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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_苏未寒-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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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小花看到他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他有些惊奇地转向江重雪和周梨,“怎么,你们没把当年的事告诉他吗?”
  江重雪和周梨互看一眼,沉默。
  洛小花扯起嘴角,讽刺道:“你们可真好心。”
  鲁有风古怪地盯着他,洛小花慢慢地转过身,正面对着鲁有风,他没有把棺木放下,就这么和鲁有风说话。
  他把当年叶小鱼的事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告诉给了鲁有风。
  洛小花的语速颇快,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往事勾勒成形,摊在了鲁有风面前。
  听完之后,鲁有风的表情空白一片。
  周梨想,当初她听到这个故事时,作为一个外人,都觉难以消化,何况鲁有风还曾与叶小鱼相识,与这故事里的人都有无数牵连。
  鲁有风慢慢转过头,看向周梨,仿佛想让她确定什么。
  周梨道了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鲁有风狠狠摇晃了一下身体,他轻轻摇头,表示不信,可他也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周梨忍不住为鲁有风道:“鲁公子虽是鲁幼常之子,但他并不知道鲁幼常的恶行。”
  “不知道?”洛小花忽的提高了嗓音,掐着喉咙笑出来,“你不知道吗?鲁有风,你真的不知道吗?”
  最后一句诘问已近乎低吼。
  鲁有风的手盖在脸上,眼睛在指缝间瞪大:“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是叶小鱼呢,叶小鱼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我、我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怎样?”洛小花逼问他,“鲁有风,你是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还是亲眼看到她活着?”
  鲁有风像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悲鸣,弯下腰背。
  洛小花淡漠地看着他,几句话就把鲁有风逼到奔溃:“你明明看到她的,你知道她没死。”
  叶小鱼十三岁从鲁家消失,那时候鲁有风比她大一岁。
  叶小鱼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好朋友,他从小便性格怯懦,尤其是鲁幼常近乎执拗可怕地要他成为一个天下最好的机关师,他没有这样的天赋,每天都顶着巨大压力,很少开怀一笑。
  叶小鱼来鲁家后,他发现这个女孩比自己更沉默,简直不苟言笑。
  他知道她的亲人都死了,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对她格外的好,想让她笑一笑。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他带着做好的机关从屋子里冲出去,叶小鱼看到他时,竟笑了,他顿时愣住。
  叶小鱼自小便长得好看,是他见过的同龄女孩子里,最漂亮的一个。他没想到,她笑起来更为美丽。
  可是叶小鱼的笑很快被一张布满泪水的脸代替,那张脸也是叶小鱼的。她哭起来让人心疼。
  十四岁的鲁有风对家里的每一处机关都很熟悉,他经常会去触碰这些机关,然后盯着那机关看上半天,在脑海里想象一遍它是如何运作的。
  那也是鲁幼常给他的功课,让他研究每一种机关,熟知每一种机关的原理。
  某天他背着手踢着一块石头,心头默背千机图,走到了鲁幼常的书房。
  也许是机缘巧合,让他打开了那间关叶小鱼的密室,他张头探脑地看下去,奇怪自己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他不知道的机关,紧接着,他的眼睛里便跳进了叶小鱼哭泣的脸。
  那时候叶小鱼已然怀孕,大概是密室里灯火不明的关系,她的脸很斑驳,她看到他时,激动地跳起来,眼睛里露出一种疯狂,咿咿呀呀地对他说着什么。
  鲁有风吓坏了,浑身冰冷,这时候一只手拍在鲁有风肩头,他轻轻晕了过去,被这只手托住。
  醒来后,便看到鲁幼常那张严肃的、正人君子的脸。
  要欺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鲁幼常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儿子懦弱的秉性,所以很容易就把他唬住,让他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并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说。
  鲁有风心情低落,但是渐渐的,他也相信了那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看到的叶小鱼是不会说话的,明明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讲不出。
  叶小鱼会说话的,而且声音动听得很。鲁有风想到此,愈发相信这是自己的幻觉。
  叶小鱼不是不会说话,她只是喊哑了嗓子,在那间密室里,她每天都会高声呼救。
  自从见过叶小鱼后,他便失魂落魄,总是想着这个幻觉,每件事都做不好。
  鲁夫人当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逼问之下,鲁有风磕磕巴巴地把自己的幻觉说给她听。
  鲁夫人会去跟踪鲁幼常,从而发现那个密室,一切皆由鲁有风而起。
  而鲁有风才是当年第一个发现叶小鱼被囚的人。
  “可是你没有救她,”洛小花毫无感情地说,“你知道她是被你爹关着的,你没有救她。”
  鲁有风浑身发抖,陷入回忆的惊涛骇浪之中。
  周梨看到鲁有风抱着头颅摇晃,她没想到这故事里还有这一节存在。
  可是,鲁有风当年也不过是个少年,一个并不成熟的孩子,每天活在鲁幼常的阴影下。
  这样一个本就极为惧怕鲁幼常的人,他能做什么,他可以做什么。
  洛小花扛着棺木的手紧紧掐住木材板:“当年鲁幼常设计害死叶家满门,只有叶小鱼一人活着。现在鲁家也只剩下你这一脉。当年未染活下来了,她便也让你活下来。叶家和鲁家的血债,已经平等了,所以,你们之间的仇恨也已经清了。”
  公平?这算是哪门子的公平!
