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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沁纸花青-第3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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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心一笑:“但愿吧。”
  “那么,来说陈豢的事。”李淳风运起神通,脸上的酒意立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在你见她之前,有些话先对你说。”
  “我和她有过接触,因而对她的性情略有些了解。这个人……心思算不上深沉,可怕的是她的性情。”李淳风慢慢地、低低地说,“你初见她,会以为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子。活波、开朗,像凡间那些不知世事险恶的女人。但实际上这人杀伐果断,性情极冷酷。”
  “无论当初的真龙、金鹏、或者清水道人,她都是拿来用的。或许在一开始的确对他们保有些情感——譬如爱慕之情,朋友之谊。可一旦因为什么事情不得不丢弃这些感情了,便绝不会有半点儿留恋。世俗间有些人与人交往,前一天还热情如火,但隔了一天就翻脸不认人——她是类似的。”
  李云心微微一愣。李淳风口中的这个陈豢,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之前看她留在这里世上的种种痕迹、譬如那些拙劣画作,会觉得画圣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
  后来读过她留在玉简中的日记,印象就变了些。觉得该是个既古灵精怪,却又善良、有责任心的。
  再往后从清水道人口中得知陈豢的种种情事,这个形象在他心里就复杂起来了。但也晓得,这是由于她从前特殊的社会环境所致——其实很像是那种在感情上荤腥不忌、多情又绝情的人。这种人或许私生活很混乱,可做起正事来又会有一定的责任感、道德心。当然是指对于某些宏大目标的道德心。
  可没料到李淳风对她的评价是“性情极冷酷”。
  然而细细一想……却并不与他此前得出的那些印象矛盾。一个人做事,总分公、私两面。在公事上热情似火、极富责任感道德心,在私人事务层面又极度冷酷无情的人……实际上并不少见的。
  甚至说,在他从前的那个世界,绝大多数手握权力者都是类似的模样。
  他们可以一边流着泪、握着你的手说舍不得,然后一边叫你去死的。
  他想了想:“你是说,陈豢可能对我不利?”
  “只是叫你提防这一点。”李淳风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所想的一切,无论你的还是我的,都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保全你,然后救世。但在她那里,你也只是‘别人’而已。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我猜她会像牺牲真龙一样毫不犹豫地牺牲你。”
  “我推演过几次,虽说没想到比我们目前所想的更好的办法,可未必没有万一。她也是个聪明人……你不要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的信息——譬如你的性情、喜好。这些事情她会所有耳闻,但真见了你,一定会细细揣摩。你要不动声色才好。”
  李云心细细想了一会儿,说:“听起来你的这个建议还算合理。”
  李淳风摇头笑笑:“如今你已是太上,我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只想这个世界不要像我那里毁掉就好。那么,我们就等一等吧。”
  “等什么?”
  “从前我与陈豢联系,她总要隔几天才回话儿。”李淳风说,“你得在这双虎城再待些日子。我就住在这酒楼,但有消息,我即刻通知你。你打算……”
  “我住于濛那里。”李云心想了想,“算了。横竖要给他买个宅子,我就干脆置办个新宅。”
  李淳风立即说:“这事我来办吧。这些年我在人间行走,结识了不少人。从前共济会和木南居的人也可以用,方便得很——于濛眼下住的那个宅子,你喜不喜欢?”
  李云心一愣:“那宅子的主人是共济会的人?”
