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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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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然喜欢你了。”
  茂哥肩膀一塌,小声道:“我不喜欢骑马,我害怕。”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把手一拍,说道:“我有一个打麻雀儿的小弹弓,是虞韶给我的!”他孩子心性,一时兴起,就迫不及待要给寄柔看,遂拉了她的手往回疾走。
  两人走在汀芷的院子里,寄柔远远见廊檐下站着许多仆妇丫头,都束手肃立,悄然无声。她便猜测是太妃来了,正要放手,谁知茂哥一个半大孩子,手劲不小,非不肯松,拉着她走着,嘴里嚷嚷道:“柔姨去看我的弹弓!”
  因为周围甚静,这一声传进屋里,寄柔见汀芷的影子在门口一晃,脸色却不大好,她无计可施,只得把茂哥放开,抚了抚微皱的衣襟,慢慢走了进去。一过明间的门槛,见太妃在椅子上端坐着,面色不虞地看着茂哥,眼风往寄柔身上扫也不曾扫一下。
  汀芷见机,忙叫婆子把茂哥一抱,走回暖阁里去了。
  太妃把桌子一拍,沉声道:“汀芷,我吩咐你的事,你怎么办的?”
  汀芷陪着笑脸,说道:“因为王妃这一向身上不好……”
  “她身上不好,动弹不得,你来回我,我来办就是了。”太妃不耐烦地说道,眼睛往寄柔脸上一乜,虚浮着笑容道:“冯姑娘。”
  “娘娘。”寄柔敛衣施礼。
  太妃跋扈惯了,哪肯和她废话,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王爷带回来的。然而王爷这个人,我是清楚的很,心性不定,接你回来,是看你可怜,想要给你个容身之处,你也别多想。再者,他身上还有父孝,这一两年又不能嫁娶,你好好一个姑娘,何必在王府里蹉跎青春?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岂不很好?外头账房里的虞家,是王府里的老人了,爹娘可靠,姓虞的那个孩子又忠厚,和你年纪也相当,也不算辱没了你,你若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便替你做一次主,把你嫁给他,嫁妆全是我出,你意下如何呢?”
  她这话一说完,眼睛只盯着寄柔。寻常女儿家,一听说嫁娶之事,还不羞得无地自容,然而这个冯姑娘,只是脸颊上微红,除此之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太妃见了,愈发不喜,皱着眉道:“你看不上他?”
  寄柔微微摇头,说道:“娘娘,我一早在菩萨跟前发过誓,这辈子替爹娘守孝,决不嫁人。虞家是好是坏,都和我没有半分干系。”
  太妃一窒,气得冷笑道:“好个孝女,原来还有这样烈性的。好,你放着管家太太不做,非要做个丫头,做王府的丫头,还是别家的丫头,又有什么区别?听说总兵府的范大人很看中你,你就去范府替你父母守孝去吧!”
  说完,使个眼色,左右几名待命的强壮婆子早一拥而上,把寄柔捆了起来。汀芷见这下要闹得不可开交,生怕事情败露,被陆宗沅知道要迁怒自己,急得要劝,还没开口,太妃已先冲她发起了脾气,“一个个的,都没半点用!王妃整日身子不好,就选个得力的侧妃来主事好了!汀芷,你这就去请王妃来!”
  
  第38章 一枝红艳(十六)
  
  汀芷一听要选个侧妃主事的话,心里极不是滋味,把脸一沉,就往旁边走去了。又见寄柔被几个婆子五花大绑的,可怜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喊都没喊出声,嘴里被塞的严严实实,就要往外抬走了。太妃冷眼看着,没好气地又叫了一声:“汀芷!还不去请王妃来!”
  汀芷答应一声,忙不迭叫了一个丫头来,待要嘱咐她请王妃,然而回头一看太妃那副怒不可竭的样子,暗自琢磨道:这件事瞻前顾后的,办的不好,看太妃的形容,难不成真要把中馈交给侧妃了?这么一想,极不甘心,索性把心一横,对丫头悄悄吩咐道:“去请王爷来,就说太妃要把冯姑娘送给范大人了。”
  那丫头撒丫子便跑去传信了,汀芷心里七上八下,走回来一看,见寄柔还在拼命挣扎,她虽然柔弱,一使出那副不要命的架势,几个婆子也被镇住了,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见茂哥从暖阁里窜了出来,抓着为首那个婆子的手下嘴一咬,那个婆子捂着手“嗷”的惨叫了一声,连连退后,茂哥把寄柔一护,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睛,“不许碰我的柔姨!”
