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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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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杂的,别叫那些粗人冲撞了。”
  寄柔便坐正了身子,笑道:“姨母今天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我何曾能有件喜事了?”罗夫人笑着说道,“倒是你上回绣的那个观音像,我叫人裱了给太妃送过去,听人说,太妃很是喜欢。”
  寄柔心想:这绣像分明是嬷嬷绣的,在罗夫人口中,就成了她的功劳了!也不怕日后被人揭出来闹了笑话,只是这会看罗夫人沾沾自喜地,也不忍去提醒她了。两人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觉轿子一停,仿佛过了门槛,进了宅门,有几个仆妇,上来请人下轿,迎面就是一面喜鹊登枝的影壁。寄柔被罗夫人牵着手,被人领着,穿花拂柳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槛,走了多少个游廊,到了一处面阔五间的院落,见房头上是琉璃瓦歇山顶,前面出廊,檐下施着五彩斗拱、苏式绘画,寄柔蓦地把脚步一停,眼睛直直地往那殿里看去。罗夫人这时方在她耳际低声笑道:“太妃喜欢那绣像,又听说是承钰没过门的媳妇绣的,因此传了懿旨,特地叫你来说话呢!”
  
  第20章 珠帘几重(十五)
  
  原来他那一张帖子,并非邀约,而是事先通知:今日要在庆王府和他见面了?深恨她这样日防夜防的,竟然糊里糊涂就来了王府。寄柔情不自禁地把手里的帕子攥紧了,垂首跟在罗夫人后头,进了正殿,只觉香风阵阵,环佩叮当,仿佛有许多人似的。因早有人来禀报过了,此时四座寂静,寄柔便跟着罗夫人,福了一福,“娘娘金安。”
  “起来起来!快让我看看!”太妃笑道,早有人牵着寄柔,把她的手送到了太妃面前。寄柔将她极快地打量了一眼,见太妃和徐母年纪相仿,也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妪了,只是那一双眸子,清亮异常,不沾半点烟火气。而在座的诸位,从太妃下手依次排到殿门口,皆是女眷。她心下稍定,对着太妃腼腆地一笑。太妃啧啧地夸赞道:“这样心灵手巧的孩子!也亏得是你这么个人,否则我还真想不出来金陵哪家的小姐配得上承钰。”
  听她这话,果真是很疼承钰的。况且又是这么个温和高贵的老妇人,寄柔心里的抵触少了一些,见旁边有人送了椅子来,就摆在太妃下手,于是便温顺地坐了,依例答了几句话。只是太妃甚是喜欢顾绣,因此话里话外,总是不离那一副绣像,寄柔暗暗地叫苦,隔着人群,把和各府女眷混在一起的罗夫人接连看了好几眼,罗夫人却全无感知,只顾着攀谈。
  这时却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和几个仆妇丫头拉拉扯扯地,硬是越过人群,走了上来,一边叫声“祖母”,眼睛却斜斜地,准确无误地往寄柔脸上看去,直把她的眉目看得清楚明白了,他那张白净的团团脸上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大声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柔妹妹’啊!”
  听见“柔妹妹”三字,寄柔顿时笑容一凝,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暗道:这定是庆王世子了,也不知道承钰整日都和他混说了些什么?便又气又羞地把身子一侧,躲过了宗海的视线。宗海追着看了两眼,见再瞧不见她的脸色了,暗叫可惜,遂笑着在太妃身边硬是挤着坐了,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四处乱瞄,手里捧着一盏茶,要吃不吃的,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太妃哪不知道他的心思,分明是好奇,特地来看承钰媳妇的。如今见寄柔被他窘得一张脸都快埋到胸前了,于是把宗海一推,笑着说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既闲的慌,就去找承钰玩去。这一向也不见他过来。”
  “父亲说,承钰快要成家了,如今又每日都在家苦读,预备要考个状元了!我再敢去勾搭他,父亲要打断我的腿呢。”宗海乐呵呵地说,脸上半点愧色也没有。
  “可不是,人家承钰都要成家了,你呢?”太妃反问道。
  宗海一听又是老话常谈,忙一气儿把茶喝尽,立起身来说道:“才想起来了––外头戏已经点好了,我特地来请祖母移驾去看戏的。你听,锣都敲起来了,单等老寿星了!”
