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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蔡某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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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菀昏睡了四五天,直到可以下榻自如行走,确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十天中,魏军不舍昼夜,对寿春城大肆攻击,最甚者,合围而上,一天进攻多达二十余次,即便如此,陆士衡也一如晏清源所料,奇招不断,总能破了魏军阵法,直到此刻,十多天苦战过后,寿春城中的守兵只剩不到一千人,仍拒不受降。
魏军死得起,寿春城的梁军果然死不起,晏清源得了探报后,不急不躁在大帐中踱起了步子,听一众人沸沸扬扬:
“末将有一攻城妙计,不若在弓箭手掩护下,背上土袋,堆到城墙脚下,再点精兵,顺着土石所砌坡路攻上城头……”
“冠军将军这是哪门子妙计,且不说寿春连日不雨,天干物燥,到时陆士衡再拿火做文章,往土堆里丢些杂草、松明一点就着,就说堆土这一件,猴年马月能堆出来?陆士衡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他墙根为所欲为?”
被说的人,立时面红耳赤,自觉颜面挂不住,反问道:
“那左将军有何妙计?”
“你们莫要吵了,听听大将军如何说。”魏平略觉聒噪,见晏清源一言不发,丢了个眼神给大家。
晏清源也还只是皱眉哼笑了一声,并不说话,直到外头飞进来一亲卫,高声报道:
“报!大将军,寿春城里已经开始杀战马!”
“好!”晏清源这方神采奕奕道了一句,看了看众将,“他们粮食消耗殆尽,现在能吃战马,接下来只怕什么都能吃,来人!”
一声令下,即刻有人应了声“是!”
“给我沿着寿春城,挖三道深壕,立起木栅!困也要困死他们!”晏清源目中闪着恶毒的光,“我就看什么都吃光了,陆士衡是不是要吃人?”
众人听得心头大震,左将军犹犹豫豫问道:
“他要是真吃了人,将来史册也不会记他这份守城的孤勇哇!”
一时间又议得沸沸扬扬,晏清源失笑道:“青史上吃人也不独他一家,他这个人忠烈太过了,宁肯拖着全城人陪葬,也不会降我们的,不过,他到底是文官出身……”剩下的话未出口,晏清源心疑道,他当真一点身后名也不要了?
寿春城内。
烛光映着陆士衡半花的胡须,他的目光依然坚定,身躯依然挺拔,众将也依然紧紧围在他的身边。
“没有外援的话,我等怕再也守不下去了。”陆士衡沉吟道,话音一落,便有悍将朱八站了出来,“将军!我愿带兵突围,请山阳援兵!”
“突围?如何突围?”卫将军文钦一下皱紧了眉头,“山阳要早有心来救早来救了,不过拥兵自重,说不定一直等着看魏军破了咱寿春城!”
山阳如今守将与皇长子私情颇厚,与陆士衡历来失和,众人都听得愀然,思及的却是建康朝廷,寿春守城几月,早有魏军围攻消息,可大江之南,愣是无动于衷,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似的,文钦之子文湘不禁小声嘟囔一句:
“江左醉生梦死,我等却在这舍生入死……”
陆士衡听得清清楚楚,却连眼风也不曾瞟过去一眼,只静静看着他们道:
“朝廷的事情,不该我们妄议,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这就够了。”
文湘面上立刻涨涨地红了,嗫嚅道:“末将造次了。”
陆士衡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向朱八看过去:“姑且一试,给你多少人?”
盘算着城中已是少得可怜的兵丁,朱八心一横:“三十够了!”陆士衡点了点头:“你去点三十精兵,我亲自送你!”
一时间屋内沉寂下来,颇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意味,众人心知肚明,城墙下魏军陈兵过万,朱八怕是一出城门便是死,可眼下再无他法,众人心中浑然不是滋味,文钦忽道:
“战马也要吃光了,依我看,不如先假意诈降,再作图谋。”
“文将军难道是要做第二个卢静之啊?”有人苦笑,文钦却是较真的脾性,突然发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是那没骨头的文官?”
这一骂捎带了好几人,他面上作色,一通乱骂下来,诸将个个噤声,欲要打趣说些主帅也是文官出身一类圆场的话,也被文钦此刻简直要吃人的暴怒神情震的开不了口,众人皆知他秉性,这时再逆他,他抡起袖子打人也是做的出来,气氛陡然尴尬,唯把希望寄托在陆士衡身上。
没想到顾知卿却先开的口:“文将军,陆云之就是文官出身,到现在还挂着枢部尚书一职,某虽不才,却也自问身上没长错骨头,你这话欠考量了,卢静之的事情,到底是何内情,谁也不知。况且陆云之的女儿,我的女儿,都在晏清源手里,我们的骨头难道就跟着不在了?”