  “茂哥回来!”太妃喝了一声,左右又要去抱茂哥回来,只是茂哥和寄柔又不同,他是堂堂的少爷,未来的世子,谁敢真下狠手?结果被他发疯似的乱咬一气,众人都不敢接近,太妃气得打跌,指着寄柔怒道:“还不把她拿下去!”
  谁知寄柔早挣扎着站了起来,披头散发的,一张脸上,全是决然,汀芷才觉得不对,就见她忽然往外头廊柱上一撞,顿时额头鲜血涌出,两眼一翻,就软软地晕倒在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众人都呆了,汀芷一看,太妃也是张口结舌,她心里顿觉快意,一见那个通风报信的丫头跑了回来,便忍着笑迎了上去,往她身后一看,“王爷呢?”
  丫头答道:“王爷没来,说有事要忙!太妃做主便是了!”
  “什么?”汀芷难以置信,往外头一看,果然不是开玩笑的,陆宗沅连个影子也不见。她这下也慌了神,见寄柔还人事不省地在地上瘫着,血流的满地,茂哥守在她身边哭得一抽一抽,太妃是个深居内宅的女人,哪里经过这种事,只在一边默念阿弥陀佛,汀芷只得趁机吩咐左右道:“还不去请太医!再来几个人,把人抬回床上去躺着!难道就让她在地上等死吗?”
  几个胆大的仆妇忙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人送进房里去了,太妃念完了菩萨,把眼微微一睁,见地上鲜血淋漓的,茂哥还在那里哭嚎,太妃便把眉头一皱,扶着额角道:“我头疼的厉害,得回去静一静。”说完,连茂哥也顾不得,就要往自己的屋里逃之大吉了,汀芷忙跟了上去,把人一搀,送回了房里。剩下的众人,分别打了水来把血迹冲洗了,又去哄茂哥,整个院子里,乱得鸡飞狗跳。
  太妃急急地进了佛堂,在菩萨跟前上了一炷香,还没说话,就见王妃被人用一抬肩舆送来了。王妃这一向也是虚弱的厉害,还恪守着礼仪,到了门口,扶着红杏白露两个丫头,对太妃颤巍巍地施了礼,还没说话,先喘了几口气,然后道:“母亲要把她送人,也得先和王爷商量了才好办,这会闹成这样,被王爷知道了,怕他心里不自在。”
  太妃把佛珠往桌上一掼,没好气地说道:“原来你是天下第一等贤良的人,为了怕他不自在,就放着这么一个狐狸精在眼前,难道自己心里就自在了?”
  方氏白着脸,呆了一时,摇了摇头。
  太妃冷笑一声,说道:“可见你也不是个傻子。我看你真是书读多了,性子也拘泥了。男人心性不定,你这个主母不强硬起来,难免被人蹬鼻子上脸!你听听,茂哥还在给那个女人哭丧呢,也不知道你我百年之后,他哭不哭的出来!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王爷如何如何,你是如此,汀芷也是如此!”
  汀芷在旁边听着,手里的茶险些倒了,强自定一定神,放在了方氏跟前。方氏歪在椅背上,懊恼地咬着唇,盘算了一阵,说道:“倒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她送去庄子上养伤,养的差不多了,趁王爷心淡了,再把人送走才好。”
  太妃虽不甚满意,也不强求了,便把头一点,说道:“就这么着,也还罢了。”因见方氏说完这几句话,呼吸急促,抚着胸口又是一阵蹙眉,太妃便道:“今天叫你来,还有一事––你既然身上不好,料理不了事情,索性选一个得力的人,不拘哪个侧妃,叫她主事吧!汀芷毕竟是个丫头,办起事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别人也不服她。再者,她年纪也到了,该找个人嫁了,难不成还能在王府里当一辈子老姑?”
  方氏一愣,说道:“母亲说的是。容我想想,看谁合适。”
  太妃颔首,说道:“你自己好生想想吧,顺便去看看茂哥!别整日对孩子连打带骂的,他是陆家的,不是你们方家的!别照着你们家里那个法子养,一个个的养出来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
  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说的方氏脸都红了,含糊地应了一声,就被丫头们搀扶着去看茂哥了。
  她才一走,汀芷便把茶盅一扔,扑通一声在太妃跟前跪下了,流着泪道:“娘娘,我不嫁人,你说了要留我一辈子在身边伺候的!”
