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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归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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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半信半疑,命人将他送走。此后老老实实地禁了一个月,没忍住,还是破戒了。不久之后,女王便有喜了。”
  颐非微惊:“金蟾是有子之兆?”
  “女王连夜将袁宿召入宫中,不知袁宿用了什么法子,女王的孩子又没了,且行色自如没有异样。自那后,女王便很信任他了。”
  “葛先生真是耳目通达,如此隐秘之事,竟也了如指掌。”
  葛先生笑了笑,笑容里却有很苦涩的味道:“殿下图谋不过一年;而我们,已筹备等待了十五年啊。”
  葛先生是“切肤”的头领,常年游走四国,表面上四处募捐做善事,私底下调查那些失踪孩童的去向,此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颐非看着他耳旁微白的鬓角,心头微叹。
  葛先生继续道:“袁宿此后又给了好几个建议,被采纳后都被证实颇有奇效,便受封国师之位。而选夫盛宴订在九月初九,也是他选的日子。”
  颐非看了薛采一眼:“你对此人如何看?”
  薛采沉默片刻,道:“此人孤儿出身,从小跟着算命先生走南闯北。十岁时师父因病去世,他便跟着宜国的商旅四处漂泊。去年三月才回到程国,九月入芦湾,不过一年便已位居人臣。”
  颐非的眼睛亮了起来:“孤儿出身,意味着我们调查不到他真正的出身;算命先生离世,意味着我们无法获知他儿时的品行造化;跟商旅同行,意味着不知他跟什么特殊的人曾有接触……也就是说,他很神秘!而神秘,既意味着有问题。”
  “时间太短,查不出更多。”
  葛先生叹道:“薛相所查,已远胜过我们。”
  颐非皱眉,沉吟道:“那么你们觉得,他突然说有朝臣谋逆,是出于什么目的?”
  “两种可能。”薛采答道,“一,选夫盛宴在即,女王担心诸如你这样的人回来闹事,所以让他寻个理由先在朝臣中彻查一番,以保万一。”
  颐非哈哈一笑,摸了摸鼻子。
  “二,有谁得罪了他,他想借此机会除去对方。”薛采又补充道,“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一石二鸟。”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所以你必定已有准备。”颐非眨了眨眼睛。
  薛采盯着他,看了半响,一笑。
  ***
  地动的预言在一夜间传遍了芦湾。
  有懂风水的,声称那是有大臣将叛变的预兆;不懂的,便从字面理解芦湾要地震。
  朝堂中,人人彼此怀疑猜测,有借机滋事把矛头指向政敌的;民间,百姓们则纷纷为地震而做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马家拉着周家在女王面前告了云家一状,说云笛之弟云闪闪在玖仙号上一掷万金,被马覆训斥后,于沉船之际发难,将马覆秘密杀害。所以迄今为止,玖仙号上的其他人都找到了,唯独没有马覆和周笑莲。周家复议,并搬出了许多云闪闪穷奢极欲的罪状,当面问云笛哪来那么多的钱。云笛反驳都是云闪闪母亲的嫁妆,同自己无关。两派在早朝时争吵不休,闹得女王头疼无比,命令云笛继续搜寻马覆和周笑莲的下落。
  因此,如今芦湾人人皆知,女王的八个王夫候选人,少了三个,包括之前早就受伤养病中的王予恒。
  到了下午时,又少一个。因为胡九仙年迈体虚,落水后大病一场,云笛请遍芦湾名医,都说要卧榻养病,尤其要避免过病气给其他人。
  大家都在议论此事,直到黄昏时分,风小雅的黑色马车出现在了芦湾城门外。
  无数人涌去看热闹。原因无他,这是目前赌场里赔率最小的候选者。在此之前,有关于他的传奇生平、他的十一位夫人、他的美貌、他的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大家都想看看,鼎鼎大名的鹤公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小娘勿多望,望一望,就要别爹娘”。
  然而谁也没见到。
  黑色的马车关得紧紧的,风小雅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只有一队身穿银甲的妙龄少女,策马护卫在马车身旁,神色肃穆,不容冒犯。
  事后程国百姓们对此自有一番议论和比较:“同样出行带姑娘,鹤公带的姑娘一看就不好惹;国师带得姑娘们一看就很神秘;还是前三殿下带的姑娘们好看又风骚,走过路过,那各种媚眼抛得啊……”
  易容了凑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颐非冷不丁听到自己的轶事,不由一怔,继而轻笑起来。
  风小雅的马车直接去了驿站,驿站里的人总算见到了他,却发现车里不止他,还有一位小丞相。消息传出后,众人大惊——薛采也来了!
