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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5部全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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惢心答应着,便道:“廊下风冷,小主进去再睡―会儿吧。”
皇帝午睡起来,倒也不像寻常那样便去书房批折子,只是一个人坐在窗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似是动着什么心思。
李玉不敢让人打扰,亲自捧了茶点上前,道:“皇上,皇后宫里新制的酥酪茶,请您尝尝。”
皇帝头也不抬,便道:“搁着吧。”李玉望了望窗外:“皇上,从您睡下后,慎贵人就一直跪在养心殿外,说前两日服侍不周惹您生气,求您宽恕。”
皇帝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撂,含了一缕鄙薄的笑意:“她还来求朕宽恕?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她自己都没数么?”
李玉低头道:“皇上天意圣裁,奴才哪里能懂得。皇上说慎贵人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皇上淡淡一笑:“这些年来她是怎么侍寝的,你是朕的贴身太监,你会一点也不知? ”
“皇上不许奴才知道,奴才就不知道。皇上许奴才知道了;奴才也只能心里知道,嘴上可不敢胡说。”李玉将手中的点心一色儿排开,利索道,“这八宝玫瑰花卷是慧贵妃敬献的,奶白枣宝是纯妃敬献的,白果栗子松是玫嫔娘娘的手艺,花盏龙眼是嘉嫔娘娘娘亲自做的,还有一味桃花百合糖渍凉粉和羊脂菠萝冻分别是舒贵人和慎贵人的进献。皇上想尝尝哪一道?”
皇帝看他道:“你不是做事谨慎又不爱言语么?那朕问你,这会子朕觉得看了这些东西都甜腻腻的,你觉得给朕上什么点心好?”
庭下有凉风拂进空落繁丽的大殿,带进殿外菊花的清苦香气。李玉心中一动,便道:“从前娴妃娘娘在的时候,有一道菊花佛手酥是最擅长的。御膳房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但也可以试试,算是应季的美食了。”
第050章 复生(二)
皇帝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跟在朕身边久了,算你懂事。朕问你,六宫里知道朕要放出娴妃来,可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也不敢动到皇上跟前来。左不过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罢了。”
皇帝思付片刻:“这就流言四起了?李玉,朕吩咐你把飒坤宫收拾出来,可怎么样了?”
李玉道:“翊坤宫与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并列,紧跟在皇上的养心殿之后。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娘娘大婚所用的坤宁宮,翊坤宫算是最华丽紧要的所在了。皇上吩咐把翊坤宫收拾出来给娴妃娘娘居住,奴才不敢不用心,一应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皇帝颔首道:“翊坤宫尊贵,朕就是要给如懿这份尊贵,好弥补她这些年在冷宫的委屈。对了,如懿一向挑东西最精准,你看看内务府选了哪些东西去布置,都列份单子给朕先过目。”
李玉看着皇帝抿了口茶,躬身道:“皇上心系娴妃娘娘,顾虑周全,奴才万万不及。只是皇上如此看重娴妃娘娘,一心要弥补她的委屈,怎不晋一晋她的位分,更示恩宠。”
皇帝随手取过一块点心尝了,道:“许多事,不在位分上。娴妃家世不够显赫,的确不如慧贵妃。至于后宫这么介意娴妃出冷宫,你便再下一道旨意。娴妃出冷宫之曰,晋封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
李玉道:“是。奴才遵旨。”皇帝扬脸看了看朱红格栏窗外跪着的慎贵人,凛凛秋风之中,她衣衫单薄,盈然飘飘。皇帝淡淡笑道:“她喜欢跪,便让她跪着吧。”
海兰独自卧在床上,床帐上绣满了多子多福的石榴葡萄纹样,为着吉样如意的好彩头,特意用橘红和深朱的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连铜帐钩上悬着的荷包都是和合如意的图样,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叶心端了汤药进来,海兰忍不住掩鼻道:“一股子味儿,真是熏人。”
叶心见没有旁人在,方才劝道:“小主好歹忍一忍喝了吧。这药是去朱砂和水银的余毒的。还好小主中毒不深;太医嘱咐再喝两天就好了。要是余毒未清伤及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好呢?”
