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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烟花乱-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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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道分寸。”
☆、疑影
玉言认可她的分析,却不赞同她的主意,“陛下忙于政事,已然心力交瘁,何必为此等小事打搅他,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她以为不管不顾,流言就会逐渐散去,孰料却是愈演愈烈,就连古梦雪也在一次请安时问起此事,玉言不觉涨红了脸,极力分辩。
古幼薇摇着一把折扇,巧笑嫣然:“空穴来风必有因,金美人若真行的端做得正,也不会有这些闲话传出来了。”
玉言冷冷地凝视着她,“凡事都得讲证据,倘若但凭人言就能定罪,还要律法做什么呢?”
古幼薇从来不是收敛的性子,口舌上亦不肯落败,她还要再说,古梦雪轻轻喝止住她:“行了,都别提了,这样没影儿的事,还说它做什么,清者自清,金美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最后一句是对玉言说的,她拿不准古梦雪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机锋,只好含笑颔首。
皇后发了话,众人明面上自然不敢再提,私底下却议论个没完,那些宫娥太监们望向玉茗殿的眼色不免都变得古怪起来,加之宁澄江这几日打点雍王远放之事,格外忙碌,难免疏远了后宫,来玉言这里也少了,更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以为抓住了把柄。
玉言隐忍不发,宁澄江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手段极为果决,也不必说什么,直接将玉言由美人晋封为婕妤,以此平息后宫的口声。
这举措看来是很有作用的,短短数月间,她已经跃了两级,众人咋舌之余,不免更增敬畏,却是不敢再怀疑陛下对金婕妤的恩宠了。
文墨拍手称快,“还是皇上有法子,晋封的旨意一下来,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
玉言慢条斯理地理着鬓发,一面穿上一对红珊瑚耳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流言是平息了,可如此一来,众人更要对我侧目而视了。”
“她们要嫉恨就由她们去,横竖皇上宠着,您什么也不用怕,不过,”文墨忽然想起一事,“不过,那胡昭仪与咱们玉茗殿素无往来,好端端的发什么帖子呢?倒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
“她的品级比我高,她要见我,我自然也不能拒绝。”玉言微微侧首,“我让你打听她的底细,可打听出什么了?”
“都打听清楚了,胡昭仪是胡侍郎的长女,她爹的官职虽不算太高,可也不低,她能坐上昭仪之位,多半也是因为这份家世的缘故。胡昭仪为人孤郁冷淡,连皇后和丽妃亦不肯趋奉,素来很少与人结交,除此亦无他怪,只有一桩……”文墨小心翼翼地看了玉言一眼,“据闻胡昭仪与温平候府原是沾亲带故的,仿佛是那位二夫人的远房堂妹……”
玉言眉心一跳,原来是胡氏的妹妹,这下又有好戏唱了,但不知,她对从前的事知道多少?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拾掇好后,便带着文墨来到胡昭仪所居的栖鹤殿,听闻殿前常有白鹤停驻,视为祥瑞之兆,故有此名。
玉言却并未见到白鹤,虽然景物幽雅,也颇怡人。恰逢胡昭仪在庭前闲步,见了她,二话不说便拉她进去,十分热络,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冷傲不可亲近。
玉言悄悄打量着她,同为胡氏女,她那位堂姐生得那样俗气,胡弈秋却眉目温静,仪态从容,纵然算不得十分美貌,也自有她的一种气度。大约也是同家中教养有关。
胡弈秋吩咐侍女煮了茶来,亲自为她奉上,笑语道:“早有心见一见姐姐,只恐姐姐嫌我唐突,如今适逢姐姐晋封之喜,便斗胆邀姐姐一聚,想来姐姐不会拒绝。”
玉言亦笑,“我虽痴长你几岁,位分却在你之下,如何担得起这一声姐姐?”
胡弈秋美目流盼,“那又如何,莫说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论起亲族故旧来,我与姐姐怕还有几分渊源呢。”
“哦,此话怎讲?”玉言明知故问。
“难道不是么?”胡弈秋仿佛知道她在装假,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明人不说暗话,姐姐入宫之前,曾为温平候府三公子的妻室,姐姐的二嫂便是我的堂姐,可不是渊源深厚么?”
