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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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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起伏着,分明是愤怒到了极点。

“少主。”江轲不知所措地出声唤道。

“出去——”岑倚风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掼到门前地上,摔个粉碎。

江轲手疾眼快地避开,赶紧退了出去。过后,又陆续听到霹雳哐啷摔东西的响声,他生如此大的怒火,简直是少有的情况,江轲想着二小姐适才还是平平静静地离开,他却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不禁摇了摇头,只能干叹一声。


秋风谁思量2
自打那件事后,岑倚风一连多日不曾照面,听说是近来事务繁忙,即使一起在东仪堂用膳,也是匆匆动过几口就离开了。

不过偶尔三更半夜的,他还是会跑到她床上来,沉睡中的过雪被惊醒,他就像圈羊羔一样,从后将她紧紧锢在臂窝里,不准她乱动,有时会凑近耳畔说些难听的话,过雪只能竭力隐忍,然后他就开始啃咬她的脖颈,大约是累的,连折腾她的功夫也没有,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入睡。

过雪倒希望他能这样一直忙下去,无暇顾及自己,她的日子才能好过点。

“姐姐,怎么精神看着不好呢?”今天她搽了桃花粉,却仍掩不住眼圈下两痕浓重的青影,被岑婴宁有所发觉。

过雪尴尬地举手拂了拂眸角:“可能是最近夜里凉,睡得不安稳吧。”其实归根结底都怪岑倚风,尽管夜里少了那种事,但他睡觉的姿态委实霸道,又喜欢从后搂着人睡,跟要揉进骨头里似的,每每都让过雪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睡眠自然也就不好。

“天气凉,姐姐记得多添几件衣服,千万别病着了。”岑婴宁不无担忧地讲。

过雪心头生暖:“傻丫头,这话该是我嘱咐你才对。”

岑婴宁甜甜微笑:“我现在好多啦,每天晌午,秦妈妈都会陪我在河边走走呢。”

过雪想她最近确实精神不错,覆上那对无骨小手,跟着她一起笑。

“姐姐,是不是等我身子养好了,就可以搬回府上住了?”岑婴宁眨着黑嗔嗔的瞳眸,含满期盼地问。

过雪不自觉与她目光错开,细长的睫毛似花淋雨,孱孱微颤,半晌轻声一应:“嗯……”

岑婴宁唇畔抹笑如露,随后想到什么,命丫鬟拎来一个红木提匣,打开来,是一双全新缎子面的布鞋。岑婴宁解释说:“还有几天便是大哥哥的生辰了,我做了一双新鞋子,姐姐届时替我交给大哥哥吧。”

过雪闻言,不由得呆若木鸡。

岑婴宁迷惑:“姐姐,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大哥哥?”

“我……我……”过雪嘴里跟吞了鸡蛋似的。

下月初便是岑倚风的生辰,而她竟然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她磕磕巴巴良久,才垂首回答:“我还没有想好……”

岑婴宁捂嘴,表情诧异:“可是不剩几天了,我还当姐姐早准备好了呢。”

过雪叹气,暂且抛下烦愁,去看木匣内那双布鞋,针脚格外精细,一瞧就是用心做的,其实仔细想来,她连岑倚风平日穿多大尺码的鞋子都不清楚。

瞅她对着布鞋发愣,岑婴宁开口道:“是我让秦妈妈到莱绣庄找徐掌柜要来的尺码,也不知道大哥哥喜不喜欢,穿着合不合脚。”

过雪不禁哂笑:“这双鞋子做得这般精巧,若是让你大哥哥见了,保准能讨他欢心。”

岑婴宁闻她夸赞,越发开心,淡淡的光缕透出窗扇,照着二人那极为相似的容貌,当真是一对双生花。

陪婴婴用完晚膳后回府,因着岑倚风生辰的事,过雪心里一个劲犯难,冥思苦想,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尽管岑倚风对生辰的事一向不太看重,但礼物还是要准备的,去年她挑了幅字画送去,岑倚风反应淡淡。可是今年呢?如果绣个荷包香囊,时间上肯定紧了点,况且绣什么样的图案好?过雪抚着额头,好生苦恼。

她斜倚桌沿,一时想入了神,连岑倚风何时进来的也不知道。

室内一灯如豆,将她的身姿勾勒出纤细的边廓,仿佛纸上美人的剪影,被光一映,幻仙而跃,藏在雾里缥缈隐现。

岑倚风默默注视片刻,才张口:“想什么呢?”

