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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归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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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努力,终于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割出一个缺口,跳了出去。
然而外面也在燃烧,对方竟是将整艘船都用火药点着了!
秋姜和颐非互相搜寻了一番后,发现邓熊、船员和十九名被拐者都不见了。
“此地已近内海,他们坐小船逃走了。”颐非分析道,“邓熊故意装出顺从之态,稳住我们,到此时致命一击,竟要将你我都烧死。”
秋姜不说话,神色十分复杂。
“先不想这些,跳海!”颐非伸腿一踹,将一扇窗户踢落下来,当即抄在手中准备跳,回头一看,见秋姜还在发呆,便拽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跳!”
两人一起纵身跳下船。
几乎同时,又一处火光窜天而起,整艘船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头倒了下去。
跳进海中的颐非抓着木板赶紧游,巨大的漩涡一直追在他身后,像从中间开始燃烧的火苗追逐纸张的边缘。两人一口气游了好久,才敢回头看,漩涡已将船只无情吞没。
若刚才再慢一点,此刻两人都被一起吞了进去。
颐非趴在木板上,下半身放松地泡在水中,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果然是凶啊。”
秋姜也趴着一半木板借力,视线仍停留在沉船的方向,神色恍惚。
“你怎么了?”颐非终于顾得上问这句话。
秋姜的反应很不寻常,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和敏捷,这还是颐非自跟她同行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秋姜抿了抿惨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道:“青花虽属如意门所有,但他们直接听命于品先生。夫人若有命令,也需通过品先生下达。”
“所以?”颐非这才知道,如意门居然还是两权分立的。
“邓熊不过一小卒,怎敢杀我们两个?更何况此船造价不菲,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私自毁损。”
“所以,是如意夫人或者是品先生下命杀我们?”
秋姜的目光闪动着,显然也这么认为,但神色却不是愤怒也不是迷惑,还是带了些许难言之隐。
颐非道:“现在还是先想想,是一口气游回岸去,还是在这飘着撞运气,等船经过?”
夜色深黑,此地临近内海,出海船只一般都是白天出行;而回海船只又不会太多,毕竟莲州是程国最破落的港口。
秋姜迅速估算了一下两相利害,而且此刻海水再往东走,以她的体力应该能支撑到岸,便道:“游!”
两人便一起托着浮板东游。
夜中的海水格外冷,体力流失的比秋姜预想得快许多。而且可能真是应了卦象的大凶,一路上连鱼都没看见,更别提船。
两人游了一个时辰后都已精疲力竭。然而二人心中也很清楚:此时绝不能停,一旦停下,便再也没法继续了。因此无人开口,继续按着呼吸的节奏一点点往前挪。
半个夜月挂在天空,冷淡却又几近慈悲地给挣扎中的蝼蚁带来了些许光明。
颐非借着月色看了眼秋姜的侧脸,忽问:“你最长游过多久?”
“三个时辰。”
颐非刚松了口气,却听秋姜又道:“但那是白天。”
而人到夜晚,意志力通常都会打个折扣。
颐非刚要说话,面色徒然一变,动作也停了一停。
“怎么了?”
颐非很快恢复了镇定之色:“没什么。继续。我好像看见灯光了……”
秋姜望去,前方黑漆漆的海岸线上,哪里有什么灯光。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体力和精力辨析,只是继续咬牙往前游。
游着游着,感觉托着的浮板越来越沉,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力竭之故,后来扭头一看,却是颐非趴在板上不动了。
她推了他一把,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突然一时间不知该叫他什么。
她以往见他,称呼他为花子大人;后来,叫他三皇子;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叫他三儿。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
颐非被她一推,瞬间睁开眼睛,眸色有一瞬的恍惚:“我睡着了?对不住……”当即挥臂加快了速度,然而划得几下又慢下去,最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又闭上了眼睛。
“颐非?!”秋姜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再次伸手推他,可这一次,怎么都没醒。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低得可怕。
“颐非!颐非!!”秋姜大急,当即将他捞起,平放到浮板上,然后深吸几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拉着他继续游?还是自己游回去,找到船再回来救他?