海兰清吁一口气,抚着肚子道:“我知道,左不过都是为了姐姐罢了。”
叶心轻轻地吹着药,叹道:“小主待娴妃娘娘,那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了。”
海兰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道:“冷宫里不比外头更安全,同样是死,怕姐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个宫里,只有她一人真心待我好,我也真心只待姐姐好。”
叶心将药递到海兰唇边,海兰—仰头喝了,皱眉道:“真是苦。”
叶心服侍她漱了口,忙取了酸梅放在她口里,道:“小主这话就是泄气了。小主有皇上的宠爱,眼看着就要生下皇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兰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一抹寒冰:“皇上?皇上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依靠的?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孩子之一,能有什么前裎?凡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自己,我还能指望皇上?后宫里朝不保夕,唯一能够依靠的,不过是一场姐妹情谊,才能相伴数十年。其他的,都是浮梦一场,梦过便算了。”
叶心见她盛宠之下却如此灰心冷淡,也知道不好再劝。海兰想了想问:“剩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清出去了么?不许留下一点痕迹。”
叶心忙道:“全清理干净了。小主放心就是。”
海兰望着外头昏黄的霞光映照在一格格的窗棂上,神色漠然:“等到姐姐在我身边了,我才真正放心。”
暮秋初冬时节的天色容易暗得早,若是逢上晴天,便有极好的晚霞招展,仿佛一匹上好的流霞锦自天际伏曳而下,虾红、宝蓝、云青、米黄,倾倒了一天一地,兀自灿烂,流丽万千。
换作往日,如懿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细赏落霞,但是此刻,她有,也愿意。笃定地看着晚霞倾于碧瓦琉璃之上,才能明白,自己将要走回去的地方,是何等繁华似锦,就如这晚霞一般,绚丽之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凄冷,要她独自面对。
凌云彻借着送饭的机会进来,他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恭敬,行礼过后才道:“恭喜小主,次日午后便可以出去了。”
如懿回望向她笑:“同喜,你也终于少了我这样一个麻烦。”她取过那双靴子:“我手艺不佳,只好让惢心缝制了一双靴子给你。双脚不受风霜苦侵,才能走的远,走得好。”
凌云彻抚摸着那双样式普通的靴子,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久未见面的嬿婉。从前,也是嬿婉,只有嬿婉,会这样待她。关心他的一点一滴。如今,嬿婉怕是早就成了枝头婉转滴沥的黄莺儿,飞得越来越高了吧。竟是如懿,拿这个来回报他。
他抑制住心头情绪的起伏,慨然道:“多谢小主。”他望着如懿唇边一点甘甜如露的笑容:“小主仿佛很高兴。”
“今日有期待,所以高兴。明日身在其中,或许发现自己期待的并无预想中的好,便无今日这般高兴了。”
“那小主还是一心想出去?”
如懿嫣然一笑:“留在这里,和你一样隔着一堵墙,数着今日的青苔又长了几寸,墙上的霉灰是否沾染了衣衫吗?困坐这里是死,出去也未免是死,但我还是想争一争。试一试。”
凌云彻听她婉声道来,不知怎的,心下却生了一股豪情壮志,这么些年被人冷眼瞧低,这么些年不得出头,他的心思,何尝不是和如懿一样。不搏一搏,试一试,岂不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一生?
他捧着那双靴子,心意只在电转间便落定了。他诚恳请求:“若是小主愿意,可否带我离开冷宫,觅一份前程?”
如懿清简的薄薄衣衫被风微微卷起,她微眯了双眼:“你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抬眸,坦然道:“与小主一样,心中不甘,心中有所求。”
如懿淡然一笑,望着天际升起的一抹淡淡月华,怡然吟诵道:“竹院新晴夜,松窗未卧时。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玉轸临风久,金波出雾迟。幽音待清晨,唯是我心知。这是白居易《对琴侍月》虽然合了眼前之景,但少了琴音也不够风雅。我却只喜欢‘幽音待清晨,唯是我心知’这一句。你救了我许多次,我一直无以为报,许你一个好前程,就当是谢你吧。”
凌云彻心下欢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是深揖到底,默然含笑。
如懿望着满院清亮月光,亦不觉含笑。
次日午后,李玉带着皇帝身边进忠、进保两个小太监一同前来迎候,服侍梳妆更衣的两位姑姑都是皇帝跟前积年的老嬷嬷了,手脚最是利索,也会做事,按着妃位,如懿本该穿金黄色立龙戏珠配八宝寿山江牙立水。
立龙之间彩云蛟的朝袍,戴镂金饰宝的约,颈挂朝珠三盘,头戴翎冠。如懿望了那一袭金光灿灿的衣裳,笑道:“本宫是回家去,而非年节庆贺。怎么本宫离开这里,还要欢天喜地大鸣大放才能出去么?”