声音冷不丁响在耳畔,吓得过雪几乎从绣墩上跳起来,回过首,岑倚风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朦胧里看来,居然格外柔和。

“哥哥……”过雪惊魂未定地深吸口气。

岑倚风一睨眸,看到桌上放置着一个红木提匣,眼生得很,秀如雅月的长眉轻颦:“这是什么?”

婴婴给他的礼物,自然在生辰那日给他才算惊喜,然而此刻被他发现,过雪再想藏明显是来不及了。

她抿唇不语,模样紧张兮兮,直跟做了亏心事一样,岑倚风愈发生疑,伸手就将那红木提匣打开——

看到里面那双缎子面布鞋,岑倚风还当是自己眼花,居然愣了半晌,才给拿出来。

这布鞋做工精细,针脚密匝,鞋底更是一针一线细细纳过去的,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光是握在手里,就觉得轻盈舒软。

想到方才她的出神紧张,欲言又止的模样,岑倚风内心一动,竟生出难以言喻的喜悦,面上却是不显:“不就是双鞋子,干吗还怕被我发现似的。”

“本来是想着哥哥生辰那日……”过雪低着头,小声嗫嚅。

岑倚风一听还她记得自己的生辰,素来沉冷的嗓音更好似被窗外的月色感染,听起来柔情款款的:“既然都做了出来,什么时候给也是一样的。”

过雪不遑开口,又听他道:“这鞋子做的不错。”

想到她挑灯做鞋,还留意过自己的尺码,岑倚风对那双布鞋越看越爱,恨不得现在就要试试。

过雪闻言,总算松口气:“哥哥喜欢就好,婴婴知道后一定很开心呢。”

“婴婴?”岑倚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懂此刻提她作甚。

过雪含笑解释:“今天我去看了五妹,这鞋子是婴婴亲手所制,因念着哥哥生辰就快到了,所以托我带回来,原本是想着在辰宴上再送给哥哥的。”

岑倚风欣长的身形顿时像被冰雪封冻,原地僵立一阵儿,才缓缓“哦”了声。

过雪发现他胸口起伏有些剧烈,连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消弭无踪,当下便显得不知所措,半晌,探着头,小心翼翼地唤道:“哥哥?”

岑倚风捏住布鞋的手指狠狠攥紧,之后松开,将鞋子丢进红木匣中,转过身,双目赤红地瞪着她。

过雪见他神情不豫,仿佛随时会杀人一样,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岑倚风一瞧她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似的退避,脸色更阴沉得可怕,拂袖就往外走去,待到了门口,忽然又回头,过雪轻轻拍抚着心口,倒像巴不得他走一般,那股气更不打一处来,想着为何要走,他凭什么要走!

过雪眼瞅他都走到门口了,却又踅回来,瞧也不瞧自己,坐到床边褪掉衣鞋,便倒床睡下了。

过雪被他这么一搅,生辰礼物的事自然也思索不下去,起身到床畔,掀开被褥,岑倚风面朝内,侧身而卧,背姿看起来十分僵硬。

过雪躺下来,彼此背对着背,一夜无话。

********

这日睁眼,天便是灰的,就像断瓦颓垣渐渐褪去的灰败颜色,望得久了,眼睛都生出蒙翳。

马车停在一家酒肆门前,店面不大,却颇具名气,丁家三代酿酒,品质闻名韶州,尤其是秘制的绝世佳酿“碧玉沉芳”,每年仅出五坛。

过雪经过一番绞尽脑汁,想到岑倚风酒量不错,如果送上一坛这酒中极品的“碧玉沉芳”,他应该会高兴的。

哪知进入酒肆后,丁掌柜却说今年酿的四坛酒都已卖出,所剩的最后一坛,人家付了定银,只是还未来得及取。

过雪一听,简直愁眉泪眼:“我这是有急用,银钱上我可以再多出一些,这最后一坛酒可不可以卖给我?”

丁掌柜十分为难:“姑娘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守信二字,这坛子酒既已答应了人家,姑娘就是付高出一倍的价钱,我们也是没办法卖的。”

对方摇头拒绝,过雪自知多说无益,呆呆杵在原地,颓然丧气。

下刻丁掌柜瞄向她背后,倏然笑道:“呦,陆公子来了。”因对方是常客,连忙上前相迎,“陆公子今天又是一个人吗,临西那间雅房早给您备着呢,快请、快请。”

听到“陆公子”三个字,本正发呆的过雪活像受到铁锥重重一击,迅速转过身,薄白帽纱还在眼前轻轻飘荡,而他的身姿就仿佛倒映雪湖下的月影,涟漪繁起。

陆庭珩早已止步,隔着几步之遥,恍如做梦一般望着她。

过雪怔在原地,丁掌柜想到适才她苦苦恳求的模样,颇为可怜,忍不住提醒:“说来可巧,买下最后一坛‘碧玉沉芳’的买主,正是这位陆公子,姑娘倒可以跟陆公子商量一下,看看肯不肯相让。”

陆庭珩一愣:“你要买酒?”

