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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九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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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夫看了看,觉得情况有点严重,骨折肯定是骨折了,但自己不擅长骨科治疗,于是又请了奉天一位著名的正骨大夫,同时也是奉天最大的镖局——天兴镖局的二老板佟忠义。
佟先生很是传奇,除了正骨在奉天乃至东三省这一片都是一绝外,同时也是著名的武术家,以前曾担任过清宫禁卫军的武术教官。练武之人难免跌打损伤,久病成医,加上悟性奇佳,所以佟大夫在正骨方面也是成就斐然。
佟大夫仔细检查了虎头受伤的左手腕,奉九担心地问会否落下残疾;佟大夫不以为意,说这只是常见的骨折,“小伤”,只要好好休养不再用力注意别长歪了,不会有问题的。他先给虎头用自创的“十字手法”复位,又外敷了接骨丹,再辅以内服九厘英雄散,都是自己做的奇药有特效,接着包了纱布又上了小夹板,最后留下一大堆内服外敷的药物,说好了五天后去他的镖局再找他看看情况。
奉九把佟大夫送出门后,回来坐在榻边愧疚地看着虎头——因为事出紧急,所以虎头只好就近到了奉九的屋里治疗。
虎头眼神清亮,斜躺在榻上,除了刚才正骨时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倒是不错,很显然,他并没有把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伸手抓了奉九的辫梢儿,轻轻地甩来甩去,“别过意不去了,多大点事儿。很快就好了,我属蚯蚓的你忘了?”
奉九的眼泪滚了出来,从小到大,虎头也不知为了她受过多少伤:翻墙头时被她压在底下;
放鞭炮被她崩过手;跟小伙伴一起玩,惹急了别的小孩,为了保护她额角被砸过石头……
而现在……这么好的虎头,真的不应该在因为自己而受伤了。
虎头的手慢慢抚到奉九的脸上,轻轻蘸了蘸她的眼泪,趁着奉九泪眼朦胧看不清楚,悄悄把手指伸到嘴里舔了舔,奉九为他而流的眼泪,尝起来都是甜的……
奉九连上学也因为此事而精神不振,待文秀薇和郑漓她们听奉九讲了虎头骨折的前前后后,却互相捅咕捅咕,“奉九,你不觉得你和你家虎头哥的感情不一般么?”
“啊?怎么不一般了?因为我说过如果不得不结婚,就嫁给他么?”
“你可不是为了嫁人就随便找人结婚的人,我觉得你们俩,是两——情——相——悦。”文秀薇唱着歌似的说着,郑漓在一旁猛点头。
奉九歪头想了想,“不大明白,好象还真不是——虎头跟我太熟了,没那回事。”
“你啊,你就掩耳盗铃吧!”郑漓装模作样叹口气。
文秀薇挤眉弄眼地捅捅她:“奉九,你家二堂哥,啥时候回来啊?如果他回奉天,能不能抽空领着我见见他?”
文秀薇是二哥,也就是上海电影明星唐奉麟的忠实影迷,自从有一次去奉九家做客,在奉九的房里看到了唐奉麟和他们的全家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就有事没事缠着奉九要求见面。
奉九哈哈笑了,“好哇,我还正好知道他最近要回来一趟。不过,薇薇,他有什么好的啊?除了一张脸,简直没法看。”
唐奉麟,艺名春山,早期净演些温文俊雅的世家公子形象,后来戏路拓宽,各种类型的人物都能演得丝丝入扣,演技精湛,的确俘获了很多女影迷的心,也是当今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影帝级的人物。
可在奉九这个稍微有点书呆子想法的人的眼里,这个二哥,文不成武不就的,从小就喜欢研究戏曲,为人呢,也稍嫌轻浮,再加上两人年龄差距不小,见面机会都不多,导致奉九对他不是很看得上。
“不许诽谤我家春山!”文秀薇生气了,眼睛里喷着怒火,小巧的鼻孔都一张一翕的,显见气得不轻。
嘴欠的奉九一见就服软,连忙道歉。
文秀薇的个性也是不用哄的,自己就这么高兴起来了,随即神神秘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折得跟豆腐块大小的报纸来,正对着她们的,是上面的一则电影新闻——“春山方否认已婚”。
看来是二哥不知第多少次否认他已婚的传闻。
奉九倒是可以给他作证,二哥绝对没有结婚,甚至连个固定女朋友都没有,他这个人,有点戏痴的意思,再就是,年纪尚轻,才二十三岁,三叔父三婶儿也不是爱催他结婚的父母,所以他也不想这么早结婚。
“看到没,各位,从今天起,我要改名,叫‘方否认’。”
奉九刚想哈哈大笑,又捂住了嘴;郑漓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也是对于好友的痴迷感到好笑。作为一个狂热的影迷,文秀薇哪能在乎这个,她洋洋自得地举着报纸看了又看,逼着好友挨个叫自己不着调的新名字,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让正好来找奉九的宁鸿司看了,心里也是快活起来。
他冲里喊了一声,奉九赶紧出来,鸿司笑着说:“我们两校要联合举办运动会了,前面会有一个‘百人操’表演,人多会比较有气势,我们男校打算出八十人,你们能不能也出二十个女生呢?”