仿佛怕玉言多心似的,胡弈秋补上一句,“当然,我说这些话不是为揭姐姐的老底,只是想与姐姐见个明白,还请姐姐不要误会才好。”
越是这样说,越证明她别有用心,想不到这个胡昭仪并非她看上去那样与世无争。玉言心中一凛,笑得愈发灿烂,“怎会?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奇怪,即便论起这一层姻亲,惠妃与你可是还要亲近些,怎么不见你与她多走动走动?”
胡弈秋语声一滞,转瞬流动如常,“惠妃娘娘身居高位,即便她不嫌弃,我也不好过分亲近,没得叫人说我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乃人之常情,胡昭仪的性子却与常人截然相反,她这么说,似乎也不奇怪。
玉言也便作出相信的模样,两人意气相投,一路高谈阔谈,从高山茂林谈到宫苑深深,继而“无意”中聊起近日之事。
胡弈秋便道:“她们都说雍王妃是被姐姐凌逼致死,我是不信的,姐姐面相这样温婉柔和,断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
“你又如何得知呢?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你想错了也不一定。”她玩笑般地说起,玉言也便玩笑着答复。
“她们疑心姐姐,无非是外头传言姐姐与雍王妃早前在家中不和,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姐姐有痛下杀手的理由。若真如此,温家三少爷生前那般恣意妄为,横行无忌,姐姐岂不更有理由杀死他吗?”
玉言看着她笑盈盈的眼,亦只含笑不语,心中却生起疑窦:胡弈秋,她知道些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温家三公子醉酒溺亡,人人皆说是报应,我想也是如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总该付出代价,不过,倘若有人替天行道而神不知鬼不觉,那人的心思未免也太深了些。”胡弈秋静静抿了一口茶。
也许是玉言多心,总觉得她话里诸多试探,她想找几句话搪塞过去,正要开口,忽见一人快步上前来,“启禀昭仪,您找奴才有何事?”
原来是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毫无生气,十足的下等人模样。
但,不知怎的,玉言总觉得他有意无意地瞧着自己,那一双墨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着无数隐秘的故事。
胡弈秋闲闲地将瓷盖在杯口上轻轻碰着,头也不抬地道:“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庭前的花儿落了一地,你去收拾收拾吧。”
“是。”小太监领命而去,临走之时——这回玉言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迅速地望了玉言一眼,尽管立刻就移开目光,那里头蕴藏的汹涌恨意还是叫她一阵心惊。
胡弈秋瞧出她的异样,笑语道:“你别看他这副木讷模样,其实心思细着呢,素常也爱侍弄这些花儿朵儿的,没准进宫前还是个风雅之人,所以我才支使他做这些事。”
“怎么,他进宫没多久吗?”
“可不是,才几个月的功夫,算起来比姐姐还晚,他那名字也好听,”胡弈秋柔白的细齿咬在娇艳的红唇上,“叫什么小衡子。”
仿佛一阵惊雷打过,玉言陡然想起那具在水中泡腐了的尸身,他已经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却圆睁着,里头流出脓水,像极了不甘的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深深庭院中的一线人影,小衡子持着一把细密的笤帚,小心翼翼地清扫那些坠落在地的花瓣。红的是石榴,紫的是茉莉,在脏污的湿地上萎顿不堪,憔悴暗淡,浑不复当初枝头上的光鲜。
天上下着蒙蒙的雨,细雨沾湿了蓝色的衣衫,小衡子的身形高挑而偏瘦,在雨中踽踽独立,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幽灵。
玉言惊奇地发现,他与温飞衡竟是有些像的。
这一晚她睡得很是不好,外头凄风苦雨,淅淅飒飒,吵扰得人难以入眠。玉言紧紧地裹着被子,已经入夏,仿佛还有点冷,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暖意。
恍惚一阵风起,吹打得窗格哔啵作响,只听劈啪一声,窗扇豁然而开。
恐怕雨点会打进来了。玉言不得已而起身,越步上前,伸手将其合拢,忽然,一个影子飞快地从窗边闪过,玉言立刻叫起来:“谁呀?”
