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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_苏未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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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口向里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大道,青石板路面被月色洗的发亮,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怪风,周梨下意识举手在眉梢遮了一遮。
  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方才踏进城来会觉得怪异,原来是太暗了。这么大的一座城,除了城门口的灯笼,无一家门前有亮光。
  这阵怪风就如一只点灯的手,逐一把整条大道的灯笼都点亮,一刹灯火通明。
  周梨放下手时,骇然看到鳞次栉比的屋檐底下,一盏盏灯笼错落有序地亮起来,一直铺陈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刹那如置灯海。
  有鬼。周梨惊恐地想。
  好强大的内力。江重雪咬牙,向周梨伸手,“快,到我这边来。”
  周梨借力上马,他一夹马肚,箭矢般纵马掠出,将一间间屋舍落在身后。
  四面狂风呼啸,吹得灯笼左摇右摆,光线晃悠悠地在他们脸上荡过。
  周梨不知发生何事,但直觉能叫江重雪这么紧张,必然不能小觑,难道她真不小心走进一座鬼城来了。
  “今天是七月初几?”
  “十五。”
  “十五,十五。”江重雪眼底映火光,加上他一身红衣,周身如要烧起来般,“七月十五,中元鬼节,求醉城中,必收割性命。”他内息翻涌,强自撑下,闷咳了几声,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你倒是会挑日子,偏偏今夜入城。”
  周梨慌乱地捏紧他衣袂,“重雪哥哥,难道真的有……”
  鬼。
  江重雪冷哼,“是鬼还好,我可不怕鬼。可惜不是鬼,人才可怕。一城一宫九堂十八帮,求醉城乃邪派中头一号的可怕门派,正派多少次想要血洗我们各门各派,却从不敢动求醉城一根手指头,即便是楚……那个人,都对求醉城忌惮三分,”他说到这里薄唇微扬,短促地笑了笑,“没想到你竟比这些正派人士胆子还大。”
  周梨经他提醒,终于想起来,这求醉城的名字,曾在说书先生口中听过:“既然是邪派地盘,重雪哥哥,是不是可以……”
  “你以为我们都相亲相爱不成?”江重雪截断她的话,知她要说什么,冷笑,“你以为我们像那些正派一样,天天抱成一团,故意做给外人看一副和气的样子么。”
  周梨哑口无言。
  江湖上的门派何其之多,各派行事作风大相径庭,久而久之便衍化出了正邪之别,且以长江为分割线,分别占据一南一北。但实际上邪道这个词只是对江北所有门派的一个统称,江北各派对此归类甚是不屑一顾,还觉得很好笑,他们各自为政惯了,耻与人为伍,不止看不上正派,也看不上所谓的同道中人。和他们正好相反,正派十分团结,以六大派为首,俱都关系紧密,其中还有不少门派间的联姻,看上去一团和气。
  “这求醉城历来是武林中公认的禁地,几年前有个逍遥派,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公然挑衅求醉城,要与求醉城的城主哥舒似情比武,请帖送到求醉城却石沉大海,哥舒似情懒于回应,对方心有不甘,领了十几个门人亲赴求醉城要见哥舒似情,这些人入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去寻人的也是有去无回,是生是死至今不知,就连尸体都没有一具。”江重雪脸色煞白,这马跑得太急,他伤势未愈,气息翻腾的厉害,一仰头,把瓶里的丹药尽数吞下肚腹。
  跑了一阵,却寻不到其他出口,马蹄杂乱无章地乱踏。
  江重雪下马敲门,想借瓦遮头,权且避避身,可敲了半天,没有一户人家应门,他运起掌风就想把门劈开,孰料里面竟有人隔着门板与他对了一掌,他身上有伤,被震退好几步,无比惊讶。
  他也曾听过求醉城中人人懂武,没想到竟是真的。
  无人愿意放他进门,江重雪只好翻身上马。
  迎面的风更急了,呛得周梨难以说话,勉强道:“这个哥舒似情,真有这么厉害?”
  江重雪右脚一踢,悬挂在马鞍上的金错刀应声出鞘,他张开手掌,刀准确落入掌中,刀刃映着灯火,金光涟涟。
  他脸色忽而殷红,腹中的药力正朝四肢百骸浸透,说:“传闻哥舒似情练的功夫以阴柔见长,且他极擅用毒,靠近他身侧半丈之内都有可能中毒,有人说他全身从头发丝到脚底,无一不是剧毒。”
  周梨惊讶,“他在自己身上下毒吗?”
