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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九里-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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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不屈在奉九进餐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她:她结着一个简单的鱼骨辫编发盘出来的发髻,浓密的带着纹缕的发间只插了一只郁金香翡翠簪子,脸色粉白,精致的耳垂上微微晃荡的郁金香翡翠银质长耳坠衬得她气色更加红润,身量又长长了些,浑身上下有一点小妇人的韵致了,与她万年不散的少女气质混杂,显得整个人更加迷人。
看得出来,她婚后的生活很如意。
刚刚她跟唐度谈话,听她谈到了宁铮,语带亲昵,他们什么事情都会一起商量,说明宁铮也很把太太的事儿当回事儿。
这就够了。
其实包不屈从奉九离开广东到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来过奉天两趟,每每想到,此时跟她正身处同一个时空,他总奢望着,会不会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就能看到她……所以今天奉九出其不意出现在唐度办公室时,他都呆住了。
老天待他不薄,思及此,他唇边缓缓绽开笑意,展现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奉九吃过了饭,包不屈自然要送她回帅府。
虽然奉天现在是严冬,但正午时分的太阳依然照得人暖洋洋的,朝阳街上的奉天老百姓熙来攘往,大剌剌走在街上的骡车马车与时不时冒出来的时髦汽车争道,各个店铺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倨傲的外国人,包括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和穿着洋装的欧美人在各个有名的店铺间往来穿梭。
包不屈一边走一边护着奉九不被人或车碰到,短短十分钟的路,他们走了能有小半个时辰。
虽然一路上说的都是生活中的琐碎事,但因时间而产生的隔阂感还是这么烟消云散了。
到了帅府西角门,包不屈还是没忍住,倾身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畔低语,让她保重,毕竟,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互道了珍重,就是别离,奉九慢慢走回小红楼,径直进了书房,开始练字。
到了晚上,宁铮回来,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话锋一转,问了问她对贫儿院的事情的最后决定,并没有问她有关包不屈的事儿。
奉九也没打算说,因为她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报备的事儿,毕竟,宁铮也从不会把他和女性朋友在外面见面吃饭跳舞的事情告诉自己。
奉九平静地想着,对于宁铮而言,这也算是个进步了。
她不信宁铮会不知道包不屈与自己见了面——即使他不想知道,也会有人抢着向他报告。就好像就算她不想知道宁铮在外头那些似有似无的风流韵事,也总有四姨太那样的“好心人”剜窟窿盗洞地跑来给她添堵。
只不过,晚间就寝时,奉九觉得宁铮的动作明显比以往激狂,拥抱和吮吸的力道也大了许多,直到她快哭出来,用手不断捶打他的肩膀和后背让他停止,他才好像清醒过来,但还是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歉疚又眷恋地一遍遍吮吻她的双唇。
第二天一早,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宁铮和父亲的主意,找姨太太们化缘:既然决定做善事,若自己独占了做善事的名头,只怕会被人说嘴。
于是她提了几盒今年的天平猴魁和信阳毛尖,起身去了姨太太们住的小青楼,三个姨太太加一个宁老夫人的贴身丫头四喜正围成一圈儿打麻将,宁老夫人在乐呵呵地围观,奉九说明来意,她们一听,立刻都很感兴趣,毕竟,宁老夫人自不必提,几位姨太太从老帅处可没少得银钱供给,得宠的两个更是在奉天甚至天津,都有好几套宅院。