过雪只好坦然承认:“嗯,过几日便是家兄生辰,本打算将此当做生辰之礼的……”

陆庭珩恍然,随即毫不犹豫,朝身旁小厮道:“你去跟着丁掌柜将酒坛提来。”

过雪正值疑惑,陆庭珩已提前开口:“这坛酒我让给你好了。”

过雪惊愕:“这怎么行。”

陆庭珩静静盯着那层薄纱,即使她的容颜模糊不清,可是那一颦一笑,一嗔一喜,早像血液一样融进他的骨髓里,至死不忘。

“雪妹,你何必跟我这般见外。”他笑了笑,却笑得如此艰难、费力,夹杂着莫可奈何的痛楚,“既然是阿风的生辰,我又岂会与你相争一坛酒。”

过雪连忙道:“多少定钱,我好让人……”

“阿风以前常常请我喝酒,就当是个顺水人情好了。”见她非要分得一清二楚,陆庭珩抑住胸腔愠火,不愿再听下去,出言打断。

过雪缄口沉默。

过去一会儿,小厮抱着酒坛出来。

过雪不作耽搁,朝陆庭珩行下一礼:“多谢陆公子,那我先行告辞了。”

陆庭珩闻言启唇,仿佛有什么话呼之欲诉,随后又死死咬住唇,眸底藏着千万不舍。

过雪一见他这副表情,生怕他说出什么失态之语,心底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害怕,只想着尽快离开,扭身就带着冬袖往门口走去,近乎落荒而逃。

但到了酒肆门前,才发现天空飘起朦朦胧胧的小雨,冬袖道:“幸好出门前备了伞,姑娘稍候,我这就把伞取来。”

过雪正是心乱,待冬袖一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逼近,紧张下不敢回头,下意识就往前迈开步子,那檐下石阶经凉雨淋磨,格外湿滑,过雪走得又急,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亏被从后赶来的陆庭珩及时扶住,拉进怀里。

“没事吧?”他担心地在她身上打量。

过雪吓得脸色一变,迅速挣了两挣,他却舍不得放手,死死拽着那衣袖,直至发觉她在怀中微微发抖,仿佛受惊的小动物,那么柔弱,那么无助,就快破碎了一样。

陆庭珩终于放开她,趁着此时,吐诉出憋忍许久的话:“过雪,上次在园内,是我太过唐突了。”

他似乎想笑,唇畔牵强地扯开一道轻弧,却是比哭还难看:“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苦闷……经常、经常一个人到这里喝酒……有时候,我就想到我们以前……”

过雪用手紧抵住胸口,怕他再说下去,自己就无法呼吸了。

他明明没有喝酒,但声音飘忽迷离,伴着清碎的雨声,仿佛雾畔远箫,幽幽凄凄,悲缠断肠:“过雪,你对我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求你别再不理我,别再躲着我,好不好?”

过雪无话。

陆庭珩近乎绝望地浑身发颤,半晌,终于听她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阿珩……”

声音极轻,恍如幻觉。

冬袖举来一柄青油伞,过雪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但车子驶出没多远,只听“嘎吱”一响,过雪身形不稳地朝车厢一侧晃去,冬袖忙问:“怎么回事?”

车夫冒雨下车查看情况,过会儿语气焦急地道:“车轮出了点状况,安全起见,二小姐还是等等再走。”

过雪闻言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跟随陆庭珩的那名小厮急匆匆跑过来,隔着窗帷道:“二小姐,我家公子见小姐所乘的车子出了麻烦,如果小姐同意,愿用自府马车先送姑娘回府。”

过雪想了想,掀开纱帷,回首往后望去,陆庭珩依旧站在酒肆门前,痴痴地朝这厢凝视。

过雪不禁问:“那你家公子呢?”