  “木南居的人。你如果喜欢,我要他腾出来。钱财方面不会亏待他。”
  该不是个难以做出的决定。李云心却犹豫了足足三息的功夫,才说:“好。”
  然后他纵身跳下楼,落到街上去。在这时便已使用了神通——人们瞧见他打三楼跳下、如落叶一般轻飘飘地着地,也瞧见了他俊美得不似人类的面貌、身上穿的用“昂贵”也难以形容的服饰。却就是没人对此感到惊奇,仿佛他只是平平无奇的路人罢了。
  顶多有人略瞥了一眼,但头脑中很快就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云心如此穿街过巷,从李淳风的视野中消失。他拐上另一条街,随着行人慢慢地走。最终盯住一对父子,便跟在他们身后了。
  是个皮肤黝黑、穿着粗布衣衫的瘦小男人,以及他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李云心五六岁时已经可以随李淳风攀上高崖,这孩子却瘦得像是火柴人。大大的脑袋被顶在细细的脖颈上,对街市上的人与物也缺乏好奇心。不是畏畏缩缩胆小怕事那种缺乏,而纯粹是因为经历了生活的折磨、体验了肚腹之中的饥馁而导致的死气沉沉——光走着活着就已经要耗尽全部力气了,于是没什么精力再去好奇。
  其实人世间许多人都是类似的吧。
  看起来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在这双虎城中,这对父子也算是过得很不好的了。李云心跟在他们身后五六步远处,能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男人拉着孩子的手,边走边低声叮嘱他。
  所说的大抵是“一会儿去你舅爷爷家,要先叫人。叫了人就在一边待着,别乱碰东西。有人给你吃的不要吃,问你饿不饿就说不饿。问你阿妈的时候,你再说你阿妈病了——是想要借钱给阿妈看病”之类的话。
  孩子应了几声,有气无力。这男人转脸看他一眼,就将他给抱起来走。但只走了一会儿自己额上也出汗——在这样春寒料峭的季节。李云心能看到他的心跳极快,胳膊也微微发颤,像是在抱着什么重物。
  实际上这孩子瘦得皮包骨,大概还不到二十斤重。看起来这男人也身体虚弱,饿极了。
  这样走了几十步,再一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内第一家是个乌漆木门,门前两对小石狮子。宅邸远没有于濛所居的那一间大,但看起来也是富裕的。要是放在他那个世界,这家人就算是住在一环的商业圈附近了。
  男人没将孩子放下,而是抱着拍了门。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厮探头出来瞧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只客气地说“姑老爷来了?我去通传一声”。
  然后看看男人怀里的孩子,又说“小少爷又长大了”。这才将两人迎进门,叫在门房边坐着等着。
  李云心在他们身后跟进去,男人瞥了他一眼,小厮也瞥了他一眼。但都没说什么,仿佛他并不存在,是块石头或者是根木头。
  等待的时候,男人一直没将孩子放下。
  约过了两刻钟,小厮才又回来,说“老爷不在,夫人不方便见客。姑老爷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老爷回来了,我回禀一声”。
  但李云心知道小厮去了后宅之后,不在的老爷在,不方便见客的夫人也很方便。那两位的原话儿是“拿三两银子把他们打发了吧,瞧着心烦”。
  这男人自始至终——哪怕在等待的时候——都神情木讷。倒是同他在街上吩咐这孩子的时候是两个模样。只是将怀里的儿子抱得紧……李云心便盯着他,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小时候李淳风也抱过他。那感觉有些记不清了。但他觉得当时并不讨厌,可也谈不上喜欢。因为无论是那时候还是之后,他们都并非真正的父亲、孩子。一个思想上的成年人被另一个成年人抱着,该难有什么感触。
  可这孩子长大以后再想如今这一刻——在走投无路随父亲去亲戚家借钱给阿妈看病,却被晾在门房里,而自己的父亲担心自己会累、便一直抱着的这一刻……会不会的确很感动,觉得……这是难得的父爱呢?
