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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富春山居-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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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过了三四天,要债的每日来催,休说王翰林,便是耀祖都不来,他们却是着了忙,这一日早上烧过了纸,大家聚在一处商量怎么办。
王家大女婿原是个没有恒产的,几次想置办点什么,屡败屡战都是问耀祖借的钱,在富春却是没得财产牵挂,便道:“二叔的庄子离着富春也不算很远,搬过去住也罢了。我不管你们去不去,我去住。”
他一开了头,大家想一想,一二百里也不算太远,若是有个什么动静,也还来得及赶回来。平头小百姓,便是晓得了什么消息又如何?还不是随大流。虽然去住柳氏的庄子甚是打脸难为情,然柳氏嫁把王家做了王家媳妇,她的东西也就姓王了。若是不去住,就只能在县城里自家花钱扎个草棚子。若是三五口人扎个棚子挤挤也还罢了,在座的倒有一多半都是三四代同堂二三十口人,便是扎棚子也要不少银子,此刻哪里拿得出来?再者说,住草棚也不体面,还是去庄上住来的好。这么一想,那脸上也就不火辣辣的难受了。大家议定了,就托姑太太回去和王翰林说。
姑太太哪敢和二哥说,拖不得去和二嫂说了。柳氏雷厉风行,就使管家跟着姑太太过去,帮着雇人雇车帮忙搬家。
大夫人在灵堂后头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书院里大家搬箱笼搬的热火朝天,她心里又恼又涩,拉住一个族孙问:“你们这是寻到地方住了?要搬到哪里去?怎么有地方住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那个族孙才十一二岁,平常甚怕大夫人的,被大夫人一连串的问话吓的缩着脖子滚多远,隔着老远才敢说:“我们到隔壁县里住。”说完贴墙角就跑了。
大夫人闷闷的回来,发现女儿们也不见了,女婿外孙们一个都不在,只得大孙子带着弟妹在屋后头玩,却是火了,拍案问:“人都到哪里去了?”
大夫人嫡亲只生得三个儿子,耀芬的妻子早和离另嫁了,后堂只得一个玉薇,拿帕子捂着脸一声不吭,前头孝棚里跪着三个儿,因没有人,也只得耀文跪在棚里,那两个都铺开铺盖在歇息。听见母亲咆哮,耀廷和耀芬都爬起来,问怎么了。
大夫人恨道:“他们寻到住处,都在搬家!连你们几个姐姐姐夫,都在忙着搬家!我呸,一个两个都没有良心,有住处可搬说一声怎么了?咱们难道会去住不成?”
姑太太原走到灵堂外,听见大嫂在里头骂人,赶紧拉一拉儿子媳妇,道:“咱们去帮帮忙,一会来再。”说是一会再来,实是很怕大嫂把火发到她头上,直接就回家去了。
大房自搬到书院穷了,除去一个做饭的婆子,下人都辞了的。便是老山长的后事,也全靠亲族们帮忙。中饭时分,富春书院里只剩大房嫡亲几口并个老妪,甚是凄惶。玉薇打小儿是当管事教养的,虽然也会和个面煮个汤,到底是生手,在厨房弄了小半个时辰,煮出几碗没浇头多油盐的面来大家吃着。
要债的原是踩着饭点来的,一路进来书院里静悄悄的,只当王家人都搬走了,正在快活呢,忽然听见哧溜哧溜吸面的声音,却是唬了一跳,顺着动静寻来,只见王家大房嫡亲几口在灵堂后门口围着一张小方桌吃面,方才的惊都变成了恼,喝道:“怎么还不搬?”
分家时啥都没有要的耀廷看看王耀芬不动如山,再看看不言不语吃面的耀文两口儿,也按下回骂的冲动吃面。
大夫人夹着面条慢悠悠道:“不是还有两三日?急什么?”
要债的能对王耀芬耍横,却是不敢对风吹吹就能坏的老太太动手,恼的用力跺脚,发狠道:“给你们脸别不要脸。到七日不搬,别怪咱们来把你们的棺材扛到化人厂去。”
外人一走,大夫人便把面碗摔了,指着几个儿子骂:“你们还吃得下去么?”
