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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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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哪怕是个侧室,六公子品行纯良,定然不会亏待女儿的。再说,当年老爷如此偏心,还不是想把过雪嫁给陆庭珩当正门媳妇?而陆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潘姨娘虽是欣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何况岑倚风这句话的意思,她也拿捏不准,只得故作矜笑:“是啊,六公子仪表堂堂,人品清贵,不知日后哪家姑娘能有这等好福气。说来,六公子跟咱们岑家几个孩子,也算是打小就熟悉的……”

“二小姐。”侍婢见她碗中的香酿洒出来。

过雪惊醒,才发觉袖角一片湿遢,抬头朝他们笑了笑,明丽的面容却白得仿佛地窖冰块,有龟裂粉碎的预兆:“我突然手滑……就不陪哥哥跟姨娘聊天了,先回去换衣裳。”

潘姨娘显得善解人意:“你今天去探望五妹,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歇息。”

过雪走得匆匆,连岑倚风当时的表情也没瞧清,就起身离开了。

心有千千结3
一路上,脑中似有千盆万碗齐碎,嗡嗡作响,回音不绝,过雪都不清楚她是如何回到房间的,直至冬袖敲门,才晓得自己竟坐在床边怔仲许久了。

冬袖伺候她梳洗完毕,铺好床褥,放下罗帷,又拨了拨瑞炉内的宁神香,尔后悄然无声地退去。

锦褥被熏得极香,床帐内更被熏得连一只蚊子也没有,炉中的宁神香氤氲飘渺,若烟笼、若雾弥,一丝一缕地透入纱帷,催人入梦。

偏偏过雪总感觉透不过气,整张小脸冰凉宛如清玉,仿佛经月色一照,几能溶成一滩晶莹的雪水。

她想起那个时候,陆庭珩死死盯着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用力抓着她的手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颤抖不已的身体,亦如承受着凌迟酷刑。

他问了一遍又一遍,痛苦到快要发狂,她叫他放手,他死也不肯,是她一点点,将他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头一回,她看到他红了眼眶,颓然落魄地站在原地,只是望着她,一直望着她,嘴里喃喃自语,依旧是那句:“为什么……”

过雪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右腕,直至现在,那里仍在隐隐作痛。

她难以入眠,掀帘起身,披上一件缎衣,举步向屋外,从临东的那扇偏门走出花笺居,沿着僻静幽径而行,碎石小道上铺着月光的碎片,莹莹发光,好似一匹银白缎子蜿蜒花阴深处。她算着时辰,岑倚风应该尚未就寝,一路直朝书房走去,进了墨园,柳丝葳蕤,行衣拂花,重重枝影掩着那画栋阁楼,果见灯火通明。

她行进半途,一条黑影倏从暗处闪现。

“二小姐。”江轲拦在跟前,行个礼。

过雪一愣,抿了抿唇角:“我、我有事情,想跟他说……”

江轲意外地审量她两眼,直言道:“李管事也在里面。”

岑倚风与人商谈事务时,惯不喜被人打扰,尽管明白江轲的意思,但过雪还是低着头,原地犹犹豫豫。

江轲见她面带踌躇,欲言又止,微凉的夜晚里,身上仅披了一件单衣,细白的指节紧紧绞着衣角,那模样似塞外一朵伶仃的小花,竟是分外可怜。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二小姐稍候,我去跟少主通传一声。”

过雪闻言一喜,赶紧点点头。

没过多久,江轲从书房里出来:“少主说……正在跟李管事商议事务,二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等明天再说了。”

其实过雪也猜到岑倚风不会见自己,然而此际心绪烦乱,直如蚕丝千缠万绕,只怕回去,也是彻夜难寐,她想了想:“那、那我就坐在这里等等好了。”

江轲诧愕不已:“二小姐……”

过雪走进旁边一座闲亭,凭阑而倚,江轲见她坚持,没再阻拦。

夜色冥黑近蓝,天幕上皎皎一轮月盘,好似按出来的雪色印章,是小小圆圆的一枚,草丛深处,蝶栖花倦,独听促织声声欢快,风儿拂过小塘芙蕖,穿廊漫庭,扑到脸上,犹能闻到那一股子水露荷香。

衣袖被夜风吹得飘起又垂落,过雪半俯下身,过会儿抬头,见江轲递来一件披风:“夜里风大,这儿又是风口,二小姐仔细着凉。”