人得到了比自己的奢想还要多得多高得多的金钱和地位,难免就会生出“德不配位”的不安感,为求心安,达官贵人们总要舍弃大笔钱财为自己和家族消灾纳福;姨太太们平日里对各个寺庙、道观的供奉就没少过,要不是顾着祖训不许信洋教,只怕连天主教、新教教堂都不能放过,所以现在奉九提出大家一起做这样一件善事,没费什么劲儿,已是人人认同。
奉九看老夫人和几位姨太太积极性都挺高,也很高兴,特意又用眼睛重点照顾了一下四姨太。
四姨太从她一进屋就有点不自在,待到跟奉九的眼神对上,立刻先是躲闪了一下,接着又谄媚地冲她一笑。
奉九也和气地回以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多好,一团和气。
奉九又请老夫人给贫儿院命名,老夫人想了会儿,说,就叫“恩德堂院”吧,于是大家一起恭维老太太名字取得好。
正好姨太太们麻将也该散了,奉九又扶着老夫人回了荣寿堂,奉九一向极喜欢这位性格旷达的老奶奶,祖孙俩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吃了午饭,她嘴巴甜,席间说了很多老人家爱听的俏皮话,哄得老奶奶很是愉悦。
很快,钱款到位,这事情就进展得顺顺当当。
没几天的功夫,素雅整洁,上书“恩德堂院”几个字的牌匾已经挂在了大南关那有着十几座平房的大院儿外头,这个地方是宁铮给的,原本就是遗弃无人用的无主产业——天寒地冻,让孩子们及早住进有供暖设施的校舍才是正经,找现成的房子自然比现盖强。
奉九当了院长,寿夫人当了副院长,宁老夫人任名誉院长,其他几位姨太太也各有职位。
从祖屋回来路上遇到的贫儿们已经都住进了整治一新的校舍,并按年龄和识字情况分班开始上课:吃得饱,穿得暖,洗个澡后,东北孩子特有的白皙皮肤也显露出来,个个衣着整洁,精神头也足,过些时日一领出去,都以为是好人家的孩子,奉九舒心地笑了。
孩子们围着那天遇到的“仙女儿”,叽叽喳喳地报告自己生活中的小事,奉九弯着身子跟他们平视着说话,眼里一派欣慰。
从此以后,宁帅府的女人们可有事儿干了,宁老夫人、大嫂二嫂、几个妹妹,还有姨太太们都很喜欢去孤儿院做点善事,大多时候她们还会带上自己的孩子,一块跟贫儿们一起做事儿,让他们懂得,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生下来就生到了福窝儿里,得惜福。
姨太太们觉得这善事好——眼看得见,手摸得着,这可比以前给庙里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供奉强多了,其实以前每次捐完香油钱,她们心里也犯嘀咕,毕竟出家人的清贫生活怎么养出那么多肥肥白白的和尚,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这种善事结出来的善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眼看着那些面有菜色、营养不良的孩子们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起来、健康起来,那种成就感也是从未有过的,所以一提去恩德堂院,她们都乐呵呵跟着去;等后来熟了,干脆自己拿脚就去了,去了也是帮着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或者把活领回来找人帮着做:裁棉袄做棉裤、做套袖、絮棉花、纳鞋底儿,或者招呼厨子们给孩子们做点小零嘴儿带去。
她们觉得生活变得更有意思了,打麻将都没那么有趣了,平时聚在一起,也经常一起讨论恩德堂院最近又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了。
老帅在北平听说了,也对三儿媳妇大加赞赏,说唐府教育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人就怕闲,他也担心府里这些女人整天没正事儿干,再给她们闲出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阳金融博物馆就是原来的边业银行,很有意思,想仔细看的可以看半天,我是挺喜欢里面的蜡像的。
恩德堂院也是曾经存在过。
☆、第43章 过年(一)
奉九更忙了,除了全力备考,平日里还有恩德堂院的事务需要处理,好在寿夫人对此事非常上心,加之日常工作已上正轨,所以除了每周需要和几位负责堂院日常工作的管理人员聚在一起开个会,再有就是她规定自己每周必须去两次,每次给孩子们上半天英语课外,终于没那么刚上手时的兵荒马乱了。