玉薇轻轻把碗放在桌上,回自己屋里转了一圈回来,把一个手帕包打开,里头一把碎银子并金银镯子宝石戒指,在日头底下精光耀眼。
“这是奴这十来年存下来的一点积蓄。”玉薇提都不提人家送来的奠仪,轻声道:“咱们家的坟山现成就省了许多功夫了,多请些人手,先把爹爹送上山罢。”
大夫人阴沉着脸不吭声,王耀芬恨不能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玉薇冷笑一声,便道:“耀文,你就去县里雇人。耀廷兄弟,你去县里几个道观转一转,请十六位道长来念经。”说着就把手帕包里的银子分出几两来把耀廷,就把首饰都包起来塞到耀文手里,“如今人工贵的很,这些银子怕是不够用,你先拿去当铺当了。你们两个速去罢,奴就厚着脸皮去二叔家借几个管家来。”
玉薇来借人,英华连个梗都不打的,就把她得用的几房管家都派了去,又使了杏仁送晚饭书院,跟耀文说:“原该都来帮忙的,爹娘都病着,大哥和妹子都不能脱身,若是人手不够,嫂子把商行的人抽来用就是。”
大夫人黑着脸,掉头就走了。玉薇也不理会她老人家的脸难看,调派人手,尽着手里的银子请道士,请吹鼓手,到山上挖吉穴,把耀文和耀廷支使得眼睛深洼,脸色腊黄,前前后后都不让他哥两个歇脚,总算赶在第七日早上把老山长送到山上去了。
这一日王翰林抱病前来,看见侄儿这般可怜模样,当着众亲族的面,就在坟前抱着两个侄儿大哭。柳夫人和耀祖一边一个扶着他,英华扶着同样累得摇摇欲坠的玉薇,轻声问:“怎么就累到这个地步?身子到底是你们自己的。”
“你耀文哥还要考功名,不拼命怎么成?”玉薇咧一咧嘴,惨笑道:“这几日我们三个都不曾睡觉,等一会他两个必定扛不住的,烦你费点心,把咱们三个送到县里去。”
英华晓得她是不打算管富春书院那档子事了,连忙点头。
果然,哥三个跪在坟头谢亲族的时候,耀文跪下去就爬不起来,耀廷去拉他拉不动,一急也倒下了。玉薇挣扎着喊:“耀文,小叔。”英华拦着,她也没挣扎几下,软软就倒在英华怀里。
管家们都是玉薇事先通过气的,七手八脚就把他哥两抬到车里去,英华叫个大力的仆妇把玉薇也背到她车上去,自叫了几个管家跟着,径直到县里去了。
两辆车前后打官道上经过时,就见那个胡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顶麻带孝,一群旧日书院的先生和学生陪着,浩浩荡荡朝坟上去。
英华唬了一跳,忙叫个管家飞跑去报信。回身再摇玉薇,哪里摇得醒。英华里甚慌,顾不得坟山上的事体,忙忙的赶到县里,把人安顿在商行,请郎中来瞧,说他们三个是劳累太过,睡一觉再吃几贴温补的药也就好了。
英华放了心,留下人手在这里看护,看人套了车还要往坟山那边去,就见街上一群孩子快活的奔跑,喊:“胡寡妇扯着孝子告状喽,在县里打的正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网卡坏了,几天都不得上网,还有一章的,等一会发。
66渔翁得利
今日是债主收书院的日子;若是今日叫人家顺便的把书院收了去,胡寡妇就改叫了王胡氏;也分不到一个铜板的好处。偏又卡在今日来告;又带着一群书院的先生学生;倒是很有点不是纯争家产的意思。这个胡寡妇,倒是有趣的紧;也不晓得是哪个做了她的狗头军师。
英华细想,觉得好笑。新京城怎么建的消息传开之后,地价必然要跌。富春书院固然是在京城边上;云台山的景致虽还不错;富春县里风光好过富春书院的还不晓得有多少;这个书院值不了多少钱的,顶了天五千两不得了。就为着这点钱抢的头破血流还花样百出,真有意思。
李知远跟着父亲到坟山上去,看了好一会热闹,英华送堂兄堂嫂走的时候,他原想跟着去的,转身一看柳夫人在人群中站的笔直,他就心虚,哪里还敢跟着去,老老实实站在赵恒和八郎身后。待得胡寡妇杀来,柳夫人使了个眼色,八郎就装胸口疼,扑到王翰林怀里撒娇。王翰林抱着这个学生没得法子,半推半就被赵恒和柳夫人扶着下了山回吴家村去了,李知府摸摸胡子,道:“你沈姐这几日总发虚汗,爹爹甚是不放心,回家看看去,你是王家女婿,跟着到县里去也罢了。”居然也溜了。
老山长睡了一个寡妇,还养了两个私生子,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寡妇要替孩子认祖归宗分家产告状,更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帮胡寡妇,还是帮大夫人母子几个,传开了都要名声扫地。横竖人家孝子都在坟山上磕过头,酒席就不要指望了,不如大家散去。呼拉拉一眨眼,满山的远亲近友散去了十之□。除掉李知远这个侄女婿被不厚道的老子留下来,剩下的也就是族长和几个长者,还有从庄上赶回来的女儿女婿外孙们,再有几个王耀芬的知交好友。
胡寡妇又哭又闹,又拖着两个孩子去跳崖。那山崖还没一人高呢,底下还积着不晓得谁家旧年的柴草半人高。几个学生拼了小命拦住了,胡寡妇又死扯着王耀芬不放,从怀里掏出一柄雪亮的杀猪刀比在自己脖上,一定要去县里见官。
李知远远远的跟在一大群人后边到县里,老远就看见英华的马车停在街边,他忙走过去敲板壁,问:“做什么呢?”