李玉忙赔笑道:“娴妃娘娘的意思是?”
如懿含笑道:“本宫回去见自己的夫君,何必穿戴成这样隆重辉煌,免得叫人笑话。便是穿家常衣裳就是了。”
李玉会意,即刻吩咐人换了一身新衣裳来,便推到门外由着嬷嬷们替如懿梳妆。梳的是垂云髻,中间以扁方绕成如云蓬松,两端微微垂落至耳边,越发显得饱满而不失小女儿娇态。乌黑的云髻挽成,饰以玉环同心七宝钗,金镶玉步摇,紫鸯花合欢圆珰,飞翅的燕尾上坠着鸳鸯莲纹金蝶白玉压发,玲玲一动间,便有细碎的金玉珠子轻轻摇曳,合着正落在眉心的红珊瑚垂珠,越发添了面颊一抹艳色。
惢心伺候她换上真红色金华紫罗面织锦长袍,在领口别上一枚赤金凤流苏佩。衣襟和袖口都密密绣上缀满细密米珠的“金玉满堂”纹花边。一色的九鸾飞天金丝暗绣折枝花卉图,映着天金丝睹绣折枝花卉图,映着裙角舒展的兰花花饰,以五颗镶金镂空银质扣将琵琶如意纹钮绊住,再配着底下鸳鸯百褶风罗裙,丝滑缎面在阳光下折出光亮,上面的鸳鸯暗纹,也随着光线意思意思透显成痕,几欲展翅飞起。
嬷嬷们替她带上乳白色三联东珠耳坠,尾指上套的金护甲上嵌着殷红如血的珊瑚珠子。如懿对镜自照,整个人仿似新雨当中枝烈艳艳的初绽蔷薇,灼艳而夺目。
待到一切停当,惢心蹲下身替她穿上胭脂红缎绣竹蝶纹花盆底鞋。胭脂红的底子上,钉缀着玉石做的万字不到头图案,并着蝙蝠和彩带等纹样,谐寓“万代福寿”;鞋帮上绣制纷繁细巧的竹蝶纹,镶以金线盘成的曲木纹绿边,精巧无比。李玉忙恭恭敬敬伸手,如懿扶着李玉的手站起身来,知道自己要穿着这双鞋,一步一步走到来时的地方去。
第051章 娴妃(一)
如懿打扮稳妥,扶着李玉的手徐徐起身:“这身衣裳是你挑的?选的是鸳鸯纹饰。”
李玉堆了满脸的笑意:“奴才哪里会挑这个,是皇上选的呢。”
如懿低头,细细看着那精致的鸳鸯暗纹。是呢,“鸳鸯于飞,肃肃其羽。朝游高原,夕宿兰渚。邕邕和鸣,顾眄俦侣”。
鸳鸯,原是相伴终老的爱侣,可是又有几人知道,雌鸟辛苦受难之际,雄鸟便会另觅新欢,做另一对爱侣。那天长地久,合欢月圆,原是世人自己蒙骗自己的。
她无言,只是由着李玉扶着她的手,缓步踱出这住了数年的冷宫。宫门深锁的一刻,她忍不住再度回首,那破朽灰败的回廊屋阁,积满了蛛网与尘灰的角落,终年长着潮湿青苔的墙壁,她都不会忘记。可是此时此刻,再看一眼,是要自己牢牢记住。
再不能回来,再不能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如懿决然转身,扶着李玉的手稳步踏出去。她一直生活在这后宫里,哪怕发落到冷宫,都从未离开过这里。可是走在旧日熟悉的甬道长街上,周遭东西六宫的殿宇辉灿依旧,钦安殿、漱芳斋、重华宫、储秀宫,都跟往日没有半分差别。连地上青砖的花纹,都是熟悉透了的。
她一步一步稳稳踏在上面,似是踏着自己的心潮起伏。她终于,又走了出来。两边的宫人们见她稳然前行,忙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不敢直视。
如懿含了一缕气定神闲,暗自庆幸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快适应了重出生天的生活。待走到储秀宫门前,却见一个容色极明艳的女子领着侍女站在门外,轻轻向她一福致意:“娴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见她长眉深目,首饰只以绿松石、蜜蜡与珊瑚点缀,明艳不可方物,衣着打扮也格外的明丽华贵,只是十分陌生,便矜持道:“这位是……”
李玉忙道:“储秀宫主位舒嫔叶赫那拉氏见过娴妃娘娘。”
如懿微微颔首:“舒嫔妹妹有礼了。只是天气冷了,妹妹怎么还守在风口上。”
