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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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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 作者:尤阡爱



【文案】:

过雪一直喜欢陆庭珩,却因为她哥哥的阻碍而被迫分开,她知道自己应该恨这个男人,可摆脱不开的束缚,竟让她在无数次的纠缠挣扎中渐渐沦陷……

原来,隐瞒与欺骗之间,谁看得最清楚,谁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过雪 ┃ 配角:岑倚风、陆庭珩、女配N ┃ 其它:伪兄妹、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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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无情恨1
廊灯照庭花,月华映西窗,丛中促织喁喁,阶外竹影婆娑。

夜色静好。

岑过雪像个木偶似的,对着妆镜纹丝不动,那铜镜精巧细致,磨光鉴人,背面铸有蟠螭纹饰,案台是上好的紫檀木制,细致的边沿雕着富贵奢华的花样。

卸了簪钗,青丝泻如流瀑,蜿蜒委地,衬得素衣襟间黑幽幽地一片,隐隐似有天香墨韵。

镜中人的容颜清丽无比,可惜眉梢眼角全无笑意,无暇若瓷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方从月下归来一般,犹带着幽凉之意。岑过雪眼神黯然,尽管她正值二九年华,但这一段锦绣韶华早在她心中如花凋落,恐怕就是施上最艳的胭脂水粉,也无法使她像同龄女子那般看去娇艳四射。

她忍不住拿起眉笔,浅一分深一分地画眉,那时母亲常常夸她,说她的眉毛生得又细又长,一笑横波入鬓,画起来最是好看。然而现在,她连母亲都已经失去了。

 房门被轻轻叩响,传来冬袖的声音:“二小姐,歇下了吗?”

岑过雪这里定有规矩,没有她的吩咐,外人向来不准私自入内。这个时候她确实该歇息了,冬袖是她的婢女自然清楚,岑过雪疑惑地问:“怎么了?”

 冬袖答道:“刚来的消息,说少主人回来了,潘姨娘跟三公子都去前堂了,潘姨娘说二小姐若是歇下了就不必惊扰了,奴婢想着还是来知会二小姐一声。”

听到她说“少主人回来”时,岑过雪手中的眉笔啪嗒就掉在地上,瞳孔有一瞬紧缩,镜中她的脸色更是白得像沁了雪的琉璃。

“二小姐可要去吗?”冬袖的声音平平板板,听不出情绪。

岑过雪会出她的意思,略微吞吐道:“我、我身子有些不适,就不去了。”

门外没再传来声音,显然冬袖已经离开。

一剪晚风,吹得院内花影摇颤,映上刺绣屏风,宛若繁蝶舞影,初夏的夜晚,那风拂在身上,都带着熏过似的暖意,然而岑过雪却不寒而栗,迅速将半敞的轩窗关得严密,仿佛怕什么妖魔鬼魅会呼啸而入一般。

她熄灭蜡烛,躺在床榻,瑞炉氤氲,焚着宁神香,她经常半夜受噩梦醒转,习惯燃着这种香入眠,但今晚却失了效,她用薄毯紧紧裹住自己,辗转反侧。

夜幕深沉,更漏残响,屋外树叶摇曳婆娑,被风吹动,奏起一串哗啦啦清音,疑似无数落珠弹地。房门被人毫无预兆地打开,传来细微的步履声,岑过雪蹭地就睁开眼,她素来睡意清浅,哪怕一点动静便会被惊醒。

能够进入花笺居,再悄然无息地进入她的房间,岑府上下,恐怕只有一个人。

当年父亲格外宠爱她,她所住的花笺居,可以说是几名子女中最好的一处院子,冬暖夏凉,还有单独的浴池与小厨房,绿篁萦绕,幽致古雅,父亲知道她喜欢梅花,特意命人种了品种名贵的骨里红,选在最好的角落,让她推窗能一眼即望,待到隆冬,花开如荼似火,描红涂丹一般,她手捧暖炉临窗凭栏,两三梅枝斜欹近窗,更是烘托得她玉容霞光,美不胜收。