  太妃爽朗地笑道:“锣不等人,咱们这就走!”因寄柔的手还被她牵着没放,她一起身,寄柔也忙跟着站了起来,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往王府花园去了。进了戏楼,众人都围着太妃,众星捧月地坐了。戏班的人早等得心焦,见众人坐定,鼓板“咚锵”一响,紧跟着大锣小锣、胡琴月琴,六场通透,那金碧辉煌的戏台子上,就生旦齐上,粉墨登场了。
  太妃一听起戏来,就是全神贯注。寄柔在她手边坐着,在那哼哼呀呀的唱腔中,放心地走起神来:陆宗沅那一夜的话,分明是说陆家要倾覆了,是为的什么呢?看太妃今天的神态,也没有什么不对。难道是陆宗沅随口胡诌的?可是何念秀又为什么还瞒着众人滞留在金陵呢?别云和何氏之间,又有什么事要那样讳莫如深的?这一团乱麻中,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寄柔两道眉毛蹙得紧紧的,手上无意识地把那一个茶盅捏着,忽听耳边一个极温和的声音道:“良王怎么没来呢?”
  寄柔一震,立刻抬起眼来,却见太妃这句话并不是问她,而是对着一个丫头说的。那丫头便笑着答道:“王爷来过了,和几位大人们在外头看了会戏,说了会话,又走了。王爷说:娘娘看戏看得入迷,因此就不来请安了,免得打扰了你。”
  “这孩子倒是纯孝。比咱们世子是强的太多了。”太妃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
  “世子也有世子的好,单论孝心,也不比别人差。”那丫头笑着安慰太妃,见寄柔手里那盏茶被她斜斜地捧着,已经倾倒了一半,便“哟”叫了一声,忙上来把茶盅接了过去,说道:“姑娘,你这裙子都湿透了。”
  太妃一瞧,果见那天水碧的罗裙上,已经被茶水染的黄黄绿绿的一团了。便吩咐那丫头道:“你领姑娘去我那后殿,替她寻一条裙子换上。”寄柔这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听这话,忙告了罪,跟着那丫头退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戏楼,才走上穿山游廊,寄柔心里隐隐地不安,便扶着廊柱,用手在额前一扶,声音低低地说道:“我这会有些头疼了,也不必换衣裳,你就送我回徐府吧。太妃那里替我告个罪。”
  那丫头一愣,问道:“罗夫人还在看戏呢,姑娘不等她一起走了吗?”
  “不等了,烦请你找人替我传句话。”寄柔一想到陆宗沅那张帖子,七个大字,耀武扬威地在眼前轮番交替地出现,心里就一阵阵的急跳,恨不得立即回到徐府去,于是匆忙地吩咐了丫头一句,就依照着来时的原路,一路走回进来时的那个角门上了。幸而近日王府里人物繁多,那些仆妇下人们看见了,没有来询问的。徐府的轿夫,也还在外头等着,一见寄柔出来,便先请她上轿,这回寄柔倒是长了个心眼,一程都透过车窗的缝隙盯着,见轿子从王府背后绕行,不过几步路功夫,就到了徐府的角门上,于是轻轻吁口气,总算安心下来。
  走回罗夫人的院子里,因主人不在,丫头们都各自躲进耳房里去偷懒。寄柔走回房里,见四下静悄悄的,便叫了声望儿。过了半晌,望儿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煮水的茶鼎。眨巴着眼睛看了寄柔一会,她如梦初醒似的,说道:“姑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寄柔逃命似的走了一路,早有气无力了,便说:“倒盏茶我吃。”等望儿送了茶来,一饮而尽,便往榻上去躺着了。
  谁知这一觉睡得一梦沉酣,人事不省。等醒来时,见自己那一张楠木攒海棠花围的拔步床,竟然变成了罗汉床,头顶的刺绣金花纱帐也消失得全无踪影了。寄柔毛骨悚然,立时坐起,两眼湛湛地往南窗下看去。
  见那张湘竹榻上盘膝而坐,正自己和自己对弈的人,不是陆宗沅是谁?
  陆宗沅听到动静,便放下棋子走了过来,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个爆栗子,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可是机灵的很啊。”
  寄柔身子往后一仰,捂着额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而“你”、“我”了半晌,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索性不理会他了,自己扶着档板下床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兴许是睡得太久,肢体都不会动弹了,脑子里如笼罩了一层迷雾般,混混沌沌的。才走到地上,腿窝一弯,险些跪倒了。陆宗沅饶有兴致地看着,见她身子一晃,就要斜着倒下去,便一手放在腿弯下,拦腰一抱,送到湘竹榻上去,而后一手把棋盘掣出来,笑着说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一句,简直是替我写的了。”
  寄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何曾理会他都说了些什么,听见“夜半”那两个字,自然的心头一紧,忙举目往窗子外头看去,入眼尽是绰绰的草木黑影,檐下那两只大红的销纱灯笼,只照出方寸的光亮,好似万籁俱寂,唯有她和陆宗沅两个人还醒着了。寄柔努力克制住焦躁,哑声问道:“我睡了几个时辰了?”
