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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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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攸只得自己挪到车辕上,一边哼着小调拎起鞭子,赶着牛车前行。哼了一阵,忽然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摇着头赶去附近农户家投宿去了。
  虞韶回城之后,先拜见了良王,细述了自己在涿州的所作所为,因这会正是前方大捷,良王还在兴头上,虞韶截断刘袤粮道,野利春和偃武前后夹击,刘袤必败无疑,良王自然更是满意,赞了虞韶一番,令他下去盥洗,待偃武野利春得胜归来,再一起接风洗尘。倒是程崧,左看右看,不见孙小二身影,便来询问良王,良王“嗯”一声,见城外已经开始收拾敌军失落的辎重马匹了,他便走下城楼,轻描淡写地说道:“孙小二违背军令,与□□厮混,枉丢了性命,我已着人去抚恤他爹娘了,此事你不必再管。”
  自己好好一个亲兵,怎么说没就没了?程崧心里一凉,看陆宗沅那个神情,分明是不愿他再去追究的意思,也只得忍气吞声,把疑问咽了回去。
  偃武这一出城,算上对敌征伐,前后也得十数天功夫,这十数天内,陆宗沅暂时得不到前方的战报,索性心无旁骛地关心起自己的内宅来。太妃那里,对偃武也颇为关心,时常使汀芷去打探消息,陆宗沅除了敷衍太妃,其余时间,多在寄柔这里盘桓。因上次太医诊过脉之后,开了几个养身的方子,陆宗沅便每每在旁边守着,亲眼看着寄柔喝药。
  寄柔知道推诿不得,索性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因喝得急了,喉头发苦,一阵干呕,连泪花都涌出来了。
  陆宗沅端坐着,脸上挂着一抹清淡的微笑。见她着实眼泪哗哗的了,才抚了抚她的背心,问道:“你不是有个蜜饯盒子,怎么不见了?”
  那个蜜饯盒子是望儿收起来的。自那日望儿突然失踪后,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再也不提这个名字,因此寄柔只是摇摇头,勉强笑道:“良药苦口,习惯了就好了。”
  陆宗沅欲言又止,手指在她脸颊上碰了碰,便起身走了。寄柔送他到院子里,因她近日莫名地又被禁足,不能出门,因此在那道垂花门下,就站住了,却见虞韶脚步匆匆地从外院走来,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陆宗沅身上,对他身边的寄柔视若无睹。虞韶说道:“偃武他们回来了。”
  “哦?”陆宗沅眸中陡然光华四射,面带喜色道:“野利春和赵瑟呢?”
  虞韶笑道:“也回来了。”
  “好!”陆宗沅顿时精神一振,对赶来报喜的程崧吩咐道:“就在你府里开宴,我要替他们庆功。”
  捷报一来,大家都喜气洋洋。燕京城里家家户户将提前预备好的彩帛缠在廊柱上,庆贺燕京解围。程府的花厅里,野利春与赵瑟拜见了陆宗沅,陆宗沅命人开席,流水价的菜肴送上来,赵瑟顾不上吃,唾沫星子横飞,大讲这一路波折,听得众人惊呼不已,连野利春也忍不住操着一口不太纯熟的汉话加了进来,陆宗沅被他们吵的频频皱眉,捏了捏额角,笑道:“照这么说,那个姓薛的少年,很是了得了?”
  野利春与赵瑟异口同声道:“很是了得。”这一番出战,他们两个倒是摒弃前嫌,培养起了默契。
  陆宗沅心有所动,举杯不语。赵瑟看陆宗沅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求才若渴的意思,便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只可惜我和野利春技不如人,让他给跑了,不然定要将这个小子活捉回来献给王爷!”
  “不必,他不要紧,你们无恙即可。”
  赵瑟感激地一笑,因陆宗沅和气,各人又都是年轻人,也都不再拘束,酒过三巡之后,席上喧闹起来,陆宗沅擎着酒杯,只在旁边笑看他们斗嘴。忽听“啪”一声脆响,见程崧将杯子扔在地上,趔趄着起身,红了眼睛以配剑指着虞韶质问道:“虞韶,孙小二的娘方才抓着我哭哭啼啼,追问她儿子的下落,我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你说,孙小二去哪里了?”