前者,成功的希望不大,因为她此刻已累得不行,更何况拖一个人前行。后者,怕就怕他随波飘走或者就此沉没,再也找不到。
秋姜看了眼已经失去知觉的颐非,伸手探入他衣服中翻了一遍,找到两个小瓶子。一个瓶子打不开,另一个里是救心丹之类的药,当即喂了他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深吸口气,解下腰带的一头拴在板上,拉着他继续游。
他救过她。
风小雅考验那次不算。上青花船那次也可以不算。但青花船炸裂之时,若非颐非那一拽,她肯定来不及跳。
报仇难,报恩更难。
秋姜想:仇可以不报。但恩,一定要报。
她拼命地游着。
像九岁时,拼命想要逃出高墙;像十二岁时,拼命想要逃出圣境;像十九岁时,拼命想从风小雅身边逃走……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拼命。
与天拼,与人拼,与自己拼。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虽总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但午夜梦回之际,鲜血淋漓地嚼碎在舌底的却是三个字——为什么?
听说姬婴曾说过一句话:“只因当年送走的那个不是我么?”
她也有一句话:“只因为,我是我……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非得是我?
为什么命运如此待我?为什么我要顺从命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底有酸涩的东西往外溢出,视线模糊,不知是因为汗水、海水,还是其他。
血腥味不停从齿缝渗出,涌上舌尖,再被干硬地吞咽下喉。秋姜在迷糊之前,所想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是有壶酒就好了……
然后她便梦见了一壶酒。
那酒装在紫砂茶壶中,被她端在托盘上,袅袅走进一间书房。
书房里有很多很多书,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一少年坐在窗边晒着阳光看书,身旁的矮几上,茶和糕点都没有动。
他看得那么专注和认真,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金晃晃的。
少年穿着白色长袍,周身如沐神光,干净朦胧得像是一场梦境。
她将酒端过去,对他说:“换杯茶吧。”
少年微微颔首,并未抬头,任由她在一旁将原先的茶泼掉,再沏满。
她将杯子递给他。
少年端起来眼看要喝,却在碰到杯沿的一瞬停了下来,然后扬起暖金色的睫毛,朝她灿烂一笑:“又想骗我么?”
又想骗我么——
又想骗我么?
又想骗我么……
这句话一声声地从耳际扩散开,逐渐远去了。
却有什么东西被它一起带走,陷入黑幕。
秋姜醒了过来。
看见金灿灿的阳光,延续着梦境中的灿烂,照在她身上。她身下,是同样金灿灿的沙子——沙滩?
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打碎了一般,疼得眼泪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咳嗽出声,一边忍受这样的剧痛,一边艰难地挣扎爬起,然后发现,自己果然是在陆地上了。
她记得她游啊游,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是幸运么?海浪顺势将她冲上了岸。那么,颐非呢?
她踉踉跄跄地到处寻找,没多久,就看到一块破碎的礁石旁,有件熟悉的衣服。
秋姜跑过去将衣服撩开,露出下面的脸,果然是颐非,只不过他依旧昏迷,呼吸十分微弱。再检查他的身体,发现他的右腿青肿一片,上面有个被水母蛰过的伤口。
昨晚游到一半昏迷,原来是被水母蛰了。
秋姜拍打他的脸庞,颐非双目紧闭,脸色灰白,身体冷得厉害。秋姜一咬牙,把他背了起来。
没想到颐非看起来很瘦,居然挺沉。她自己本就在海里折腾了一回,五脏六腑疼得要命,再背着他,更是举步维艰。但即使这样,秋姜也没放弃,一步一挪地背着他往前走。
大概走了顿饭工夫,总算看见远处有烟。
有烟,就是有人!