  “我已经黑白易子两轮了,大概是到亥时了吧。”陆宗沅漫不经心道。
  寄柔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咬着牙要起身,浑身酥酥软软的,全不听使唤,只得颓然地把身子往后一靠,闭着眼睛喃喃道:“你还是一样卑鄙无耻。”
  “你倒是比以前长进了。”陆宗沅拂去棋枰上震落的灯灰,目光在寄柔脸上一停,脸上微微的笑容便荡漾开了,“现在动辄这样大义凛然的,叫我想起原来你那个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怀念呀。”
  寄柔扯着嘴角讥诮地一笑,“你自己怀念就好了,做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把我搬来搬去?”
  “你父亲麾下原本有两名亲信,一个叫做修文,一个叫做偃武。”陆宗沅忽然转换了话题,“跟着你离开真定的,是哪一个?月前石卿让帐下有个姓齐的人投奔,弓马娴熟,想必这个齐某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化名了?”
  寄柔听他这一问,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使劲把手一握,终于攒回了些许力气,然而还是迟钝,指甲刺进肉里,片刻之后才察觉到疼痛。一想到嬷嬷,简直后悔不迭,只得佯作镇定地讽刺他一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何不战场见真章?用不着在我这里旁敲侧击的。”
  陆宗沅终于忍不住笑了,“我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还不清楚吗?”
  寄柔这个当口,才觉身上一轻,二话不说,就火速地下榻要逃,迈出两步远,领子后头被人一拽,就跟一只风筝似的,轻飘飘地落在了湘竹榻上。眼见的陆宗沅那一片如云般洁白的袖子快触到自己的鼻尖了,下意识地就要惊呼,只是一想到自己身处何方,就把那一声咽了回去。
  陆宗沅的身子在她上方停顿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把寄柔背后那一槛菱花扇推开大半,夜风“嗖”的蹿了进来,把身上的躁火平息了。他回眼一看,寄柔两手捂着脸,还僵硬地缩在那里。陆宗沅便在她下颌上捏了一记,轻笑着说:“你怕什么?我这会还在热孝,要是不巧你怀了妊,正好有人要抓住我的把柄了——再怎么着急,也等离开金陵再说呀。”
  寄柔气得快把银牙咬碎,正要反驳,忽听陆宗沅对外头说道:“虞韶,我好像听见外头有人走过来了,你去看看。”
  虞韶紧绷着声音答个“是”,就往外头去了。不到片刻,又走回来,说道:“徐府的冯小姐走丢了,这会徐府连着王府两府的人都打了灯笼,到处在找呢。只是没有公子的允许,不敢闯进清藻堂来。”
  “哦……”陆宗沅拖着长长地调子应了一声,“你叫那个领头的进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须臾,隔着窗子,就看见虞韶领着一个徐府家丁的模样往檐下走来了。陆宗沅只觉袖子被人轻轻一拽,垂眸一看,寄柔那两只眼睛,被晶莹的水光润泽了一般,湿气氤氲着,一对睫毛,一齐颤抖,那副哀愁凄楚的神色,真是我见犹怜。他也有几分意动似的,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还跟以前一样,一有事情相求,就眼泪汪汪的——可惜我不是虞韶,不吃这一套。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天生会蛊惑人的小狐狸。”
  说完,见寄柔眼睛蓦地一睁,那两片水光,倏忽间就消失了,只余两团怒火。陆宗沅无声地一笑,坐正了身子,正好看见窗外那摇晃的人影子,便问道:“徐府的小姐走丢了,来我这里干什么?”