  虞韶饮多了酒,雪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被程崧瞪了一晚上,早不在乎了,于是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在江水里腿抽筋,淹死了。”
  程崧气的手发抖,哐一声把配剑拍在案上,大骂道:“你是嫉恨我,嫉恨上次我顶替你迎战秦耘!哼,你一个黄口小儿,寸功未立,凭何小看我?”他意识不清,口齿也不伶俐了,又胡乱将偃武一指,“还有你!你又凭什么?一个叛军之将……”
  虞韶冷笑一声,讥讽他道:“你又凭什么?就凭你在王爷身边做了十几年的应声虫?”
  程崧气的大喝一声,揪起虞韶的领子就挥拳而去,虞韶毫不留情,抄起配剑斩了程崧半截衣袖。两人才一动手,众人忙去拉架,左右分开架住了,程崧被浇了一头冷水,猛然清醒,一见陆宗沅那阴沉的脸色,自知闯祸,忙告罪不已。虞韶却是冷眼瞧着程崧告罪,一言不发。
  “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你不必再介怀。”陆宗沅缓和了脸色,命人拉程崧下去醒酒,而后直视虞韶说道:“我下个月要挥师南下,已命程崧驻守燕京,蓟辽那边无人镇守,你就顶替了程崧,今夜启程,往边关去吧。”
  “王爷!”没等虞韶开口,赵瑟先惊慌地喊了出来。野利春也乜斜着醉眼,一脸玩味地看看陆宗沅,又看看虞韶。
  虞韶沉着地答了声是,同众人一一拱手施礼,待到陆宗沅面前时,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离席而去了。
  这一离席,即刻便收拾行囊,连夜赶往蓟辽,赵瑟百般阻拦,却是徒劳无功,只得目送着虞韶翻身上马,赵瑟在他背后喃喃道:“虞韶,你可记得曾经在濮阳城守府里亲口说过,我们要追随王爷,一起踏平江南,饮马长江吗?”
  虞韶手掣马缰,背对着他,半晌,才以一个清冷到陌生的声音说道:“我没忘。”然后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急促的夜风吹在脸上,细碎而尖利。虞韶这一通狂奔,顷刻间到了卢攸借宿的农家,却见门外卢攸衣冠齐整,坐在那架破旧马车的车辕上等候。虞韶下马,迟疑地走了过去。
  卢攸乐了,说道:“怎么这幅死了老子娘的表情?你的良王好哥哥不要你了?”
  虞韶冷静地道:“你杀了孙小二,王爷对我起疑,因此要贬我去边关了。”
  卢攸得意大笑,一边扬鞭,说道:“正好,我倒想去边关看看。整日被他看在眼皮底下,你如何能有作为?”
  虞韶拦住车子,跳上车辕,意欲从他手里接过鞭子,卢攸却将他一搡,说道:“你去车里坐着吧,这回我也替你赶一次车。”
  虞韶哪有那个心情和他斗嘴,只道:“不必。”
  卢攸却将他肩膀一撞,冲车里挤一挤眼睛,神秘地说道:“你先去车里看看呀,傻小子!”
  虞韶满腹疑窦,慢慢挪到车里,才一掀帘,见靠着车壁坐了一名发髻高挽的女子,手足被缚,无法动弹,月光下那张脸看得清楚,正是皎若明光,眼波盈盈,无奈中又带着一丝愠怒。这个人不是寄柔是谁?
  虞韶倏地转头,冲卢攸怒目而视,“你这是干什么?”
  卢攸哈哈大笑,说道:“不如此,你怎么能破釜沉舟,和良王彻底决裂?”说完,瞥了一眼虞韶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卢攸越发觉得心意畅快,笑着说道:“她已被良王软禁多日了,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替你英雄救美。如何,这样的美人,你还舍得送回良王的怀抱吗?”
  
  第73章 一枕梦寒(二十一)
  
  虞韶看向寄柔,她的眸光亮得像星子,对他闪一闪,又极难察觉的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愠怒化作了恳求。
  她不愿意跟他走,是放不下王爷吗?
  虞韶沉默地想着,心情复杂极了。他放下帘子,遮住了寄柔的目光,回来坐在另一边车辕上,既不说走,也不说留。卢攸呵的笑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轻唤一声:“走喽!”马车便不紧不慢地北去了。
  月光下,银辉如练,洒在两人的身上,虞韶始终是沉默的,车轮的吱呀声因而越发得清晰。卢攸赶了一会车,甚觉无趣,捏着嗓子唱起乡村野调,“青山在,绿水在,你的人儿不在。风常来,雨常来,他的书信不来。灾不害,病净害,我的相思常害。花不戴,翠不戴,你的金钗懒戴。茶不思,饭不想,你可真盼着他来。前世里债,今世里债,他留下的牵连债。”
  马车吱呀吱呀地响,卢攸幽幽地唱:“前世里债,今世里债,他留下的牵连债哟!”