文钦听他当面称呼陆士衡表字,这是显摆私人关系来了,更是气结,却又一时寻不出反驳的话来,再者,两人放着亲生女儿不救,由着晏清源作践,也是有目共睹,既思及此,文钦眉头一阵黯然,只得作罢。
陆士衡皱了皱眉:“我知诸位此刻也是心急如焚,言辞上差个一句两句,也是人之常情,万不可这个时候起了内讧,让外人笑话,有机可乘。我想,这也不是诸位想看到的。”
众将心下折服,连连称是,待一一去了,只余朱八同陆士衡顾知卿三个,陆士衡方撇下方才节外生枝的事情不谈,只拍着朱八肩头,语重心长道:
“你追随我多年,如今,怕要连累你一家老小都得跟我困死寿春了,朱八,后不后悔?”
朱八闻言,眼中顿时一湿,泪花乱闪:“末将本生于乡野,卑贱之躯,能得将军青眼相待,此生无憾,倘能与将军共生死,朱八无恨!”
说罢抱拳行了一礼,掉头出屋。
他在屋内尚能勉强自持,此刻抬头,见几颗冷索索的星子闪烁不定,拥着西沉黯淡的月色,四下空寂,寿春城也似乎还是那个寿春城,泪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朱八一把擦去泪水,右掌紧紧握在剑柄上,回头又看一眼:我朱八绝不让将军失望!
屋内只剩两个故交,陆士衡已沉默下来,半日没再说一句话,顾知卿低低喊了句:“云之兄……”
陆士衡恍若未闻,他看着幽蓝火苗跳跃不止,蓦然间,光阴退去十载。菀儿五岁,媛华七岁,两人俱在会稽的府第中,小姊妹二人站在矮几上合力往绳索上晾大字;再后来,菀儿随自己渡江,镇守寿春,而发妻很快病逝,十岁的小姑娘哭得失语,一个人扶柩南归……
直到顾知卿携带家眷,来同他一道守城,送走两个孩子,而女儿就那样被绑于冷冽北风之中,凄凄苦苦地看着寿春城头,还有晏清源命信使送来的那一团衣物……他目中慢慢涌上热泪,思绪陡得被奔进来的卫兵打断:
“朱将军已点够三十人!”
“去送朱八。”陆士衡复归寻常,扭头看了一眼顾知卿,两人堪堪对上眼神,顾知卿心头一热,几是哽咽地应了声。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坛老酒多好啊,顾知卿出来,看了看快要散尽的月光,忍不住想道,就着残月余辉,饮下热辣烧酒,好好清数清数他两人这半辈子的悲欢往事……日后怕,怕再也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呀!
蹄声震动,卷起无数浮尘败叶拂面呛鼻,一支骑兵,忽就从寿春城内风旋似地飞驰而出,困意昏昏的魏军揉了揉发饧的双眼,一时懵了,辨了半日,方失声大叫:
“梁军有人突围,快,包抄上去!”
“快呀!梁军突围,擒下来!”
一柄马槊立时被魏平拎在了手间,他纵身一跃,跨上马背,借着团团火把,几能看清对方马匹飞扬的鬃毛就眼睁睁地从跟前飞掠了过去,不由提气一喝:
“好小子!敢这个时候突围!给我上!”
一时间弓弩齐发,骏马长嘶,双方很快混战开来,消息往中军大帐送时,帐前亲卫见那罗延匆匆奔来,早一边一个给他撩开了帘子。
一脚刚踏进来,那罗延一搭眼,就瞧见了归菀,她换了身鹅黄衫子,照得人眼前都跟着一亮,俏盈盈立在晏清源身畔,两人离得极近,也不知晏清源正低声跟她说些什么,只能见她还是那副低头死不开口的模样。
“大将军……”那罗延住脚不前,试探喊了句,晏清源头也不抬,紧盯建康舆图:“说啊!”