  太妃把佛珠拾起来,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睁眼定定地看着汀芷,说道:“我今儿又确认了一件事:但凡是个女人,说不想嫁人,都是假的,心里指不定在打着什么主意呢––你记着我这句话,一日不忠,百日不用,你是我的丫头,不是王爷的,我一句话,就能定了你的生死去留,王爷能吗?我自己生的,我不了解他?他是个男人,内宅的事,何曾插手过?否则,那个冯姑娘,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别说我瞒着他,我现今就是当着他的面要把这个女人开发了,他也绝无二话!”
  汀芷被太妃这一番话说得面如死灰,末了,有气无力地答了声是,便慢慢退了出来。走回自己的院子里一看,见茂哥已经被王妃领走了,地上湿漉漉的,不见了血迹,寄柔却还在床上躺着,太医才来替她包扎了,人也不曾醒,气息微弱地有一歇没一歇的。汀芷在房里立了片刻,心头火起,把一本账簿撕个稀烂,还不解气,略一思索,叫人道:“来人!把冯姑娘送去延润堂!”
  几名仆妇只得又寻了一抬软轿来,把寄柔送进去,正要出门时,汀芷又上去,在她手心里用指甲一掐,凑在耳边低声道:“我为了你,已经被太妃厌弃了,王爷那里,替我说几句好话。难不成这王府里不是王爷做主,还是太妃做主了?”说完,留神在她脸上端详了一瞬,见她睫毛微颤着,也不知是醒是睡,却又无法,只得叫人把她送走了。
  寄柔回了延润堂自己的屋里,望儿急得掉了泪,前前后后跑着,又是煎汤,又是换药,终于见寄柔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丁点血色,只是人还不醒,她只得拿个脚凳在床边守着,一直守到日头西斜,还没动静,急得要不得,跑去延润堂后殿伸着脖子看了一阵,见赵瑟在廊檐下,便拼命挥手,把他招过来,问道:“王爷在干嘛呀?”
  “说了王爷在忙!”赵瑟面无表情道,“最近有羌人作乱,茶马市都被撤了,范总兵领了旨要去讨贼了,王爷还不得留点心?”
  “可我们姑娘到现在还没醒啊!太妃又说,今晚就送姑娘去庄子上呢。”望儿急得跳脚,“你再去跟王爷说说。”
  赵瑟白她一眼,又走回殿内,半晌也没出来。望儿等不得,深怕寄柔那里无人照应,只得又回了院子里,在她床前观察了一阵,见她嘴唇都干得发白了,便去小茶房用那个人参鹿茸的方子泡了一碗药茶,捧着小心翼翼地回房,一过门槛,见陆宗沅在床前坐着,她顿时如见了神天菩萨,欢喜不止,噙着笑走了上去,把药茶往小几上轻轻一放。往寄柔脸上一溜,又往陆宗沅脸上一溜,见陆宗沅面上,也说不上是忧虑,还是焦急,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寄柔出神。
  望儿轻轻咳了一声,很有眼色地提醒道:“王爷,姑娘该吃药了。”
  她的本意,是要暗示陆宗沅亲自喂寄柔吃药的,谁知陆宗沅只是“嗯”一声,把袍子一展,又立了起来,说道:“你喂她吃吧。”自己走去南窗下的通炕,盘膝一坐,胳膊撑在膝头,手里拿着那卷没看完的书,是打算彻底地袖手旁观了。
  望儿暗暗地失望兼气愤,只好忍气吞声地坐下来,把药茶捧起,在寄柔脖子里垫了一块帕子,正要喂药时,忽见她嘴唇翕动了一下,望儿喜出望外,不禁喊道:“王爷,姑娘醒了!要说话了!”
  陆宗沅果真把书一放,走了过来,两人屏气凝神,都要去听她说什么。却听寄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阵无意义的低吟,如梦呓般,无法辨认。渐渐地声音清晰了,望儿耳朵一竖,听见寄柔叫了声“嬷嬷”,她急得挤眉弄眼的,真想扯着寄柔的耳朵让她叫王爷的名字,便偷偷地把手伸进被子里去,在寄柔的腰上一掐,谁知这一掐,她又叫了一声,这回叫的分明是“承钰”两个字。
  望儿心里一跳,胆战心惊地看了陆宗沅一眼,见他脸上阴霾重重的,忽然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极凉薄的笑容,抬脚就要走了,还没转身,眼风一扫,见寄柔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出声。望儿“啊”一声,又忙捂住嘴,睁大了眼睛看着陆宗沅,从齿缝里崩出几个字,“王爷,姑娘在叫你呢!”说完,便自己退了几步,把脚凳让给陆宗沅坐。陆宗沅的脚尖,本来还是冲着门外的,凝滞了片刻,终于转过身来,慢慢在凳子上坐了。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离床边远远的,看着她一阵静默。
  王爷的脸色,有些古怪呢。望儿惴惴不安地想着,见寄柔又安静了,便大着胆子又提醒了陆宗沅一句:“太妃说,今晚就要送姑娘去庄子上呢。”
  陆宗沅心不在焉道:“你去跟太妃说,你姑娘的事,不用太妃插手。”见望儿还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他起身说道:“你伺候她吃药吧。”自己便往外头去了。
  望儿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他,见他似乎是往后苑的方向去了。她压抑着欢喜,三两步跑回房,往脚凳上一坐,双手支颐,喜滋滋地看着寄柔,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喃喃道:“这下好了,王爷一发话,咱们就不用去庄子上了。姑娘,这可都是我的功劳呀!”