舒嫔微微一福,神色却是淡淡的:“妹妹今日与娴妃娘娘同喜,所以怎么也要来贺一贺娘娘,迎候娘娘入主翊坤宫。”
原来这一日是如懿出冷宫复位娴妃之日,皇帝亦册封了舒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这一下激起千层浪,倒比如懿出冷宫更引了众人注目。骤然封嫔在后宫是极为罕见之事,金玉妍生育了四阿哥恩宠甚厚,也不过被封为嫔;海兰有孕,也只是贵人。可见这叶赫那拉氏是如何善承圣意了。偏偏她的性子,对着皇帝妩媚婉转,冷热相宜,对着旁人却冷冷地不爱理会,所以与后宫诸人都不甚亲厚。
此刻她迎候在外,特意向如懿请安,也不知是何用意。李玉只得借口天色不早,先陪了如懿回翊坤宫。
翊坤宫为东六宫之一,与皇后富察氏所居的长春宫并驾齐驱,相互辉映。绕过影壁便是极阔朗舒爽的一座庭院,正殿五间与前后走廊都绘制着江南娟秀绮丽的苏式彩画,一笔一画都是皇帝素日所钟爱的江南风韵。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一看便知是新添设的。
李玉推开万字锦底五福捧寿的朱门,步步锦支摘窗上垂着银翠色霞影纱。正殿中间设着地平宝座、屏风、香几、宫扇,上悬皇帝御笔“有容德大”匾额。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殿与东、西暖阁隔开,越发显得殿内疏朗有致,清雅成趣。
如懿见殿中的摆设虽不奢华,却件件别致典雅,显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李玉忙道:“小主一路过来辛苦,西暖阁中已经备好了茶点,请小主先用吧。”
如懿在正殿中向外张望,发觉李玉安排的都是往日在延禧宫中伺候的旧人,一应都是三宝在外头照应,她便放下心来,往西暖阁中去。转过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垂落的明绿色松枝纹落地浅纱被风拂得轻扬起落,一缕淡淡的茶烟袅袅升起,却见一人背向她坐在榻上,缓缓斟了—杯茶在紫檀芭蕉伏鹿的小茶儿上,缓声道:“你回来了?”
那种口吻,仿佛如懿只是去御花园中散了散心,去看了春日的花朵、秋日的黄叶回来。仿佛,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这样被抛弃,从来未曾远离。
隔了三年的岁月,他却还是这样的口吻,转过身看着一步步艰辛走来的她,斜坐在明晃如水的日光下,带着闲和如风的笑意,向她缓缓伸出手来。
如懿有一瞬间的迟疑,不知该不该伸出手回应他。皇帝穿着玉白色长衫, 仅以一条明黄吩带系住腰身,越发显得长身玉立,翩翩如风下松。周遭的人都退了下去,四周静得像在碧莹莹的潭底,湖水的觳光轻曳摇荡,让她晕眩着睁不开眼。皇帝在迷蒙的光晕里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拥住她:“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静一静声:“朕一直知道你受了委屈。朕的如懿,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的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来。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心底多年的委屈骤然成了无限的愤恨,如懿用力挣扎开皇帝的怀抱,恨声道:“为什么?皇上明明相信我,还要把我关进冷宫!”