  “程府有守卫,你怎么把她掳出来的?”虞韶突然发问,卢攸的歌声戛然而止。
  卢攸摇头晃脑,故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他侧耳倾听了一阵,捅了捅虞韶的胳膊,示意他去车里看看,“有一阵没动静了,是睡着了呢,还是又在憋着坏主意呢?我听说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
  虞韶白他一眼,回头看看车帘。帘子是静止的,偶尔夜风会卷着行人低低的私语传进车里。虞韶耳聪目明,早留意到刚才自卢攸哼起小曲的时候,寄柔的呼吸就逐渐变得轻微了,悠长而平缓。她没睡,也不气了,是在聆听他和卢攸说话呢。
  虞韶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脸上的终日不散的阴霾忽然一扫而光。他从卢攸手里夺过了鞭子,说道:“像你这么慢吞吞的,几时才能到辽东?”说完在马身上用力一抽,马儿疯狂地撒蹄奔跑起来。卢攸始料未及,身子一晃,险些栽下车去,不由骂了句娘,又听车里咚的一声闷响,夹杂着女子的哀叫声,虞韶眸子一转,落在马身上的鞭子,就温柔了不少。
  卢攸暗笑不止,心道:真他娘一个痴情种子。一面抓紧了车辕,打个哈欠道:“我打个盹,咱们夜里赶路,天亮再投宿。”
  这一夜,马不停蹄,到了蓟州边上,正是晨光微曦,晓风习习。卢攸去一户山民家外叩门,虞韶到了车前,停了一停,将帘子一掀,见寄柔倚靠着车壁而坐,因手足被缚,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瞪着他。虞韶一言不发地把她抱下车来,走到农户的栅栏外头,忽的想了起来,把寄柔的头发打散,胡乱将脸遮住了。又见一缕发丝遮住了鼻子,忙拨开来。
  寄柔原本就气闷,这会被他一通摆弄,越发心烦了,“你干什么?”
  虞韶仔细把一缕青丝放好,眸光和寄柔一对,他说道:“我不想别人看见你。”
  寄柔好笑地说道:“我扮男装和王爷去贺兰打西羌人,每天看见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挖了他们所有人的眼?”
  虞韶忍耐地看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在行走间,有意在她小腿上掐了一下。寄柔被绑了一夜,胳膊腿早血瘀麻木了,被他在穴位上不轻不重地一掐,好像被虫子咬了一下,又痛又痒,忍不住“哎”一声轻呼,接过脑袋被他一拨,脸被迫埋进了他怀里,再也出不来声了。
  他们这一行人,行迹甚是可疑,一个干瘪老头,带着一个气度相貌都和他迥异的年轻人,还有个死活不知的女子。那农户畏惧,眼睛在寄柔和虞韶身上扫来扫去,卢攸哂笑一声,将那农户拉到一旁,塞了一个银锭,说道:“那是我儿子,二十多了,身上有些毛病,方圆百里都知道,因此娶不上媳妇,不得已去南边花大价钱买了一个。怕她半道跑了,人财两空,所以绑了起来。”
  那农户一掂银子,十分趁手,哪肯去追究他这番说辞是真是假,忙叫老婆开门,取了热水被褥,领几个客人去安置。卢攸倒也乖觉,把里间让给了虞韶,自己抱了一床薄被往柴房去了,嘴里嚷嚷道:“乖儿子,别忘了爹跟你说的话,女人身子跟了谁,心就跟谁,等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撵她走,她也不肯走啦。”
  虞韶早习惯了卢攸的阴阳怪气,对他的话,就权当是耳边风了。寄柔却有些窘迫,心里呸呸呸几声,将这个狡猾老头恨了个咬牙切齿。气还没平,被虞韶往通炕上一放,又往里一推,他自己脱了靴,就舒展了手脚,在旁边躺了下来。
  寄柔等了一阵,见虞韶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双目微合,呼吸平缓,好像真是心无杂念,一闭眼就睡着了似的。
  寄柔与他相比,就没有这样轻松了,从昨夜被掳到现在,她的心绪就没有宁静过。程府和良王府现在,会是什么情形?良王会想到虞韶这样胡作非为,掳了人私逃吗?从蓟州到燕京,有几百里之遥吧?步行太慢,骑马应该一日能到。她暗自盘算着,听到院子里那农人吆喝他婆娘喂了客人的马,便闩了门往田里上工去了。
  现在整个院子里,就剩下她、虞韶,和柴房里睡觉的卢攸。
  寄柔微微动了动发麻的脚,眼珠子一转,忽见虞韶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面朝她躺着,一双黑眸安静地看着她。
  “你又在打坏主意了。”他很笃定地说道。
  这样面对面躺着说话,被他那样一双洞若观火、明若琉璃的眸子专注地盯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寄柔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十分艰难地试图把身体转到另一边。刚一动作,他两手托着她的脸,强行把她的脑袋转了过来。寄柔无奈,带着一丝委屈轻声说道:“我脚麻了。”