  “不错,他以自身为熔炉,炼制天下无人能敌的剧毒。”
  周梨顶风睁眼,眼前山峦一览无遗,高山陡峭,耸入云端,隐约可见一座偌大的山庄如白练缠在半山腰上,想必就是求醉城总坛的所在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江重雪抬头看天上长河月圆,月色茫茫,“哥舒似情性情乖张古怪,传说每到七月十五,他体内剧毒反噬,这一夜他必会狂性大发,要杀人饮血,才能抑制毒素。”
  怪不得家家闭户,没人肯放他们进门,整座城如死城一般,毫无人气。
  周梨心中惊骇,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每逢十五就要杀人,简直和她听过的鬼怪故事一样。
  她正想着,思绪被一缕清香打断,她抬起脸朝虚空中嗅了嗅,闻见了瓢泼的酒香,被习习的夜风刮到面前。
  她鼻翼微张,轻声道:“好香。”
  幕天席地里,飘来阵阵酒香,引人发醉,眼耳口鼻皆被这香气搪塞。
  背驼两人的骏马猝不及防地停下,险些把他们一蹄子掀下去,马鼻子里喷着热气,怎么驱赶也不往前行了。
  便在此时,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江重雪耳尖一动,伸手便是一刀。
  哗啦脆响,凭空飞来的酒坛子碎的四分五裂,色泽清润的酒液洒了一地,于是香气愈发的冲鼻。
  “这是求醉城上好美酒,我家城主请你喝下一坛。”声音忽远忽近,无法判断方位,只听声音,不见其人。
  想入求醉城,千杯不醉才有命回。
  哥舒似情练毒嗜酒,莫说千杯不醉,万杯不醉也不在话下,敢入求醉城者,武功不济不要紧,若有海量,可饮千杯,也能活着离开此城。
  但传言终究是传言,哥舒似情酷爱用毒,谁知这酒中是否下了剧毒,谁敢喝。
  江重雪挥刀如电,一一将飞来的酒坛击碎,满地清晃晃的白酒。
  就此停了一阵,那个声音又道:“不识好歹。”伴着幽凉冷笑,“你不喝,自有人喝,可别浪费了我求醉城上好的佳酿。”
  天外正好传来嗤嗤嗤的怪声,压迫感十足,刺耳异常,听得人全身发痒,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想用手去挠皮肤。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灯笼的光辉黯淡下来,四周变得黑魆魆的,如被一块黑布包裹。
  “是什么东西?”周梨咬住牙关。
  江重雪眯眼一扫,一股寒意直冲颅顶。
  来的非男非女,而是虫子。
  成百上千的毒虫以一种堤坝泄洪的倾势铺天盖地而来。这毒虫有两截指腹大小,深褐色,拖曳弯曲的一尾,状似蝎子。
  它们闻着酒香而来,爬上了四周的屋瓦,见物便咬。
  江重雪与周梨身上的人气绕着酒香,简直让毒虫垂涎三尺。
  周梨不怕虫子,可也未见过似这般多的虫子,眼前一黑,脑袋都晕眩了一会儿。
  江重雪一手挂住马脖子,身姿轻逸地在马上回旋一匝,同时使刀,刀气纵横,所过之处,毒虫断足断尾,爆出黑色的血浆,这血一遇到空气便化成一缕青烟,很快消融。
  其血有毒。江重雪脸上布满寒霜,指尖发白,对周梨道:“有毒,不要呼吸!”