奉九觉得挺有意思的,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什么体操?用现学么?”
“是一套拳法,很实用,如果能坚持天天练,女生可以防身。”
奉九一听来了兴致,别说,现在女孩子越来越多地出来工作,在社会上行走,学点实用的防身之术可是不错。
她回去跟学校一说 ,兄弟院校的事儿自然要大力配合,很快就有三十几个感兴趣的女生报名——虽然超过了需要的人数,但很多人并不不在乎能不能上场,多点自保的能力有什么胡话。鸿司和上一次一起吃饭的男生负责每周过来两次教女生拳法,于是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增多了起来。
奉九的新自行车没怎么样就磕掉了几块漆,所需补漆费用花费不菲;唐奉先听说了,不声不响地让人把奉九的车修理完毕,又送了回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到了七月里,虎头的手腕才算彻底好了,不过也有一个意外收获,佟大夫很是欣赏虎头的灵气,主动要求做他的拳术师傅,而且坚决不收费,那怎么行?
奉九于是隔三差五地背着虎头派人把送给佟师傅的礼物送到天兴镖局去,以表示对佟师傅的谢意,并声明如果不收,虎头就不学了。佟师傅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过了好一段时间,虎头也从其他天兴镖局的师兄弟处知道了,半天没有说话,也一直没有找奉九说这件事。
☆、第11章 采珍珠处水风多
现在奉天一提到唐府,说的其实是原唐府的二房,奉九的父亲,唐度这一房。
唐度是晚清探花,风神俊秀,在京城时与奉九的母亲,山东都督云凛的嫡小姐云或清一见钟情,顺利完婚,生了奉九的大哥、大姐和她。
按唐家这一辈的大排行,女孩儿犯‘奉’字,奉九行六,所以人称六小姐。
等到清朝覆灭,唐度的翰林院的清贵官职自然就丢了,不过唐二公子是个务实的,转头就做起了买卖,很是熬过了一些年的辛苦,除了在外奔波经营,还得在府里跟见天儿想搜刮老太爷所剩不多的油水的大哥三弟斗上一斗,到得后来,他已成为南北皆知的商业巨贾,近年来更在奉天城和北平城开起了银行,甚至未雨绸缪把势力扩展至海外,俨然已成势。
在族中长老的主持下,唐家三房人口得以顺顺利利分家,不但分得干脆,还能分得两个兄弟心服口服——都别府而居了,却是一顺水地前后住着,往来得比分家之前还热络,这就不能不说是唐度的本事了。
这一天,奉九家出了一件大事。
说起来,自从念了新学堂,一直到大学都能保持满勤的大姐,居然在还没到暑假的时间就从北平回来了,奉九见着即使穿着素雅依然艳丽大气如牡丹的大姐,立刻兴头头跑上去,抱着人家的肩头不撒手,扭股糖似的撒起娇来。
至于为什么抱着肩头而不是腰,只能是因为奉九的身高高了大姐一头不止,抱腰实在是难为她。
其实大姐自小待她颇有些严厉,但奉九还是对大姐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孺慕之情,尤其十岁上母亲去世后。而且,不得不说,长大后的大姐和母亲看起来越来越像了。
唐奉琳虽然身高不高,但个性一向开朗强势,任谁都不敢小觑。
不过,此时的她倒象是有满腹心事,只是微微笑着抱了抱奉九,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随手把带回来的一大盒沉重的京八件儿交给她,让她和奉灵、小侄儿不苦一起吃,随后就进了父亲的书房。
奉九把耳朵贴在书房厚重的酸枝木大门上,想听点下巴嗑儿,偏恨门板太厚隔音太好,只能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板着脸出来了,跟没看到门口杵着的门神二女儿一样,直直地走出去了,大姐跟着出来,脸上带着泪痕。
奉九大吃一惊,想说点什么,大姐摆摆手,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下午都没出来。
到了天色o欲晚时,奉九听到大姐在客厅里打电话,还把自己和奉灵都轰了出去,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含混不清,奉九和奉灵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也没听出个什么来。
大姐随后好像在等电话,来来回回踱着步,眉头紧锁,好象有什么解不开的愁事儿,奉九轻手轻脚过去问,她也不说。