没有人应,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正要转身,忽见窗台上迅速出现一张人脸。那脸上伤痕累累,有几处还溃烂流脓,委实可怖,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那张脸的轮廓与温飞衡并无二致。
☆、阴魂
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喉头一阵冰冷,难以发声。假使她可以晕过去的话,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然而她没有,她只是软软地倒在地上,倚在窗台下,使出全身力气喊道:“文墨!”
文墨一向浅眠,忙不迭地进来:“婕妤,怎么了?”
玉言的唇在发抖,手也在发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头顶的窗格,“那里……”
文墨瞧了一眼,疑惑道:“什么也没有啊!”
的确,再看时,什么鬼面,什么人影,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只有在狂风中摇撼的枯木飒飒作响,伴随着潇潇的雨声,在黑夜里声声入耳。
也许是她看错了,的确,温飞衡都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他的尸体也是实实在在、当初看着安葬的,断不可能活转过来。
不过,也许他成了鬼呢?这念头甫一闪过,玉言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不,不可能,这世上绝没有鬼怪,绝对没有,不过,连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又怎能否定鬼神的存在?
文墨瞧她脸色发白,不禁问道:“小姐,你究竟怎么了?”
玉言向她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且去睡吧,我也该睡了。”她摇摇摆摆地走到床前,径自躺下,和被而卧。
文墨见她不欲多说,只好默默地退出去,心底的疑惑却不曾稍减。
她以为自己或者情绪太紧张了——都怪胡弈秋的那番话。但,这不过是第一夜,往后这幻象依旧时常出现,有时候在夜半传来呜呜的怪叫,有时候在拐角瞥见漆黑的人影,它出现得太频繁了,以至于玉言分不清是幻象还是现实。
三日后是一个朗朗晴天,皇后遍邀宫中嫔妃于宫中赏花。玉言本不欲凑这份热闹,但因古梦雪这几日身子不适,连请安都免了,难得今日如此雅兴,总得捧一捧她的场。
古梦雪对她似乎很关切,“金婕妤,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玉言勉强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臣妾只是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所以显出些疲态,其实无妨。”
此言一出,梁慕云立刻阴阳怪气地瞅了她一眼,古幼薇更是娇笑道:“陛下这几日忙于政事,往玉茗殿去得少了,难怪金婕妤睡不好呢!”
古梦雪忙里偷闲看她一眼,古幼薇撇了撇嘴,只得噤声。玉言忙拿别的话题岔开。
众人陪了一会子,古梦雪便笑道:“各位妹妹别拘着了,请自行赏玩吧,别辜负了这御花园中的大好风光。”
众妃于是各自散开,因静宜着了些风寒,没有过来,除她之外,余者诸妃少有与玉言处的好的,玉言只得踽踽独行。
她沿着一丛木槿花且行且驻,漫无目的地赏玩着,岂料一人匆匆自后头赶来,原来是胡昭仪。
她娇喘细细,香汗微微:“金姐姐好快的脚程,叫妹妹好容易赶上。”
并没人叫她过来。玉言微笑道:“昭仪怎么来了?”
胡弈秋向花海深处努了努嘴,“你瞧她们一个个成双捉对的,单咱们俩形单影只,像什么样子?所以我就找姐姐作伴来了。”
她巧笑嫣然,“也不知为何,虽与姐姐没见上几面,总觉得亲近,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说得好听,玉言可不相信什么天生的缘分,更何况她之前关于温飞衡的一番话,令玉言疑心颇深,总之,誓难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女人。
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态度这样和善,玉言也只好笑颜相对。
两人一壁走一壁絮絮谈着,胡弈秋道:“眼下虽未至盛夏,日头也渐渐毒起来,皇后的病才好,就把我们拉来受罪了。”
玉言笑道:“这话也只有你敢说。”
“我是什么也不怕的,”胡弈秋开玩笑般的道,“不过也只有对着姐姐,我才敢这样放心大胆——至少姐姐不会把我这话传出去。”
玉言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好像不喜欢这样的大晴天。”
“不错,”胡弈秋坦然道,“我最喜欢绵绵的阴雨天,见到一点日光都难受。”
“你这人真个古怪。”玉言无奈地笑笑。
“我出生的时候,有看相的道人算了一卦,说我命格至阴,惧怕阳刚之气,大约正是这个原因吧。”胡弈秋凑在她耳边,悄悄道:“不瞒姐姐,那道人真有几分神通,他还说,我能见到常人所不能见之物,譬如说,鬼物。”
玉言悚然一惊,勉强道:“那你真见到了吗?”