  薛采赔率虽比风小雅高很多,但论名气,却比风小雅大多了。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来的,没想到,他竟来了!
  颐殊接到奏报,也很惊讶。她故意在璧国中选薛采,就是为了恶心恶心素来跟她不对付的姜皇后,结果,姜皇后竟真的同意薛采赴约了,葫芦里埋得什么药?
  姜沉鱼一直想杀她。颐殊十分清楚这一点。
  去年父王寿宴,化名小虞的姜沉鱼来到程国后大出风头,令彼时还是公主的她看得来气,很不顺眼,便派杀手想趁暴乱之际抹杀她——就像她之前抹杀过很多她看不顺眼的漂亮姑娘一样。
  结果自然没杀成。因为小虞不是普通药女,她是璧国国主昭尹的妃子,后来成了皇后,更在昭尹病重后临朝称制,成了璧国第一人。
  而这一切,都让颐殊更恶心她。
  姜沉鱼就像璧国的她的翻版,可是却那么那么好命。没有暴虐疯狂的父亲,没有尔虞我诈的兄长,不用出卖身体,不用出卖尊严,她甚至没有野心,可权势会主动朝她扑过去,把桂冠戴在她的头上。
  凭什么?
  颐殊总是忍不住想:凭什么姜沉鱼那么幸运?好希望看见她的痛苦和绝望。
  想到这里,她走到铜镜前,端详着丰容盛饰的自己,确信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完美后,转身对侍卫道:“那么,朕便去驿站拜会一下小薛相吧。”
  侍卫惊道:“陛下要去驿站?应让薛采入宫觐见……”
  颐殊抬手打断他:“休要啰嗦,去备车。另外,通知袁宿,让他陪朕一同去。”
  侍卫不敢劝阻,躬身退下了。
  颐殊继续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目光微闪,却不知为何,带出了些许哀愁。
  好快……
  这就……一年过去了。
  不过一年,却已物是人非,故人不在。
  ***
  袁宿坐在马车里,膝上放着一个沙盘,流沙的图案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有所变化,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些变化,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他对面、一身黑色斗篷的颐殊道:“此行并不凶险,但还是建议陛下不要去。”
  颐殊温柔亲切地看着他,微笑道:“既无凶险,为何不让朕去?”
  “因为陛下是带着愿望去的,而这个愿望,不能实现。”
  “你知道我有何愿望?”
  “陛下想收服薛采。”
  颐殊摇了摇头:“薛采虽早慧,但不过一总角小儿,又是璧国人,我既不像燕王那样爱才,也不像姜沉鱼那样信任他。留着他还怕被他反噬,要来何用?更何况,我已有了你。”说到后来,眉梢眼角情意绵绵。
  袁宿却似完全看不出来,面色依旧很平静。“那么,陛下是想让薛采走。”
  “你占卜的结果是薛采不会走,对吗?”
  袁宿注视着沙盘:“嗯。”
  颐殊掀开车窗的帘子,外面夜色降临,华灯初起,正处于喧嚣平息、幽宁渐起之时,她的眼睛里也不禁有了很多变化。“去年也是这样一个夏天的晚上,璧国的白泽公子姬婴来见我,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想要自由,还是想要皇位。”
  其实一开始想的没有这么复杂。
  只希望那个名义上是她生父的男人死掉。
  希望那个男人快点死,好结束那屈辱罪恶绝望的生活。
  可是她的父亲不是普通人,是程国的皇帝。想要除掉他,太难了。
  然后如意夫人出现了,说要帮她。她无比感激,觉得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有了盼头,有了一道门。走过那个门,就可以获得新生。
  结果,却在如意门的陷阱里越陷越深,如意夫人掌握着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人脉,在她身上扎了无数小孔,孔里系着线,想把她当做提线木偶一般操控。
  请神容易送神难。等她有所发觉时,一切都已身不由己了。她无法摆脱如意门,无法抗拒如意门,必须按照他们说的做下去。
  他们借她之手给程王铭弓下毒,却又不肯让铭弓死,因为要留着他的命挟持她。他们也给麟素下了毒,觉得病弱的麟素更适合作为下一任程王,下一个如意门的傀儡。
  就在她一步错步步错,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失控了,都将落入如意门之手时,姬婴出现了。
  姬婴问她:“要自由吗?还是,要皇位?”