她萌生出一线希望,继续咬牙前行。每走一步,双脚都像踩在千万把刀子上一般,冷汗更是雨一样哗啦啦地顺着额头往下流。
好难受!
好难受!
身体在不停的抗议,但意志却愈发坚定。
“无论如何,”秋姜瞪着前方的炊烟,心想,“无论如何,我也要走到那里再停下。”
就这样一步、两步、很多步。
炊烟看起来明明就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到。这时,背上的颐非忽然开口道:“放我下来。”气息很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秋姜却是一喜:“你醒了?”
“把我放下吧。”
秋姜将他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答道:“好。等找到人家。”
颐非看着她的耳朵,眼神变得深邃而忧郁:“你走不到的。”
“谁说的?”秋姜不理他,“我马上就到了。看到那烟了吗?再走五十步就到了!”
颐非不再说话。
秋姜轻声数:“一、二、三……”
她本来已到极限,无法坚持了,但颐非的苏醒却忽然给了她新的希望,变得不再孤独,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而可以继续勇敢前行。
她心中充满了力量。
可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耳朵里正不停的流出血来,一滴一滴,汇集成行,混合着汗水,一直流进了她的衣服里。
颐非伏在她背上,看着那些鲜红色的血珠,心底深处,涌起难以言说的悲哀。
他知道,这一幕必将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洗刷过往,变成永恒。终其一生,将再也无法忘记:有个姑娘,是如何在耳鼻出血的情况下,还背着无法动弹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
这一幕,跟两年前湖底秘道口为他死去的松竹重叠在了一起。
颐非的眼睛里,一片水雾弥漫。
而这艰难的五十步也终于走完了。
一间破破烂烂的茅屋出现在了视线中,看在秋姜眼里,却比任何华丽的宫殿都要美丽。
“我们到了!”秋姜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们到了!终于找到人家了!”她一鼓作气,背着颐非过去拍门:“有人吗?有人吗?”
吱呀一声,茅屋的门开了一线,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老妪探出脑袋,木然地看着她。
“老人家,我们的船在海上遇难了,我哥哥受了伤,你能不能……”秋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变成了红色。无数红影弥漫上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了。
怎么回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血,血从她的眼睛里、耳朵里一直涌出来,她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堆血沫。
“你能不能……找大夫……”秋姜坚持将这句话说完,并从贴身亵衣的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片金叶子,塞入老妪手中。
老妪看到金叶子,表情震惊。
秋姜说完这句话后彻底无力支撑,将颐非放到地上,扶住一旁的墙喘息了起来。血还在一个劲地往外流,她想她的五脏六腑大概受了内伤,也不知道这种地方有没有好大夫,能不能及时得到医治……
老妪拿着金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打量二人,低声道:“等着。”说罢拄着拐杖蹒跚地走了。
“你还好吗?”
秋姜听见颐非在一旁担忧地问,便笑了一笑:“死不了的,放心吧。”
那么多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样。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人家,给了钱,有了希望。
秋姜默默地运气调息,苦苦支撑着。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慢的只能思考,却又因为思考的事情太过复杂沉重而显得越发煎熬。
为什么那个人要杀自己?
大本营已毁,如意夫人现在何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缘故,身体冷得不行,这个时候要是喝上一壶酒就好了……正当她这么想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秋姜心中一喜,连忙回头,就见老妪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回来了。
“三姥姥,就是这两人吗?”男孩好奇而天真地打量他们。
老妪点头。
秋姜道:“老人家……”她刚想问找大夫的事,就见老妪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朝她砸下来!
秋姜虽然极度虚弱,但身体还是自然而然地闪躲了一下,那一拐没能砸中她的头,而是砸到了肩膀上。
秋姜噗地吐了一大口血,怒道:“为什么?”
老妪不回答,只是继续用拐杖打她。秋姜再也没力气躲避,身上挨了好几下。幸好老妪年迈无力,虽使上了全身的力,但还能忍受。
秋姜咬牙硬挺着,颐非突然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老妪的拐杖。
男童叫喊起来:“三姥姥,这个男人也还活着呀!”
