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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九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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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算是罚个站,这两位也并不老实,姑侄俩正在“竞老头”,也就是用“石头剪子布”的规则比划输赢,谁赢了谁就可以弹对方一个脑崩。
  很显然小不点儿处于不利状态。
  这姑娘是个没正形的,就看她伸出左手,把大拇指和中指曲起,捏成一个圆圈儿,往嘴边一送,哈了哈气,右边站着的矮了好几头的小东西马上皱眉闭眼,满脸惶恐之色,一副逆来顺受嗷嗷待宰的模样。
  他额头中央白净的面皮已经微微发红,可见这心狠手黑的大姑娘完全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手下留情。
  再看看这小不点儿与奉九七分相像的脸庞,虽说一眼就看出是个男孩儿,但容颜秀丽鲜妍,宁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从遇到奉九,他已经把以前从不关心的唐府的情形摸了个门儿清——这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唐不苦小侄儿了。
  唐大风一路上伺候贵客,不免时不时半侧着身子倒退着走,等到发现宁三少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不禁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待一看到贴墙而站的两个熟悉的身影时,登时牙疼不已。
  唐大风清清嗓子,肃穆地说:“宁三少,我家六小姐平日里最是个知书达理的,她在同泽中学念书好着呢,德智体全面发展,每年都被评为荣誉生。今天这样,只是偶尔,偶尔顽皮一下……”硬拗了几句,擦了擦额头,偷眼一看,宁诤“嗯”了一声后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对望一眼,随即颇为默契地移开了眼光,分视两边。
  奉九刚哈了气要再弹不苦一个脑崩儿,忽然听到说话声,她转身抬头,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不速之客,奉九立刻背转身双手抱胸,眼睛盯着眼前丰泽书房独特的花窗,好像是恰好路过书房,忽然对这修了也有五六年的书房产生了浓厚兴趣一样。
  不苦正紧闭着眼睛瘪着小嘴等着来自六姑姑狠狠的疼爱呢,等了半天没动静,他一眼睁一眼闭地悄悄观察形势,却看到自家大管家和一个高个子年轻叔叔正向他们走来。
  唐大风只能叫人,奉九别无他法,只好转过身,面上瞬间展露一副很惊讶地样子说:“呀,是宁先生来了?我兄长在书房里,你们慢谈。”
  她满面笑容地点点头,忍住心里的惊讶,难道大姐逃婚的事他就这么不计前嫌地过去了?顺手拉过还一脸懵的不苦就要告辞。
  这时门一响唐奉先迈步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有点诧异宁家三少爷怎么上门了,于是一边跟宁诤互致问候,一边不经意地看了奉九一眼,奉九只能止步,好在唐奉先迟疑了一下后,摆了摆手,到底还是让奉九带着不苦离开了。 
  唐奉先把宁诤让进书房,站在门口忍不住闭了闭眼,这才举步进门,两人对谈了好一阵儿,渐渐热络,唐家大哥对于宁诤对当前中国各系军阀争斗的形势,及日俄在东北地区缠斗的判断让他很是赞赏。
  当然,他不会谈到自家妹子在自己书房门口站岗的原因,大家都是文明人,自然就此揭过不提,而已带着不苦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坐在窗前吃茶果子的奉九不禁想着,这位宁先生还是有点用处的。
  唐奉先面上不显,实际上自然明白宁诤到访的原因,图穷匕见,护不住了,心里一声长叹,于是很是识趣地同意宁铮去跟奉九见个面。
  宁铮在门口听差的指引下向奉九的“听荷院”走去,他这头立刻摇电话让奉九大嫂赶紧去把不苦带回去。
  奉九有点纳闷儿大嫂怎么这么快就把不苦接走了,以往怎么也得等到晚上快睡了,不苦才能回自己父母身边,至于不回去直接跟自己睡,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苦走了没一会儿,秋声面带异色地进来通报说宁三少来了,她这才觉得有些诡异。
  宁铮跟自己大姐的婚事黄了,而且还是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黄的,看得出父亲对宁家很是愧疚,再有宁家现在已成为东北的实际统治者,得罪这样一个大人物当然是非常危险的。
  但据说宁老帅表现得十分大度,说到底是时代进步了,父母之命也过时了,就这么轻轻揭了过去,看着父亲大松了一口气感激之余又有愧疚之意,奉九也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
  当然,这都是表面的说辞,至于老帅打马虎眼地要了唐家所有十四岁以上嫡女的照片一事,三房的大人们都有志一同地没让孩子们知道。
  宁铮这次名义上是给自己祖母送人参的,怎么转头又到了自己这里?奉九不觉得他和自己再能有什么交集。
  自从冰场相遇和吃火锅,再有就是戏剧节,哦加上上次奉灵掉荷花池里,这才是两人的第五次见面。
  “奉九,又见面了。”宁铮的声音很是清亮好听,碎银子一般,跟奉九一样,没有东北官话那种浓重的口音。
  秋声一边想着怎么宁三少一进来,好象客厅都变得明亮了似的,一边退了出去准备奉茶。