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就坐着家里的车出去了,到了傍晚才回来,随后一头扎进自己的院里不再出来,敲门也不开。奉九有些忧心地问父亲,父亲自跟大女儿谈完话,这几天原本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既然最心爱的女儿问了,他还是勉强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安抚地说大姐很快就会回北平读书去了,这次回来,只是有高中同学有急事找她,不得不处理。
对父亲的话……奉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让人担心的事儿在后面,到了隔日,天色已大亮,正赶上休息日,大姐按计划应该返回学校了。奉九去找大姐,进去一看,房门洞开,一个人也没有;而大姐院里的下人都还没起来,这可古怪了,奉九赶紧出去喊人。
等大管家和吴妈来了后才发现,那三个下人都莫名其妙地睡着了醒不过来,而大姐已经不知所踪。
大管家知道事态严重,赶紧通报唐度。
几个下人也被凉水泼醒,都懵懵懂懂,说是昨晚喝了三小姐从北平带回来的茉莉花茶,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唐度立刻过来,里外查看,眼里渐渐淬起两汪寒冰,忽然看到奉九在对他偷偷打手势。
唐度让其他人下去,唐大风把几个下人聚在一起,厉声要求他们把自己嘴管严了。
奉九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父亲——她一进来发现大姐不在,就走到床边随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摸出来的。
唐度狐疑地看了奉九一眼,奉九表面茫然无知,其实心里赞叹,大姐太威风了!居然把宁少帅给踹了!退亲了!——她一拿到信,怎么可能会不看就上交?
父亲很快看完信,勃然大怒。
奉九抖抖肩膀,小心避开正处于暴怒边缘的父亲,脚步轻快地回自己屋了。
过了几天,大姐那也没有消息,但奉九并不担心,大姐的智力是一等一的,做事嘁哩喀喳干脆果断,还有点防身的本事,这是唐度这一支的女孩子从小都要学的,所以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不过更重要的是,今儿一早除了偷摸拿信,奉九还顺手翻看了大姐那个很是不小的首饰盒,里面她从小到大收到的首饰及银票也都不知所踪了——钱财不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奉九眼见着父亲的神色颇有些怪异,明明是震怒、沮丧,却也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甚至连着大哥的神态也是这样,又担心又高兴。
奉九刚开始觉得奇怪,忽然转念一想,倒也说得通:按说,女方逃婚,已然是把东三省最大的实权人物得罪了,这事儿真是不小。
但曾经惨痛的家族史告诉唐府掌门人,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就是要成为活靶子被人惦记上的时候,真是危机重重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帅和日本人的关系非常微妙,表面上对日本人恨不得言听计从,实际上那些割让土地的实事儿一件没干……早晚是个事儿。
实际上,就奉九冷眼旁观,父亲和大哥已经开始偷偷往美国转移自家产业了,要不唐大风的儿子唐凌凯怎么会学起了英文,并被派到美国去打理唐家在那置办下的实业呢,听说他还和大哥保持着一个月两封信的通信频率。
宁府现在固然是万众瞩目,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败了,这些年一败涂地的军阀简直犹如过江之鲫,唐家这亲家的身份,你好我好时是护身符,万一宁家倒了霉,一损俱损,那就成了催命符。
未来的事情,谁敢说得准。
所以,父兄这种暂时轻松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得罪一时,总比把整个家族都拖进火坑得罪一世强。
很快,奉九丢开了这份瞎操心,因为她的少年岁月里,还有那么多好玩儿的事儿要做,大姐和家族的事情,还有那么多能人关切着,自己就别费这劲了。
她时不时去问问大哥,给自己申请美国大学有没有消息了,因为家族里对外的事情都是大哥承办的,他能力强人脉广,所以大哥也会不时地把进度告知她。