过雪微笑,道声谢谢,接过披上,江轲很快又隐匿暗处。

阁楼二层,岑倚风正单手支颐,端坐案前,仰望着窗外月色,耳畔不断响起李沅平缓无顿的声音:“总共是二百六十箱丝绸布匹,隔日就从南江启程,依旧是神武镖局压的镖,一路都打点好了,想来不会出现什么差池,算算时候,约莫一个月即能抵达韶州……”

月轮很低,很亮,真是似极了那张皎洁的脸庞……仿佛轻轻一伸手,便能触及到……凉风破窗而入,吹得鬓角墨发微动,那风里,居然有她的味道。

岑倚风失神一瞬,迅速收眸敛绪,视线不经意朝窗下扫过,却见闲亭内一剪孤影,淡得像九莲花瓣上的白胭脂,不仔细瞧,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掉。

岑倚风目光定格在那里,幽幽夜风里,淡淡月色下,她静静倚着栏杆,素衣翻卷,青丝漫开,是一幅画,镌于半空,带着水墨丹青的缱绻唯美。

或许是坐得太久了,又或许是觉得冷,她双手环抱住身体,孤寂的样子,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子,偶尔间一拂鬓发的动作,却是将那股楚楚风情散到了极致。

稍后她一捂嘴,使劲打了个喷嚏,岑倚风原本舒展的隽雅眉宇,骤然蹙出一条深痕。

“咳……”李沅清了清嗓子,“一切大抵安排如此,时辰不早,少主也该早些歇息了。”

岑倚风这才回神,嘴里“嗯”了声。

自从江轲方才离开,他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沅暗笑无奈,施个礼,告辞离开。

李沅一走,江轲就出现跟前,岑倚风颦眉问:“她怎么还没走?”

江轲道:“二小姐坚持要等少主。”

岑倚风默不作声,片刻后启唇:“你让她进来吧。”

终于等到岑倚风得闲,过雪舒口气,活动下发僵的腿脚,慢慢登上书房二楼。

案前堆积着大大小小的账本薄册,岑倚风正翻阅着其中一本,当过雪进来,都没拿正眼瞧她,只是问:“什么事?”

过雪本就心情忐忑,一听他那不耐烦的口吻,便有些怯懦:“我……我……”

岑倚风伸手揉了揉额角,隽美的玉面上隐约透出倦意,似乎对她的声音感到格外厌烦。

过雪垂下眼帘:“是今天……潘姨娘提及四妹的事……因为我的关系才一直耽搁了四妹,所以,所以我想求哥哥,能替我选户人家。”

岑倚风手上的动作刹时滞住,就那样抚着额头不动,半晌,冷笑出声:“你脑子坏掉了?”

过雪有些自暴自弃地讲:“反正我在这里也是碍哥哥的眼,惹哥哥讨厌,现在又成为家中的绊脚石,不管将来做妻做妾,只要随便找个人嫁了就好。”

账本上的一页薄纸几乎要被岑倚风捏碎了,但他笑得风轻云淡,唇际甚至泛起一缕恶意的讥诮:“说的好,不过就凭你?你以为你还嫁的出去,谁肯娶你?”

过雪被他激得浑身一颤,脸色白得像棺材里的僵尸,可仍旧挺直娇躯,迎视他的目光道:“以哥哥的能力,自然有办法能将那种事遮掩过去,只要哥哥同意,也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岑倚风笑了笑:“好啊,这两年你也变聪明了。”

过雪欲哭还笑:“我怎么不清楚哥哥的手段,当初有人上门提亲,不是俱被哥哥拒绝了,后来毫无缘由的,就有人四处造谣,说我命中克母,连娘亲都是被我克死的,托哥哥的福,这韶州的名门大户里,再没人敢来议亲娶我。” 

岑倚风冷冷睨她一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出去。”

过雪仍不罢休:“哥哥迟早要娶妻室的,总不能关我一辈子!”

岑倚风呷了一口茶,那茶明明凉了,他却感到分外烫口,丢弃一边,脱口唤道:“江轲!”

过雪见他要走,今天也豁出去了,上前紧紧扯住他的袖角:“你别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岑倚风厌烦地挥手一挣:“我没闲工夫陪你闹!”

过雪不依不饶,几乎用喊的:“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嫁人?为什么?”

岑倚风终于忍无可忍,回身一把搦住她的柔荑,提近胸前,吓得她脸色惨白:“我警告你,识相的话就给我安分守己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撒的什么疯,不就是听到陆庭珩要议亲的事?你说对了,他跟我一样,日后总要娶妻成家,就算不是四妹,也会是其他豪门闺秀,不过那个人绝不会是你,你就死心好了,怎么,你现在心痛是不是?难受是不是?那就给我滚远一点,别来招惹我!”