小厮回答:“公子说不急呢,反正要在这里坐坐,等马车送完姑娘回来再走也不迟。”

过雪想着若是干等,也不知道车子多久才能修好,况且有陆庭珩在这里,避也避不开,只好点头答应:“替我多谢你家公子了。”

陆家车夫赶着四轮马车过来,那厢体精致宽阔,挂着陆府银徽,过雪上车前到底没忍住,回眸望去一眼。

发现她转过头,陆庭珩心头一跳,只觉百味陈杂,心里是锅沸水起,恨不得拉着她就此远走高飞,可脚下又涩得仿佛生了钉,无法动弹一步,眼睁睁看着那车子一点一点远去,渐渐消逝在朦胧烟雨里……

回府后,过雪就命家仆小心翼翼地搬着酒坛,储放进地窖里,没多一会儿,管家执伞领着几人急朝大门口迎去,说是少主人回来。

过雪正好在前堂,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走到檐下,却见岑倚风已经从堂前经过,一袭黑缎锦袍,华贵翩然,可是他一路脚步疾快,衣摆下水光飞溅,雨音里只听得佩玉叮咚,小厮在后替他打着伞,几乎是连追带赶,而他头也不抬,好似一股风,转眼就不见踪影。

过雪瞧他走的这么急,就像在无端端生着什么气,也不敢去招惹,折身回花笺居。

秋风谁思量3
时间快如白骥过隙,转眼,便到了岑倚风的生辰,府上并未邀请客人,只是在苑内搭台请了戏班子唱戏,一时听着也颇热闹有趣。

潘娘姨他们皆为岑倚风准备了礼物,潘姨娘送的是一对金镶宝石蝙蝠纹葫芦瓶,岑绍良是自己亲手调制的提神醒脑的香草锦囊,岑湘侑送的则是一个沉香木梅桩笔筒。至于过雪,送的便是那坛绝世佳酿“碧玉沉芳”。

“二姐果真有心,知道大哥一向稀罕此等美酒佳酿,今日我们也能沾光一添口福了。”自打过雪那桩亲事告吹,岑湘侑许是心里平衡不少,态度又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过雪微微一笑,想到自己这个点子果然对上岑倚风的喜好,可算如释重负。本以为岑倚风会立即派人拍开泥封畅饮一番,孰料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那个酒坛,仿佛上面有古怪的东西。

他缄默不语,过雪主动张罗道:“哥哥,我叫人打开吧,难得今天热闹,叫三弟也跟着咱们一起吃几口。”

“不用了,都拿下去。”岑倚风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几名侍从忙将诸份礼物搬下去。

过雪大出意料,刚巧岑倚风抬起眼帘,四目相顾——他的眼神中居然满是黑霾,宛如越淀越深的稠墨,是浓得抹不开的色调,看得过雪一阵心惊肉跳,掌心都掐出冷汗,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用完长寿面,岑倚风便离开了府邸,那些平素与他相交的富家子弟有单独为他举办小宴,直至天黑都未归来。

更漏响,三更时,夜穹下起小雨,丝丝沥沥,溅响青檐灰瓦,似泪轻弹,闲愁无数。

过雪在床上辗转反侧,实难入寐,干脆披衣起身,坐在妆台前,伸手拉开一层精巧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诸多妆奁饰盒,是被她曾经像堆小砖似的,一样一样,将那个东西埋藏在最深处,片刻后,她从紧里头取出一个木匣,打开来,是一方精美的如意灵芝纹白玉佩,上面铭着小字“有匪君子,温润如玉”,玉上原先穿的络子早就旧了,是她又重新打了个新的梅花络子,当年陆庭珩从腰上解下,亲手交到她手里,少时那段情缘始终记忆犹新,每当念着时,才拿出来瞧几眼。

窗扇传来咚咚轻响,起初还当雨声,但细听之下,居然是有人在外叩窗,过雪慌忙将玉佩收好,轻声轻脚地凑到窗前,屏住呼吸问:“是谁?”

“二小姐。”

过雪听出是江轲的声音,方打开轩窗,江轲鹄立檐下,衣衫间折着清透的水光。

他出现在府上,说明岑倚风今晚也已经回府了,过雪语气充满疑惑:“怎么了吗?”

江轲言简意赅道:“少主正在书房喝闷酒,很多。”

喝闷酒?过雪不明白他的意思。

江轲开口讲:“二小姐也知道酒多伤身,应当去劝劝。”

“我?”过雪表情怔仲。

今天明明是岑倚风的生辰,他却把自己关起来喝闷酒。尽管过雪满头雾水,但听江轲一说,还是嗫嚅着拒绝:“他心情不好,只怕我去了……他见了更不开心才是。”

江轲道:“前几日,二小姐见过陆公子了。”

过雪大吃一惊,这才恍然,难道那日她回府后,无巧不巧地被岑倚风撞到,认出那是陆庭珩的马车?至于其它事,凭借岑家的人脉,稍作打听即可。

过雪明白江轲是在提醒自己,可仅仅如此,就惹得岑倚风不高兴?她有些云里雾雨,但随即一转念,岑倚风与陆庭珩自小关系要好,上回岑倚风也曾警告过她,或许岑倚风是误以为她与陆庭珩私下有所来往,怕她不好的名声影响到对方?