不过现在的花笺居分外清冷,除了她只有一名侍婢冬袖,主仆之间的关系甚是生疏,冬袖住在庑房,花笺居除去正门,临东还有设有一扇偏门,那人平素来时,走的便是偏门。

岑过雪正侧身朝内躺着,察觉到那人慢慢地靠近,当床帷被掀开的刹那,一股馥华的檀香味混合着男子的气息弥漫入空气,几分贵雅,几分孤冷,将那宁神香的味道尽覆下来,拂过鼻端,令人心尖砰然一跳。

岑过雪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对方在床畔坐了一会儿,随之伸手,用手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他的手背细腻微凉,好似一方瑕而无疵的佳品冻石,摄了午夜月光,贴骨入髓般的冷。

岑过雪情不自禁缩动脖子,打了个激灵。

 “知道你没睡,还装什么呢。”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嘲笑。

岑过雪不得已翻身坐起,室内未点灯烛,纱帷开合间,他被窗外月色勾勒出削瘦优美的形廓,朦胧亦如粼粼浮动的水影,给人一种镜花水月的错觉。

她像是犯了错,低低唤出两个字:“哥哥……”

岑倚风问:“听说不舒服?”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闷声“嗯”了下。

岑倚风又透出那种半讥半嘲的笑:“要不要我请大夫来瞧瞧?”

岑过雪心知他是故意这么问,以挖苦她在装病,赶紧摇头:“不用,没甚大概的。”

 “那……”岑倚风俯首靠近,薄薄的唇上散来微润的热息,近得几乎要与她的唇贴上,“明明知道我回来了,也不出来迎接,故意惹我不高兴,是不是?”

他的嗓音在深夜听来,格外低靡好听,仿佛一缕笳音在湖畔幽幽冷冷地徘徊,充满难以抵御的诱惑。

岑过雪略偏了脸,额前碎发擦过他的脸庞肌肤,让人只觉得软软痒痒的,好似烟雨里飞舞的春絮,无端端地勾人。

她讲道:“没有,我是想着哥哥一路舟车劳顿,理应好好休息,不敢再添乱。”

 “你倒真为我着想呢。”岑倚风坐直身,与她拉开点距离,“我去了这两个月,你心里可是自在了吧,或者,只盼着我不要回来才好?”

岑过雪旋即否认:“没有的事,哥哥如今是一家之主,家中生意繁琐,全靠哥哥一人打理,如果哥哥出了意外,我与家人都会伤心的。”

岑倚风沉默不语,似在辨别她话音里的真假,岑过雪轻抬眼皮,光线昏暗,他的脸容亦是晦暗不清,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

 半晌,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颔,沿着那柔美的弧度来回摩挲,淡淡落下句:“瘦了。”

这样子摸几下,他便能觉出她瘦了,或许她对他而言已经太过熟悉,一想到这里,岑过雪心肉上就像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针,在胸前翻来覆去地刺扎。

 “今后记得好生补养身子,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岑家女子,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平淡的语气中蕴着不容违背的命令,听不出多大关怀,倒像是看着一件饰物不顺眼,在挑肥拣瘦。 

岑过雪乖觉应道:“嗯……知道了。”

 “这才听话。”岑倚风笑了笑,但岑过雪觉得那笑声里,仍有着难以掩藏的冷漠与嘲弄。他的手指从下颔延伸到她玲珑小巧的耳垂,一番轻揉慢捻,竟是说不出的暧昧之意,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因窘迫,耳根下一片雪白肌肤泛满了红霞,仿佛沐雨海棠,甚是娇羞可人。

他凑近过来,轻舔她的耳垂,岑过雪敏感地一哆嗦,呼吸间,嗅得他身上幽华的檀香以及沐浴后淡淡清凉的气息,他两侧松散的墨发滑进她的领口内,勾惹着玉白颈项,直叫她阵阵颤栗。