“自然是真的,而且,几乎可以说随时随地。”胡弈秋素手一扬,目光阴冷地指向那一丛木槿后,“你看,那里就站着一个游魂。”
玉言情不自禁地沿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下可把她惊着了,只见那里果然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穿着一身素朴的蓝衣裳。日色颇浓,他的身形却很淡,淡到不像个活人。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依然是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他甚至咧开嘴笑了一下,孰料只会更加深诡异感。
玉言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险些栽到地上,胡弈秋忙搀住她:“你没事吧?”
玉言站稳了再看,却什么也没有,她揉了揉眼睛,还是只有那一捧花树,哪有什么人形。
胡弈秋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姐姐是否见到了死去的故人?”见玉言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她又恍若没事人般地笑道:“我开玩笑的,姐姐别放在心上。”
适逢文墨折了一大抱花儿过来,胡弈秋便将玉言交托给她:“你家主子仿佛受了些暑气,不如先带她回去歇息吧。”
玉言看着她缓步离去,胡弈秋纤弱的背影也像一个寂寂的游魂,尽管明知道她是个活人,可就是能给人这种阴厉的感觉,真是怪事。
晚间宁澄江却过来了,大出玉言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瞪了文墨一眼。文墨摊开两只手,嬉笑着跑出去。宁澄江便笑道:“你别怪她,若非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几日都睡不安寝。”
一面打量着玉言的面部,“你果然憔悴了不少。”
玉言支吾着拿胡弈秋的话来答,“大约受了些暑气罢。”
“你少诳我,哪里就热到那份上了?”宁澄江嗔怪道,“文墨都跟我说了,你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定、恍恍惚惚的,跟见了鬼一样。”
他拉起玉言的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我不能替你分担呢?”
宁澄江的目光是温柔而坚定的,玉言仿佛从中汲得些力量,她犹豫道:“其实……我见到他了……”
“谁?”宁澄江犹未反应过来。
玉言踌躇着,终于将那个名字说出来,“温飞衡。”一出口,她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松快了一大截,这件事一直积郁在她心底,如今才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
宁澄江仿佛也唬了一跳,他断然道:“这不可能,那个人早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玉言的一字一句仿佛艰难地从齿缝里迸出来,“可我的确见到他,千真万确。”
她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出来,并道:“你想,他会不会想找我们报仇……”
“报什么仇?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宁澄江嗤道,他这人仿佛什么也不害怕。
他将玉言搂在怀里,柔声劝道:“你放心吧,这些没影儿的事信它做什么,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鬼怪,即便真有,那鬼也不敢在大白天出来。”这一语仿佛提醒了他,“另外,我也会派人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装神弄鬼。这几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呢,就将那些无稽之谈放下,安心休养,别把自己的身子做弄坏了。”
玉言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乖乖点了点头。
宁澄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笑道:“说来你素日不是这样胆怯的人,怎么如今疑神疑鬼起来?”