过雪眼泪簌簌滚落,心口像被锋爪无情地撕裂开,一片血肉模糊,捂住脸低低地啜泣:“那你就让我嫁人好了……反正,反正我对你而言,根本什么都不算的……”

她越想越激动,突然发了狂似的,扑到他怀中,一顿粉拳捶打:“我已经连最重要的贞洁都失去了,你还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折磨我?你这个混蛋……混蛋……”

她又捶又打,岑倚风没有推开,反倒抓住她的两只手拉进怀里:“你疯够了没有!”

过雪脸上泪痕斑驳,泪水漫进嘴里,苦得嗓音都发干沙哑,呜呜咽咽的抽泣着:“我恨你……我恨你……”

岑倚风笑了,勾起她的下颔:“恨我?明明是你欠我的,我娘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心狠手辣的娘?谷过雪,你凭什么恨我?”

他甚少唤她的名字,这次连姓氏都不改,因为他从来不认她是岑家人。

她本姓谷,生父死后,母亲改嫁到岑家,她也才随了岑姓。 

岑倚风微笑,那笑容却比数九隆冬的刀子还冷:“当初我娘为了我爹,吃了多少苦头,我爹能有今日,有一半还不是多亏了娘家?不过你娘也真有本事,把我爹迷得神魂颠倒,母女三人居然被我爹小心翼翼藏了两年才给带回来,我娘付出了这么多,只不过想与我爹白头偕老,但没想到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女人,连潘姨娘都只是个幌子,他最喜欢的,只是你娘罢了,可即使这样,我娘仍选择一再退让,偏偏你娘不知餍足,居然用卑鄙的手段害了她,活该你娘最后难产死了,这就是报应,你知道吗!”

他瞪着她扭曲地笑,双目殷红,是血一样的颜色,过雪觉得自己也淹没在那一片血红的汪洋之中。

岑倚风抚摸着她的脸,微微俯首,亲昵得好似要吻上:“母债女还,你娘死了,就得换你来偿还了,才两年而已,你以为两年就够了?根本还差的远呢。”

过雪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唇瓣翕张间,依稀有烟花凋零的味道,偏偏又带着一种致命的香——如同,冷夜妖精唇上的诡红胭脂。

是毒,是蚀骨穿心的毒,明明再清楚不过……岑倚风眯起眼睛,饮鸩止渴一般吻了下去。

“不……”过雪被他灼烫的气息惊醒,伸手推开,仓皇逃跑,但刚刚转身,又被岑倚风一下子拽回怀里。

“你不是要闹吗?我告诉你,今晚全是你自找的!”他咬着牙冷笑。

过雪被他吻得快要窒息,整张小脸涨红如霞,待终于能喘息时,扯着尖尖的嗓子叫嚷:“我不要,你放开,放开!”挣扎间撞到案几上,书册连带茶盏凌乱地落了一地。

“少主。”之前听到动静,江轲没敢上来,这回听楼上摔盏叫嚷的,终于忍不住,在楼下唤了一声。

过雪跟小野猫似的在怀里连抓带挠,岑倚风正值气头上,脱口吼出三个字:“滚远点!”

再没听到江轲的声音,大概真是“滚”远了。

岑倚风擒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过雪低头就往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岑倚风额角青筋暴起,简直怒不可遏:“今儿个你真是反了!”

过雪顿觉头晕目眩,被他像抓小鸡一样挟在腋下,往偏室走去。

只恨曾相识1
书房有单独歇息的偏室,岑倚风力道大得出奇,死死卡着她,尽管过雪不断扭晃身躯,但始终难以挣脱,头朝下方,青丝顺着脸侧倾泻而落,好似一滩墨痕流滑过地面,那模样狼狈极了。

她被丢到床上,头昏脑胀得厉害,尚未回神,岑倚风已欺身上前,撕扯她的衣裳。

过雪急得踹出一条腿,怎奈岑倚风灵敏一避,压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他锢住她的两条胳膊按在头顶,将她压制得好比俎上之肉。

“就因为一个陆庭珩,你居然胆子大到不怕死了是不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真要把她的肉给一块块啃下来,吞得一干二净,而话音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缕复杂不明难以平息的怨怒。

他表情可怕到吓人,过雪咬着干白的唇,眸角流下一线线细碎晶莹的泪痕:“我不想……我不想……”

“你不想?”他嗤地一笑,将脸慢慢贴近,温热的呼吸触及到她的脖颈,恍若旋子上烧烫的烈酒,浇得肌肤生痛,“你初次那晚都没这么反抗过,现在反倒说不想了?你说,如果陆庭珩知道你跟自己的大哥有染,他会怎么想?他还肯不肯娶你?”