 “哥哥,别……”她恍如受惊的羊羔,满脸恐惧。两丸水银般的眸子里莹光闪闪,好似凝积着一场小雨,即要淅淅沥沥地溅湿阶下的一地琼花。

黑暗间,岑倚风眸底划过一痕冷芒,快若闪电捉摸不透,此际与她近在咫尺,能够清晰闻到那衣香若兰,发熏如醉,是空谷幽兰一般的芬芳,充盈鼻端,似能销魂蚀骨。

不顾她的哀哀怯语,他一下子吻住她的唇,烫得宛若火烙,岑过雪的身子像发了病,一阵忽冷忽热,紧紧捏住胸前的薄毯,似乎想守住那唯一的阻隔。

岑倚风却将薄毯拂到一边,解开她的贴身小衣,肤光雪色,晶莹一片,他低下头,细细碎碎的吻密匝在她的颈间。

 “哥哥……哥哥……”岑过雪眼眶里淌着泪,被他裹在怀中瑟瑟发抖。 

岑倚风呷了下她的耳垂,吹息着吐字:“抱住我……”

眼瞅他今夜没有要走的意思,岑过雪喉咙里苦涩的要命,躲避不能,只得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腰,像只温驯小猫伏进他的怀中。

岑倚风倏然用力吻住她,原先的温柔原来只是一场假象,他死死覆住她的唇,演变成一种近乎恶意的啃咬,仿佛是在发泄着某种切齿痛恨,岑过雪仰起头,疼得痉挛不止,被他欺身压在床上,那时好似漂泊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被卷席而来的骇浪彻底吞没……他在她身上狂肆的虏夺,有如掌控世间一切的主宰者,漆黑的视野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唯独动作剧烈,岑过雪不敢放声恸哭,憋得嗓子眼都是咸咸的泪味,他韵律愈狂,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岑过雪两手揪住被单,把脸埋在枕缝间,那泪,脆弱而无声,宛然小小的烟花,湮灭一世繁华,凄凉在了天外。
风起无情恨2
翌日,窗外鸟语花香,蝴蝶弄舞,那乳燕初啼,在檐下叫得软软哝哝,听来分外喜人。

岑过雪睁眼时,身边早不见了岑倚风,同往常一样,他在她身上再怎样攻城略地,也会于天亮前离开。

瑞炉内冷香成灰,已是寸寸燃尽,那件贴身亵衣遭到无情对待,被丢弃在榻沿委落于地,岑过雪怔了一会子神,才拾衣披在身上,空气暗自流徊,若有若无地,还残存着一缕馥华檀香。

她坐在妆台前照着镜子,脸色看去总有几分苍白,仿佛一直被清冷的雪光打照,只是雕工精致的人偶,那般毫无生气。

有时她真希望,镜子里出现的不是这张脸,抑或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窗外阳光明媚,却总将她隔绝在这份温暖之外,只能一个人躲藏在永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里。

岑倚风霸道惯了,昨夜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剩,原本她还幻想他隔了这么久回来,对她感到厌倦也不一定,但没料到比之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就像把空置的两个月加在一起,对她变本加厉地索取。

岑过雪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椭银小盒,四璧雕镂着海棠花纹,她用指拈了一点蜜雪芙蓉膏,味道甜香入脾,在肌肤的淤青处轻揉慢涂。

幸好岑倚风还有所顾及,没有令那些难堪的暧痕呈现在显露的位置上,岑过雪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嘴唇,有点红肿,有时他发起狠来,就会使劲咬她的唇瓣,被他牙齿硌过的地方,现在似乎还在隐隐作疼,她思付着呆会儿要用口脂给遮掩过去。

 冬袖在外叩门:“二小姐,起了吗?”