“人呢?”英华朝他身后张望,“我爹娘呢?族里那些人呢?”
“八郎胸口疼,老师和师母不放心,送他回家去了。贵族那些亲友也各有各的心口疼。”李知远一本正经回答。
“他也胸口疼?”英华缩回车里,笑骂:“他也不想个好点的招。”
他也……这个也字用的甚有讲究,李知远郁闷的看着英华,这妮子上回肯定也是假装的。亏他还担心的要死,一头撞去吃泰水大人的眼刀。
英华坐在车里半日听不见外头动静,又探头出来,笑问:“你的胸口疼不疼?”
李知远摸摸胸口,回想柳夫人的冷面,心酸的说:“你不疼,我就不疼。”
英华在车里轻快的笑起来。
李知远左右看看并无熟人,跳上车,小声道:“老师和师母都回避了,你还要去县里凑热闹?”
“我不去。我是问你去不去。”
“我也不想去,可是我爹叫我跟着去,想是叫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李知远摇头苦笑,这叫什么事儿,岳父母要避嫌,他这个侄女婿就不要避嫌了,偏叫他去收拾残局。
“那……我和你一起去。”英华也看出李知远为难,笑了一笑,道:“胸口还疼吗?”
“不疼了。”李知远笑。
胡寡妇的状纸才一送上去,知县大人就叫升堂,蜡烛架在火上烤都没有这么快。原告胡寡妇跪在下边,王耀芬站在边上,因大夫人年纪大了,知县大人甚是体恤,还把个小马扎把大夫人坐。知县大人也甚是爽快,在堂上把状纸再看一遍,问得胡寡妇是要认祖归宗分家产,又把呈上来的遗书看了看,笑道:“王山长驾鹤西去,你这两个孩子说是王山长亲生的哪里晓得真假,便当它是真的罢。”
胡寡妇大喜,王耀芬郁闷,大夫人甚恼。公堂外围观的诸人有喜有恼。
知县又道:“便是真的,要认祖归宗也当在老山长活着时,他两眼一闭,你便认不得了。”慢悠悠翻《律法》念把胡寡妇听,道:“ 百官、百姓身亡殁后,称是别宅异居男女及妻妾等,府县多有前件诉讼。身在纵不同居,亦合收编本籍,既别居无籍,即明非子息。及加推案,皆有端由。或其母先因奸私,或素是出妻弃妾,苟祈侥幸,利彼资财,遂使真伪难分,官吏惑听。其百官,百姓身亡之后,称是在外别生男女及妻妾,先不入户籍者,一切禁断。”道:“老山长病了也有年把,这年把都不把你们母子喊回大宅去,也不曾把你们母子入户,就是不要认你们了。你们自家不去求他,候他死了才来告,迟了呢。”
胡寡妇愣了半日,结结巴巴道:“小妇人不明白,律法为何有这一条。”
知县摸着胡子笑道:“若是没得这一条,世代富贵的人家不晓得要多出多少子孙来。你是乡下无知妇人,不晓得这一条也情有可原。本官在京城候选,见多了分家争产打官司的,外宅养的子孙,从来就没有分过一个铜板。”
知县把状纸弃到地上,道:“胡氏,你便是告到官家那里,也是一般,回去罢,听讲你开着一个小客店,将养你两个孩子也够了。”
胡寡妇愣在那里不晓得动弹,过来两个衙役把她拖出公堂,她默默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跟在那几个先生后头走了。
王耀芬拱手,赞道:“老大人圣明。”
知县大人冷笑道:“王耀芬,你们兄弟三个分家了?”