那罗延心道这样当她的面谈论军情,真的合宜么?面上疑虑明显得很,晏清源瞥他一眼,再斜斜一扫归菀,仍笑道:
“说罢,陆姑娘一定也感兴趣。”
归菀登时攥得十根葱管关节处泛了白,长睫又是一颤,那罗延一面留心晏清源神色,一面小心翼翼道:
“陆士衡让朱八带三十精骑突围了……”
“然后呢?”晏清源薄薄的眼皮随即一撩,却是看向归菀说的,那罗延只觉心口压了千钧,勉强从唇间挤出结果来:
“也不知怎么了,这朱八犹有神助,竟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带着十余人,跑了……”
第13章 水龙吟(13)
“你说什么?”晏清源皱眉反问,动也不动,冷漠得骇人,那罗延知道这是要发作的前兆,果不其然,自己方再重复一遍,只听“咣啷”一声,也不知什么物件被扫了下来,跌得一地粉碎。
“魏平带多少人围歼的?”晏清源又问。
那罗延结结巴巴回道:“八千……还是近九千……”
“八千?”晏清源眉头都要打结了,脸色难堪到极点,“八千人堵不住三十人,好,好,”他咬牙连道数遍,扬手就掷了把宝剑,“你让魏平给我面朝晋阳方向,自杀谢罪去!”
那罗延惊得膝头一软,“扑通”跪了下来:“世子爷,朱八这回杀疯了头,魏平将军他尽力了,他怎么敢不尽力呢?世子爷消消火,消消火,罚他领军棍,属下这就让他来领军棍!”
晏清源脸色稍缓,却还是不发话,那罗延提着一口气耐心候了半日,终等来一句低斥:“还不滚?!”一颗心登时有了着落,连连应声“属下这就滚,这就滚……”
“慢着,”晏清源目光阴沉,“让他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是!属下替魏将军谢过大将军!”
说着出了帐子,一路小跑,正撞上晏九云,看方向像是去要找晏清源,赶忙拦了下来:“小晏将军,快回去,莫要这个时候去触大将军霉头!”
晏九云怏怏不乐瞅着他:“我得问问大将军,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去攻城?说是带我出来见识历练,天天窝在中军大帐,跟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我不来了!”
听他还是孩子气的话,那罗延苦笑道:“没听说吗?魏平带了八千人,都没截住朱八三十人,你觉得你比魏平更行?他可是死人堆里趟出来的!”
“我倒佩服朱八!”晏九云面上忽闪过一丝神驰,“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呀!哼,怎知我不能建功立业!”
那罗延一愣,随即把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行行行,你行,不过我劝你一句,不急于这一时,小心大将军脾气上来拿鞭子抽得你屁股开花!我还有要事,回头被打了,别哼唧啊!”
见那罗延一溜烟去了,晏九云想了想,还是往这边来了,先伸了脖子往那片灯光探了一探,就见帐口亲卫过来好心劝道:
“大将军和陆士衡的女儿在里头,没有军情的话,小晏将军先回去罢。”
闻言一怔,晏九云摸了摸鼻子,顿时改了主意,知道这个时候是最不好扰小叔叔兴致的,又灰溜溜地去了。
帐内晏清源却正在叫归菀研墨,一面看她,一面勾着她腰间垂绦把玩,归菀也不做声,往砚台滴了清水一下下轻磨起来,晏清源便托腮问她:
“高兴么?”
归菀手底一滞,竟朝他点了点头,晏清源一下就笑了:“你父亲确是个人物,这些日子,折了我不少人马,宁愿杀了你,也不肯降我,这样的父亲,我真是第一回见到,你爹爹手下勇士倒也不少。”
听他这样说,想起当日的事情,归菀两眼又盈了泪,忽放下手中墨锭,却是站着低声道:
“大将军留我,是为了羞辱我爹爹,可如今,大将军也见了,我爹爹是不在意我性命的,大将军留我再无用处,能不能放我和姊姊带着东西去温州?”
天真地可笑,晏清源挑眉仰首看她:“这是在求我么?有你这么居高临下求人的么?陆姑娘,真想求人,总要有些诚意的。”
归菀心头直跳,眼中竟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倔意,腰间络子还在晏清源手中,他就这么笑吟吟等着自己下一步动作,归菀咬了咬牙,想了想那口箱子,身子渐渐低下去,晏清源手间也跟着慢慢一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跪在了脚底。
这样看过去,她垂着面,就只有一头乌泱泱的青丝入目了,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玉人一般,小小的,晏清源不禁低语: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归菀无论听他说什么都觉其面目可憎,只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晏清源不应,归菀无法,抬起脸来,忧郁地看着他道:
“大将军,为何一定要难为我和姊姊?”