申请已经发出了,为了保险起见,还发给卫斯理等几家小而美的文学院,以备万一得不到哈佛的垂青,还有备选方案可用;至于推荐人,找的正是奉九的英文教师,小西关教堂的神父,他对奉九这个平生罕见的天才学生一向钟爱有加,所以奉九是有很大希望被哈佛成功录取的。
奉九对哈佛的执念,起源于她一直很钟爱的语言大家林语堂和吴宓先生,他们都曾求学于哈佛的比较文学研究所,林先生曾说他“一头扎进魏德诺图书馆,如饥似渴地阅读,仿佛是‘一只闯入蟠桃盛宴的猴子’般满足”。这句话极大地鼓舞了奉九,她想象着自己也有这样的机会,在哈佛这所“大学中的大学”知识的丛林里,象只快活的猴子,在枝干间摆动跳跃,尽情享受各种果子的盛宴。
又过了快一个月,奉九已经放了暑假,差不多天天和不苦、虎头、奉灵玩在一起,要不就是找媚兰、郑漓和文秀薇、甚至宁鸿司、郑如峰一起出去玩儿,日子过的很是快活。
大姐仍然毫无消息,父亲和大哥撒开人马找人也没找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奉九不禁佩服大姐的本事。
看着家里的生活一切如常,她的心也慢慢放下,老帅看来还是大度的。
奉九今早起床,照旧先发了一会儿呆。没过一会儿,唐家最早睡早起的小主子唐不苦就跑得地动山摇地到她这来了,奉九一把抱起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的小家伙,把他林檎果般红润的小胖脸亲得叭叭山响。
小家伙搂着最喜欢的六姑姑的长脖子,小身子碰碰直撞姑姑的胸脯,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小猪呼噜一样的声音,满脸是笑,别提多得意了。
大哥长奉九足足十岁,早已成家,现时四岁的侄子,小名不苦的就是奉九最心爱的。
这娃儿生下来不容易,大嫂难产,孩子生下来都是浑身青紫,倒拎着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打不出声,产婆非常遗憾地宣布,这孩子没救了。
那头奄奄一息的大嫂还在急救,一向冷硬的大哥可好,哭得什么似的,只管抱着太太哀哀恳求,让她加把劲儿,别丢下他,后来干脆把初生儿往旁边随意一放,根本没把儿子放在心上。
这时候是里里外外一团乱,也没人在意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进产房的规矩了。
奉九喜欢和气温婉的大嫂,刚刚一直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等她终于不顾规矩地冲进来抱起小侄子,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儿,赶紧自作主张第给他摩挲胸口,又掰开嘴巴往里吹气,做人工呼吸,其他丫鬟仆妇看着六小姐怪异的举动,当然也是早见怪不怪了——洋学堂里教的就没什么正常的玩意儿,由着她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歪打正着,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侄子活过来了,奉九喜极而泣,这时大嫂象是也和孩子有心灵感应,慢慢地也恢复了神智,原本以为母子双亡的悲剧,终于逆转成了皆大欢喜的大团圆喜剧。
全家上下一致认为,奉九居功至伟,理所当然由六姑姑给侄子起名儿。
奉九婉拒,但觉着起个小名还是可以的,想起二侄子差点又重新回去投胎的经历,小小年纪却一脸慈悲地点点头:“就叫不苦吧,苦尽甘来,一辈子都不再受苦了。”
大嫂后来发誓说,当她死去活来,将将能认明白人时,第一眼就看到一轮氤氲慈悲的佛光自奉九身后辉映而出。
奉九:“……”
大嫂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能看出佛光,这不稀奇。
从此以后,奉九看不苦就跟自己的孩子一般,而且不苦天生和她投缘,粘她粘得紧,一年中倒有快一半的时间是跟小姑姑一起度过的。
这一天,不苦由丫头护送着,欢天喜地地来找她,说锦湖里又补充了新的锦鲤,拽着奉九就去看热闹。
奉九欣然前往,完全忘记了为什么时隔不久又需要放锦鲤了。
走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拿眼睛找了找,看到卧室外的书房桌上放着秋声刚端来的一碟槽子糕,顺手就端走了。
不苦在前面跑,奉九在他身后紧跟着。
七拐八拐顺着九曲回廊到了镜湖,不苦回头看了看奉九,小手指着湖面兴奋地说,“六姑姑,你看,多好看!”