  这男人对这孩子的好,寻常世俗人对孩子的好,是没什么计较、居心的。那该是纯粹的爱吧。
  小厮说了这些话,男人才略慌了神。于是说“阿欢又病了。年前找大夫瞧过,说熬过了冬天就会渐好。眼下冬天算是捱过去了可还是起不了身,想要再给阿欢抓几副药去”。
  小厮听了,就细细地问“阿欢”的病。问了之后想了想,又问这孩子。孩子便依着父亲吩咐的,磕磕绊绊地说了。
  如此……这小厮才在怀里摸了摸。
  摸出一锭一两银。说“我猜姑老爷是有难处,于是和月儿姐说了,从月儿姐那里支了一两银子来。等老爷回来了,我再去回他”。就把这银子递给男人。
  男人并不嫌少——他不知道这家主人原给的是三两银——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走了。
  李云心盯着这小厮瞧了一会儿,眯了下眼睛。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只跟着这男人走出去。然而已有一个分身留在了门房里,也跟上那个青衣的仆人了。
  男人抱着孩子走出巷子,便将孩子放下。牵着他的手,走到一家饼店门前。将一两银换成一百文,花五文钱买了十张烙饼,又叫了一碗汤饼。额外要一只碗,将汤饼分做两碗。和孩子蹲在店外面吃了。孩子吃了小半碗就饱了,男人又吃了三张烙饼。
  然后将剩下的七张塞给孩子,叫他带回家去。孩子便欢喜地抱着饼跑开了。
  这男人起身,打个饱嗝儿。脸上的木讷神情全不见了,又走过两条街,拐进“胜博坊”。
  通俗地说,这是一家赌场。
  李云心站在这家赌坊门前,看来来去去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打他身边走过的人,便莫名感受到寒意——那是阴寒,仿佛刺骨的北风。赌坊内几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变了脸色,纷纷摸向自己的刀兵,却不晓得是打哪儿感受到了……杀气。
  但这杀气很快消失。李云心的身影已不在赌坊前了。
  本尊归化身——他出现在了那青衣小厮的身边。本尊与化身同时感受不同的人与事,体验到不同的情感,却又可以和谐地自洽、被消化。这种感受很奇妙——或许可以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人能略微体验到相似的感觉。
  就在这男人带孩子离开、吃饼、再走过几条街拐进赌坊的时间里,小厮也做了几件事。
  先向他之前对男人说的那个“月儿姐”告了个假。那月儿该是个阶级高些的丫鬟,其时正在为那家的少爷伴读——偶尔提点那位脑筋似乎不大灵光的少爷一些字词诗句——没空细问,便准了。
  然后小厮换了便装,从后门走出去。
  走过三条巷子,到汤药铺抓了六副清热解表的药——花了三两银。接着再进到另一家店里,要了小份的熟羊肉、二十枚煮鸡蛋,花了十六文。
  李云心跟着他,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阴晴不定。
  最终小厮花了半个时辰来到双虎城的南边。这一带与此前的街巷不同,路面泥泞肮脏,满是污秽之物。房舍也低矮残破,许多仅是草棚而已。
  他进了一栋有小院的茅草屋。看起来也久未打扫了。
  这时候,那孩子还没有到家。
  屋里有个妇人卧床。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可看得出该是双十的美好年纪,从前也该有些姿色。
  小厮进了门,妇人在炕上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于是小厮开始生火煎药——但也没有柴,就又走到两条街外之外的一家买了柴,担回来了。
  药煎上的功夫,他坐到炕边,先剥一枚鸡蛋给这妇人吃。妇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小口吃了。然后再给她撕羊肉吃。两人都很沉默——就站在他们俩身边的李云心也很沉默。
  等吃了一气,妇人边吃边流泪。这小厮也流泪。
  随后抱头痛哭。
  他们痛哭时说的话断断续续、呜咽不清。但李云心听分明了。
  妇人本是小厮家老爷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因家人都没了,投奔过来。此后与小厮日久生情珠胎暗结,到四个月的时候事发了。被打骂责问,可没说出奸夫是谁。于是在一个夜里被胡乱嫁了。
  李云心看着他们哭。
  等他们哭够了、小厮说“他要回来问,就说老爷不放心又打发我来看”、之后匆匆走了,李云心才出了一口气,慢慢在炕沿上坐下。
  这么坐了一刻钟,抬手在妇人额前点了点。她便很快感到身体有了力气,哪里也不痛了。
  然后李云心抬脚走出门,才瞧见孩子刚回来——捧了七张饼,欢天喜地跑进门去送给妇人吃。于是那夫人又取了剩下的羊肉,再剥两个鸡蛋给孩子吃。
  孩子吃饱,跑到院里去玩。夫人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也下了炕,里里外外地走走、看看,开始收拾屋子、打扫院子。
  李云心坐在这小院低矮的墙头看那孩子玩耍,慢慢皱起了眉。
  他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
  那个进赌坊的男人,会不会在未来有一天觉得自己愧对这孩子,而良心发现同他坦承自己的错误?
