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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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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醉东风(16)
他信口调笑起来,归菀整个人却好似魔怔了,不可以的,她绝对不可以再怀上他的孩子,可他这样频繁行事,她早晚会再度暗结珠胎,说不定,她小腹骤然一缩,现在这里便不知不觉开始孕育着生命,归菀到底还年幼,此刻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吓得死死捂住了脸,再也抑制不住,两条腿开始胡乱去踢他:
“你不要碰我!”
晏清源脸色掠过一瞬的不豫,攥住她两个脚腕,抵在自己胸前,归菀登时羞愤要死,再动弹不得,晏清源就这样一言不发笑吟吟看着她,这个姿势,归菀很快觉得撑着的两臂发软,酸酸麻麻的,整个人要往水里滑。
倒怕淹死了她。
“抱住我!”晏清源一勾手将她拉过来,归菀惊呼之下,不禁环上了他脖间。晏清源略调整下姿势,托稳了。
一时间,归菀稍稍高于他,晏清源微仰面掐紧腰肢笑看她绷紧的面皮:“怎么不嚷了?”
归菀蹙眉吸气,一手无力滑落下来,晏清源见她动也不动,整个身子僵得自己也毫无兴致可言,却还是低声笑了句:
“总是这样笨。”
稀里哗啦一阵,水淋淋的,他抱着她径直从浴桶出来,晏清源又往窝在颈肩里的归菀轻轻吐气。
不知低语句什么,归菀将脸埋的更深了。
水珠跌在青纱帐中,瞬间化开,归菀渐渐如水一样软下来,她怔怔看向晏清源:“送我一枝金步摇行吗?”可言语琉璃易碎,“我看……我看姊姊头上戴了一枝……”归菀去就他,迎合他,似有若无蹭着他,“很好看,我也想,想要一枝……”
生涩的勾引,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晏清源,他笑着答应了。
烛光不知何时黯淡下来,夜阑人静,一室内,情海已散,晏清源翻身下榻,过来将灯罩取下,重新剪了灯花,很快,一切又都明亮起来。
归菀头脑发晕,陷在被褥间仍兀自轻喘着,晏清源已端来一盏温茶,将她软透了的身子扶起,递到嘴边,这一回什么也没说,知道她懂。
就着他的手,归菀饮了几口,随即懒懒卧倒于枕间,晏清源撑起臂肘,归菀就被笼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勾起一缕青丝把弄,洞若观火地瞧着她: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金要银了?”
他清醒的就是快,归菀也立时清醒不少,心慌意乱中不由想去寻些什么东西,仿佛攥紧在掌间,才心安。不知扯住了什么,含混应道:
“步摇金灿灿的,戴在发间,就好似一段骄阳,我以前没觉得它的美,那日在姊姊头上见了,只觉满眼生辉。”
她的修辞太刻意,话也未免太啰嗦,晏清源一笑,目光平静,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身下人似要别过脸,可还是忍住不动,任由他收拾了。
“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奢侈太过了?”等他动作一停,归菀小心翼翼问道,晏清源眉头舒展,仿佛被春风吹拂一般醉人,揉着她的肩头: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我呢?”
归菀的思绪停滞了。
她从长睫下悄悄看他一眼,那漆黑的眸子,一下又看到心里去了,归菀害怕地蜷起身子,一时无言相对,晏清源还在逗她,笑得意兴勃勃:
“菀儿,到底要不要我?”
烛光下,归菀的脸慢慢起了红晕,双唇翕动,嗫嚅一阵,到底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晏清源便俯首嗅向她馨香的肩窝:
“看来你不肯要啊?”
归菀一个激灵,木木地直点头:“要,我要大将军的。”晏清源抬起头,捏住归菀柔润透亮的面颊:
“大将军,”他短促笑了声,“叫的我心烦,换个叫法。”
归菀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心烦,面上明明还挂着笑的,她不太能确定地问他,忧忧郁郁的:
“那,大将军想要我如何称呼?”
记得他说过自己连名带姓喊的那次,竟也有脸说她没教养,归菀心底一阵忿忿,晏清源,他真是玷污了这几个字,既然晏清源肯定也不成,难道让她唤他一声郎君么?