晏清源看她晶莹小脸上又挂了泪,梨花带雨,露欺海棠,他照例不错目地看着,归菀这一回竟不躲,眸间水雾迷蒙,犹似失道于人间的一缕幽魂:“你已经利用完了我,放我们走罢……”
他唇角扯了扯,往前倾下身子,一把扣住她下颌,打趣笑道:
“好孩子,你答应了要跟我去邺城的,不想见一见巍巍太行,浩浩漳河么?”
“我没有!”归菀一扭头,便从他指间挣开,“我不想见太行,也不想见漳河!”
她发起火来,也是娇娇弱弱受了欺负模样,晏清源心生摇曳,伸手把她重新抱起,一拽垂绦,搂住了纤纤腰身:“好孩子,一个人要到了北国,才知山河是多么壮美,也自会明白南梁偏安是完不成一统大业的,只有我们可以。”
归菀略错愕了一下,突然间,有些啼笑皆非,偏头看晏清源:
“这就是北魏屠城抢掠,无恶不作的缘故?你倘也用这样的法子治国,你们国运也不会长久的,你拿我羞辱爹爹,将来也只能是史册上的丑事!”
小猫终于露了回锋利的爪子,晏清源似有所思点了点头,拍拍她脸颊:“好孩子,你怕是还不大了解我,我只要眼前事,不要身后名呢。”说着将她往榻上一推,归菀一张脸立时埋进了褥里,正要转身,被晏清源用力按住了双肩,随即扯去衣裳,整个背脊登时露了出来,归菀心底一颤,一想到又要受辱,眼泪再也止不住:
“晏清源,你杀了我,你杀了我罢……”剩下未出口的话却是,你今日不杀我,我早晚要杀了你的!
晏清源不知娇滴滴的女孩子,心中的恨意已是沸反盈天,听她连名带姓叫出“晏清源”三字,微觉有趣,故意在她臀上掐了一掐,低低笑着:
“你伤没好透,我今日不碰你,只是犯了丹青瘾,别动。”
第14章 水龙吟(14)
说着提毫蘸墨,如描工笔在归菀背上勾勒起江南舆图来,归菀一阵毛骨悚然,死死咬住了手指,任他在自己身上运笔游走,每至一处,她都克制不住战栗,热泪很快濡湿了面下被褥。
眼前,黑者愈黑,白者愈白,晏清源俯身双唇在她肩头碰了一碰,归菀犹被烫到,如受惊孤雁收拢了身子,晏清源目不转瞬欣赏半日,将她翻过身,托住她纤长的脖颈,第一次认真吻她,他的气息强烈,容不得人拒绝,归菀发出的呜咽,很快碎在他唇齿之间。
被褥间一片狼藉,墨迹尚未干透,晏清源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拥着她亲吻,秀发如水淌着,山川断层,河流混沌,山河全化作虚空再虚空,被他揉化在掌间,终成一团乱渍。
缠绵够了,晏清源低喘着松开她,眼前娇艳欲滴的樱唇,微微有了肿意,他冲她一笑,什么也没说,归菀面上复归苍白,呆呆看他起身出了大帐,再次含泪慢慢将被他脱下的衣裳一件件穿好。
泗洪的主将,在见到朱八后,果被其忠烈感动,即刻率倾城之力,调出三千兵马同朱八一道赶回驰援寿春,途经宁陵,再求支援,因宁陵主将早嫉妒陆士衡多年功业,借口推诿,一度阻拦他二人回城,朱八愤慨难当,剁了一根手指,以明心志,骇得宁陵主将知此人硬拦不得,只得放他出城去。
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近十日下去,再兵临城下,见魏军重重包围,实难突破,无奈只得打算趁夜色冲入城围,方近了城郭,却见四下火把通明,一骑突兀地立于前方高处,那人一身甲胄,马槊斜斜在手,正随着骏马微微晃动。
朱八定睛看了看,见这人十分年轻,兜鏊同高耸的眉峰一道遮住了他又深又暗的眸子,脑中忽划过一道亮光,直觉告诉他,这人就当是魏军主帅晏清源了!
“前面的可是晏清源!”朱八忽一声怒吼,手中一段长矛,已握得滚烫,犹如烙铁。
今晚无星无月,似要布雨的前兆。
有人替晏清源高声回道:“大将军名讳岂是你乱叫的?今日,我大将军就来会一会你!”