而时光的磨盘也终于转到了奉九出嫁后在夫家过的第一个旧历年的腊月。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其实每年从腊八开始,年的意味就浓厚起来了。
“三祭灶、四扫屋、五蒸馍馍、六杀猪……”
奉九知道,帅府的几个厨房,不算上自己小红楼吴妈的小厨房,从进了腊月,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蒸馒头、豆包、粘豆包、年糕、饺子……总之,整个正月需要的主食都要准备出来。
其实帅府光平日里在这儿做工的厨师就有七十余人,共有四个厨房,每个厨房一个主灶,其中一个还是西厨,专门用来招待外宾。
若由此认为老帅平日里生活奢靡过度,那还真不是:据奉九观察,他本人的生活算不上奢侈,每顿饭顶多四菜一汤,主食以大米饭、高粱米水饭、馒头花卷为主。
宁家平日里每房吃饭都各吃各的,除了年节,不会聚在一起吃。
每房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有一定的额度,每个月初二由寿夫人手下的大丫头按照账本发放;每个厨房负责几房主子的伙食,也会据此记账。
如果饭费超过了限额,就需要自己补上;如果自己的老家来了客人需要加菜,那更是要自掏腰包。
这就是上次奉九带俩小姑子看电影回来晚了要加宵夜时,巧心害怕地说出来的实情。
这些个主灶除了日常给主子们做饭,更重要的用途是给贵客预备的。
老帅有一句名言:什么是江湖?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与即使在最豪华的酒店里吃最昂贵的席面不同,邀请尊贵的客人过府家宴,可以借助家庭特有的温情气氛,巧妙地拉近人与人的关系,平添一层亲近之感,从而使不大好开口的正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在融洽的气氛中谈下去。
而这么庞大的厨师队伍,自然是因为宁府有超过三百名的下人和警卫队,再加上其他常来常往的,平时吃饭的嘴就这么多,厨师不够是万万不行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奉九想起件事来:她住的小红楼虽然就在大老帅的大青楼后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但奉九自觉像是活在一个桃花源里,对宁府很多事情并不知晓,因为宁铮把她保护得很好。
其实,前面大青楼经常是人来人往,尤其是那些替府里主子出去办事回来的警卫队军官,经常需要汇报工作,叫“送军情”,或送紧急电文,尽管这大半年来,老帅和宁铮经常不在府里,他们很多时候更应该直接去宁军军部,但还是习惯性地进帅府先吃点喝点,然后再去军部找各位长官汇报。
奉九初次看到,颇为震惊:堂堂老帅还需要照顾这些级别不那么高的军官及其随从的肚子么?慢慢她才发现,老帅能够在一干胡子起家的土匪里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治下和善、宽大,尽其所能把部下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好像帅府里到处雕刻着的蝙蝠图案,代表“遍地是福”,更是“有福同享”。
延伸到东三省的政务上,老帅也秉承着这样一种朴素的理念——“对辖内百姓不刮地皮,对自家士兵不喝兵血。”
所以宁军士兵们也因此投桃报李:“吃宁家饭,干宁家活儿”。
奉九觉得离老帅越近,就越发现她的老公公这个人非常多面:比如治家治政治军,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
奉九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对人看法的非黑即白“二元论”在日渐消亡,取而代之的是更全面更立体的“多面论”——再坏的人,也有好的一面;再好的人,也有阴暗的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老帅身上有非常多可取之处。
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俗称的“小年儿”,家家户户该拜祭灶王爷了。
东北的宁老帅迷信是出了名的,讨好彩的精神头儿绝不亚于以此著称的广东人,恨不得所有过年的禁忌都要避过,所有的好彩头都要讨到手里才行。
虽然人不在奉天,但到了腊月二十三,也不耽误他一大早儿不放心地从北平打电话,要求刚回到奉天的宁铮亲自去大青楼里的厨房,也就是他自己开伙的灶房,把所有有关灶王爷拜祭的步骤一个不落地都走一遍:首先灶房里外都要打扫干净;再在灶房正门过道上撒黑豆、饼渣儿;然后拿来一把秫秸杆儿扎马,老帅喜欢红色,所以扎完后还得涂成红色,其实原本一公一母两匹马应该一黑一红才对。