她只想骂他。
他这个人,怎么无耻,归菀都不再意外的。
见归菀小脸皱成一团,晏清源笑了笑,拍拍她脑袋:“子惠思我,骞裳涉溱。”
这叫什么话,明摆又是戏弄她,归菀裹了裹被衾,不打算接,脑子一转,恍然明白过来,他的字,定是“子惠”了。归菀不愿同他这样亲密,装作不懂,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你又不蠢,日后就这么叫罢,或者阿惠也是可以的。”晏清源笑道,轻而易举就戳破了她,归菀脸上微红,委婉拒道:
“我这么叫,不合规矩,请大将军不要为难我。”
晏清源本也没当真,此刻倒有了兴致:“不合哪门子规矩,你怕什么,东柏堂里,你这么叫我,没有人知道的。”他重新靠近她,嗓音里充满了信手拈来的柔情,“菀儿,你忘了?这里我只养着你呢。”
归菀登时就是一个寒噤。
她是他养在东柏堂里的一个玩物。
归菀骤然想起他无意带出的一句话,所谓腻了,是哪一层意思,她再次攥紧了手中扯的物件:
“大将军,我……”
余话未出,被晏清源伸出的一根手指压了回去,“喊我阿惠罢。”归菀迟疑一瞬,摇了摇头,晏清源倒没再逼她,“嗯”了声,“有话跟我说?”他笑笑。
可无论如何,归菀又问不出来了,只温声说:“我累了,想歇息。”
晏清源却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轻轻给拽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要抱着这个睡?就这么喜欢我的东西?”
定神一看,是晏清源的亵裤,原来这半日她紧张之余攥起来的竟是这个,归菀羞得立刻拉过被褥,蒙上了眼睛。晏清源却欺上身来,将被褥扒开,整个人压住归菀,鼻息沉沉,扑打在她面上:
“不是说要我么?”
他离得近,眼睛里尽是星光璨璨。
归菀不知如何回应,晏清源已经帮助她将两条手臂搭上了自己颈肩,就这么深深笑看着她:“我的好菀儿说要我,我怎么会不给呢?”
随之落下的吻,如春天里的一阵桃花雨。
渐渐的,晏清源往下滑去了,归菀仍在巨大的晕眩中,只知道一双手定住了她的腰,他抬首冲自己笑了一下,双腿不觉被支起,贴近时,归菀惊得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你……”
她难堪地说不出话来,晏清源含笑不语,一掌将她重新按了下去。
帕子不知何时裹挟到的枕旁,归菀又看见了粉蝶,目中一痛,动也不动,晏清源不由动作一停,见她走神又敷衍,便攥了下小手,笑着:
“忘了上一回么?不会的话,只抓着我就行了。”
归菀恨自己竟很快明白他所指,他是有意的,有意将自己往漩涡深处推落,于是,归菀拿起帕子,哀而不伤地对晏清源说:
“我绣的,是蝶化庄生,大将军又怎么会懂?”
原以为不过是闺阁那点少女心性,绣花绣虫,柳曲阑干的,小儿女心肠。归菀如此一说,晏清源稍觉诧异,两人目光交接一瞬,归菀还是错开了。
晏清源拈过帕子,上上下下又瞧了一番,这才对她一笑:“怎么办,我是个粗人,没看出来,既然你说给我听了,现下是明白了,蝶化庄生么?”
他想了一想,捏捏归菀小脸:“小姑娘家,是觉得人世无常了?那下一块帕子,是不是要绣蕉绣鹿?该不是把自己当一只棘猴了?”
末了说的归菀目中顿时一冷,第一回同他针锋相对,尽管声音还是柔柔弱弱:“大将军怎知自己就不是?指不定也做着一场蕉鹿梦,人一旦做起梦,总是不自知的。”
外头宵沉如水,霜华半纸,她这一字一句,都携着利器来的,晏清源见她反唇相讥,养气的功夫好,也不理会,轻“哦”一声,笑她:
“照你所言,又是蝶化庄生,又是分鹿覆蕉,勘破生死了?”晏清源看她鼻间皱起的样子,分明可爱,那一缕秀发也调皮地缠上了眼睫,他给撩开,怕痒到归菀,“既然勘破生死,理应该得大自在,你还发什么万古愁?”
说罢在她樱唇上咬了一口,归菀嘤咛一声,不知怎的,一下就冒出句:“你才是棘猴子!”
晏清源听得朗声大笑,点了点她额头:“好,我是,你不准再闹,以后也不要再绣什么蝶化庄生,比目鱼,并蒂莲,绣什么不好?嗯?”