朱八暴喝一声,一马当先,即刻冲进了魏军铁骑之中,一路冲杀过去,竟生生将围上的魏骑一分为二劈开,直逼晏清源眼前!
蘧然抬目间,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是如此地醒目,简直令月光也要失色,魏军的主帅竟生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朱八有一刹的错愕,很快奋力挥起长矛,直扑晏清源胸口。
这一出手,熟极而流,本以为晏清源会错身避开,却只听一声巨响,槊与矛死死地架在了一处,两人一时谁也动弹不得,朱八一愣,晏清源反手一转,马槊宛如金蛇出洞,极其灵巧地自腋下穿过,几是倒逼过去一记便深深刺进朱八臂间,朱八一时吃痛,底下骏马亦是猛地尥了蹶子,本能回杀过去,晏清源仰倒鞍上,长矛呼啸着掠胸而过,他就势避开,极快地掠了一眼,窥到朱八此刻胸前失防,再一错身,整个人斜挂马背,猛地抽出宝刀,就劲朝朱八坐骑腿间狠狠削去!
听得骏马一声凄厉长嘶,朱八应声栽了下来,尚未立稳,晏清源已对准他喉下破绽,枪尖径直一挑,从他护心镜上方错过,自前甲边侧刺进,血便如注喷出,似葡萄美酒,似美人胭脂,顿时浸满了身经百战的那副铠甲。
是了,他比自己快太多,他也比自己年轻太多,朱八眼睛瞪得极大,似不愿相信,恍惚间见那晏清源忽然就笑了,年轻的主帅再使一枪,笔直出击,彻底将他贯顶刺透,他软绵绵倒下,很快有马蹄从他柔软的尸首上踩踏奔驰而过。
厮杀声却没有中断。
见主帅几未费力气便杀了陆士衡手底大将,魏军士气顿浑不可挡,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援军三千人绞杀得干干净净,滚金的“魏”字军旗,仍立于高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张牙舞爪的,晏清源抬首,习惯性眯了眯眼,那罗延已屁颠屁颠来到身边:
“世子爷亲自出马就是不一样!世子爷是霍去病再世!”
看他奉承得没边没际,四六不着调,晏清源乜他一眼,那罗延面上却换作正色:
“属下这话不虚!世子爷的功业可不是坐享其成,这些年,不也都是血里沙里一刀一枪挣出来的?”
晏清源却毫无兴致,皱眉冷笑:“那又如何?邺城那群老家伙,很难服气的。”
早年追随大相国起事的一帮勋贵,大都出自六镇,那时晏清源尚年幼,自难随父征伐,等到大业初定,晏清源方成长起来,大相国也更重其吏才,而非军事,这一次来打淮南,一为拓展疆土,一为军功加身好立威……晏清源想着邺中那四位论情份要唤叔伯的故旧勋贵,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便没了言语,嘴角重新挂起淡淡的笑意。
那罗延暗中打量他半天,这才见机变了一脸的笑容愉快:
“世子爷英明神武,日后收服西边,再攻下南梁,北面柔然同大相国又有姻亲,看到时谁还敢不服气?”
这一番宏图大业说的轻巧,却十分诱人。晏清源笑而不语,那罗延顿时来了精神,上前凑了两步:“正事还没说呢,再跟世子爷汇报探马最新得来的消息,城中能吃的都吃光了,陆士衡杀了仆从,当作军食,顾知卿也杀掉爱妾,煮成肉膏,给将士们充饥。”
晏清源微微一笑,略带讥讽:“看来陆士衡不光要败,还要败得留千古骂名。”
“他们最讲究这个,世子爷叔伯的仇也总算报了!亏得世子爷抢回了那个娇小姐,要不然,这会子肯定被她狠心老爹也煮了当军粮啦!”那罗延接得无比顺畅,想起那个娇娇弱弱的陆归菀,心底却疑惑:
世子爷该不会真要把她弄回邺城罢?邺城大将军后院的女人,已经不少了……
晏清源哼哼一笑:“只怕她宁肯被她爹煮了,也不愿跟我。”
那罗延笑得越发贼气:“属下不信!邺城也好,晋阳也罢,有多少小媳妇大姑娘贵妇闺秀都等着大将军凯旋呐!一个陆归菀,大将军不早就手到擒来了么?”
“越是这样家世清白读了圣人书的小姑娘,越难驯服,”晏清源的笑意深了,兴头十足,“你看陆士衡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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