  她却已不敢再轻易选择。
  怕他又是另一个如意门,又一个让她生不如死的陷阱。
  姬婴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恐惧,什么也没说,只将一张卷轴缓缓打开,摆在她面前。卷轴里是一幅程国的舆图,他在螽斯山上点了一点,说:“如意门的老巢,在这里。”
  她非常震惊。震惊过后,却又萌生出了希望。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就看公主殿下想要的,是自由,还是,皇位。”
  “若要自由如何?”
  “若要自由,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安排你假死遁世,找个海阔天空之地,重新生活。我保证如意门不会发现,也不会追寻。”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却在抉择来临的这一刻,有了犹豫。她咬着嘴唇,沉声道:“若要皇位呢?”
  “我会说服燕王和宜王一起出面扶你继位,你将成为唯方百年来的第一任女王。”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本心:“我要自由。”她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生活,离开这肮脏丑陋的一切。
  姬婴也不劝说,点头道:“好。那么,公主现在带着我的人回宫,将你父王交给他们,便可以了。”
  “父王身边有很多如意门的人看着……”
  “不用担心。去吧。”姬婴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可真云淡风轻,她想,她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男子。外表温静柔软,可内力蕴满力量。
  颐殊便转身准备回宫,来到马车前,车夫远远看见她就跳下车辕跪在了地上,一旁的侍卫们也都齐齐叩拜。她伸出脚踩在车夫的背上,被侍卫们扶上马车时,看见街道那头有一辆独轮车,车板狭窄,不过三尺宽,上面却垒着小山般高的酒坛,加起来差不多四五百斤。一个干瘦佝偻的女人吃力地将车推到一家酒肆门口。
  此刻夜已深沉,周遭店铺都关门了。酒肆老板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见她就骂:“怎么这么晚?”
  女人连忙解释山路湿滑,进城门时又耽搁了一阵子。一边解释一边开始卸货。
  颐殊注意到她的一只脚还是跛的,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坛坛半人高的酒缸,艰辛地往肆内送。
  酒肆老板还在一旁骂她,半点帮把手的意思都没有,还说她耽误生意,要扣酒钱。女人好脾气地陪着笑,好不容易搬卸完了,接过酒肆老板扔来的钱袋数了数,脸上露出刺痛的表情,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推着独轮车又走了。
  颐殊将目光收回,这才看见自己的脚还在车夫的背上。于是她继续上车。
  豪华马车缓缓驰过长街,她从车窗处看见那个跛脚女人找了个角落,铺开草席就那么蜷缩在车旁睡了。远远的几个乞丐挤眉弄眼,像是要向她走过去。
  然后马车就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颐殊的手揪住了车榻上的流苏,忽道:“掉头,回去。”
  马车重新拐回那条街,她再次看见了那个女人。如她预料般地,乞丐们已将她围了起来,她挣扎求饶,却死活不肯交出钱袋,于是他们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一口狠狠咬在其中一个乞丐的脖子上……
  再然后,随着马车前行,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颐殊将目光收回,落在自己的手上,忽然嗤笑了一下。
  她并没有回去救那个女人。虽然那对她而言只是随手之劳。可是,既然当年并没有谁来救她,那么她也不会救任何人。
  她只是命车夫将车赶回了姬婴的临时住所,再次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朱龙来开门时,似半点都不意外,沉默安静地将她领去见姬婴。姬婴坐在院子里,正在看月亮。颐殊甚至注意到,他的左手拇指上戴着一只红色的扳指。他就那么一边轻轻抚摹着那只扳指,一边看月亮。他静坐的样子真好看啊,月光照在他的白衣上,绽化出玉般的柔光。
  然后姬婴将目光转向了她。
  然后她跪了下去,说:“我选皇位。”
  其实想想,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自由?龌龊丑陋的事情每个地方都在发生。起码,身为公主,她从没为生计发过愁。既然同样都会受辱,那么,踩着别人的背去受辱,总比被人踩着要好一点。
  我要当皇帝!