  奉九心里想着的却是刚才我罚站你不是都撞见了?然后又觉得“奉九”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点刺耳,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亲密。
  但这只是心中所想,面上,她还是笑意盈然地说:“宁先生,好久不见了。”
  宁铮看着她,忽地一笑:“我们没那么不熟吧?你还是叫我宁铮吧。”有何不可?奉九觉得这不是事儿,跟喊同学没什么不同。
  “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宁铮在奉九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双手随意交叉在腹前。
  “请说。”奉九保持着微笑,心里一点也没有概念。
  难道是宁铮其实对大姐情根深种,猝不及防遭遇心上人悔婚,所以现在跑到自己这里来求助,打算撬点情报出来再续前情?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满脑袋跑火车的戏剧性思维不好,于是赶紧打住,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儿。
  虽未深交,但这位宁三少应该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性子,这也是奉九觉得跟他其实还有点投缘的原因。
  单看他周身的做派,奉九难免有点儿惋惜宁铮做不了自己的姐夫,不过一想到要是嫁进宁家,大姐那未来可期的灰暗乏味甚至极有可能风雨飘摇的日子,马上又觉得大姐做得极正确。
  “过三天,也就是六月初六,我父亲会让人上贵府提亲。”宁铮也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啊?给谁啊?”奉九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大半年以来,她一直觉得大姐既然跟他不成了,那宁唐两府应该就不会再有有关婚事的事情发生了,毕竟结亲又退亲还是很尴尬的,这也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不光是她,而是所有人应该都会作如是想。
  “给我,向你提亲。”宁铮说完,腰身稍微绷直,一双闪着星光的黑眸定定地望向奉九。
  但见奉九一向灵动的大眼里忽然被一片呆滞所覆盖,很显然,她没有能够立时消化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直到宁铮绕过茶几,缓步走到正坐在对面官帽椅上的奉九面前蹲下,她的眼睛才重新调整焦距,呆呆地凝在眼前的宁铮的脸上。
  宁铮斟酌着开口:“我是说,我家长辈要来替我向你求亲。我怕你会感到突然,所以今天上门特意来先跟你说一声。”
  宁铮看着奉九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破碎了,原本一动不动的胸脯一上一下起伏得历害,好象只有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后才不至于憋死似的。
  奉九腾地一下刚想站起身,就被宁铮牢牢按住了双腿,她的眼睛倏然变红了,愤恨地低头瞪他,双手也努力去挪他压在腿上的双手。
  “我父亲不会同意的!”奉九腿不能动嘴可没闲着。
  “你父亲和我父亲都已经同意了,后天过来就是下聘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奉九的眼泪出来了,她预感到这次的事情没法善了。
  “就是前些天。”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宁府动不动就送鱼翅燕窝人参的就是因为这个?亏得自己还以为是老帅生怕两家因此事生了嫌隙而极力安抚,今天父亲临出门前看到大哥罚自己站说了句“还罚站啊都快到出嫁的年纪了”,那副话未说完就满脸惆怅的样子……
  奉九恨不得以头撞墙,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她是觉得宁铮人还不错,不,按世俗的眼光看,很不错,所以大姐逃婚时,她还有点惋惜之感,但真落到自己头上?完全不可想象,她压根不想要这样的丈夫。
  奉九浑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还处于懵懂震惊的状态,宁铮看着她的神情,并没做过多解释,虽然不舍,但再呆下去毫无益处,他看着奉九,轻轻道:“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今天我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一次,我们家不会再接受退婚,你要明白。”
  宁铮安抚地拍了拍奉九的肩膀,站起身,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头在她清新好闻的发顶印下一吻,这才离开。本想进屋奉茶的秋声在听到宁铮的话后就一直站在外面没敢进去,此时,她看到宁铮的举动,不禁惊讶地捂住了嘴。
  奉九恍若未知,她只觉得头发被碰了一下,而等她神识归位后,宁铮已经走了。
  坐了好久,她才慢慢站起身,这才发现忠心耿耿的秋声已经在她身边站了不知多久,正用一种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姑娘?”秋声的眼神里真心实意的关心,让她心里莫名一暖。
  奉九刚刚已经想了很多东西,她低声跟秋声说了宁铮刚刚带来的消息,秋声一脸震惊。
  “怎么能这样?咱奉天人不兴这样的啊?传出去都不成体统,让人笑话啊。”
  可体统都是给无能为力的人遵守的,对于上位者来说,自己就是体统,还要什么别的体统?