“已是分过了。”大夫人站起来,冷冷的说:“我三个孩子极是友爱,耀文和耀廷都把家产让把长兄了。”
“哦。”知县阴阳怪气的拖长了腔调,冷笑道:“王山长只得三个儿子么?府上不是还有几位小姐么?”
“她们出嫁时都有嫁妆,老身还没有死呢,轮不到她们分家产。”大夫人沉下脸,道:“胡寡妇既然告不成,咱们走罢。耀芬,你扶老身回去。”
啪!知县把惊堂木用力一拍,随即冷笑道:“府上分家甚是不公!本官要替你们重分。”
重分?这个官儿真不要脸,大家都惊呆了。
知县大声道:“查封富春书院,给王家子女俱发牌票,王家分家案明日再审。退堂。”
英华甚是好笑,低声道:“这官儿真是多管闲事。”
“他才不是多管闲事呢。分家经官,就要抽走三分之一。”李知远冷笑道:“书院查封,必要官卖,不只剥一层皮啊。再抽走三分之一,剩下的能有多少只有天晓得了。”
“这……这狗官胆子倒肥,难道他欺我王家无人?”英华虽然晓得分家经官要抽三分之一,就是不曾想过官卖还有花样,眼睛瞪得溜圆。
“老师和师母不是要避嫌么。”李知远拉着英华的胳膊,把她扯出县衙,苦笑道:“这狗官跟着潘菘也没少捞钱,胆子早养肥了。他抱着潘菘的大腿,倒是一条会咬人的好狗。”
“耀芬堂兄处心积虑要独占书院,一定没有想到过会有今日。”英华恨道。
“胡寡妇和设圈套哄你堂兄赌钱的人也一定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李知远道:“倒是你耀芬堂兄,最后分得的钱肯定不够他还债的。”
“我们两房分家时,二房是一文不曾取的,他欠的债他自家去还好了。”英华皱眉,想了一会道:“我家如今现银只得一千多两,便是全拿出去也不够,更何况我家几个侄女的陪嫁,侄子将来娶亲,全都指望在这上头生钱,这些银子也不会给他还债。”
“狗官,我去和他拼命!”耀廷愤怒的把盛满药汤的小碗砸在地下。
耀文披着衣裳,按着胸口愤怒的喘气。
玉薇靠着方桌,有气无力的说:“你两个不要急,咱们分家时原就一文钱不要的。这个书院是大哥拿去还债也好,还是官卖也罢,都和咱们无关。至于大哥么,我说话不好听的话,他怎么赌才能欠下六千两的巨债,又没有人亲见,就凭一张他自己写的字据,人家就来要债,这六千两的债是真是假还两说。”
耀文和耀廷心里原就有些儿怀疑,此时叫玉薇一说,两个都熄了怒火,看着玉薇。
玉薇叹一口气,道:“我再说句难听的,便是无人打书院的主意,咱们一家和和美美的重把书院办起来,书院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耀文兄弟两个对看一眼,大房和二房分家时,二房拿了一篇帐出来念,当时大家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现在不需算,他们也晓得书院一年极少也要花二三千两银子。
“咱们照少了算,一年一千两的开支是不能少的。”玉薇替他们算帐:“咱们家的书院这几十年都是赔钱,就没赚过钱吧。就算大哥有本事,一年能赚五百两,还有五百两的亏空,谁来填?”
耀廷看耀文,耀文看老婆。
“就算你们两个都比二叔有出息,要做官也要好几年,这几年就算有人肯借钱,做了官赚了钱总要还的。”玉薇眉头微皱,苦笑道:“你们自己想想,可能似二叔那般支撑书院。”
母亲的心早长歪了,便是大哥那心,早在大房和二房分家时就长歪了的,不然当时若是把书院分一半给二房,便是有人算计书院,也有二叔在前头顶着,便是大哥去嫖赌,二叔也好出头管他,哪像现在,只要一提书院,二叔便要避嫌。
休说早就想通了的耀文,便是耀廷从前对二房甚有不满,这时候自己处境类似二房。他也想透了,把桌上的拘票一拍,道:“明日咱们不去了!”