  鲁有风发狂地冲向他,再次被打翻在地,但他仍是吼道:“那又怎么样?她凭什么用我爹的错来惩罚我?!我、我没有救她,可我要怎么救她?我救得了她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鲁有风大声嚷叫,像要把胸腔里全部的情绪都吼出来。
  洛小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了几步,他忽然道:“临安城,西坊,陈姓富户。”
  什么意思?周梨脑筋转了转,蓦地想通了,道:“鲁有风的女儿并没有被卖到青楼?”
  洛小花不吭声,只深深呼吸了一次:“江重雪,下次见。”
  他终究是告诉了鲁有风,未染要是地下有知,一定会敲他的头。
  洛小花轻轻一笑,未染让他卖那女孩去青楼,他没有这么做,转而卖到有钱人家当丫头去了。
  洛小花想,未染为什么会叫他去做这件事呢,真是太不合理了。
  洛小花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很开心。
  他觉得那是未染仅存的一点善心,终究是不舍得害那孩子,所以故意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因为她太了解他,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江重雪看着洛小花慢慢走远,背影凝成一颗豆丁。
  叶家和鲁家的一切仇恨终于结束了。
  他低下头,把手松开,又抓紧。
  那么,他的仇,何时能报。
  必是要报的,只要楚墨白还活着一天,这仇恨就永远在骨血里啃食着他。
  终有一日,他会以金错刀去找楚墨白报仇。
  手掌松开的时候,周梨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没有意外,也没有抬头,只轻轻握住她。


第143章 阵亡
  又数日; 金国东路军在海盐一带受到宋兵猛扑; 海面火焰翻滚,双方战舰把炮火射向敌阵; 厮杀几日之后,宋廷水军基本稳住了局面,金军失了先机; 要与海上取道临安的计划不得不为之搁浅。
  中路军已全面溃逃; 东路军在海上僵持不下,似乎只剩下西路军迟迟未有消息。
  按说无论独松关那里是胜是败,都该有风声传来; 可是一连几日,独松关像与世隔绝,无论常州城还是临安,都未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如果败了; 该有人前往常州或临安借兵救援,如果胜了,临安也该收到捷报。
  岳北幽的不详之感盘旋与心头无法去除; 他决定留下主力守城,自带一部分兵力前往独松关一趟。
  周梨和哥舒似情要求同行。
  叶火叶水还有陈妖都在独松关那里; 生死未卜,令人担忧。
  岳北幽同意; 下令一个时辰后出发。
  他们在赶赴独松关的途中,意外在古道上看到了一名独松关信使的尸体。
  信使选择这条路,恐怕是要去常州城的。可惜他身上受了伤; 在半途中就挨不住死了。
  岳北幽更加坚定独松关出事了,催马更急。
  独松关的确是出事了,已经快要守不住。
  而这个守不住,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独松关烽火未曾停歇过片刻,厮杀染红了这条古关隘。
  独松关位于独松岭上,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狭谷相通,是通向临安极为重要的一道关隘,和常州城一样,皆为咽喉要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守住了独松关,也就守住了从北面向临安进攻的金兵。
  独松关的将领已身亡,群龙无首之下,竟还给他们撑下了一月之久,让关外的金兵尤为恼火,进攻更猛。
  临末了一批批的宋兵前赴后继地死在独松关前,用尸体在关门口垒起了屏障。
  两边山壁上的宋旗已七零八落,树叶随风烈烈作响。
  从天黑到黎明,阳光正凝结在苍白的天幕里,随时等待着一泄而下,把明光照下世间。