  周梨二话不说,赶紧用双手捂住口鼻,一低头,看到毒虫已顺着骏马的四足爬了上来,她全身都僵了一僵。
  这虫一口口咬住马儿腿上的肉,一路爬一路啃,甩着一曳长尾左右摆动。骏马痛极,高昂着两只前蹄乱踏,不住地凄厉嘶鸣。
  两人在马上更不好受,进退维谷,直到这马再也承受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江重雪在那个当口一手揽住周梨,周梨紧抱住他的腰。眼看就要摔下去,这一摔,必定被虫子吃的尸骨无存,两人同时把眼睛闭起。
  地上的毒虫张口等着这从天而降的佳肴,还没到嘴边,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笛音。
  笛声清幽旷远,如来自天外,刹那风动树摇,发出巨大的声浪。这笛声是蕴含了深厚内力吹出来的,裹挟一层密集如针的冷意。
  毒虫居然畏惧这笛音,迅疾地往后闪避。
  江重雪抱着周梨落地,霍然抬头。
  于是看到一人立在屋顶上,青袍洗旧,稍显落拓,束上一根腰带,将身姿拔得高大颀长。
  这人发丝参白,应过半百了,但看着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轮廓也都不显老,且很深邃,刀削斧凿般。笛子横在他唇边,按压笛孔的手很修长。曲子无悲无喜,他人也一样,气度超脱不凡,轩昂自若,天上月亮应景地笼在他身后。
  周梨看过去,也许是高度的原因,总叫她看出了一种悲天悯人来。


第10章 求醉城2
  很快便有十几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吹笛人对面的房屋上,那些人着紫衣,说话的便是先前那个声音,戾气森森:“谢天枢,我们城主请你喝酒你不喝,却要多管闲事。城主有令,你要往东,求醉城偏往西,你要救人,就休怪我们无情。”
  江重雪与周梨互看一眼,有点尴尬。原来方才这人说话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这吹笛人。也是,他们不过初来求醉城,也从未得罪过哥舒似情,求醉城又岂会对他们两个毛头少年兴师动众。
  江重雪听那名紫衣人说谢天枢,震惊地看向那吹笛人。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武林第一人。
  以说话者为首,十几人忽向站在底下的江重雪和周梨发难。
  谢天枢翻笛在手,从月色中破出,朝他们飞来。周梨未曾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一股清冷气息已迫近眉睫,像水一样沉,衣袖间盈满淡雅花香,大概是他走过很长的夜路,身上浸染了途中的露寒与花香。
  周梨回过神时,已和江重雪一起被这人放在了一处低矮的屋檐下,头顶是一盏悬挂的灯笼。
  谢天枢把翠绿竹笛负在身后,踏着褐色靴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对面十几把明晃晃的兵器,唯独他一人无兵器在手,可即便这样,他身上沉静的气势都压过对面几头。
  为首的人一嘬哨,得了这道指令,十几人同时向他出手。
  江重雪手上有刀,也是兵器谱上喊得出名字的好刀,或可借给他一助声势,这人怎么说也救了他们一命。周梨抬头看着江重雪,他未在意,低声道:“堂堂浮生阁阁主,怎会需要用旁人的兵器。”
  这么听来,这人很厉害。
  “比哥舒似情更厉害吗?”周梨问他,眨眨眼。
  江重雪看懂了她眼中的狡黠,一揉她的头,把下颌抬起,向远处笑道:“那是自然,谢阁主被武林同道捧上神坛,誉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求醉城城主可比的。”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这些都是习武之人,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故意折贬这求醉城城主,成功让那些人怒火中烧,要除他们而后快,结果心一急反而露出了破绽,叫谢天枢挥掌击退。
  周梨又问:“哦,哥舒似情不是极擅用毒吗?方才我却看见这位前辈一吹笛子便将毒虫逼退了。”她一笑,稚嫩地道:“想来这个哥舒似情的毒虫,也不怎么样。”
  江重雪配合她一搭一唱,“哥舒似情的毒再厉害,也敌不过谢阁主的春风渡,春风渡百毒不侵,任它是天下剧毒,也能化解。”
  周梨一怔,未料及谢天枢身负的绝学原来是春风渡,复杂地看向江重雪。
  这天底下练成春风渡的人只有两个,一为谢天枢,一为楚墨白。而这两人,还都是出自小楼的。谢天枢是曾经的小楼弟子,楚墨白的师父和谢天枢还是师兄弟的关系,严格来说,楚墨白还该叫谢天枢一声师伯的。只不过谢天枢后来脱离了小楼,独自创立了浮生阁。春风渡本就是小楼先祖所创的武功,冥冥注定,好像只有小楼弟子才有机缘练成春风渡。