“动手!”老妪叱了一声。男童从屋里抡出一条木凳,二话不说就往颐非身上砸。
一时间,无论是颐非还是被他护在身下的秋姜,都挨了好多下。
秋姜去扣佛珠,却发现里面的毒药早已用完了,十八颗珠子里只剩镔丝。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刚想动用镔丝,却被颐非按住。
颐非脸白如纸,对她笑了一笑,轻轻道:“不杀贱民……”
秋姜的手指一颤,松开了。
男童砸累了,放下板凳气喘吁吁道:“三姥姥,他们怎么还没死呀?”
“别杀我们……”颐非软绵绵地求饶道,“我们有很多很多钱……”
“三姥姥说,你们一看就是大麻烦,只有死了才能变成不麻烦。”
颐非苦笑。
秋姜盯着同样气喘吁吁的老妪,沉声道:“你错了。我们死了,我们的人会彻查此事,你们绝无侥幸置身事外。”
男童笑嘻嘻道:“唬谁呢?你们死了,往海里一扔,海鱼吃得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痕迹?”
秋姜看着他因天真稚嫩而越显残忍的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颐非软软道:“真的没得商量?我们真的有很多很多钱……”
“那就更留不得!”老妪再次举起了拐杖……
颐非附在秋姜耳旁低声道:“我缠着他们,你能跑就跑。”
“我若有力气,早打趴他们两个了!”秋姜有些气愤地说道。
颐非哈哈一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虎落平阳吧。”
见他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秋姜也是心生佩服。
“既然都跑不了,那就一起死吧。”颐非说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死了就不用愁那么多事了,也挺好的。”
秋姜心中一咯噔。
确实,于她和他而言,活着都太累了。要做的事情太多,太难,太痛苦,死反而是解脱。可是,在沉泥中苦苦挣扎了那么久,若在此刻放弃,岂非之前的所有心血全部白费?
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
不甘心死。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被背叛了没能问个明白。
秋姜的手指深深地抠进土里,咬牙道:“就算死,也要见到夫人再死!”说到这里,她积蓄了全身的力量顶开颐非,一把将老妪扑倒,张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老妪痛得尖叫起来。
男童连忙上前抢救,但秋姜咬得极紧,老妪的惊呼变成了惨叫,鼻涕眼泪全都涌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男童转身高喊着跑掉了。
过不多时,他带着两人回来。两人全是老头,跟老妪一样又干又瘦。
他们上来一起用力,秋姜背上挨了重重两下,喉咙一甜,再次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牙就松开了。众人趁机将老妪从她身下拖走。
老妪捂着脖子道:“杀了她!杀了她!!”
“潋火城南容巷的朱家铺子欠我五十金。你们只要去跟老板说句话,就能拿到五十金!”地上的颐非突然高声道。
“别听他们的,快杀了他们!”老妪大急,但两老头一听说五十金,眼睛都直了。一人颤抖着回头看向颐非:“真的?”
颐非的表情诚恳到不能再诚恳:“你们这就去取,取不到再回来杀我们也不迟。”
“别信,假的!他拖延时间呢!”
“你不讲信用,拿了我的金叶子,不给我请大夫!”秋姜也高声道,“把你袖中的金叶子拿出来,给这两位老人家!”
老妪顿时慌了,去捂自己的袖子:“什、什么金叶子?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双双扑过去一人制住老妪,一人搜她的袖子,果然从里面掏出了一片金叶子。
二人看着金叶子,目光大亮。
颐非趁机再次加价:“我们很有钱!只要你们不杀我们,要多少给多少!”
老妪面如死灰:“不能贪啊!不能贪!不杀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找机会报仇,到时候我们全都有钱拿没命享啊!”
“滚!”一个老头一脚踹在她头上,将她踢得滚了好几个圈,“就知道你这婆子小气,成日吃独食,五十金的买卖都不叫我们,也不想想你自己一人能成吗?”