这个时辰她早该起床更衣了,昨夜被岑倚风一番暴雨摧残才会睡过头,岑过雪随口便应了声。

 冬袖捧来热水,伺候梳洗,梳头时,岑过雪不动声色地透过铜镜去睨她的表情,冬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头发上,动作小心翼翼,好似手中握的是一匹珍贵丝宝,那犀角梳齿从柔软的发丝间滑顺过,犹如黑穹里一颗转瞬陨落的流星,格外轻柔细心,让主人丝毫感觉不到疼。

 冬袖做事麻利,少言寡语,但因是岑倚风调来的婢女,岑过雪心里对她总有隔阂,平日亦极少交谈。与岑倚风之间的关系,她不清楚冬袖知道多少,又或许是一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冬袖知道实情又四下乱传,岑倚风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冬袖此刻就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梳妆完毕,冬袖用平调无澜的嗓音提醒:“少主他们正在东怡堂用早膳。”

岑过雪有自己的小厨房,但岑倚风住在府邸时有个习惯,家人要聚在一起用膳。

岑过雪来到东怡堂,潘姨娘他们都已经到齐了,围坐在一张圆桌前,岑倚风单独坐在一边,没有束冠,一头墨黑长发迤逦披散肩后,仅以一只羊脂玉簪固住,但看去依然丰姿贵雅,桌前摆置着十余样菜品汤羹,他似乎没动几口,正端着茶盏浅啜,那五根手指修长分明,衬得瓷壁上的粉彩缠枝菊花纹都鲜活添香,纤黑的睫毛静静低敛着,宛如休憩的蝶散尽优美风华,整个人好比一幅水晶镶框的锦绣名画,在月光之下流淌出无边美意。

岑过雪垂首逐一唤道:“大哥,姨娘,三弟,四妹。”

岑倚风连眼皮也没抬,不过随口应了声。

“二姐。”岑绍良起身笑迎,他是岑海平的庶子,与四妹岑湘侑皆为潘姨娘所出。潘姨娘原是丫鬟出身,被岑海平纳为二房,岑过雪的母亲三姨娘十分得宠,不过与岑倚风的母亲白夫人一样,在几年前就过世了。

岑倚风是嫡长子,在容貌上显然继承了白夫人,但一双浓若点漆的黑眸,却像足了年轻时的岑海平,静得波澜不惊,莫测难喻,偶然间一抬眸,却能叫人心惊肉跳。

岑倚风与岑绍良在容貌上相比,反倒是岑绍良更像父亲多一些,岑家虽然经商,但岑绍良偏偏喜欢读书,对药理颇有精研,没事就捧着书把自己关在房里,对家门生意从不过问,说话时也与潘姨娘一样,总带着几分唯唯诺诺。

“过雪,我听说你昨夜不舒服,可是着凉了,要不请大夫过来瞧瞧?”潘姨娘关忧地问。

岑过雪几乎不敢去瞅岑倚风的表情,只是温婉回答:“可能是这几日睡的不好,没有大碍,让姨娘担心了。”

岑倚风不在府时,岑过雪基本是留在自己的花笺居用膳,为此潘姨娘也有段时日没见着她了,忍不住打量,她穿着一袭秋香色软烟湘裙,鸦丝浅堆轻绾,余下乌绺恰似两湾黛色的泉水从鬓侧垂落,本就瘦,愈发显出一张精致杏核般的小脸,发髻间簪着一枝玉石雕簪,端的清丽淡雅,直如绣本上素描的梅花,完全没有富贵之女珠光宝气的奢华,反倒让人越瞧越是移不开眼去,好像盛夏白莲的气息在齿间拂过流芳,韵长幽远。

潘姨娘眼前一下子浮现出谁的影子来,关心道:“几日不见,我瞅着下巴都尖了,这女儿家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好身子。”朝身后的丫鬟采环吩咐,“去端一盅冰糖红枣燕窝过来。”紧接叹气,“想到你与你五妹,都是叫人这般心疼。”