  虞韶睫毛一眨,说道:“你想骗我给你松绑。这次可不行。”四下寂静,天光大亮,他的五官看得十分分明,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都可尽收眼底。当那些或皱眉沉思,或冷眼相对的表情都退去时,他的眉宇间还依稀带着幼时的执着和天真,还有稍不留神就趁虚而入的那股亲热劲儿。
  只不知现在的他,还能不能张嘴就说出“我要娶你”这种话。
  寄柔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虞韶眉头微挑,有些惊讶,继而也咧嘴笑了。太阳升起来了,照得窗纸上红彤彤的,这是农户家儿子媳妇的厢房,因此炕上铺的红毡,枕头绣的鸳鸯戏水,墙上贴着胖娃娃抱鱼的年画。虞韶连带着也欢喜起来,他忍不住又往寄柔身边靠近了一点。
  他倒会顺杆爬,再放任下去,就得动手动脚了吧?寄柔暗道不妙,笑容一敛,说道:“你放我回去吧,要是被王爷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他打断她的话,漆黑浓长的眉毛皱着,一脸的桀骜不驯。
  寄柔道:“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虞韶不高兴了,“你想他来找你?”
  寄柔笑笑,算是默认了。
  她的笑容很刺眼,虞韶忍不住语气也冲了起来,“是不是王爷,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寄柔的笑容极淡,“他对我来说,不只是王爷那么简单。”
  她的声音太小了,听在虞韶耳中,近乎呢喃。他没再理她,自己躺着,望着红透的窗纸出神。那一夜在城外远眺,遥望见良王在城楼之上的翩然欲飞的身影,还有城楼下千军万马的山呼,都在脑海里重现。虞韶已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否有几分欣羡,几分失落?手握天下权柄的感觉,果真如卢攸所说的那样快意吗?
  他有些心烦意乱,又被寄柔搅得睡意全消,索性起身到了院子里,用井绳汲了一桶冷水上来,搓洗的脸颊发红,目如寒星,然后用手巾随意揩了揩,扔在一边。这时柴房里的卢攸一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忽然他贼眼锃亮,瞧了瞧厢房,又瞧了瞧虞韶,上前在他肩膀上一拍,不怀好意地笑道:“完事了?”
  虞韶似有所思,没有理会卢攸的话。卢攸悻悻地放开手,借他用过的残水随意洗了洗,然后神清气爽地说道:“你要不睡,就赶路吧,这里到辽东都是良王的地盘,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找上门来了。”
  虞韶拦住正要去解开马的卢攸,问道:“你先告诉我,是怎么把人从程府掳出来的。”
  卢攸此时不像起初那般戒备了,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良王身边有名太医,是我同乡,我求他帮了一个小忙而已。”他指了指厢房的方向,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良王为什么要软禁她吗?这个小娘子可不是个善茬,她以后跟着你,你也得防着点哟……”
  卢攸每次提起寄柔时那古里古怪的语气,令虞韶很反感,他打断卢攸的话,追问道:“除了那个太医,还有谁?”
  卢攸眼珠子骨碌一转,呵呵笑了,说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他在马脖子上顺着马鬃捋了捋,叹道:“好马啊好马,今天又得劳烦你,托着我们爷仨去辽东咯。你可得跑快点,又得跑得稳,不能让我乖儿子的心尖尖碰着磕着……”
  说完转身,正要跟虞韶说话,见虞韶眼里冷得如冰渣子似的,卢攸顿觉不妙,撒腿就要跑。虞韶自腰间掣出长剑,一剑挑中脚踝,卢攸顿时倒地,血流如注。他捂着伤处,见虞韶浑身凛凛煞气,顿时想起戴荣之死,颤声道:“你……”
  虞韶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也想当我老子?”随即在卢攸脚踝上用力一踩,卢攸惨嚎一声,晕了过去。
  
  第74章 一枕梦寒(二十二)
  
  恰巧那农户走回家来,一见卢攸惨状,吓得夺路便逃,被虞韶横剑拦住,又扔了几两银子给他,命他去燕京城里送信,那农户哪有胆子说不,捡了银子连滚带爬地出门去了。
  虞韶见卢攸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索性不去管他,取井水将佩剑上的血渍荡了荡,走回厢房里去。房里的寄柔早将院子里的动静听个清楚,见得虞韶进来,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虞韶也不解释,上来将她手脚上捆的绳子解开。
  寄柔慢慢动了动手腕,看着虞韶,“你要独自去辽东?”