今日他说的话格外恶毒,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样,过雪痛苦到无地自容,紧紧捏住床单,手指白到透明。

岑倚风的嗓音在耳畔徘徊,像朔风里的寒冰碎屑,冷冷扎着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想故意惹我生厌,结果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劝你乖乖一点,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腻了你,就会把你嫁的远远的。”

过雪终于不再反抗,经过几番挣扎,其实她早已失去反抗的余力,如同那唯一一根勒紧的绳索被砍断,浑身变得松垮放软下来,她撇过脸,任由岑倚风一层层解开她的衣衫,进入时,他居然比想象中温存许多,男子炽热的气息萦绕遍体,他把她圈在怀里,沿着眉角细细密密地吻她,她不愿意,把头埋入枕头里,却被他钳住下颔强硬扳正,短短一瞬,四目相顾,他猛地覆上她的唇,吻吮撷香,辗转纠缠,修长的手指游走过她白若雪瓷一样的肌肤,好似蘸墨的笔尖在画纸上滑绘,他埋首胸前,过雪情不自禁颤栗,微阖眼帘,脑际中渐渐浮现出陆庭珩的样子……那时她最喜的蝴蝶纸鸢坏了,把眼睛哭得又肿又红,可是急坏了陆庭珩,后来他亲手扎制了一只新的纸鸢给她,他一个富家公子,哪里会做这些,硬是熬了好几个晚上没睡才做好,交给她的时候说:“只要你不哭,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就像那一场深秋小雨,白日里才下过,积到半宿,又是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嘴角尽是咸咸的味道,她唇形轻启,无声唤出那个人的名字,脸上甚至带着恍惚的微笑。

舌头蓦然被狠狠咬住,很痛,痛极了,几乎要被硬生生吞噬掉,过雪陡然睁开眼,岑倚风面目狰狞地瞪着她,深邃的黑眸烧得如火一样红,灼灼间仿佛闪逝过一抹异样痛楚,但很快就被焚烧殆尽了。

他彻底发起狂,那样歇斯底里地肆虐着她的身体,每一次都抵达到最深处,恨不得穿透了她,他吻着她,却像要吃掉她似的,在嫣唇上凌乱的啃咬,过雪阵阵痉挛,随着他用力的挺进,她就像虾米一样弓着腰,她越是哭,他越是狠狠顶撞……如同骇浪里翻来倒去的一叶孤舟,终于,她在那排山倒海般的律动中慢慢丧失意识,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夜阑人静,更漏响,三更天,江轲听到摇铃轻响,走上楼。

岑倚风坐在桌案前,厚厚的书卷翻开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过雪穿着他的外袍,外面还裹着一层毛毯,像个毫无知觉的瓷娃娃被他抱在怀中,睡意正酣,长长软软的青丝云泻墨洒一般蜿蜒垂落,掩着花容丽颜,只露出那弧度柔美到不可思议的下颔,宛然被乌云遮住的雪色月牙。

江轲很快低头,不敢再看:“我去唤冬袖来。”

“不必了。”岑倚风替她捋了捋头发,动作轻若风拂,怕惊醒了她,“等等你在前面探路,我抱她回去。”

江轲见他身上只着一件中衣:“那我先为少主取件袍子。”

岑倚风点头,薄唇轻启:“之后你请大夫过来一趟。”

江轲疑惑,但看到他伸手覆在那人额头上,长眉蹙拢,心中登时明意。

待江轲离开,岑倚风又重新替过雪裹紧毯子,原本半敞的轩窗早关得密不透风,他抱着她的姿势,就仿佛哄着小孩子入睡一般,又仿佛是,根本舍不得撒开手。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覆于眼睑下的睫毛细长卷翘,犹如纤黑的蝴蝶尾翼,拖出两痕浅浅的憩倦美意,微微颤抖间,似是繁蝶乱影,惊落梦里的一树桃花。

她面色格外透白,宛若齑粉打的底,明明睡梦里,也如此愁眉不展,眸角凝怯含怜,随时欲滴下泪来一样,再凑得近一些,她发际间散来脉脉幽华,如那绝世奇香,几能慑魂。

岑倚风埋头嗅着她的发香,她在梦里毫无意识地蜷起身子,愈发怜人,他环着的手渐渐拢紧,却似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朝她唇瓣上轻轻俯首,那一吻,覆水难收。