  奉九的手有点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她慢慢张嘴咬住手指,尽量冷静下来,细细想着,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现在,自己又能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去做些什么。
  奉九定了定神儿,还是起身找父亲去了。
  她在父亲和大哥共用的丰泽书房外徘徊良久,心里忽然想着,大姐当初从北平回来找父亲,是不是就是这种心情呢?
  “门口是谁啊,九儿么?怎么还不进来?”
  她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第12章 提亲

  话说奉九的姐姐奉琳当初之所以能够和宁府定亲,说起来也是有典故的。
  想当初老帅还是一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时候,有一次奉锡良总督之命在辽宁最冷的地界——西丰,围剿蒙匪牙什时被围困,天寒地冻粮草不继危在旦夕,正当老帅以为我命休矣时,不留神路过战场的唐奉九的爷爷,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居然能鼓起一腔豪气拼死去通风报信,让奉天的援军及时赶到,才救了老帅一命。
  老帅感激莫名,满腔报恩之心无以言表,干脆让自家三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宁诤,跟唐老爷子最有出息的二房的长孙女订了亲,当时,俩孩子同为十一岁,论起生辰八字,奉琳还大了一个月。
  所以说,唐家是对宁家有救命之恩的;本来这事不错,两家虽然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但两家的实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这样就不存在太悬殊的门户差别;另外,唐家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但做生意哪能不遇到点事儿,遇到的事,总有通过正常途径走不通的时候,这个时候,有军权的人的庇护就显得尤为重要。
  唐府也承认,自从二房唐奉九的父亲唐度执意从商以来,虽然自己算得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但以他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达到现在这么富贵的程度——毕竟是个世代出翰林的书香氏族,主要图一个“清贵”,可以说,唐家能发展到现如今这样的规模,宁家的保驾护航功不可没。
  当时的政权现状就是各地军阀割据、军人当政,所以宁家当然乐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未来的亲家发发通行证,争取点特许经营什么的,而到了年底互送年礼,唐家也会送来一张银票,数额之巨大,让宁管带都不大好意思接受,于是第二年就会更加卖力气地替亲家开山拓疆,扩大唐家的商业版图。
  但万万没想到宁管带这官儿越做越大,官阶升得越来越高,直至十一年后,成为东北首屈一指的人物,这对于从江浙流放到宁古塔,一向明哲保身二百多年的唐家来说,是暗自心惊的,打心底里其实并不喜欢有这样的姻亲,但这么多年的利益纠葛,早已身不由己,唐奉九的父亲唐度终于成为北方头号巨贾,与宁家的牵绊也进一步加深,原本单纯的知恩图报的姻亲也渐渐变成了不那么单纯和对等的关系。
  奉九的亲姐姐奉琳在这一辈里行三,除了大房的大哥和自家的二哥,剩下最大的就是她了,奉琳长得艳丽非常,容貌跟俊美的父亲很像,从小就出类拔萃,十岁当庭作的一首咏雪诗震惊了当时的县太爷,对她是大加赞赏,于是名声大噪;看起来也是举止娴雅,曾常年荣登奉天名门望族最想娶的媳妇头名。
  虽然奉九与姐姐相比在心智上并不差,但奉九的性格不象大姐那样表面端庄内里强势,再加上年纪尚小,所以名气跟在奉天上流社会如雷贯耳的姐姐比就差远了。
  原本唐老爷也是愧疚的,毕竟是自家长女放了宁老帅的鸽子,这丫头的胆子从小看就不小,长大后更是长到了水缸那么大。