  那日在酒楼里,说书先生的话虽是市井传言,大多都言过其实,但对春风渡一说,却是真的。这门武功的确极其难学。谢天枢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在四十五岁之时终于练成春风渡。而楚墨白天赋惊人,仅仅以二十岁之龄学满出师,震惊天下。
  春风渡的秘籍是公开的秘密,江重雪并非没有见过,也曾试着去练,以春风渡对春风渡,才有胜楚墨白的机会。
  可惜他练不成。
  昔日金刀堂内曾收藏不少武功秘籍,江心骨是个武学疯子,嗜武成狂,这些秘籍都是他用了各种手段得来的。江重雪从小耳濡目染,有幸一睹百家武功,看到有趣或喜爱的便埋头苦学,每每在几月之间,最多一两年内便可有所得,金刀堂内所有人都视他为武学奇才,久而久之,他也认为自己颇有天赋,因此引以为傲。
  金刀堂覆灭后,他为门人收敛了尸骨,携了一本春风渡的秘籍日夜苦修,期望练成之后去找楚墨白报仇,却不想练到内息错乱险些走火入魔,只能将春风渡扔到一旁。他心里总还有些奢望,觉得把自家武功臻于化境,也可与楚墨白一战。直到那日在城头与楚墨白交手,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他的武功与楚墨白相比,实在有云泥之别。
  浮生阁阁主身姿如风,内力雄浑,仅以一管竹笛可敌千军,可御四方。
  这便是春风渡。
  江重雪俊秀无双的面孔慢慢扭曲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一撇头,金错刀扛上肩,极力忍下心中悲苦。转过头正迎上周梨那双灯火下颜色极重的眼睛,像能知晓了他的心事,轻轻看他。他注视了这丫头一会儿,心头的悲苦被浇上了一瓢凉水,逐渐缓和。
  前方传来剧烈声响,两人齐齐望去,看到十几把剑如扇子展开,剑尖同时刺向谢天枢。谢天枢功夫了得,竹笛在手上如走马灯旋转,紧接着一横,迎上剑刃,持剑者受不住他的内力,往下一沉,数把长剑一同坠地。谢天枢袍子一掀,长靴往前一踏,那些剑都被他踩在脚下。
  这十几人败了一仗,往两旁的房屋上一跃,迅速飞退。
  周梨正要松上一口气,忽然铮铮两声高音,刺破长空,把她一口气又吊了起来。这是琴声,而非笛音,她学过琴,知道这两声分别为徵羽之音,音色很高,满满肃杀。她四面八方一望,没看到谁在弹琴。
  谢天枢听到琴声,目光沉了沉,把头抬起,视线放得很远,定睛之处正是远处的高山峻岭。
  人离得很远,但琴声犹在耳畔。
  暗处的毒虫听见琴声,欣喜地重整旗鼓,甩甩尾巴,再次倾巢而出。
  谢天枢抬脚向前,路过他们时声音低沉,“跟在我身后半丈之内。”他横笛在唇,呜呜吹奏起来。笛声忽高忽低,琴声高他便高,琴声低他便低。
  周梨用手捂住耳朵,这琴笛合奏之声太过催逼,她鼻子一热,有血流下来。江重雪为她运指封穴,不适感立即消失。
  毒虫绕着他们低声嗤叫,慑于笛音的威力,胆怯地往前往后,晕头转向。路上尚有伏击者,出手鬼魅,然则无一人能逼近谢天枢衣角半分,他一手持笛,一手退敌。
  走上山路,行路上雾气跌宕起伏,一条弯曲宽阔的大道直通山上,路中处处浓荫,开遍奇花异草,甚是簇拥,这些花草俱都颜色深沉,不知以何灌养,香气扑鼻。越往山上,雾气更加缭绕,树木繁杂,蓬蓬如盖,遮掉头顶月色,偶能从罅隙间窥见一轮明月。
  走了近有一盏茶,树木渐少,眼前豁然开朗。袅袅雾气也随之隐退,露出品貌翠绿的修竹,迎风飒飒。一座小巧质朴的别院坐落其中,门口有块巨石,石上镌刻了无谢园三个斗大的字。
  琴声到这里便愈发清晰,可见这弹琴的人就在无谢园中。
  周梨心有惊涛,难以止歇,轻轻拉住了江重雪的手。
  两人随谢天枢入了无谢园。
  这园不大,一眼就可望尽,园中盖了一间茅草屋,样子并不精巧,但拾掇得清爽,一点不见破败。
  周梨却不是先看这草屋,而是去看草屋前的一座墓碑。她还从未见过竖碑竖在屋子前的,也不造坟茔,孤零零的。夜色太浓,又兼有人站在墓前,看不清上面的亡者姓甚名谁。
  墓碑前立着的那人,通身紫衣,长发披拂,蓄了满身的月华,翻琴在手,弦弦铮然。这人只一道背影,却渗出浓浓邪气,乖觉异常,可他身形看上去却太纤瘦了,盈盈一立,竟站出了点弱不禁风的味道,要不是知道哥舒城主是个实打实的大男人,就这么一眼看过去,还当是个女子。
  笛声先停了,琴声把尾音一拖,也停了。
  毒虫哗啦退下,以及这一路上藏在阴影里交头接耳的伏击者也一并消失不见。
  独独留下他们四人。一人望着碑,一人望着望碑的人。江重雪和周梨只能互相望着,尴尬地一个摸头一个摸鼻子。
  谢天枢看见他身体较之前年更加清瘦了,发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不由深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你近来身子可好?”