老妪急道:“五十金啊!加我们全村人也成不了!”
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老妪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男童喊道:“阿栋,快跑!”
男童还在不明所以,一老头已扑过去将他按住捆了起来。另一老头则将老妪捆了起来。
老妪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疯了?这是要干……”话没说完,“我觉得这五十金我们两个分就够了,人越少越好。”老头说着抄起掉在一旁的拐杖,朝老妪头上砸落,只一下,脑袋就开了瓤,白红二色流了一地。
男童刚想惊呼,被木凳一砸,也追着老妪而去。
这两人想用拐杖和木凳杀秋姜和颐非,最终反而自己死在了拐杖和木凳之下。
几滴血喷溅到颐非脸上,颐非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眸底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两个老头将老妪和男童的尸体先拖进屋中藏好,再走到颐非面前道:“说吧。去跟朱家铺子的老板说什么话?”
另一人恐吓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那对祖孙就是你们的下场。”
颐非露出畏惧之色道:“不敢不敢。你们跟朱老板说三花公子要喝酒,一种名叫相思的酒,取五十金来。”
两老头走到一旁叽里咕噜商量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去取金,另一个留下来看着二人。
左右无事,老头拿了张破渔网来补,粗糙的手指从网线中穿过,却是十分灵活。
颐非搭讪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田。”老头爱答不理道。
颐非问:“得了五十金后想做点什么?”
这个问到了点子上,田老头顿时来了兴趣:“我就买艘新船,买张新渔网,再包个塘,养点鳖!现今这鳖可好卖了,送去酒楼一只能得二十文!贵人们都爱吃。”
看来此人是个务实派。秋姜想,拿了那么多钱居然不想着吃喝玩乐。
“送酒楼一只不过二十,若自己烹制了卖,可高达七八十。不想自己开家酒楼么?”
田老头被说动,眼睛闪亮,但片刻后又暗了下去:“咱没那命,不图那利。”
颐非注视着他骨关节格外粗壮的手指,悠悠道:“你怎知没那命?”
“我们这种人,每次出海都是把命押上,老天不管,才能活着回来,老天若看你一眼,你便死了……”田老头说着补完了渔网,佝偻着站了起来,回视着颐非道,“我知道你跟我套近乎,想逃。因为你知道,老孙头拿不到钱回来,你们会死;他拿了钱回来,你们还是会死。我劝你们认命。这块破地,大家都得认命。”
颐非沉默了。
田老头出去了,从屋外锁上了门。如此一来,破旧发霉的小屋里,只剩下秋姜和颐非两人,还有藏在柴堆下的两具尸体。
秋姜身受重伤,耳目仍在流血。
颐非身中奇毒,发着高烧。
两人都已油尽灯枯。
看来不用等老孙头回来,他们两个就会没命。
颐非发了会儿呆,强打精神,转向秋姜道:“是我拖累了你。若有下辈子,你希望我如何补偿你?”
“下辈子……”秋姜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变得阴沉,“我不想要下辈子!”
颐非笑了:“好吧好吧,那你就飞上天去当神仙,保佑下辈子的我吧。”
“你想要怎样的下辈子?”秋姜好奇。
“我想跟母亲重逢,有一个宽厚温柔的父亲。不必有钱有势,哪怕跟这里一样穷困,但大家都很努力,很和睦。”他看着破旧的茅屋,唇角的微笑越发轻柔了起来,“我从小就跟父亲一起出海,带着比我个头还高的鱼回来送给母亲,母亲一边夸我一边数落我又弄破了衣服,我把鱼眼下的葡萄肉割下来,偷偷送去给隔壁最好看的阿花。再长大些,我就娶阿花为妻,生好多孩子,母亲一边喊带娃好辛苦,一边让我脱下衣服给她补……”
秋姜听着梦呓般的这番话,想着颐非的生平,觉得世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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