归菀一时愣住了,他不知的,比目鱼已被戳破了一只眼,并蒂莲也被折去了一枝花,什么都早已残缺。
还在发痴思想着,晏清源已经细致地咬起她纤指,含在口里,笑吟吟望着她,归菀突然其来打了个颤,头皮都麻了,她微微一偏脸:“不要这样……”
晏清源把她脸摆正,爱怜地骂道:“小混蛋,总是给我打岔,不要这样,那就换个样好了。”
他手底轻巧用力,就将归菀翻了过去,别着她脸,托起红唇的一霎,头一回觉得这乌发也碍事,拨开了,一阵馨香拂面,才原谅似的,覆上柔软的唇,含糊不清地说:
“等春天自会带你去漳河寻些野趣,毛诗的好处,你怕是还不知道……”
归菀听得混混沌沌,根本无暇去辨其间含义,知道眼下是逃不过,忍着羞耻,点了点头,最后再一次挣出那句:
“我要金步摇。”
第41章 醉东风(17)
从“梅坞”出来,行到书房,那罗延一路相随,当日的事情已经禀的清楚,此刻,见世子爷伸腰松动完筋骨,容光焕发,步履轻便,知道这又是陆归菀的“功劳”,心下倒有些佩服了,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这么能哄得住世子爷。
等见晏清源开始理事,才说起晏清河在邺城开府的事情,新址在邺北,离东柏堂有些距离,工匠们都已召齐,破土动工在即,早找了人看风水,皆言天时地利人和无巧不占。
晏清源听那罗延一一细说了,伸出一只手,那罗延就将户部转送到东柏堂的预算计簿递了过来。
账是没什么好看的,一目了然,晏清源垂着眼皮,翻了两翻,拿起朱笔东勾西描的,几项开支就给省了,其实并无浩繁,晏清源把簿子扔回去:
“你去转告二郎,开春指望着他办实事,这上头,无须多费心思,他近日跑勤快些台阁,不必来东柏堂了,直接回家就好。”
那罗延恭恭敬敬收好,问道:“府里承办事,都布置好了,世子爷看,到底定哪一日?”
晏清源本坐的肃整,此刻,又放松下来,往后一靠:“大相国回晋阳那日。”
等正事说完,晏清源忽然抬头问道:
“那天,到底是谁送她们回的小晏府里,还没有眉目?”
那罗延答道:“听顾媛华自己说,是租了匹马,府上人也都看见了,确是骑马回来的,就她两个,再没别人。”
晏清源不再说话,微眯了眯眼,指头敲在曲起的膝头,顿了片刻:
“马你见着了么?”
那罗延点了点头,琢磨着这话里意思,才细补说:“是匹雪里白,速度快,冲劲大,那顾媛华能驾驭得住,也挺不凡了。”
晏清源喟笑一声:“雪里白,顾媛华好本事,一出手就租了匹雪里白。”
雪里白是良驹,邺都贵胄子弟坐骑也不过这个田地,那罗延轻蔑地应道:“她祖坟冒青烟了,”说着想她那副张狂样,“何止呢,我看八成祖坟失火了!”
说的晏清源也笑了,却没再说什么。
大相国晏垂甫一动身,邺都上下便皆知这一回晋阳,中枢,自然还是晏清源出头,等各家收到大将军府亲下的帖子,都一眼瞧见了那“晏清源”三个字书写的磅礴刚健,炫技似的,一时也无人迁延观望,各自在家纷纷备礼,只等赴宴。
大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宴请的诸官可携带家眷,女客既至,一时间,里里外外,锦绣罗裳,胭脂香气,莺声燕语的,一股脑地涌散开来,下人们在人窝里穿梭自如,嘴里呼出团团的白气,身上却不觉冷了。
四贵虽也被请到场,晏清源只初见时虚虚礼让了两句,很快晾下,同崔俨、李季舒两个坐到一处,贴面交谈,好不亲密,所有人都看的出,大将军亲近者,正是尚书郎和黄门侍郎两人。
不过,众人很快被府里美食吸引,有陈了三载的火腿,烩的蟹羹,一柴火炖稀烂的羊头,白切肉,鲜笋汤,配盛夏做出的虾子酱,又有春秋做的鱼鲊、正宗的胡炮肉、肥鹅,白瓷碟子里装着鲜灵灵的葱白、生姜、橘皮、酱清,再有炙豚,状如凌雪,入口即消,羊盘肠里塞满了豉汁姜椒……
再没功夫顾及他物。
食材并不算稀奇珍贵,可大将军府里后厨了得,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也不为过。
客人们赞不绝口时,晏清源拂袖起身,一手持盏,一面笑意融融的往四下里和各人简略交谈几句,众人只觉大将军形容雅致,他一近身,清新的熏衣之香,便萦绕鼻端,颇有留香荀令的意味,一旁卢静看的一清二楚,仍旧和温子升并肩坐的,掩饰不住的厌恶:
这晏清源是不知道学谁的好了,怕既要学荀令君,也要学前朝江左王丞相。
描头画角的,令人作呕,卢静顾自饮了两口酒,微微一哂:
“还差来些高僧。”
温子升一奇,两人自上次因缘际会结识,甚是投缘,各有妙语,笑问道:
“卢静之这是何意?”