  这人竖琴在侧,笑了笑,回他:“很好。你呢?”
  周梨和江重雪同时一惊。哥舒似情的声音怎么这般怪异,像掐着喉咙说出口的,极细极尖,非男非女。
  谢天枢道:“我很好。”
  “是么。”他叹息,万分的失望。
  谢天枢闭口无言。
  江重雪苦思冥想,记不得浮生阁与求醉城曾有过恩怨。浮生阁从不插手江湖上的纷争,而旨在修身养性,一门心思专研天下杂学,故浮生阁出来的弟子大多精通奇门遁甲,擅长诸子百家,就连星象命理、岐黄堪舆之术也不在话下,而谢天枢更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百家奇才,除了他年轻时曾与江湖第一美人有过一段爱情纠葛外,实在是个清心寡欲到没有任何茶余饭后供人消遣谈资的人。
  这里谢天枢又道:“今天是七月十五,我来给她上炷香。”
  墓前的人轻轻转过身子,“那你过来。”宽大的紫袖荡了荡,手里就多了三根香,手在香上一拂,香即点燃。他一手持香,一手垂在身侧。
  这一转身,周梨就看到了他的脸。他有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五官出乎意料的好看,可惜脸上敷着厚厚的铅粉,白得可怕,而且描了眉画了睛,不伦不类。
  谢天枢上前接香。
  周梨和江重雪一急:“谢阁主。”
  恐怕此香有毒,又恐哥舒似情出手暗算。哥舒似情武功究竟如何其实并无人知,因为与他交手的无一存活,所以也就没人知道他的深浅,但从与他交过手的都是当世高手来看,他的武功想必深不可测。
  谢天枢把香从哥舒似情手里接过,祭拜过后,供奉给了墓上的逝者。
  江重雪探长脖子想去看清墓上刻的究竟是何人名讳。能让谢天枢千里迢迢从浮生阁到求醉城来给这人上香,这人想必不凡,也许是某位已经作古的奇侠异士也说不定,只是这位奇侠异士为什么会葬在求醉城的地界上。还没看清,就听到周梨重重倒抽一口冷气。
  他只是一错目的功夫,哥舒似情已对谢天枢出手。
  周围气劲强烈,两人身姿难分难解,快到肉眼不能辨。一时激起千层浪,脚下泥土一一裂开缝隙,尘土飞溅。
  作壁上观的他们看得目不暇接,但实际上这交锋短暂而迅疾,也不知是谁得手了,谢天枢和哥舒似情同时停下来。
  那张十四弦的古琴每一弦都已崩断,气若游丝地垂下来。哥舒似情嘴边有血,这血是黑色的,黑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出。他随意地抹了把,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仿佛吐血的人不是自己。
  谢天枢皱眉,收起笛子,左手去探哥舒似情的手腕,“你身上的毒更重了,让我看看。”
  哥舒似情轻轻嗤笑,“你还在意我的毒吗?”
  谢天枢看他:“你知道我是在意的。”
  一阵无话,哥舒似情:“真是感人。”
  谢天枢:“我知道,你一向不信我的话。”
  “谁说的,”他笑,红唇微弯,“我信的,你这话我听了,也甚是感动的。”
  周梨看看江重雪,面面相觑。
  ……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怎么这一刻就变得亲络了。
  哥舒似情还真听话地把手腕伸出。手背洁白若雪,指甲是淡青色的,腕子细细的一截,简直可称得上冰肌玉骨。谢天枢并起三指去探他的脉搏,然而他还未搭上去,一簇粉末从哥舒似情的袖子上蓬开,谢天枢骤然收手。
  哥舒似情大笑掠出,待谢天枢转过头时,对面的江重雪与周梨已被哥舒似情抓住,他眸光顿变。
  哥舒似情一手搭在江重雪的左肩,一手搭在周梨的右肩,只要他两稍有异动,脖子就会被他掐断。
  哥舒似情的发丝随风吹拂到周梨脸上,周梨不知哪儿来的胆量,慢慢向后看。
  迎上了周梨的目光,哥舒似情竟对她笑了笑,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在她细嫩的颈边,摸到这底下轻轻跳动的暗青经络。周梨吓得三魂七魄离体,江重雪咬了牙反手朝哥舒似情击出一掌,被哥舒似情轻飘飘接住了,一点力气都没费。他笑容可掬,指尖在两人面皮上滑下。
  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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