  话音未落,见寄柔脸颊上梨涡一现,笑意盈盈的,“是你的功劳,我怎么赏你啊?”寄柔低语了一句,虽然虚弱,也还清晰。
  望儿奇道:“姑娘,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刚刚呀。”寄柔对她微微一笑,牵扯得额角那个伤口也剧痛不止,她的笑容登时便凝固了,抽着冷气又躺了回去,叫望儿捧着药茶,一匙一匙喂着吃了。
  
  第39章 一枝红艳(十七)
  
  寄柔这一次伤得极重,只得遵照医嘱,卧床静养。那一日晚上不见太妃遣人来送她去庄子上,望儿犹不放心,偷偷摸摸地往后苑去打探消息了,只见汀芷趾高气昂地在使唤众人料理家事,太妃居处却是静悄悄无人走动。一打听,才知道太妃连夜往山上庙里去了,这一趟走得决绝,估计到过年才得回府。虽然不知道王爷究竟和太妃说了什么,然而望儿是十分的自豪了,同寄柔手舞足蹈地赞了一番王爷的深情厚谊,又把汀芷送的礼一件件给寄柔看了,既有药材,又有玩器,各式各样,极是周到。
  寄柔手指在那一大包老参的须子上拨了拨,心想:汀芷这是借着自己把太妃和王妃都摆了一道,从一个丫头做到如今王府内宅的主事人,她那颗心,恐怕是再容不下任何人来插手庶务了。没了王妃,再来个侧妃,继妃,还不知道要斗得如何鸡飞狗跳呢。难不成每斗一次,自己都被人当刀使一次?这么一想,顿觉无趣,把那个油纸包一推,说道:“不急着吃它,收着吧。”
  望儿答应着,把那些东西一包,开了柜子,一股脑放进去,然后扶着门框站着,张望一阵,走了回来,耷拉着眉眼说道:“王爷也有一阵没来了……”
  “王爷贵人事忙,不是说北边要打仗了吗?”寄柔淡淡地说道,把一件对襟长褙子披上,走到妆台前,拿起菱花镜一瞧,见额角那个伤痕仍然醒目,恐怕没两三个月,也消不下去。她一个女孩儿,天性爱美,远远近近地端详了一阵,便把眉头一皱,铜镜一推,愀然不乐地坐着。
  “外头下霜了。”望儿伏在窗口看了一阵,搓着手呵气,寂寥地笑道:“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金陵的时候,一到冬至,就有那么多好吃的,辣汤,糟猪尾,鹅脆掌,还有一咬就流油的羊肉包子。三爷还会扮绵羊太子,骑着羊满府里乱窜……”正说着,忽然把嘴一闭,不安地觑了寄柔一眼。
  寄柔没听见似的,骤然起身,往院子里去了,她走得飞快,几步就把望儿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一直到了园子里的四神祠,见七叶树枝头上挂着一层白霜,衰草无色,孤雁南飞。那一名随着赤兔马被送进王府的马奴,闲来无事,散发骈足的,正守着茶炉打盹。寄柔把他叫醒,说道:“把你的马牵出来,我要用。”
  那马奴眼睛一眨,因认出寄柔是当日和良王一起的女子,也不疑有他,便把赤兔从马厩里牵了过来,寄柔握住辔头,一猜脚蹬,就要上马,马奴慌得把她一拦,急道:“不行不行!这马太烈了!你会被摔下来的!”