以往连扎马都是老帅亲自上手,现在换成对这些旧俗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宁铮,能给他一样不落地糊弄一遍已经不错了,自然不知道是谁扎的马、谁染的色。
到了当天子夜时分,宁铮打着呵欠被上好的闹钟叫起来,奉九也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跟着看热闹去。
有奉九陪着,宁铮原本老大不乐意的心情也就变好了,他轻轻拧拧她的鼻尖儿,两口子穿得严严实实的,宁铮搂着奉九的腰,时不时地在耳边问着她冷不冷、困不困,由两个早在外等候的更夫陪着,在前面打着手电引着,一路走到了灶房。
随后宁铮从更夫手里接过一炷香,把香插进早就陈设在厨房里的长条香案上摆好的一鼎香炉里,点燃,再在香炉旁放上一盘关东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黏黏的关东糖是为了把爱打小报告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嘴粘上。
上香后,宁铮再把旧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画像从墙上“请”下来,连着两匹秫秸杆马一起烧了,意思是说两位神仙已经骑着各自的天马,上天给玉帝汇报地上家家户户一年的工作去了。
奉九只看着,不动手,因为她知道,这个只有家里的男人有资格做。
可这又是什么好差事么?男人抢着做就做吧,她尊重传统。
随后宁铮摆摆手让两位更夫去继续值夜,他一把抱起奉九,也不问问人家是否乐意,步履轻快地抱着她回了小红楼,一路上还时不时地停下来偷几个香。
第三天一早,宁铮晨练结束后,找奉九一起用早餐,然后他又该入关了。
这个时间,奉九已经起来了,而且一定正在书房准备涂她冬至前自己画的“九九消寒图”。
这“九九消寒图”也是北方自古有之:事先画好一幅带有九朵九瓣梅花的图画;或一幅双钩描红书法上书“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共八十一划;或一张宣纸分九格,每格画九个圆圈圈,从冬至开始,每天涂一瓣、一划或一个圆圈,每过一九涂好一朵梅花、一个字或一格,“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直到九九八十一天后,冬天走远,春天来临。
了解奉九的自然会想到,这三种消寒图,她势必是要选那株最好看的梅树画的。
他过去扶住奉九执笔的手,伸向砚台蘸了朱砂色墨汁,又一起细细涂红了一瓣梅花,放下笔,夫妻俩不知不觉对视良久,宁铮微笑俯头,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到了腊月二十九当天傍晚,老帅带着七姨太回来了。
他是特意从帅府这三进四合院的一进院正门进来的,看着庄严的黑漆大门上勾画着的红色屏面边框中间,两尊门神神情威武、一脸正气地矗立在五彩锦地纹饰上,不禁很是得意:别人家门神都是过年时现贴的,他家不一样,是盖房子时找画师在大门上直接画好的,这也是老帅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这两尊门神是清朝流传至今最得到认可的两位——唐朝开国元勋秦琼和尉迟敬德,保家护宅,全年无休。自打请了两尊全天候门神,他这心里可是安稳多了。
进了一道门,他又回头望了望内侧匾额上“治国护民”四个大字——普通的字他一般还是识得的,心里一阵感慨。
继续往里走,二进院正门是一道垂花拱门,平时只有真正的贵客光临时才开,这眼瞅着过年,老帅干脆把自己当成贵客,让上差开了这道门,自己拄着文明棍,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不过他没让七姨太走二道门——姨太太自然只能走偏门。
七姨太撇撇嘴,没当回事地听话走偏门去了。
老帅又停在二道门正房槛墙下,看着上面石刻的题额,写的是:“四时吉庆福稔稔 五世同堂寿绵绵”,左边四只狮子,右边五只。
出身贫寒的人,因为从未拥有,所以对于“朱门望族”的追求反而格外的强烈。
当家人一回来,老夫人大喜,寿夫人大喜,全家来请安,一派喜气洋洋,自不必多言。
腊月三十儿下午,奉九坐在梳妆镜前,正准备参加第一次宁府年夜饭晚宴。
她身上穿着一件绢纺玛瑙色香云纱夹棉袄,上面隐着如意福字纹,袖口领口滚着一圈溜光水滑的黑色水貂毛边,下身一条黑色百褶夹棉裙,衬得肤色愈显白腻。
她正用一只玛瑙色的“上海”牌口红抹了抹双唇,原本就不描而朱的唇色更加潋滟。