“要去的。”玉薇道:“问到咱们,咱们还照分家时的话说。便是知县再怎么折腾,咱们一个铜板都不要就是了。”
“有钱为什么不要?”耀廷赌气似的说。
“大哥欠了六千两,没得书院也要还银子的。”玉薇轻声道:“书院官卖能换多少银子?六千两肯定不够,再抽三分之一走,够大哥还什么的?便是没了胡寡妇,咱们和他分家产,我还嫌臊的慌。”
“早都说过不要了。现在又要,不是说话不算话?你想变士林的笑柄?”耀文把凉了的药汤倒了一半在茶杯里,递到兄弟面前,“吃药罢,咱们把身体养好了,先寻个糊口的营生,再把书本拾起来,我就不信我们十年寒窗苦是白受的。”
耀文和耀芬在公堂上把分家时写的契纸将出来,任知县怎么引诱都不肯重分家,咬紧了牙根不要一文钱。知县也拿他两个没办法,歇了一歇,便把主意打到王家女婿身上。
有耀文和耀芬榜样的力量,几个女婿也都摇头,说不要分钱。那知县没得法子,硬道:“你们这样孝梯,岂可叫好人白受穷苦,今日本官就要为你们主持公道,必要替你们把这个家分了。”清了清嗓子,从袖子里抽出折好的一张纸,展开来念道:“富春书院官卖得银四千两,本官体恤你们兄弟友爱,只取四百两与县学,长子王耀芬得一千两,次子三子各得八百两,剩余一千两由四女均分。”
当堂就把银票取出来,分到各人手上,知县大人就叫退堂。
耀文把银票塞到耀芬手上,拉着玉薇的手一声不吭走了。耀廷犹豫了一下,把银票塞到母亲手里,加快脚步追耀文两口子去了。
几个女婿你看我我看你,家境最好的四女婿摇摇头,把银票送到泰水手里,也走了。剩下的几个女婿手头都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女婿和三女婿握着二百五的银票哪里舍得撒手,跟岳母拱个手儿,俱都不声不响的走了。二女婿虽然穷,为人却还厚道,那捏着银票的手紧了又松,还是把银票交到耀芬手上了。
从前人家出到八万两都不肯卖的书院,如今变成三千一百两的银票躺在王耀芬的手里,王耀芬哭都哭不出来。便是大夫人,也不曾想县官这等无耻,还在那里发愣。
倒是那债主,气急败坏带着管家等在县衙门口,听得退堂忙忙的闯进来,把王耀芬母子两个手里的银票抓在手上,一口浓痰吐到王耀芬脸上,骂道:“便宜你了。”却是把那张借据搓成一个球砸到王耀芬怀里。
王耀芬下意识把那纸球接住,却不防大夫人把借据取去,揭开来摊在太阳底下看了半日,哭道:“老爷,可怜你半生心血和老太爷一辈子一辛苦,就变成了一张废纸。”
“可怜你半生心血。”柳夫人替王翰林按摩额头,轻声劝他:“他们夺走的不过是几间房子,咱们这几年仔细些,多赚些银子再把书院办起来,好不好?”
“不必了。”王翰林长长叹息,“我为了书院,当初和耀祖的母亲吵过多少架,你为了书院,又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气。便是孩子们,若是没得这个书院,他们哪个没有二三万的家事?如今书院彻头彻尾成了别人的,我才算想开了,书院,就让它在我们这辈人手里结束罢,它不能再成为孩子们的包袱了。”
“老爷。”柳氏替王翰林捏肩,“儿子们都分过家了,英华的嫁妆也够了,咱们老两口闲着也是闲着,你又不想再出仕,办个小书院,教三五个学生,也算解闷对不对?”
英华小心捧着一盏滚开的茶汤进来,把茶献给父亲,笑道:“爹爹,今日有人来拜老师,因为是女儿的亲戚,女儿就斗胆替爹爹答应了。”
“你!”王翰林捧着茶盏烫手,想放又舍不得那扑鼻的茶香,只能朝女儿瞪眼。
英华跳到门边,道:“请进来罢。”
王耀文和耀廷穿着一身重孝,口称老师进来给王翰林磕头。
这两个侄儿原就读书甚好,分家时又不肯要钱,甚有读书人的骨头,替兄长的后事又办的甚好。王翰林原就心疼他们,这两声老师一叫,倒把他的心叫的软了,便点头道:“自家子侄,跟着我读书也罢了,学那等外人叫老师做什么。”
柳夫人晓得这是女儿替两个侄儿画的升官行乐图的第一笔了,忙把两个侄儿拉起来,亲切的说:“就是,再这么着二婶就把你两个赶出去。英华,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替你哥哥们收拾书房去。”
耀文忙道:“英华妹妹不必忙,文才表弟说把书房借把我们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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