玉言心中一震,的确,有道是疑心是暗鬼,可就凭胡弈秋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恍惚至此吗?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桌上的茶具,她陡然忆起来,自己原是在胡弈秋那儿饮过茶的,而种种异象正出现在那之后。
之后的几天宁澄江果然夜夜留宿在玉茗殿,天子之气或许真能镇压邪物,至少玉言再没看到此等怪事,她开始觉得之前种种大概真是自己眼花了。宁澄江派出的人手未曾调查出什么,至于玉言,她虽然怀疑胡弈秋在之前那杯茶水中做了手脚,却没有证据,况兼时隔多日,要查也无从查起,只能暗中提防。
宁澄江虽然愿意为玉言牺牲,玉言却不肯让他牺牲。这几日政事格外忙碌,玉茗殿地处偏远,往来费时颇多,玉言不愿让他劳神,因此数日之后,便勒令他不必过来,宁愿一人独宿。
宁澄江坳不过她,只能依从。
但,也就是这一晚,玉言重新见到那个不散的阴魂,这回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鬼——真正地面对面,展开一场生与死的交锋。
☆、复生
夜深而寂,玉言睡了半宿渐渐醒来,迷迷糊糊地向身旁摸去,却只触到软茸茸的锦被,除她空无一人。她这才忆起宁澄江已被她赶走了。
玉言苦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口干,唤道:“文墨!”
接连唤了四五声,没有人应。文墨这妮子,难得睡上几夜好觉,就犯懒起来了。
玉言懒得费神叫醒她,只得自己披衣下床,走到桌案前,执起茶壶,自斟了一杯。
清亮的茶液徐徐从壶嘴里泻下,早已是凉透了的,玉言却不在意,管自一饮而尽。这样正好,她觉得心里有一团乌火,正需要这份凉意来平息。
忽听吱呀一声,那扇木门缓缓开了。
这样大的穿堂风,看样子又要下雨了。玉言趿着木屐上前,正要将门合上,才伸出手去,忽然觉得腕部被什么东西抓住,她循着那只青白消瘦的手一直看上去,便看到那个伤痕累累的人面。
她手中的青瓷茶杯砰然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溅起的茶水沾湿了她的衣裙,她也无暇顾及,只是怔怔。
温飞衡发紫的唇一张一合,双眸炯炯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他整个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冤魂,只有这双眼像个活物。
玉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看到幻象了,可是她决定不再害怕,她深吸一口气:“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
这鬼物在跟她对话呢,好吧,玉言决定证明一下,桌边原摆着一把锋锐的小银剪子,她立刻拿起来,闭起眼就往温飞衡脸上刺去。
那东西没动。玉言睁开眼,就看到温飞衡脸上的疮痂遽然裂开,汩汩的鲜血从缝里流下来,于是那张脸更加狰狞可怖。
玉言冷笑起来,“原来你没死。”鬼是不会流血的。
“不,我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死我的,你不记得了吗?”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步步紧逼,“他将一块大石重重砸在我头顶,你俩齐心协力将我扔进护城河,让我葬身在激流之中,这些你都忘了吗?”
温飞衡每上前一步,玉言便后退一步,终于退无可退。她后腰抵在桌角上,只觉咯得生疼,疼痛反而使她生出勇气,她索性直视着对方道:“我以为你那时昏过去了,原来你还有印象。”
“疼痛往往能使人清醒,只是我虽然有了些意识,身子却因醉酒而虚软无力,在急流中挣扎不得,终于命殒黄泉……”
他的声音阴冷,真如带着阵阵阴风一般。玉言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格格作响,“你死便死了,还回来做什么,谁欠你的吗?”
“你欠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你杀了人还这样逍遥,所以我变了鬼也要回来找你。”他脸上的血渐渐止住,温飞衡随手抹了一把,一阵碰触的刺痛使他轻呲了一声,原来鬼也是会痛的。
他继续上前,冰冷的气息几乎拂在玉言颈上,“可是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仅仅是因为你与宁澄江苟合,所以容不得我这颗渣滓?”
“你嘴里放干净一点!”玉言的皮肤上起了一颗颗微小的肌栗,她厉声道,“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肮脏!”
“你以为你很干净吗?你若不是害怕私情败露,为何迫不及待地杀死我?”
这个鬼还在口口声声质问呢,玉言忽然觉得很好笑。她果然笑起来,嘴角嘲讽般地牵起,“可怜你做鬼还是这样不明白,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恨就只有这点吧,你错了,错得太离谱,我对你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鬼魂的声音低沉下来。
“你何不到阎王殿去问一问,去看一看前世的因果?”玉言脸上的讽意更浓。
鬼魂沉默不语。
“看来你还舍不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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