岑过雪心口闷地一绞,下意识望向岑倚风,不料正撞上他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不无讥诮。

 “二姐那是吃的少,今后多补补就好了,二姐刚才可是没瞧见,大哥带给爹爹好大的一根百年雪参呢。”岑湘侑兴奋得手舞足蹈。

岑海平在韶州是赫赫有名的巨贾,生意从商贸扩展到各个行业,小到茶楼香铺大到绸缎庄钱庄,韶州处处都有岑家的产业。

当初岑海平病得让人措手不及,诺大家业全部交由岑倚风一人主理,岑倚风自幼便随父亲学习营商,岑海平病重时,他尚未弱冠,却可以独当一面,把家业处理得井井有条,叫门下的各行管事刮目相看,使岑家在面对危机时依旧基业稳固,不曾动摇。

岑海平虽是商贾出身,但家财万贯,地位身份绝非等同普通的商旅之家,况且还是处在并不富饶的韶州,作为第一大商,据说岑门府邸的贵派奢华丝毫不逊于韶州光王的王府,那些名门世族更不敢将岑家人小瞧。

此次岑倚风因生意上的事出了两月之久的远门,回来带了不少礼物,尽管岑门人丁并不兴旺,但岑倚风对自己的几个庶弟庶妹从没亏待过,吩咐贴身随侍江轲将礼物拿来。 

潘姨娘是个极其念旧的人,这回岑倚风途经她的家乡,买了一些特产和一盒灵芝给她,引得潘姨娘欣喜之余又感概万千。

岑绍良从江轲手中接过几本医理书籍,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眼睛亮得像在对着金子发光,一连几声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潘姨娘教训道:“你大哥生意上事务繁多,你也不想着替你大哥分担一点。”

岑绍良立马露出烦厌的神情。

岑倚风倒是笑了:“绍良还年轻,趁着这会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过几年再帮忙也不迟。”

潘姨娘也是心里着急,她丫鬟出身,又比不过三姨娘能得到岑海平的万般宠爱,这些年一直过着低三下四的日子,只盼着儿子能有出息,可惜也是随了她这般懦弱的性子,人家岑倚风打小就随父四处游历,他却喜欢窝在家里看书重或是捯饬后院的药圃,难怪岑海平对他瞧不上眼。如今岑海平卧病在床,家里的琐碎事务虽交由她打理,但在大事上,还得由岑倚风定夺才行,日后他再娶了妻室,只怕更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不过听岑倚风方才之言,倒没有独揽大权的意思,潘姨娘才略略放下心。

递给岑过雪与岑湘侑的是两个锦盒,打开来正是螺子黛,这螺子黛价值千金,用它来画眉亦是非富即贵之家,光是每月花销就要上千银两,加上那些云蒸霞蔚一样的绫罗丝绸,岑湘侑天生爱美,自然笑得合不拢嘴,甜甜出声:“谢谢大哥。”

她转向岑过雪,笑靥如花道:“二姐,你的眉毛生得好,再经它一画,笑不笑都是倾城倾国了。”

原本岑过雪看这些跟看石头木雕没什么两样,结果反倒被她这一句给逗笑了,然而察觉到对面岑倚风冷冷的目光,那笑意仿佛云现一瞬,迅速从她脸上隐去。

 “下月初八博阳侯做寿,今早侯府家丁已经将请柬送来了。”岑倚风用银匙挑了一口碗里的燕窝,淡淡落下句。

每年由韶州贵族举办的社交活动,都绝少不了岑家,而这一次博阳侯的六十大寿,必定热闹非凡,岑倚风如此说,表示是可以带女眷去,他尚未娶妻,眼下只有两个妹妹。

 “我留下来照顾老爷。”潘姨娘一向自知,面对那些名媛贵妇,她一名妾室,恐怕去了也是惹人嘲笑。

岑绍良不感兴趣,闷闷道:“我也不去。”

潘姨娘着急:“你平日不替你大哥分忧便罢了,如今侯府都派人发来请柬,你总该随你大哥出去见见世面,难不成想把自己一辈子圈死在屋里?”