  我要除掉如意门!
  我要把那些欺凌过我的所有人通通踩在脚底下!
  我要谁也没法再操纵我,我要随心所欲,我要万人之上无人之下,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颐殊在那个看似平凡但其实很不平凡的夜里做出了改变命运的选择。
  而在那个夜里,芦湾城的某条深巷里多了具跛足女子的尸体。
  颐殊的马车再次从深巷前经过,颐殊从车窗里看着那个女人死时的样子,她的手里仍死死捏着钱袋。袋子被划破,里面的钱被拿走了。
  乞丐们拿着钱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分时,前方突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们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女人朝他们微微一笑,再然后,用一杆枪,穿透了他们的喉咙。
  后来她想,姬婴其实早就知道她会选皇位的。
  在自由和皇位之间,也许有人会选择自由,但那个人,绝不是她。
  在笼子里被锦衣玉食养大的鸟,虽然会渴望外面蔚蓝色的天空,但把笼子打开,它们飞出去后,还是会迫不及待地回笼子,因为它们没有办法在外面生存。
  即便如此,颐殊仍然感激姬婴,因为姬婴没有像如意门那样骗她,他真的让她当了女王,也真的就此放手,没有借机要挟她。更更重要的是,他很快就死了。死亡让他显得越发完美。他成了颐殊心中最最柔软的存在。
  “虽然很想看到姜沉鱼痛失所依的样子,但是……薛采是公子的奴仆,他的心血,他的继承人。看在公子的面上,我决定放他一条生路。”颐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抹乱了沙盘。
  袁宿抬眸注视着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二十五章 汇聚
  一盏茶后,驿站里薛采的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就看见了颐殊。颐殊朝他凝眸一笑,然后自行解了斗篷走进去。
  驿站房间很大,薛采的行李却很少,几上放着一本半摊开的书,颐殊拿起来一看,竟是十九郎的《朝海暮梧录》第二卷 。 
  十九郎是燕国皇后谢长晏写书时的笔名,说起来那也是个妙人儿,之前来程时,颐殊还见过她一面,对她很是欣赏。只不过人是很奇怪的,当时她以为十九郎是女扮男装游走天下的奇女子,故而欣赏,可当听闻十九郎就是谢长晏,并且后来嫁给燕王成了皇后后,她就不太舒服了。
  对于命比她好的人,尤其是女人,她都不舒服的很。
  因此,颐殊只看得一眼,便又放了回去,笑道:“驿站简陋,薛相无聊了吧?”
  薛采看了眼外头已经被清理过一遍的院子,看见一个紫衣少年负手站在院中央抬头望天。那少年感应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彼此都不动声色。
  最后,薛采索性不关门了,回去继续坐下看书。
  他神色冷淡,颐殊自然感受得到,说起来当年她来见姬婴时,薛采就对她很冷淡。她微微一笑,不予计较道:“薛相日理万机,还能前来,朕心甚慰。此书中提及过一处温泉,建在京郊黄猿岭的半山腰上,四周开满扶桑花,此时开放正艳。薛相可有兴趣一游?”
  薛采径自看着书,生硬道:“没有。”
  颐殊一噎,想起薛采高傲四国皆知,罢了,便又笑了笑:“那么书中还写过凤县那边有个仙人洞,洞内景观十分雅致,千奇百怪的石钟乳……”
  薛采从书中抬起头,不耐烦地打断她:“不去。”
  颐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她盯着薛采,目光渐冷:“既无意与朕交好,为何而来?”
  她笑时薛采不笑,她不笑时薛采反而笑了:“你猜。”
  颐殊沉着脸,没有猜。
  薛采放下书,起身走到她面前,两人近在咫尺,他比她矮了足足一个头,可颐殊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浑身不自在,而他那种似笑非笑、充满鄙夷的笑,更令她不舒服。
  “我告诉你我来做什么。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来了程国,当他们以为我会赴你那个什么狗屁选夫宴时,那一天,我就穿的漂漂亮亮的,骑马出去东走走西看看,顺便再去你们这里最有名的青楼喝喝酒,就是不去皇宫。届时你觉得,程国子民会怎么说?天下人又会怎么说?”