  “王爷息怒。”那人胆战心惊地说,“听太妃身边的丫头说,我们姑娘一早就自己回府去了,可是府里的丫头又说没回去。这会大家伙都急坏了,太妃说,让在园子里都找找,姑娘头回来,别走迷了道了。小民不敢惊扰王爷,只是来问一声,若是没见着人,我们还去别处找去。”
  说完,等了少顷,不见陆宗沅回答,以为必定是被自己触怒了,慌得忙告了罪,就要退出去了。才走出几步,听见陆宗沅那一道十分无奈、迫不得已似的声音说道:“我这屋里倒是有一位小姐,好像是吃多了酒,走迷了道,刚好这里没人,就闯了进来,在我这卧榻上睡了半天了——她自己不醒,我也不好把人扔出去。想来就是你们家走丢的小姐了。”
  那家丁“啊”地失声一叫,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了声:“多谢王爷……不扔之恩。”
  陆宗沅被他逗乐了,清清嗓子,说道:“她到这会可还没醒呢。你去告知徐三公子,叫他来把人接回去吧——悄悄地,千万别声张,免得坏了你家姑娘的名声。”
  那家丁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如踩云雾般地退出去了。
  陆宗沅转过脸来,正对上寄柔那惊怒的目光,他怡然一笑,提醒她道:“冯小姐,这会你该赶紧装醉啦。”
  
  第21章 珠帘几重(十六)
  
  承钰这会,还领着五成兵马司的官兵大街小巷的找人。甫一听到消息,也顾不得通知徐府,马头一调转,就往庆王府疾驰而去。熟门熟路地,一直到了清藻堂,见虞韶冷冷清清地在堂外守着,周围丈许,连个下人的人影也不见。再一进屋,见寄柔脸颊红彤彤的,吐气如兰般在卧榻上酣睡。那个良王兴许是为了避嫌,早不知道回避到哪里去了。
  承钰心神微定,上前去将寄柔横抱起来,走到门口,心不甘,情不愿地对虞韶说:“替我谢过你们王爷——另外,能否借一领斗篷?夜风太寒了。”
  虞韶像一尊久经风雨的塑像般,面无表情地站着,对他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承钰恼了,厉声说道:“你自己不舍得,去找你们王爷借!”
  虞韶身子一转,走回屋内,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领半旧不新的鸦青棉绫的斗篷,往承钰怀中一落,恰好将寄柔那一张脸和大半的身形遮挡得严实。承钰道声谢,摸黑从清藻堂出来,走到园子中时,茫然四顾,心想:这会徐府里必定是灯火通明,夤夜喧闹,要避人耳目,还得走捷径回家。于是又低声下气地求虞韶来,架了一个梯子,自己先爬过去,然后由他把人再递过来,总算是安然无恙地到了绣楼上,又悄悄地叫了望儿来,叫她熬了一碗浓浓的酸枣葛花醒酒茶来,自己要喂,只是从来没做过这种服侍人的活,汤汤水水的都滴满了衣襟,承钰便气馁地把碗一放,对望儿说道:“你来。”
  望儿接过碗来,慢慢喂了两匙。因为先头寄柔就搬去了罗夫人院子里,这会绣楼上无人居住,四下里鸦雀无声的,只听见银匙在瓷碗上不时碰的“叮叮”轻响。过了半晌,承钰眼看着望儿把药茶都喂完了,也不见寄柔醒来,便叮嘱望儿道:“你别说漏了嘴——就说是你们姑娘躲清静,自己在楼上睡的,你前头来找,没留意看。只是委屈你,恐怕要挨一顿打骂。”
  望儿“哦”一声。承钰笑道:“好丫头,回头赏你。”然后又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寄柔几眼,往楼下去了。
  望儿遥望着他那个寂寥的背影,在灯下拖得长长的,一直往院子外头去了,心里倒有几分同情。呆看了一会,走回来查看寄柔的动静,却见她已经靠着床板,自己坐起来了。望儿心里一阵紧张,嗫嚅道:“姑娘……”
  寄柔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过来。”
  望儿挪着步子走过去,眼睛也不敢抬一下。才说了个“你”字,被寄柔狠狠掴了一掌。她那一掌,真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望儿捂着脸“噔噔”倒退几步,带到了脚凳,连银匙和碗,都滚在地上,“啪”的一声药碗摔个粉碎。望儿鼓着一双单纯的眼睛,慢慢地泪珠子就聚集起来,漫出了眼眶。
  “是你跟夫人说我没回府的?”寄柔问道。
  望儿擦了眼泪,乖乖地答道:“是。”
  “你还给我茶里下了药?”
  “是。”
  “你进徐府几年了?”