  但因为是进入了一个新旧交替,甚至是千百年来的各种观念碰撞的时代,所以各家悔婚约也是最常见的事情,甚至曾有一天,《奉天日报》上刊登的男方女方家达成共识,订婚解除婚约的,甚至离婚声明的,足足一版都没登下。
  其实宁铮和唐奉琳早已成年,按说但凡有点心思,宁家就该过府和他们商量成亲事宜。
  但宁铮十六岁被送去西洋读书,等到二十一岁,已经从美国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毕业,又去游历欧洲,也不着急回国;奉天虽在北边,但却是当时北方的中心,英法俄日的领事馆都设于此,消息也灵通得很,有关宁公子的风言风语也是从来不缺,更是很多街头巷尾固定的谈资,由此看来,宁公子也是风流得很。
  也是,俊俏的皮囊,令人垂涎的权势,老帅唯一嫡子的身份,大帅府下一任当仁不让的主人,再再都让他光芒耀眼;而唐家二房大姑娘已经二十一了,到北平读大学都读到了大四,而男方家却不提履约的事,按唐老爷的揣测,只怕他们家也是觉得这门亲事可有可无,毕竟,以宁家现在的声势,找什么样的女子会找不到。
  虽说自家女孩子也都念了新式学堂,都没有裹脚自不必提,因为毕竟是在关外,大姑娘的地位很高,女子少,裹脚是不可能裹脚的;但总觉得跟他们西洋留学回来的没那么多可说的,留洋的人说话普遍半土半洋,装腔作势自觉高人一等的真不少,要是搁在现代,那就是没有共同语言,不同频,三观不合。
  虽说这婚事不成会让两家多少有些难堪,但对于唐府而言,当初订下婚约的,毕竟唐老爷子。
  而唐老爷子七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得亏不在了,要不然西风东进,终于吹拂到了北边的奉天,看到现在这个时代,剪辫子的剪辫子,男男女女公然搂在一起跳交际舞,信基督的信基督,知识分子们也是“言必称希腊”,气也要气死的。
  没想到宁铮在南方盘桓回来两个月后,终于来拜见“岳父母”了,说话间非常恭敬客气,但也有点奇怪,除了认认门和请安和带了很多礼物外,根本不提成婚一事。唐老爷唐度虽觉得有点纳闷,但照样很拿得住,品出些意味,觉得成也可不成也行。
  唐家几个淘气的女孩子偷偷去相看了未来姐夫,回来都交口称赞,撇开宁铮的身份地位不提,本人还这么年轻英俊,不禁都艳羡着奉琳大姐的好福气:何况这还是未来的东北王,身份地位之高真是不可想象。当然她们唐家大姐自己也很出色,这么看来,往后必然是一对佳偶。
  没过两天,还在燕京大学读书的长女居然在非年非节的时间回来了,这未免太巧了,果然,奉琳痛哭流涕地跟自己说要退婚,他脸色铁青,断然拒绝,这事儿也是能谈的么?退婚不是不可以,但得是宁家吐口才行吧。
  没想到,一向硬气的大姐留下了情真意切的书信一封,接着就端着一副至少平日里看着是高雅端庄的模样,施施然地跑了。
  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后来才听说,还搭上一个上了北洋政府赤匪通缉名单的逃犯:全中国的军阀对赤匪的意见是难得的有志一同,那就是杀。唐度在跟自家大儿子再三确认,奉琳的确是搭着一个赤匪私奔后,差点垮了。
  唐府大家长没脸,也没胆儿见宁家老帅——如果老帅追究下来,一个“私通赤匪”的罪名,往大了说,就可以让唐府吃不了兜着走。
  奉琳跑得没影没踪,唐度遍寻不到,这才开始怀疑她已不在国内,甚至怀疑是某些很有能力的人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则以她和那个赤匪的能力,在唐府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下,根本跑不了多远。
  他一辈子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见过大世面的,当初稀里糊涂地就被自己爹跟这个绿林响马、大胡子做了亲。虽然生意越做越大,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现在的雄心壮志也慢慢地没那么大了,只想着家风不堕,家宅平安,也就够了,对列祖列宗也能交待,就怕摊上什么不体面的事儿,结果还是怕啥来啥。