过雪显得焦急,脱口解释:“不是的,我本来是为了买那坛‘碧玉沉芳,可最后一坛刚好被陆公子买下,陆公子得知是为了哥哥的生辰,这才让给我的,后来马车途中出了状况,我才乘陆家的马车先行回府的。”

江轲见她完全理解不到点子上,摇了摇头喟叹:“二小姐还是过去瞧瞧吧。”

对方态度坚持,过雪低着头沉吟,半晌,终于答应。

因外面下着小雨,天气清寒,过雪身上裹了一件厚缎斗篷,江轲替她撑伞提灯,慢慢沿着青石小径踱行,四面漆黑,细雨敲打在梧桐叶上,噼噼啪啪作响,宛如珠碎玉裂,零乱疏影,挑破一片泱泱静谧的夜色,地面腾起白雾,时而袅绕周身,时而被风吹散,就像砚台的半盏墨倾洒出来,笼着那远处的楼阁,近处的树石,皆浸在朦胧湿意里。

书房二楼果然亮着灯,隔着袅袅烟雨,那一点幽光,仿佛来自深山寒谷,微闪现绰,显得孤静而寂寥。

过雪掸了掸衣肩上沾染的雨露,江轲守在门口,在他眼神示意下,过雪略一踌躇,才缓缓迈步登上二楼。

她方上了二楼,就听到“砰”一声轻响,岑倚风正无力地伏在桌案上,手边的白玉杯被不小心碰倒,残留的酒液宛如一滩晶澈水银,从中细细腻腻地流溢而出。

过雪看到他跟前摆着那坛“碧玉沉芳”,却是原封不动,而他另一只手正在桌面胡乱地摸索着,直至碰到酒壶,动作连颤带洒地往杯子里倒酒,看样子,真是喝多了。

过雪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酒壶从他手中夺过来:“哥哥,别喝了。”

听到声音,岑倚风极为缓慢地抬起头,那双素来深沉的黑眸,已是弥漫起一层迷离色泽,就像雨里迷离的烟色。他定定望着过雪,似乎费了好大功夫,才看清楚对方是谁。

“是你……”他眉尖深蹙,说话慢腾腾的,宛如温吞的流水,“……你打哪儿来的?”

过雪想他这得喝了多少酒,都已经醉得神智不清了:“哥哥,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偏室躺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去搀他的胳膊。

岑倚风却猛地挥开,像个赌气的小孩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你走开……我不用你管……才不用你管……”说罢,夺过酒壶,使劲往嘴里灌酒。

过雪一惊,上前拉住他,伸手争夺:“哥哥,你不能再喝了!喝酒伤身,哥哥得保重身体才好啊!”

酒液淅沥哗啦地从彼此间溅落,染得衣襟裙裾皆是熏人的香,最后岑倚风把她推开两三步,有些口齿不清地吐字问:“你说什么……”

过雪满脸忧急:“哥哥别再喝了,不然大家都会担心的。”

岑倚风双眸迷奚,盯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忽然耸着肩膀冷笑:“你少在这儿假装关心……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看了就觉得恶心……”

过雪原本满腹话语,顿时如噎在喉咙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

岑倚风笑得有些发抖,死死瞪着她,眼睛里逐渐泛起一层浓浓的殷红,是血一样的颜色,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她:“你当我是什么?我知道呢……其实你心里一直把我当成傻子吧,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高兴是不是?”

过雪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下意识摇头:“没有。”

“没有?”岑倚风视线落向那坛“碧玉沉芳”,眸中晃过一抹极致痛楚,接着大发雷霆,抓起酒坛狠劲往地上掷去,破口大嚷,“什么生辰礼物,你以为我稀罕!”

他砸的用力,只听得尖锐刺耳的破碎声,残碎的渣子溅在鞋前,过雪吓得捂紧双耳,而岑倚风跌跌撞撞地走近跟前,将她逼到墙角,两手狠狠掐住她的颈项,似要摧花折草一般,那眼睛赤红,几欲滴血,亦如伤到即将发狂的兽:“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就像这个样子……然后、然后一切就都好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宛若疯癫,碎语不断,过雪被他箍住脖颈,瞪大起了一双美丽的秋水眸子,里面淌满今夜的雨,当难过到极处,终于簌簌而落。

他知道他恨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而今晚,她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眼前,她终究还是做了一个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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