天近拂晓时,过雪全身有些发烫,知道自己又是害了病,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无数零碎的记忆潮涌般破入脑际纷至沓来,她记得十岁那年,是她第一次来到岑府,陌生的环境令她紧紧握住娘亲的手,不敢松开,是岑海平将她抱起来,亲着她的小脸蛋疼爱地讲:“过雪,从今起,你就住在这里了。”

她看到了潘姨娘、三弟还有四妹,却没有看到白夫人与岑倚风,听说在她们搬来前,白夫人与岑海平发生一场争执,白夫人携着长公子暂搬到别府一段时间。

自打她住在岑府后,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尽管母亲是改嫁到岑家,而她又非岑海平的亲生骨肉,但岑海平待娘亲视若珍宝,连同对她亦爱屋及乌,她的衣食讲究与那些豪门望族的嫡女几乎别无差异。

几年里,她过上以前从未有过的富庶生活,享受着父母的疼爱与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同弟弟妹妹相处也算不错,但是很少能见到岑倚风,虽说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岑倚风从不参与几个兄妹间的嬉戏活动,他跟随岑海平身边历练,学做生意,而那个时候她还在闺房内绣花、逗金架上的鹦鹉,偶尔见面,也是匆匆几瞥,她甚至记不清岑倚风的样子。

到了十三岁,她才算真正与岑倚风相见,因白夫人之前一直独居在如意园,从不去东怡堂与他们共同用膳,而岑倚风一年到头下来,几乎都是陪着白夫人在如意园用膳过年,直至后来,白夫人与岑海平的关系才算缓和。

她知道白夫人很讨厌她们母亲三人,自然而然,岑倚风也一定讨厌她们。她万万没料到,眼前少年会长的这般好看,可谓玉骨天成,丰姿奇美,与陆庭珩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同,像是那生长于黑夜里的花,带着难以触及的冷傲贵雅。

尽管他一副兄长模样,在几个庶弟庶妹的面前态度不偏不倚,但过雪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隐隐约约有些不同……尤其第一次见面,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种感觉,就仿佛昂贵而华丽的瓷器,泛射出逼人刺目的冷光,令她情不自禁低下头,不寒而栗。

她怕他,那一刻起,她就打从心底害怕他。

********

窗外支起红泥暖炉,冬袖执着扇子挥来挥去,袅袅药烟弥散开来,呛走了花阴处的蝴蝶。

过雪生的是小病,大夫开了两副方子,吩咐休养几天便没事了。

那晚她一时糊涂,居然敢去招惹他,幸亏岑倚风没有真的动怒,除了将她在床第之间折磨的死去活来外,并未找她秋后算账,害的过雪平白提心吊胆了一阵,最后事情总算风平浪静地度过。她不禁扪心自责,其实早该清楚,陆庭珩有朝一日总会娶妻生子,她知道岑倚风的打算,如果四妹能嫁到陆家,对岑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早该死了这份念头,然而听到有关他议亲的事,她依然会心如刀绞。而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得罪了岑倚风,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但她还有婴婴,她不能不顾及自己唯一的妹妹。

过去了五六日,岑湘侑来找过雪,原来是齐夫人发来请帖,邀她们后日到齐府赏花。

过雪这才反应过来齐夫人是指陆槿涵,神情犹豫不决:“我……”

“二姐,你的病不是已经痊愈了?”岑湘侑截断她的话。前几日从潘姨娘口中得知,大哥肯向陆府提及她与六公子的亲事,岑湘侑私下欢喜得几乎睡不着觉,这不没过多久,陆槿涵就发来了邀请?别瞧陆槿涵已经出嫁到齐府,但关于娘家的事她岂会袖手旁观,尤其是涉及到她最疼爱的六弟的婚事,是以岑湘侑自作多情地认为,平时喜欢清静的陆槿涵特意发来邀请,表面是赏花饮茶,实为对自己的考量。其实她与陆槿涵的关系并不亲近,反倒是过雪与陆槿涵相处甚为融洽,虽说过雪与六公子的事让她有些隔阂,但如今过雪克母名声在外,六公子与她的关系又早已疏远,根本不具威胁。她叫过雪一同前去,不过是为拿对方当挡箭牌,免得届时被陆槿涵挑错。

过雪自不晓得陆槿涵心中的盘算,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去,如果其他夫人小姐发的邀帖,她定然推辞不去,可涵姐姐不比其他人,上回在侯府寿宴上相见,彼此倾心相谈,分离时俱感不舍,况且她还答应过涵姐姐,改日定要见一见小外甥,倘若她推拒,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二姐,你整日呆在屋子里,闷都闷死了,早该出去散散心,况且你与涵姐姐早就熟络,咱们一块儿去还能凑个热闹。”岑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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