卢静哈哈一笑:“如此,大将军好才有机会道两句‘兰闍兰闍’。”
听得温子升笑着摇首,举觚会酒:“卢静之也这般促狭。”
一回主座,晏清源一个眼神丢过来,晏清河会意,斟酒移步,在他笑眼照拂下,去为元老四贵敬酒。
酒过三巡,晏慎带着李文姜姗姗来迟,终于现身,有些人留意到他们,有些人则不然,熙攘之中,晏清源看到了那个立在晏慎身旁的美人。
顾盼之间,眉眼生辉。
她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晏清源不言不语,打个眼风给那罗延,那罗延便堆出个假笑上去亲迎晏慎:“中尉到了?请往这边来。”
既有人相引,晏慎瞥他一眼,同周遭熟识的寒暄两句,携李文姜往小几前坐了,本未留意,直到那罗延走了,晏慎才发现:
满几的佳肴美酒,单单无箸。
晏慎四顾看去,两眼寻觅,李文姜已冷笑道:“夫君不要看了,晏清源这是来羞辱中尉了。”
果不其然,周围几案上一应俱全,唯独他的几案上,没给备箸,晏慎胡子直抖,看着主座上的晏清源,左右逢迎,好不快意,心底已是十分不痛快,猛得叩了几声案头,指着那罗延:
“你过来。”
那罗延扭头四下里看看,似乎在确定叫的是自己,笑微微地凑了过来。
“给饭不给箸,什么意思?”晏慎质问,那罗延面上很恭谨,甚是精乖:“小人不管这块,中尉恐怕问错人了。”
“你这黄须小儿!”晏慎“啪”地一声拍案怒骂,李文姜忙拉扯住晏慎,冷笑看着那罗延:“大将军府里的奴才,都这么没点眼力劲?既然知道未备齐,你拿来补上就是,推三阻四的,看来大将军府倒是一点章法也没有。”
“夫人这就不知了,大将军府邸里头,正是各司其职,才不会出乱子。”那罗延一板一眼含笑作答,这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渐引得人注目,李文姜恨恨瞪他一眼,上头晏清源已见状笑道:
“怎么,中尉昔年在冀州,骑快马如龙,控弦可作霹雳声,现如今,连眼前的一块鹿肉都撕不动了么?要什么筷子呢?”
朝廷里挂军功的老臣,比比皆是,可到底人在中枢,大家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再如此豪兴,况且晏清源打的什么主意,晏慎心知肚明,再有一旁崔俨、李季舒两个犬牙气定神闲往这边广撒注视的目光,晏慎颜色难能缓和,正欲发话,四贵里侍中石腾看了这半日,起身出来拦了一道:
“某已酒足饭饱,中尉若是不嫌,用我这双罢。”
说着既不管晏慎,也不管晏清源,慢慢走了出来,他有些年纪了,面上纹路尤深:“先行一步,告辞。”说完就要离席退场。
倨傲有理。
晏清源不动声色冷眼旁观,身子动也没动,那罗延眼风则动得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截下石腾,笑呵呵的:
“侍中,既然要走了,还请过来拜别大将军。”
石腾没有说话,正眼也不看那罗延,那罗延还要说话,一记结结实实的窝心脚突然踹了上来,那罗延没防备,却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生生受住,一个打滚儿,利索地站了起来。
“老头子劲儿还不小!”那罗延心底骂了一句。
晏清源还是沉默,两道剑眉不经意间动了动。
正厅里,目光都汇到这一点来了。
“你也配跟我说话?没规矩的东西!”石腾声音不大,表情也没怎么变,两只眼睛盯得那罗延犯怵,好在就这么一瞬,那罗延在同晏清源汇了汇眼神后,很快,挥手招来两名年轻亲卫,又笑着说了一遍:
“侍中若要离席,请先过来拜别大将军,就算是客,也得知会一声主人。”
石腾斜眼瞥了两遭,鼻间哼出一声,折身就要走,听上头忽一声震喝滚下来:“那罗延,拿环首刀教训他!”