皇帝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朕就是因为信你,才要把你放在冷宫里,绝了那些人继续害你的念头。所以朕故意不闻不问,故意对你在冷宫的境况毫不理会,就是希望所有人能淡忘了你,至少保得住你一条性命。可是如懿,到了最后,朕还是发现,冷宫也庇护不了你,唯有在朕身边’你才最安全,最稳妥。”
皇帝的话,似是无理,却也字字入情入理,她没有办法去推敲,去细想。是他送自己进冷宫,也是他拉自己出来。也许他真是害怕,怕自己死在了砒霜下,焚身以火,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她出来,留在他身边。
如懿无声地呜咽着,把泪洇进他的衣衫他的肩。殿外枫叶烈烈,红得蒙住了她的眼睛,那把火,似乎一直要燃烧着,一直烧到她和他的心底去,烧尽所有的疑问与隔阂才好。
皇帝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得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朕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不相信,毕竟这三年你都没在朕身边。你放心,朕会慢慢来,一点一点告诉你。”
皇帝似是明白她的生疏与不惯,略坐了坐便往养心殿去了。如懿被他拥住许久,只觉得如释重负。靠着榻上的鹅羽软垫坐了下来;神思尚且游走在对新居的翊坤宫的熟悉之中;她望着茶水中清亮的天光倒影,一时也不觉有些失神。只听得耳边一声熟悉的轻唤:“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如懿转过头,见海兰被叶心和绿痕搀扶着立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之后,大约是走得急,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却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映着满眼喜悦的泪,盈盈望向她。
如懿才站起身,眼里便蓄满了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上前几步握住了她手道:“你有着身子,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瞧你呢。”
“我早来了,见皇上的辇轿在外头,所以一直守着等皇上走了才进来。”海 兰握紧了如懿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姐姐清瘦了不少,是受苦了。都怪我无用。”
“你若还无用,是谁明里暗里照顾了我这些年呢。”心中积蓄多年的感动温然漫上,如懿含泪拉着海兰坐下,“快坐下说话,别累着了。”她边拉着海兰, 边吩咐道:“海贵人有孕不能喝茶,上红枣汤来。”
如懿已经三年没见到海兰了,可是见到的时候,仍是不免吓了一跳。虽然她也知道,女人有了身孕会胖起来,但她没布想到,海兰会胖得这么厉害,像吹的球儿似的,原本瘦削的身形变成了从前两个人这般大,一张巴掌大的脸儿也成了十五的银月盘一般,肚子高高地隆起,一旦挪步,就得两三个人搀扶着,像一座小山似的挪动。一身宽大的肉桂色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长袍也遮不住她发福得厉害的身体,紧紧地绷在身上,裹得她行动越发艰难。
海兰才坐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扶着叶心的手盈盈便要行礼:“嫔妾延禧宫贵人海兰;拜见娴妃娘娘。”
如懿吃了一惊,忙扶住她道:“身子都这么重了,还行什么礼?赶紧坐下吧。”
海兰艰难地起身,微笑逬:“只有给姐姐行过礼了,我才觉得安心,知道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再不是要和你隔着门板说话,看着你放风筝报平安的人了。”如懿笑中带泪,看着海兰道,“听说你受了朱砂和水银的毒,都好了么?会不会伤及胎儿?知道是谁做的么?”
海兰抚着胸口的气喘,喝了口红枣汤道:“也不知是谁要害我,总之能阴错阳差解了姐姐的困局就好。太医已经看过了,一切无碍。”她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连这点风霜都经不住,那便不是能养在宫里的孩子了,也不能做咱们的孩子。”
如懿微微吃了一惊:“咱们的孩子? ”
海兰含笑道:“可不是?纯妃如今抚养着大阿哥和二阿哥,风头极盛,嘉嫔的四阿哥又得皇上钟爱,素日里无事也要去看几次的。看如今的情势,纯妃抚养得大阿哥很好,势必不会再还给姐姐抚养。那么姐姐,你如何能够没有自己的孩子? ”
第052章 娴妃(二)
如懿心绪激荡,发髻边的紫鸯花合欢圆珰垂落细密的白玉坠珠,玲玲地打在面颊边,一丝一丝凉。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明白海兰语中的深意,不觉激动道:“当真么?”
“你我姐妹,只不过差了一层血缘罢了,还有什么要分彼此的么?”海兰微微垂眸,叹泣道,“姐姐可方便么?我给姐姐瞧一样东西。”她看了看垂手侍立在外的叶心和绿痕,并不打算让她们进来帮手,径自牵着如懿的手入了寝殿。
如懿不知她打算做什么,一时也不便唤人,只见她解下风毛围脖,一层层脱去外裳,中衣,解开最后一层小衣,露出浅青色绣水绿牡丹花兜肚。如懿起先只是不明,待看到她后腰与肚腹的肌肤,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掩住了口。
海兰原本的肌肤便十分白皙,加之养在深宫多年,日日以花汁萃取的香粉敷体,一身的肌肤都养的细白如玉,触手生腻。可是如今一看,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粉红色或紫红色的波浪状花纹,简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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