  独松关的关门三丈来深一丈来高,只能容一人通过,关门的顶部开有天窗,守关之人可从此处,从上至下杀死那些意图入关的敌人。
  金人的炮火再次落到独松关内,一刹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旺得能映红天际。
  叶火被突如而来的轰鸣声炸得头皮发麻,立在关上的双脚微一跄踉,被身边的姜珏抓住胳膊。
  他满面带血地回过头,看到姜珏眼睛里比他熏然得更鲜明的红色。
  关上已经无人,原本宋兵和各派弟子排列在关上阻挡金人的进攻,不出一个日夜,那一具具血肉都从关上摔落。
  叶火舔了舔濡湿的唇,在上面尝到了血腥味,他举起刀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是怕,也是累。
  日以继夜地阻挡对面如山河海啸般汹涌而来的金兵,即便是金刚铁骨,也有疲倦的一刻。
  他记得自己初来独松关时,被宋兵送死般的守卫方式震慑得满心惶恐,恨不能立刻打道回府。
  可是,却奇迹般地撑到了现在。
  是如何做到的,叶火自己都说不清。
  他一贯是怕死的,他也觉得这没什么不对,惜命而已,这天下谁不惜命。
  所以,即便他跟着江重雪来抗金,心里也并非完全自愿,多是出于不好推辞。
  他现在也依旧后悔,不该淌进这浑水。可是后悔虽后悔,他却奇异地并不想逃走。
  甚至,有一股必死的决心充盈了他的全身,这感情是如此丰沛,乃至于能够让人淡忘生死,他对这感情陌生得很,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是他作为一个宋人的感情。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鲜明地感觉这身份牵引着他,竟让人生出不惧生死的信念。
  叶火睁着血红的眼睛,拼命地望了望,发现关上除了自己和姜珏外,已无其他人存在。
  他内心的悲凉再度升起,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两人的衣角贴合在一起,紧密地站在背后滔天的火光之中。
  不出片刻,金兵的弓箭手放起了漫天箭矢。
  姜珏未动,叶火纵身而起,挥舞长刀,为姜珏争取多杀几名金兵的时间。
  箭雨之中,他看到了叶水在敌阵中游弋般的身姿,他呼吸急促,很想去助她,但他一离开,姜珏必死。
  随之一道白衣比风更快地掠了过来,在关下抬起一张血污的脸,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白衣,叶火认不出这是楚墨白。
  楚墨白什么时候来独松关的,又是几时开始与他们一起守卫独松关的。
  叶火脑子里满是嘈杂的喧嚣,记不起了,只知道一起杀敌时,始终有他存在。
  “快走!”楚墨白用了最高的声音喝道,“去临安找救兵!”
  叶火嘲讽地勾起嘴角。
  在守关的将领死之前,叶火曾让陈妖纵马驰向临安,可是援兵始终未至。
  临安发生了什么,陈妖出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不止临安如此,连派往常州城的信使也杳无音信。
  独松关就像与世隔绝了,谁也帮不了他们。
  楚墨白这样说,不是真的想要他去搬救兵,因为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即便救兵此刻从临安出发,也无法在独松关被破之前抵达。
  楚墨白是想让他快逃,守在此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后只能随着独松关一起阵亡。
  叶火在这关头心想,这楚墨白好歹是正派弟子,难道不该想着万死不辞么,竟然有逃跑的想法,这可不是名门正派出来的人该有的想法。
  一念及此,叶火一边挥刀挡箭,一边仰头大笑。
  楚墨白和姜珏都怔了怔。
  叶火笑道:“我不走了,你走吧。”
  楚墨白左手持剑,杀金兵的同时,把目光射向关上,“叶火……”
  他跃到了关上,强行要两人下关。
  叶火和姜珏身上都在不停地流血,可是叶火挣开了楚墨白,这时,姜珏瞳孔骤缩,“叶水!”