这一声,方震的看戏诸人回神: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大庭广众下羞辱侍中么?!
那罗延神情狷狂,这边应了,那边就从亲卫身上抽过环首刀,刀环准确无误地,迅速地,就砸在了已近花甲的石腾身上,他手下可不留情面,刀刀不偏,石腾一时间也是被打得愣住,呆了片刻,才想起护头逃逸。
众人已然看傻:一朝的侍中,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奴婢追着殴打,有的甚至怕被殃及,见机忙把眼前几案往后拉了几尺远,左顾右盼,人头乱动,三两聚首,嘀咕个不休,一时间毫无章法。
俨然一出闹剧,又绝非闹剧。
坐上的晏清源,面无表情,手底拿起根箸,百无聊赖地敲在了眼皮子跟前的掐丝团花纹金杯上,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众人觑着,大将军神色不变,他不笑的时候,眉梢犹含春藏情的那一抹风流情态,就彻底化作冰姿,且清且寒,千钧一样坐在上端,貂裘下,只露出一张清透如玉的脸,两颗眼睛,浸在水银里一般,压的大厅乍然没了声音。
“那罗延,住手!”百里子如再也看不下去,猛然立起,喝了一声那罗延,扭头看晏清源,“大将军,侍中怕是酒喝得上头,给他个改正的机会。”
说着见晏清源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四下死寂,唯独回荡着石腾闷闷的呻、吟声,那罗延还是没住手,刀环一下比一下重。
方才不是还在同中尉言笑?怎么,转眼变成殴打侍中了?有从头留心到尾的,难能理解,更不要说云里雾里,本就不知发生什么的一些人。
诸人面面相觑,百里子如霍然起身,出列行到晏清源坐前,半俯身低声道:
“子惠,到底是长辈,你给他留些颜面?”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称呼过晏清源了。
十四岁那年惹下滔天大祸,全靠自己奋力善后的少年人,已经变得心机深沉,严厉峻猛,百里子如同他碰了碰目光,那双眼睛,没由来也让他莫名觉得疏离,也让他刹那生疑:
这个面子,说不给他,也是极可能的。
“那罗延。”晏清源自始至终没应百里子如,抬了下眼皮,那罗延这才丢了环首刀,拉长调子:“侍中,如若离席,请拜别大将军罢?”
石腾受了惊吓,此刻又十分狼狈,两旁虎视眈眈的亲卫仍持刀立在那儿,杀机四起的模样,不得已,石腾在同百里子如交换目光后,终于朝晏清源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这一下,本险象环生的,是否能化险为夷,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伸长脖子等着下文。
“多谢大将军今日款待,某家中有事,还请大将军容某先行告退。”
石腾的声音里,明显在极力相忍着什么。
他到底是须发半白的老人,掩饰不住的。
晏清源把箸丢开,微微一笑颔首,双臂舒展搭在两侧,目如鹰隼,舌锋如火:
“江左伪权,尚知衣冠礼仪,如今邺都经学鼎盛,相鼠且有皮,人而无仪,有失天子脚下风俗教化,侍中,得罪了。”
片刻之间,就像无事人一般,根本不再搭理石腾,命在场众人尽管再尽兴取乐。
突来这么一场变故,众人一时半刻的尚且回不过神来,面上还僵僵的,没了主意,不知是该乐该静。百里子如安坐归位,眼前清酒,端了呷,呷了放,好半晌,一盏酒竟也未饮尽,一旁徐隆之晏岳两个也没了话。
厅里明显已冷了场,虽有言笑,却也压伏的极低,李文姜碰了碰晏慎:“夫君,看见了么?晏清源正借题发挥,连带着先给侍中一个下马威呢,”她讥讽一笑,“大将军最擅飘瓦虚舟,邺中四贵只怕谁也逃不掉呀!”
无意间察觉有目光似点水蜻蜓地掠过来,再有心去寻,却又了无痕迹了,李文姜若有所思,目光再一转,落到一个面生的身影上,同自己上下一般岁数,模样有些苍白。
脑中略略一转,看他又是紧邻晏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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