  逃婚也就罢了,还是因为私奔;私奔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跟个赤匪……原本还觉得借此退亲也不错的唐老爷子,现下就差背个荆条儿去大帅府负荆请罪了。
  只可惜他无论是摇电话,还是写了亲笔信要求与老帅解释处理这件丑闻,都没有得到回音。
  待等了很多天,终于等来了宁老帅的亲笔信邀他过府一叙时,他只能打点精神,心里打鼓地从侧门进了宁府——能不打鼓么,老帅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他的恩人,那好处真是多得讲都讲不完;但如果不幸跟他结了怨……老帅杀人难道是什么稀奇事儿。
  唐度不禁在肚皮里又把一向胆大妄为的大女儿骂了个半死。
  待见到了正等着他的宁老帅,更是汗出如浆暗暗叫苦:宁老帅当初能威震伏虎山靠的是什么?除了过硬的脑子,还不就是个狠劲儿。这次长女让人家丢了这么大的脸,唐度有点担心宁老帅能掏出枪来立时把他毙了。
  没想到老帅的脸色看起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慈爱——虽说整个奉天城的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老帅”,但实际上他的年龄刚到五十岁,只是蓄了日本海军元帅东乡平八郎式样的浓胡子,显得上了岁数罢了;再加上先天不足个子矮小,为了增加威严,面部表情更是时时刻刻要显得老成持重,所以不知道的总以为他奔花甲之年了。
  “帅爷,我给您赔不是,我给您道歉……”,唐度自打奉琳逃婚,已经求见了老帅不知多少回了,总是见不得面,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登门当面道歉。
  老帅微笑着,等着唐度给自己好好地弯腰鞠了几个躬,这才慢悠悠地过来扶起他,“哎哟亲家咋这么见外呢?没关系,‘买卖不成……’”,说到半道,到底觉得“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句话不大适合当下使用,这才硬咽了回去,“咱们都是实在亲戚,都明白。谁不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
  实在亲戚?这是从何说起?八杆子都打不着一下,唐宁两家属实没有任何血亲。
  唐度哪里不知道老帅的矫情和不学无术,东北商界混得风起云涌的人物,到了有枪有炮的地方军阀这里,也只能干卡巴着眼儿,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老帅把他让坐下,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奉琳这丫头,白瞎我这么疼她了。”老帅所谓的疼,其实也不过是六七年前见过一面而已,老帅为了扩大地盘,兢兢业业地到处杀人放火,自家孩子都没时间见,以至于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姑娘,和从小就对他这个爹看不顺眼时时杠上的嫡子,再有就是下一辈里优秀的长孙鸿司,其他那些个姑娘儿子孙子的,见了他就瑟瑟发抖,哪还有什么功夫见别人家的孩子?这纯属夸张。
  对于唐度来说,现在也甭提当初是怎么定的亲,就想想现下怎么能体面地退亲,争取对两边的伤害减少到最小。
  换言之,那就是老帅说啥是啥。
  “可不是,这个混帐玩意儿,我已经撒开人马去找她了,等找回来,我非……”
  还没撂完狠话表完决心,老帅洒脱地一挥手,“我听说她有意中人了,虽说是个赤匪。你们为人父母的居然也不知道,真是有点不像话。”
  奉九的爹一听,又要站起来做个自我谴责,老帅伸手止住了他:“不过没关系,你们唐府,不就是姑娘多嘛,个顶个又貌美又聪慧。毕竟,我对唐府的‘家教’还是有信心的,不能因为一个姑娘有失体统就把其他姑娘也搂进去。这奉琳要不是去北平读书,书读得太多被赤匪给整懵了,也不至于干出这糊涂事儿。”
  唐度一听,心里又喜又忧,觉得两家定亲的事儿,看来是不能随着自家大女儿逃婚而烟消云散,难道老帅是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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