  敌阵之中的那袭衣裙摇摆了一下,有倾倒之势。
  姜珏心急之际,一把推楚墨白下关:“去救她!”
  话音未落,他身中一箭。
  楚墨白两难,不知该救谁,最终,他还是奔向了叶水。
  姜珏见此,提起一口气冲楚墨白叫道:“楚墨白,把叶水给我带走,护她安全!”
  楚墨白背脊僵直了一下。
  他其实也受了伤,但动作依旧极快,把叶水抱起后,夺下一匹黑马,冲破金兵的包围,往关门直冲。
  两人一骑,从关内穿刺而出。
  隐约的火光中,姜珏和叶火仿佛都出现幻觉,总觉得叶水在马上是向他们的方向回了一次头的,眼睛里还有泪。
  他们知道是幻觉,那么遥远的距离,怎么能看得到呢。
  姜珏神色复杂,满面悲痛。
  “妹妹。”叶火低语了一句,眼眶忽而殷红,笑骂了一句:“臭丫头。”
  他回头,看到姜珏鲜红的眼,周围一切都成云烟,他忽然叹息,没想到此生最后一刻,竟然是和一个大男人在一起,不值,不值。
  他更觉好笑,道:“姜珏,怕不怕?”
  姜珏回了下神,他面容沾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怕。”
  叶火又道:“那,走不走?”
  姜珏道:“来不及了。”
  叶火叹息。
  是,已经来不及了。
  楚墨白突破敌阵后,金兵便开始了最后的进攻,他看到金兵身上刺眼的黑甲如浓云盖了过来,很快就会来到关下。
  在成群的黑甲涌到关下前,天上的云层移开了,一轮明晃晃的金日缓缓自东方升起,照耀四方。
  光芒曼曼地压着远处群山,显现出山峰嶙峋峥嵘的模样。
  几双飞鸟横过,清鸣了几声。
  阳光之中,浮起五彩的光圈,映衬着一副青天白日。
  这至美的日出之景是叶火毕生未见,美得令人目眩。
  他被眼前的景象慑服,将头高高地抬起,傲然地瞧着已涌到关下的金兵,微微笑了笑。
  他想让自己笑出此生最骄傲最不惧死的表情,高声道:“大好江山,岂容蛮子践踏。”
  他说完,从关上飞下,只身入了敌阵。
  长刀迸出凛然刀光,他使出今生最好的刀法,刀刃凌空划出优美弧度,惊艳地让过往的无数招都黯然失色。
  金日悬在东方,慢慢地移动方向,过去一昼日后,它又自西面落下。
  一个时辰后,岳北幽领兵赶来,立即与金兵发生冲突。
  那时独松关其实已被金兵攻破,但金国的旗帜尚未在城头插满半个时辰,就迎来了岳北幽的马蹄。
  岳北幽与独松关里的金兵对峙了十来天,总算把独松关重新夺回。
  这时,宋军水师传来捷报,在海盐取得大胜。
  这样一来,独松关外还在死战的金兵原想伺机反扑,但听闻另两路军马皆已败亡,一日之后,便也从独松关退兵了。
  彼时血流成河,独松关内几乎被成千上百的尸体堆集。
  周梨把缰绳控住,跨下马背,在尸堆中缓慢前行。
  她脸上空空茫茫,像在找什么,又不知该找什么。
  “丫头。”哥舒似情在身后叫她一声,她整个人惊颤,赫然回头。
  哥舒似情俯身翻过一具尸体,看清此人的脸后,抬头唤周梨,周梨走到他身边,他便道:“姜珏。”
  姜珏的尸体已经冰冷,手足僵硬,死时睁着眼睛,直直望着天空。
  周梨咬牙去翻姜珏身边的尸体,没有花太多时间,她就找到了叶火。
  叶火和姜珏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杀敌,所以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同死的。
  周梨轻轻跪在叶火身旁,用手抹净他的脸,看到了叶火很深刻的眉目。
  初见这张脸时,她才不过十三岁,觉得此人长得英挺,却十分胆小。
  叶火的眼睛闭着,手心里紧紧攥刀,人已死了,但力道不松,任谁都掰扯不开。
  她眼中现出痛色,再去翻找其他尸体,翻了十几具后,却没有找到叶水,反而找到了宋遥。
  宋遥居然还有一口气在,她惊讶之下,连忙叫人把他送去救治。
  哥舒似情在离她两丈外的地方慢慢直起腰腹,手上染了血腥,望着满地尸体,有些束手无策之意。
  秀秀呢,死了么。
  他五指狠狠并拢,眼睛从无数张死人的脸上扫过,寻找陈妖。
  哥舒似情和周梨在一具具的尸体里不甘心地翻找着,直到第二日的黎明将现。
  可两人依旧没有找到叶水和陈妖。
