眼中不过是蝼蚁之辈罢了。”
  “直到……”李云心笑起来,“发现这世上有一个人,拥有你从来不知的手段。且他用那手段,竟可以将你的清明意识从悲苦的汪洋中拉出来——且不止一次。”
  “而后这人——这个聪明英俊潇洒又青春无敌的人啊——还爱慕上了曾经与你一样,同为圣人的人。”
  “你与她,都拥有圣者的身份。你因为那人爱慕上了画圣而恼怒,其实你自己都说不清是因为这一点,还是因为……‘自己竟从他的手段中受益、竟成了有求于他人的人’——区区小儿竟有如此的本领,而今还妄想跻身我们这尊荣无匹的阶级中来——你妒忌我了、忌惮我了,将我当成了与你旗鼓相当的人了,是不是?”
  苏生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他飞快地眨着眼,直勾勾盯着李云心,喃喃自语:“我……的确……从未想到这一层,我——”
  “因为现在这个你,不是真正的你。”李云心叹了口气,“真正的那个历劫的苏生,即便心中对我生出此种情绪,也会压抑下来——因为他从前的骄傲与自尊。一切都会被极好地掩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察。而不会像你刚才那样子,只因我说了爱慕画圣,就管起闲事来——全是胡搅蛮缠的模样。”
  “因为现在的这个你,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心里有妒忌不满就说出来——这些都是发生在你的潜意识层面的事。你只是将它们本能地表达了。”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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