  一个用孩子去讨钱的烂赌鬼,究竟会不会有良心?
  若有良心,怎么会做出这些事?
  而李淳风……今日表现得像个追悔莫及的慈父的李淳风……又怎么会做出从前那些事?
  这不像他。


第八百五十章 女童
  他也意识到另一件事。
  这小厮、妇人、赌鬼,都处在一段并不算愉快,却又似乎无力摆脱的关系当中。
  但他是冷眼旁观的第三者,因而是能够想到些切实可行的办法的。
  那男人烂赌成性,已没什么底线了。在如今这时代,也不可能有机会平步青云、一朝翻身。更别说什么幡然悔悟、改过自新。这妇人跟着他,只会愈陷愈深,最终在贫困和疾病缠身的状况中死去。
  倒不如跑。可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妇人自己难生存。从前也算是个小姐,该不懂得做农活。其实倒是可以说服那小厮一起跑。那小厮,该是个典型的多情却又软弱无力、缺乏勇气与担当的家伙。
  在妇人要被嫁走时他没有出头,此后过了这几年却仍念旧情——否则不会自己冒险来看这已容颜无光的女子,又抱头痛哭。这样的人……若这妇人决绝些,无论是威逼还是苦求,都有极大的可能性将其说服。
  然后这两人跑去别的城镇——瞧这小厮出手,是攒了些家底的——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若不求富贵,过得衣食无忧该不难。
  他在旁边者的角度来看、从上帝视角来看,这些是一目了然的事。
  可身处其中的人却不自知。他们的理性判断,被情感与经历左右了。
  妇人会对未知的世界感到畏惧,不晓得这小厮有没有那样的勇气、不知道带着孩子该怎么办。
  那小厮在宅子里混熟了,做事如鱼得水且得信任。于是安于这种生活,亦畏惧改变。
  情感……影响了他们的头脑。
  李云心起了身,升到半空中,于是将整个院落尽收眼底。再高些,又将整座双虎城尽收眼底。再再高些……他试着将自己的过往尽收眼底。
  他试着去看——以纯粹的、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自己同李淳风之间的恩怨纠葛。
  便终于意识到——
  有古怪。
  精密布局、试图掌控天下局势的李淳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不该不清楚“同白云心结亲而后叫金鹏放松警惕再将其杀死”这种事,如今的自己是绝不会接受的。
  他从前在背后操纵设计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说后悔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事可以发生在那种情商低、工作能力却极强的人身上,但不该发生在李淳风的身上。
  自己从前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些,正是因为同那妇人一样,身在一段情感之中、丧失了些理智的判断。
  十几年的过往经历,的确是如他这样的人也很难跳得出来、清醒过来的。
  可如果……这些都是李淳风“演”给自己看的——他想要做什么?
  他所说的那些“拯救世界”的话,又是真是假?
  而自己眼下所想的这些……到底是因为当真跳出来了、看开了,还是仍在被心中的不甘、不安所左右……依旧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误解了他?