  寄柔倒是固执,任他好说歹说,非不肯听,如燕子一般轻盈地上了马。马奴提心吊胆地,伸展了双臂如母鸡护雏般在下面护着,生怕这美人摔哭,自己也要挨鞭子。谁知寄柔竟然骑得有模有样,她也不急,驱驰着赤兔在四神祠前面的空地上慢慢来回走了几趟,马奴渐渐放下心来,走回茶炉边,才要落座,就听寄柔轻叱一声,又把马缰一掣,不等他追上去,那一人一骑就往园子外头飞驰而去了。
  寄柔跟着陆宗沅,御马的次数也有几回了,虽然不算熟练,一路东倒西歪的,也平安无虞地到了延润堂,才到殿外,众侍卫们早听见动静前来阻拦,然而又顾忌着她是王爷宠妾,不敢下重手,寄柔畅通无阻地到了玉阶之下,赤兔咴咴地一叫,陆宗沅便施施然地从殿内出来了。他负着手立在廊檐下,眯眼一看,笑道:“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王爷,”寄柔叫道,终于力竭,身子一偏,就从马上要滑下来了,陆宗沅迅疾出手,接个正着,把美人稳稳地抱住了。众侍卫一见他们两人这幅情状,都极有眼色地退下了。寄柔被马缰磨得红肿的手在陆宗沅肩膀上一推,自己跳下地来,轻轻喘息,笑着说道:“王爷教我骑马吧。”
  “原来要教,你又懒得学,这会是哪里又不对了?”陆宗沅也不说好,只是笑问。
  寄柔见赤兔甩着尾巴,无所事事地,打算要踱出延润堂了,忙扯着马缰把它拴在廊柱上,然后呵一呵手,对陆宗沅说道:“我怕王爷要出去打仗,我连马也不会骑,岂不是拖累?”
  “我出去打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陆宗沅嗤了一声,兴致寥寥地往殿内去了。寄柔忙跟了上去。延润堂的殿内,用了数个火盆,因此室内简直温暖如春,寄柔才下马,鬓角冒汗,便把褙子解了一颗领扣,明眸含着幽怨把他一睇,说道:“我就要跟着你,我不想待在王府,王妃,太妃,都不喜欢我……谁知道你下次回来,我还在不在……”
  陆宗沅故意打趣她,“怎么会不在?你不是死都不肯出府吗?”
  寄柔下意识地在额角的疤痕上一触,又立即把手放下了,一顿脚,到了陆宗沅面前,牵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说道:“反正我要去,否则王爷下次回来,再带一位美人怎么办?”
  陆宗沅摇头笑道:“这样麻烦的美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他说完,也不理寄柔,自己把一卷舆图展开,看了一阵,只觉她那两只眼睛,仍是定在自己脸上,他叹了口气,把舆图往旁边一推,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带你去有什么用处?”
  “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寄柔如数家珍。
  陆宗沅把她一缕落在衣领里的发丝捻出来,温热的手指有意无意在她颈子上停留了片刻,别有所指地暗示:“嗯,还有最重要一个用处,你没想起来?”
  寄柔先是一阵迷糊,继而忽然脸颊一红,捂着领口忙不迭地退开了,仍是不好意思,抚了抚滚烫的脸颊,垂眸微笑道:“还有什么啊?”
  “矫情。”陆宗沅笑话她一句,果断起身,拉着手往外走去。到了殿外,他把马缰一解,两人先后上马,相偎相依,一路疾驰,惊得众人退散,陆宗沅难得的兴致高昂,也不去管他,纵马狂奔了十数里,渐至小青山脚下,见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骑兵营在校场上奔驰震得耳际轰隆作响,两人一骑,上了高地,俯视着沉沉的暮霭,滚滚的烟尘。寄柔好奇地回首看了看陆宗沅,说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陆宗沅踌躇满志地望着校场,闻听此言,他眸光一转,落在寄柔脸上,却是朗声一笑,说道:“美人在怀,江山在握,如何不喜?”
  寄柔看着他,没来由的心里一跳,面上镇定地问道:“真的又要打仗了吗?”
  “范忝率兵深入羌人的地盘,风沙里迷了路,日前已经遇袭身亡。”陆宗沅噙着一丝讥诮笑意,言尽于此,没有后话。
  寄柔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把脑袋往他怀里一靠,也望着前方沉默不语了。
  –––
  在锦官城南的益州州府,自石卿让起兵,尊愍王之子为梁帝之后,就被充作了梁国行宫。宫苑虽不甚合乎规格,然而胜在精致,也可供新晋的何太后和梁帝安养了。况且这里的气候也和金陵仿佛,冬天不至于十分萧瑟,何太后产子一月之后,就可下床行走了。她套上一件大镶大滚的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被侍女搀扶着,走出了寝殿,才看了一回天,听人说御前行走徐大人来了,便在正殿的地屏宝座上坐了,隔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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