的确,满池的锦鲤,红白黄黑相间,有的呆呆地一动不动,有的费力地竖起身子摆着尾巴用嘴去够一朵朵的夏日清荷,灵动非常,日头照在池水上,泼辣辣地响动,真是“佁然不动,俶而远逝。”
以前它们都吃面包吃馒头吃配好的鱼食,今天给它们换换花样,吃个中式糕点,槽子糕。
于是他们一人捏点槽子糕往水里抛。
馋嘴的锦鲤呼啦一声迎了上来,各个把嘴巴张成一个大圆洞你撞我我撞你的互不相让,竞相吞食。
没一会儿一碟子槽子糕都进水了,姑侄俩拍拍手,喂食的喂得尽兴,抢食的抢得开心,远远望去,好一副人鱼同乐图。
慢慢地,奉九收起了笑脸,不苦也是,俩人呆呆地望着水面:原本的一池秋水明净澄澈,忽然一点点泛开一大片油污,而且渐渐扩散开来,面积越来越大,就好像油轮在海面上漏油一般。
“这槽子糕的油居然这么大?”奉九倒吸一口冷气,不苦赶紧有样学样,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苦啊,你爹是不是,最烦别人弄脏湖水?”奉九心里没底了:每天这个时辰,正是奉九大哥唐奉先视察他的鱼池的时候。
“是啊,姑姑。”难得不苦也有傻眼的时候。
“风紧,扯呼。”奉九一甩头,一向默契的姑侄俩正准备脚底抹油,转身抬头,就看到一尊大佛堵在路上,奉九大哥,也就是不苦的亲爹,正乌云照顶一般地死瞪着她俩。
宁诤这天难得清闲无事:军部没什么会议要开,也没到视察军营的时候,他一大早起来先去马场起了一会马,回来洗了澡后用了早点,进书房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又把各种报纸捡重要的看了看,再然后,支长胜看着他在庭院里踱来踱去,于是就耐心地等着他吩咐。
“去把洪叔请来。”
洪管家很快就来了,宁诤直接问最近跟唐府有没有什么往来,奉九最近的行踪他是知道的,今天应该没有出门的计划——她正在放暑假,需要出门上的钢琴课也不在今天,跟闺蜜逛街逛书店也往往在周末。
洪福说巧了,正好大帅让从刚刚从吉林的山货铺子送来的老山参给唐府老太太送去,听说最近入了暑,身子骨不大康健;都快入伏了还吃人参?支长胜没敢吱声。
宁诤把活揽下来了,开了车就去了胭脂巷。
唐府世代书香,当初从科举转到经商,发迹了后,就仿着无锡蠡园的式样,造了一座园子,起名“武陵园”。
蠡园的主人是沪上首屈一指的“面粉大王”王尧臣,虽家道中落却能奋发图强,从一个店铺伙计做到福新面粉公司的总经理和大股东的位置,唐度是非常敬佩的,两人在王尧臣还是另一家小面粉公司驻东北代表时就已熟识,结为莫逆。
所以一听说唐兄弟要盖园子,王尧臣干脆派来了自己的园林设计师和建造队,唐度比照着蠡园,又根据北方的建筑特点,略加修改,成了奉天一景。
宁诤一身白西装,抓下头顶的软檐草帽,下了车,门房一看是宁三少,那里敢让他等?赶紧让人通禀,老管家很快赶来,解释说唐家老爷出门会客了,现下陪他去丰泽书房找唐家大公子。
宁诤一路走着一路欣赏景致,老管家讲起了唐府盖这个园子时发生的很多趣事,宁铮仔细听着,不时发问。
待离书房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宁诤就注意到书房外的墙边,贴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他的眼力极佳,马上辨出来,正是奉九和一个没见过的小不点儿,看样子就是做错了事被大人罚站。
但就算是罚个站,这两位也并不老实,姑侄俩正在“竞老头”,也就是用“石头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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