  颐殊的脸色一白。天下人会怎么说?他们当然会取笑她——身为女王又如何,人家薛采偏就不给你脸!不但不给,还刻意上门来打你的脸!
  “你不是想恶心吾国的皇后吗?我也来恶心恶心你——这就是我来程国的目的。”薛采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有种不经意的天真,更有种刻意的恶毒。
  颐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气得整个人都在抖:“身为一国之相,你竟如此儿戏!”
  薛采悠悠道:“不及陛下多矣。”
  颐殊甩袖,转身就走,走到门槛处,重重地垂了一下门:“你会后悔的。薛采,如此羞辱朕,你必定后悔!”
  “好啊,我等着。”薛采十分随意地答道。
  颐殊的眼瞳变成了幽黑色,恨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她紧咬牙关,最后快步穿过庭院,回到了来时的马车上。
  而一直在院中看天的袁宿至此回头看向房间,再次与屋中的薛采目光相对。袁宿忽然道:“观君面容多智,折龄命难久长。”
  薛采哧鼻一笑,根本不搭理他。
  袁宿便转身追上了颐殊。
  颐殊在马车里,果然狠狠地抓挠着锦榻上的流苏,气得直哆嗦。
  袁宿看着这个样子的她,默默地将沙盘拿起,一边推演一边说:“我看薛采此人命格不长,陛下也无需太气。”
  “他当然命格不长!我本好意想留他一命,现在……”颐殊冷冷一笑,“三天后,就是他的死期!”
  袁宿注视着沙盘中的图案,双眉微蹙,若有所思。
  颐殊忽然想到一事,掀帘吩咐侍卫道:“传令下去,将《朝海暮梧录》列为禁书,不许再售卖!已买了的,都烧了!”
  侍卫一头雾水,但他们已经习惯颐殊的莫名其妙,没有询问便去执行了。
  颐殊倒回榻上,却尤嫌不解气,恨声道:“我真该听你的,不该走这一趟的。”
  袁宿从沙盘中抬头,依旧平静地看着她道:“陛下不来,自然无事,但来,成全了对白泽侯的情义。陛下是有情之人。”
  颐殊只觉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心坎了,怒火顿时一扫而空:“见见真是朕之知己。”
  袁宿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沙盘。颐殊则一直看他,好几次想伸手碰触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眼眸中尽是欢喜。
  只要看着这个人,便已十足欢喜。
  ***
  颐殊和袁宿离开后,一个人影闪现,将房门嘎吱合上,然后捶墙笑了起来。
  先是轻笑,再变成了哈哈大笑。
  薛采一脸无奈地看着此人,道:“你就不怕被颐殊发现你在这里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她若知道我在,又全程目睹了她如何受挫,估计就是周瑜第二了。”来人正是颐非,边说边扭身走到薛采面前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他,盼他接一句“为何是周瑜第二”,然后就可以解释:“因为被活生生地气死了呀”。
  谁知薛采竟不问,不但不问,又低下头去看书了,一幅不想跟他交谈的样子。
  颐非便抬手将那本书一合:“别看了,情敌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这回,薛采终于皱眉问了:“什么情敌?”
  “天下皆知燕王爱你……”颐非贱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他老婆自然就是你的情敌咯。”说完后他心中叫嚣:快反驳,快反驳我呀!
  结果薛采只是嗯了一声,竟默认了,淡淡道:“这书写得不错。”
  颐非一口气憋在心口,顿觉自己重蹈了妹妹的前辙。
  但他的待遇终归跟颐殊是不一样的,薛采将书翻到某页,推到了他面前:“谢长晏两年前便在书中指出,芦湾的温泉太多了,还时不时有地陷发生。”
  颐非一怔,当即拿起书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她走访了二十口老井,百姓都说早年井水离地不过一丈,如今吊桶的绳子不得不加到二十丈才能打到水。长此以往,芦湾将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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