  李云心在高空的冷风中停留许久,目光投向双虎城中李淳风所下榻的酒楼。激荡的杀意在他身周涌动,就连烈风都忙不迭地辟退,似是惊惧了。
  他慢慢抬起手,指向那栋建筑。幽黑的光芒在指尖凝聚,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红热。
  如此,足足过了一刻钟。
  他放下手。
  “我给你个机会。”他轻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又在高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李云心才重落回到地面上。
  此时那妇人已将院子打扫干净,不知从哪儿弄了三根香,在门前烧香。
  以李云心如今的境界而言,香火愿力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但若要细细体察,仍感受得到。于是意识到当这妇人口中念念有词地膜拜的时候,她虔诚的感激之情竟汇入了自己的身体当中——她拜的竟是神龙教主、渭水龙王。
  因而又意识到,无论如今的应决然是变了还是未变,有一件事是做得很好的。容军所到之处,人人都只念着他这尊“神”了。
  他来到陆上之后一直谨慎地使用神通。因为体内充盈的乃是幽冥之力,自觉难以补充,在这中陆用一点就少一点。可如今看如果在这里待得足够久,似乎还是会慢慢“变强”——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膜拜他了。
  他又看这妇人一眼,转身从墙头跳下、走开。
  从前境界低微的时候,人们的香火愿力汇入他身体之中,好比涓涓细流汇入小小的浅池。他能感觉的自己身体当中发生较明显的变化。可随着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那些愿力入体便好比细流或者江河汇入无边无际的广阔汪洋,若不刻意去探查,是难有什么明确感受的。
  既然意识到自己受了那妇人的香火,便在慢慢走出这片棚户区的时候留了心思。于是发现在拜他的不止那女人,还有些旁人。但大多数都不是什么愉悦的情绪——膜拜者大多处于懊恼、痛苦、悲伤的情绪之中。该都是些可怜人,在现实世界中实在找不到什么改变命运、困境的法子,才将希望寄托在神灵的身上。
  却不晓得他们在拜的这尊神也有自己的烦恼与心事,亦不可能将他们的心愿一一满足。
  即便是有了白阎君那种化身万千的法门,也做不到的吧。
  李云心叹了一声,不去理会了。于是体验到的那些叫人心烦意乱的情绪,也一并被摒除在意识之外。
  他用一刻钟离开了这片贫民区,踏上稍稍干净些的街道,高墙青瓦的房舍逐渐多了起来。虽不算多么气派堂皇,也能意识到居住其中的人们该是已解决了温饱问题。因而才有闲暇在院中植一株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或是在墙外、门前种上些花草,打下驻马的桩子。
  他拐进一条巷子往于濛所居的那片城区走。刚走了两步,便听到有人说:“哎,李云心!”
  他一愣,停下脚步。
  竟有人能“瞧见”自己。转脸往做声处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八九岁梳双髻的女童。坐在自家院墙的墙头,旁边是一株老槐树。枝子上发了新芽,远看像被一层薄薄的绿烟笼了。树冠部分也探出院墙——女童就该是沿着树爬上来的。
  瞧见李云心看到自己,女童招了招手:“你来。”
  李云心微皱了眉,运起神通去看她。
  却发现真就只是个寻常的女童而已,不是化身也不是幻影,体内更无妖力、灵力、幽冥气。
  这么一愣的功夫,女童歪头笑着说:“我是陈豢。你找我?”
  李云心慢慢舒展了眉头,再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走到墙下仰脸看她:“这是本尊?”
  女童眨眨眼,又笑:“算是吧。我的分身刚才托生到她身上了。”
  “……刚才?”
  “刚才她爬树又爬墙头,不小心跌死了。”陈豢边说边转脸指指自己的后脑勺,“你看。所以我就托生过来了。”
  女童身上还算干净。哪怕有些灰尘也算是这个年纪的淘气孩子在玩闹时的正常模样。可脑后的头发湿了一片,的确是流了血。
  李云心想了想,说:“干嘛不像他们那样来说话?”
  女童狡黠地笑起来:“你是说像沈幕那样投个影儿?那么一来咱们两个说什么,那边的就都知道了。可我和你说的不想叫别人知道。”
  又笑:“现在信我是陈豢了?”
  李云心将手伸进袖中,摸出通明玉简:“那么,密码?”
  女童便将密码说了,饶有兴趣地看他:“你和我在那边听说的一样。的确谨慎。”
  “因为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李云心轻出一口气,“好吧……你要对我说些什么,还怕人知道?”
  “不是怕我说些什么,是怕你说些什么啊。你看了玉简里我的日记——好些事情他们都不清楚,我不想叫他们听见。”
  李云心略一犹豫:“你还是下来吧。这家人会看见你。”
  陈豢便跳下来。墙有两米高,她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儿摔倒。李云心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子,又赶紧缩回手。
  “谢谢。”女童拍拍衣裳上的土,又缩缩脖子——后脑勺的血已经流进衣领了。这似乎叫她很不舒服。然后才说,“我能待好长一段时间——在尸僵之前。所以有什么想问我的就慢慢问吧。想说的也慢慢说。我听说你这个人很有趣。”
  她毫不介意地又靠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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