  几日之后,江重雪和赵眘一行从常州城前来与他们会合,众人收拾完残局后,一起奔赴临安。
  从独松关到临安只要三日路程,岳北幽班师回朝后,并未直接进入临安城,而是驻扎在了城外五里地。
  一切战事暂且告一段落,那些还在两淮之地兴风作浪的散碎金兵,在听闻三路军皆无功而返后,也立刻溃逃了。
  可岳北幽并未觉出多少喜悦,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事。
  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有力气去想。
  此刻,大帐内的所有人都看着他,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副将说了一句:“将军无论怎么决定,我等誓死效忠。”
  岳北幽怔住。
  他怎么会听不出这话中玄机,这是在告诉他,即便他要当个反贼,他们都会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
  金兵已经退去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面对陛下。
  他承诺过,要为赵构杀退金兵,他做到了。他也承诺过,凯旋之后,任由赵构处置。
  但旗下兵马不会允许赵构伤害岳北幽,如何才能达到双赢的局面,这是岳北幽要思考的。
  “岳将军。”
  许久,岳北幽微微一震,抬起头,才发现周梨掀开了帘幕,外面已是深夜,月光漏进帐内。
  周梨把帐幕掀开后,回头道:“今夜临安的月色很好。”
  江重雪走了过去,陪她一起仰头。
  岳北幽的一身铠甲还未脱去,他走近的时候,周梨闻到他身上微凉的气息,约莫是无数的血溅在上面,灵魂附着着,因而冰冷。
  可临安的月色却仿佛是有温度的,圆月悬挂,营地里的火把照出橘红的光明,月色虽平平静静,却看得人心中微暖。
  岳北幽仰着头,面目一片温和。
  于是几人便都涌到了外面,一起赏月。
  周梨轻轻看着岳北幽。
  其实岳北幽长得挺好看,面容英挺,坚实的身躯里蕴藏奔流的火种,随时可以燃烧起来,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他还只到而立之年,正是一个武将如日中天的年纪。
  周梨慢慢开口了:“不知关外的月色是否和临安一样好看。”
  岳北幽把头低下,看向她,说:“不一样。”
  周梨笑了,“哦?”
  “关外月色孤清冷漠,不如我临安月色。”岳北幽轻声道。
  月色便是月色,月亮也只有一轮,千百年来不过都是那个模样而已,只不过是人的心境发生了改变。
  关外千里荒漠,寸草难生,岳北幽当年领兵在外,想来是艰难凄苦的,因而更怀念临安的月色。
  周梨道:“那么,金国的月色呢?”
  莫金光幽幽道:“我想一定没有临安的月色好看。”
  温小棠闻言,说:“金人常居漠北,那里生存条件不佳,气候亦不好,我想他们看到临安月色时,一定极为羡慕。其实不止是金人,古往今来,那些侵犯中原者,辽人、鲜卑人、甚至是蠢蠢欲动的蒙古人,哪一个不是冲着我中原的好山好水,冲着我们的物阜仓廪而来。这次金人败了,我想他们不会甘心,终有一日,他们为了这临安的月色,还会卷土重来的。”
  众人皆赞同。周梨转过头:“那时候,如果岳将军被陛下赐死了,该怎么办?”
  她说的极为直白,岳北幽眉目微睁了一下。
  众人与岳北幽对视良久,终于,岳北幽笑道:“几位良苦用心,如此为我着想,感激不尽。我明白了,多谢几位的好意。岳北幽决不叫自己轻易就死了,放心。”
  众人也笑,皆道:“我们不过就是想为这天下保住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罢了。岳将军,人不该总想着死,不到万不得已,应该想的是如何去活。”
  岳北幽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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