  虞韶瞥她一眼,“你要跟我去?”
  寄柔摇头。她没有亲眼看见刚才他伤卢攸时冷酷的表情,只觉得此时的他,乌黑的眉眼,洁白的皮肤,有些平静的可怕。这才是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他,和那个热忱天真的少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下意识地和他拉开了距离,扶着炕沿下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在这个当口,虞韶已经走了出去,替卢攸上了金创药,把他五花大绑,关在了柴房里。
  一轮红日,从天边喷薄而出。
  那农夫赶去燕京送信,他的婆娘儿女都知道家里招来了煞神,不敢回来,在邻居家里借住了,这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寄柔和虞韶两个还能活动的。直到晌午,水米未进,虞韶忍不住了,心知寄柔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只好自己认命地去了灶间,往篓子里一看,尽是些菜叶萝卜之类,不中吃的,便解了马,要去林子里打野物来换换口味。
  走到门口,又折身回去,把寄柔也拽了出来,推到马前。
  寄柔想到要和虞韶同乘一骑,便有些不大自在,说道:“我不会打猎,去了也没用。”
  虞韶蛮不讲理,“留你一个人,跑了怎么办?”
  寄柔无奈,只能自己爬上马去,虞韶随后也上了马,两人一骑,溜溜达达地到了村外的林子里。虞韶没有弓箭,只有弹弓,说是要打猎,一路上却心不在焉,只随手打了几只雀鸟下来。下马去拾时,忽见林子深处白光一闪,虞韶何等机敏,立时跃起,按动袖箭机括,那团白光应声委顿在地,他两步走了过去,拎起它的耳朵一看,竟是一只雪团似的狐狸。虞韶一怔,见寄柔也探着脑袋好奇张望,他一时竟有些恍惚,说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在山上猎到了一只白狐。”曾有一度,他以为她是白狐的化身,因此总忍不住要去亲近她。
  寄柔“哦”一声,随口道:“那只白狐呢?”
  虞韶无言地看着她。他怎么能告诉她,那只白狐被自己剖皮破肚,剥成了一张狐皮?
  这时他手里的狐狸剧烈地挣扎起来,尖利的牙齿不时冲他威胁地亮一亮。虞韶手上一松,狐狸便瘸着腿一溜烟窜进了草丛中。他把手上沾的血迹在衣襟上擦了擦,坐在地上,神色有些忧郁起来。
  寄柔这时总算有了跟他套话的机会,她问道:“那个卢攸是什么人?”
  虞韶脸色有些难看,他说道:“是萧泽的人。”
  寄柔道:“你一直都知道他有意挑拨你和王爷的关系?”
  虞韶没有说话,那个表情,却是默认了。
  寄柔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他怂恿我投靠萧泽。”
  寄柔诧异。以她对虞韶的了解,他自然不会背叛良王,投靠萧泽,可是他暗地里和卢攸结识,又为的什么?她有些迟疑,问道:“你不愿意?”
  虞韶冷淡地摇一摇头,说道:“我无权无势,投靠了萧泽,岂非一样仰人鼻息?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寄柔看着他冷凝的侧脸,忽的想起当年在金陵山寺遇见他,承钰说:这个少年,像一尊冰雪做的雕像,沉默而骄傲。他那些不愿诉诸人前的心事,可能有个对象来倾吐?兴许卢攸的喋喋不休对他而言,起初也不是那么讨厌?她有些触动,轻轻推了推虞韶的肩膀,说道:“你快走吧。”
  虞韶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看着她。
  寄柔道:“等王爷来,他不会饶过你的。”
  虞韶微微扬起那张骄傲的脸,他讽刺地笑了一下,说道:“他不饶了我,又想怎么样?”
  寄柔哑口无言。虞韶忽然扭过脸来,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闪着雀跃的光。他又想曾经那样,亲热的,毫无芥蒂地看着她。寄柔被他看得有些发窘,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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