岑绍良被她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岑倚风不紧不慢地道:“去去也好。”

 比起潘姨娘,岑绍良反倒更听他这位大哥的话,这才答应下来。

“下月初八,算算也就十来天了,得赶紧送到莱绣庄制新衣裳呢。”也只有岑湘侑欢呼雀跃,“二姐,一会儿我们去选花样好不好?”

 “我……”岑过雪吞吞吐吐地讲,“我也想留下来照顾爹爹。”

 “有潘姨娘就够了。”岑倚风风轻云淡地便拒绝掉她的请求。

岑过雪闻言一阵失落,不敢再坚持。


风起无情恨3
早膳用到将尽时,家仆报李沅已在书房候着了,这人年逾三旬,自岑倚风接管家业后一直追随至今,目前主管韶州的账房,是岑倚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人。

岑倚风起身去了书房,岑过雪用过膳也赶紧离开,她没有直接回花笺居,而是前往岑海平的居所静仁院,她有晨昏定省的习惯,因这回起晚,怕岑倚风生气才会先去的厅堂。经过琴瑟庭时,看着满园绽如霞裹彤云的芍药花,岑过雪居然静静地发了一阵子呆,记得母亲生前最喜芍药花,岑海平为此单独辟出一个小园,还取名为“琴瑟庭”,那时岑海平执着母亲的手,在廊下看花,情深意挚地吟出一句“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母亲在他怀中羞红了脸,那一笑,却胜过庭中所有姹紫嫣红,如许动人。

甫一进屋,药味就像浓烟一样滚入鼻尖,岑海平刚刚服完药,家仆欠个身,端着药碗退下,岑过雪举步至床畔,总觉得父亲的样子一日老似一日,母亲离逝后,仿佛也带走了他的活力与健康。

“爹爹。”她轻音呼唤。

岑海平睁开眼,光照下有些昏眊,只见床前有张玉洁无疵的丽颜,他直愣愣盯了半晌,眸底倏然涌出一道强烈的炽热,欢喜无措地讲:“僖僖,你来了啊……”

岑过雪听得心酸,岑海平经常对着她喊出娘亲的闺名:“爹爹,我是过雪。”

“过雪?”岑海平显然神智不大清楚,又仔细瞅了瞅她才觉出不同,眉宇间拧起一条条苍老的皱纹,有如错综盘延的虬枝,只是问,“僖僖呢?”

岑过雪忍住一口酸涩:“爹爹,娘亲她在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岑海平呆了两呆,继而动怒:“胡说,僖僖还说要给我生个儿子呢!”

母亲后来怀有身孕,岑海平高兴得几乎发狂,对她视若拱璧,呵护备至,岑过雪记得那时身怀六甲母亲坐在窗前,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对她一字一句地讲:“过雪,如今那个女人死了,我一定得为你爹生个儿子,只有这样子,咱们才能在岑家彻底站稳脚跟,日后岑家的一切,就都属于咱们了。”

母亲的声音素来温祥柔婉,总是带着一点点软弱无力,好似一揉即碎的雪绒花,惹人莫名堪怜,然而那一刻,却是岑过雪从未听过的狠厉毒绝。

她并不清楚母亲心中的打算,只知道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与五妹好,不会再像曾前那样吃苦受罪。

岑海平稍后仿佛又明白过来,嘴里喃喃自语:“是啊,她是去了,她是去了……僖僖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说罢抱起枕边的一个玉匣,呜咽哭泣。

玉匣里装着母亲的一绺青丝,当年母亲难产而殁,岑海平近乎崩溃,病重数月之久,后来身体一直不见起色,日日服药,精神也是大受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喊着母亲的名字,抱着那个玉匣啼哭,好似那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他对母亲情深如斯,实在叫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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