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关内关外来回穿梭的宁诤也回来了,穿了一件石青色团寿长袍,施施然走过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一个放在梳妆台上的大锦盒,从上个月拿回来也没见奉九打开看过,里面是一水儿的玉器和金吊坠。
他看看奉九,又比量比量她的衣裳,随后捡出一副浓绿的平安扣,又拿了同色的玉如意,一个小金锁,一个金花生,都串在一个金项圈上,再到她身后,撩开她厚重的头发,细心地扣好。
最后拿起一个长长的配着南珠的苏绣押襟,挂在她夹袄右衽的盘扣上。
奉九默不作声地让他替自己装扮,甫一成亲,奉九就发现了宁铮这一大嗜好,反正无伤大雅,品位也还不错,可以满足。
秋声赶紧过来,给奉九先编了一个蜈蚣辫,又盘了一个发髻,发髻低低的,显得奉九有些微的成熟,但与身上已婚妇人风格的服饰很相配。
宁铮和奉九穿戴好御寒的衣服,后面跟着秋声和吴妈、宝瓶,一行人就一起往荣寿堂去了。
奉九手上拎着一个布包,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宁铮看了她一眼,奉九一笑,也没打算给他释疑。
到得大青楼那个挑梁高达三层楼的宴客厅,里面早已是一派喜兴和美,其乐融融的气氛。
老的小的都到齐了,老帅多年辛勤耕耘,成果喜人,虽然没有正头夫人,但在年纪不大但管理能力极强的五夫人的带领下,后院还算和乐安宁。
宁家男男女女大多穿着喜庆的颜色,年纪小的孩子们则都是大红的衣衫裙褂,跟满地滚动的小火球一样可爱。
奉九和宁铮给各位长辈问过好,随后哗啦啦摇动手中的布袋子,小孩子们都给吸引了过来,有宁铮二嫂家的两个孩子,还有老帅和姨太太们生的小孩子们。
奉九解开布袋,按照数好的数,给出去一人一串“五帝钱”——钱串底下是用红色绒绳打的一个平安结,上方依次拴着五个擦得锃亮的大铜钱,各个外圆内方,代表的是天圆地方,做人则需外表圆滑内心刚正有气节。
宁诤的庶出弟弟,老帅和六姨太生的儿子小名龙尾的,仰着头问着:“三嫂,什么是‘五帝钱’?”
奉九耐心地给小孩子们扫盲:“五帝,就是五个皇帝的意思;五帝钱,就是五个皇帝在位时发行的铜钱;又分为大五帝,和小五帝。”
“今天给你们发的,是小五帝钱,指的是清朝的五个皇帝,从顺治开始,经过康熙、雍正、乾隆到嘉庆,都是黄铜做的,经万人之手流传下来,汇集百家阳气,可以辟邪、除祟、驱魔。给你们小孩子过年发,能保你们一年平安喜乐。”奉九一向觉得在过年时给小孩子发五帝钱最是应景,这些五帝钱,都是以往自己小时候过年时收到的,现在拿出来给宁家的孩子发,也是一片心意。
“那大五帝钱呢?”鸿允是二哥二嫂的儿子,从小就是个小学究,最喜欢考古论今,听得入了心,吴妈的拿手绝活——夹豆沙的糖梨膏都顾不上吃了,糖浆化开了流到了手上都不觉得,一门心思问着。
“大五帝钱,指的是秦始皇的半两钱、汉武帝的五铢钱、唐太宗的开元通宝和宋太宗的宋元通宝和永乐帝的永乐通宝,用青铜做的,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很不好凑齐。婶婶也没见过真正的大五帝钱呢。”奉九想起来就觉得惆怅,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唉,看来,三婶婶也穷呢。”鸿允只觉得既然是钱,如果没有的话,只能用穷来解释了,也学着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奉九看着他皱着鼻子的小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宁老帅心情还不错,毕竟过年了,种种不快,也只能等着年后再发泄了。
他招呼着奉九和宁铮赶紧入座,一桌子上,坐着宁老夫人、老帅、大嫂、二哥夫妇和宁铮、奉九、巧稚,另一桌坐着巧心和姨太太们,鸿司虽年纪比奉九还大一岁,不过毕竟属于小辈,只能和鸿允他们坐在一桌。
下人们和警卫队的人其实也开了很多桌,只不过隔着屏风在外面。
宁家主子们今年的年夜饭照样是十个大菜和一道热汤,由明湖春主厨王庆棠掌勺:大菜有蟹黄鱼翅、汆鸽蛋银果、火腿龙须、一品莲子、太极熊掌、烤填鸭、汆蛤什蟆油、鲍鱼菜花、松子鹿筋、桂皮鸽子,汤则是一品燕菜汤,由一个一品锅盛着端出来。
可大帅这桌上,还有别的桌上没有的一道菜,据说是老帅格外喜欢的——干煸蚕蛹,奉九就很喜欢吃,可惜未出阁时,唐家除了自己没一个爱这一道菜的,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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