  “我十岁就来的,七年了。”
  七年了……寄柔失神地看着这个憨憨傻傻的丫头,心想:七年前,我也才十岁,还在爹娘的膝下,每日里和丫头们掐花儿玩。那时候真定城还固若金汤,大梁国是歌舞升平。他怎么能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把探子安进定国公府里呢?自己口口声声说的要报仇,真有实现的那一天吗?她的眼神怅惘了,没来由吐出一句:“徐府犯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望儿躲躲闪闪的。
  寄柔脸色一冷,说道:“你滚吧。”望儿把摔在地上的碗渣子一个个捡起来,垂着头走出去了。寄柔精疲力竭地往床上一躺,合着眼睡了。
  翌日,寄柔绝早就醒了,深知自己该去徐母、罗夫人等人那里去露个脸,只是身上懒懒的,全无精神,等到红日高照了,才梳洗停当,对着镜台,怔怔地看着自己那一张脸。从楼里到楼外,唯有檐下的鹦鹉在“呱呱”地叫着,因隔壁的寿酒已经摆完了,周遭有种异乎寻常的安静。
  “姑娘,”望儿不敢进来,隔着门叫她,“大夫人来看你了。”
  寄柔有些意外,说道:“请姨母进来。”
  罗夫人一进来,便屏退左右。寄柔看着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深知有异,索性也不开口,保持着微笑,只等罗夫人发话了。罗夫人也是犹犹豫豫的,在她对面落座,呷了两口茶,两眼古里古怪地把寄柔看上看下。终于说道:“柔姐,你这事做的有些欠妥呀。”
  寄柔笑道:“姨母说的什么事?”
  “你……唉,”罗夫人把茶盖往茶碗上一扣,说道:“承钰这个孩子,虽然不大上进,跟别家的少爷公子比起来,已算是很不错了。良王虽好,奈何门第太高,再者,他如今又是孝期,那种事情,认不认还是两说,万一人家矢口否认,把错都推在你头上,你可怎么办呐?这不就两头落空了吗?”
  寄柔表情凝滞了,好半晌,才说道:“姨母说的这话我不懂。”
  “怎么不懂?”罗夫人嗔道,“承钰倒是好面子,跟老太太说是你在绣楼上睡死了……可是,如今府里上下都传遍了,说有人昨夜在隔壁王府的清藻堂看见你了,从戏楼里出去后,一直到入夜,就没离开过!怪不得你昨天走得那么蹊跷。要说起来,良王倒真是极好的,年纪也合适,只是家里已经有正妃了,若是能做个侧妃,也比徐家的少奶奶强呀。”
  “姨母快别说了!”寄柔猛地立起身来,“下人说,是下人们不懂规矩,随口胡诌,我权当没听见。姨母也跟着来问我,是想让我以死明志吗?”
  罗夫人吃了一惊,重重地把茶碗一撂,皱眉道:“柔姐,我特地来说这话,也是真心替你打算——早听说傅氏找和尚替你算过命,是要做王妃的,谁想要应验在良王身上了……”一边说着,禁不住转怒为喜,连那份责怪寄柔的心,也少了大半。
  罗夫人那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好似一千只苍蝇,在耳朵里嗡嗡直响,寄柔心浮气躁,又不好当面和自己这位糊涂姨母撕破脸皮,只好一顿脚,快步走了出来。才一开门,正对上望儿那个忌惮的眼神。
  “姑娘,”她蚊子叫似的说道:“二夫人请你去,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先送姨母回去吧。”寄柔烦躁地吩咐道,径直往傅夫人的住处来了。这一程,真如同行走在锋刃之上,步步滴血,寸寸锥心,自来了金陵后的三年时光,顿时烟消云散了。偃武不在,嬷嬷不在,连见喜也没了,唯余自己,要面对着流言蜚语,冰冷质疑。融融的畅风吹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寄柔一路不停脚,不管不顾地走着,到了傅夫人的门外,这一瞬,竟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婶娘。”她撩起帘子,笑着叫了一声。
  却见房里不止傅夫人,连徐母也在。那屏风背后气息攒动的,兴许连何氏、忆容和丫头们也在侧耳聆听?寄柔笑意不改,又唤了一声老太太,按着裙角悬着的禁步络子,不疾不徐地落座了。
  “在香。”傅夫人脸色极寡淡,“把姑娘的庚帖取出来给她。”
  “我是犯了什么错,婶娘要退我的庚帖?”寄柔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如地发问了。
  傅夫人说道:“你不曾犯什么错,是我们徐家这个庙太小,装不下你这尊菩萨。”
  寄柔徐徐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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