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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归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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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滴水穿石,成绩惊人。
  在姜皇后与其父闹翻之后,她终于查出了家族死士的由来,这个秘密终于浮上水面。
  因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终止罪孽。
  姜沉鱼对薛采道:“我不管别的国家如何,但凡璧国境内,私贩人口者,死。”
  薛采定定地看了皇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欠身鞠了一躬:“臣遵旨。”
  他彻夜难眠。皇后的命令听来简单,但要实施起来,却是艰难之极。
  首先经过这么多年的累积和沉淀,贩卖组织已经颇具规模,自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他们有钱,有势,还有人,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铲除掉;其次,组织真正的头领在程国,璧国境内怎么折腾都没什么,一旦涉及别国,稍有差池便成了国与国的大事;还有,不得不说璧国也是此组织的受惠者,如果没有这些死士,没有这些像草芥一样可以随意牺牲掉的棋子,那些不方便放到明面上来解决的事情,怎么处理?
  最后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姬婴临死前对他说过一个计划,一个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姬婴本想用五年时间去完成它,但却没有机会了,只好把这个遗志留给了薛采。
  “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姬婴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做了,我感激你;你不做,我也不会怪你。只当是姬家的命,四国的命,天下人的命罢了。”
  垂死之人,再多遗憾,再多不甘,再多委屈,再多痛苦,但因为知道快要结束,所以反而通通看开了。
  年仅八岁的薛采跪在他面前,又气又急,整个人都在抖。
  最后恨恨地说:“谁在乎你的感激,谁又在乎你怪不怪!”
  姬婴闻言一笑,伸出手,迟疑地,轻轻地、最终坚定地放在了他头上。
  太小了。要再大一点就好了。
  太短了。要教他的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太残忍了。竟将这样的秘密交付给这样一个孩子。
  “小采……”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怕。”
  薛采的战栗,因这一句而停止了。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这个被称为主人的男子,看着他的笑容,看着他温柔的眼眸,心中像有一道门被推开了,自那后,天高海阔,无所畏惧。
  别怕。小采。
  薛采于一年后,在白泽府的书房,想起姬婴当时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一松,笑了起来。
  他将案卷合起,闭上眼睛慢慢地思索着。这件事实在牵涉太广,影响太大,他必须要把每个细节都顾虑周全。他看似傲慢,其实心细如发,在政事上最擅长把握杀与放的界限,给人的印象虽然强硬,但大部分事情其实都处理得很婉转。
  要不就一击必中,要不就隐忍不发。
  这就是璧国的新相、年仅九岁的薛采的行事作风。
  最终,他决定暂时不动。这个毒瘤,起码三年内都先不碰。
  他把这个结果汇报给姜皇后时,姜皇后什么都没说。当天黄昏,姜皇后去内院看望她曾经的死士师走。师走的花因为一场暴雨的缘故都被淹了,他坐在轮椅上艰难地用一只手扫水,姜皇后看到那一幕时,眼眶微红。
  也就在那一天,疲惫的薛采独自一人回到相府,关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
  收信者是燕国的君王彰华。
  不日,收到回信。
  回信中,彰华给了一个建议:“公了不成,何不私了?撼树蚍蜉,未必不成。”
  薛采如醍醐灌顶,立有所悟。
  他一边让人在程国放出流言说国主无子,不合国体;一边收买大臣在朝堂上对颐殊进行施压;再让宫人在女王身边吹风哪个氏族家的儿郎如何如何俊俏……三管齐下,颐殊终于心动,决定选夫。
  程国境内,当然优先考虑五大氏族家的子嗣,其他三国嘛,宜国看中的是胡九仙的财力;璧国无所求,皇后又跟她不合,为了气姜沉鱼,颐殊故意点了薛采的名字;燕国的贵公子太多,颐殊本没考虑风小雅,但彰华说选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小雅。如此一来,颐殊反对风小雅上了心,一打听,这个男人居然如此霸道——
  他有十一个侍妾!每次都是娶一个,处几天,不喜欢了,扔山上去,再娶新的。
  颐殊听得牙痒痒,怒道:“他把女人当什么了!”
  而且他还是个超级懒汉,吃饭都要人喂,出入马车滑竿,很少自己走路!
  世人皆猎奇。权力越大的人越爱。颐殊无疑已是站在权利巅峰上的女人,该经历的磨难都经历过了,见过的奇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但像风小雅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在探访风小雅的死士送回了这样的密报后,颐殊毅然决定,燕国选风小雅当王夫候选人。
  就这样,人选敲定,只等九月初九,八位公子齐聚芦湾,归元殿上,一决雌雄。
  而在六月初九这日,风小雅来了璧国,与薛采会面。
  他们的计划就是——毒瘤难治,就把生长毒瘤的大树砍掉。而且,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计划看似粗糙简单,但细想之下,成功率却很高。为了加重筹码,薛采押上了颐非。
  程国内,马王周云杨五大氏族根深蒂固,地位不容动摇,想要战胜他们当选王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有颐非在的话,会好办很多。
  首先,除了马、王两家是颐殊的死忠,周云两家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当年也是看二皇子涵祁和三皇子颐非都不行了,才转头效忠颐殊,如果此刻颐非回去,开出的条件够吸引人的话,将那两家争取过来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杨家,名存实亡,虽还挂着贵族的头衔,但早从三代前便被发配邻岛,日日打渔晒网,跟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了。只不过这一代出了一位贤者杨回,四处开学收徒,在民间名望兴盛。但是这个杨回十分迂腐,认为女人称帝大逆不道。颐殊为了表示大度爱才,登基后曾去拜访这位“程国版的言睿”,却被他闭门不见,引为笑柄。如果不是此人实在名气太大,早就斩了。所以,颐殊这次故意钦点了他的儿子杨烁,估计不是想再次讨好他,就是想气死他。大家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总之,薛采对王夫之位势在必得。但他也很清楚,颐非绝不是这么容易乖乖摆布的人。所以他先试探一下,如果颐非在半个程国的利益引诱下就同意了的话,那么,此人就算废了。
  ***
  书房中,薛采讲完了前因后果,望向颐非:“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你少用一副爷爷欣慰地看着孙子的表情看我。”颐非不屑。
  “如果你真的答应了之前的条件,那么我们反而不能用你了。”薛采破天荒地笑了笑,那样一张故作深沉的小脸,只有笑起来时,还稍稍有点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稚嫩气息,“无欲乃刚,有私则斜。此事太过重要,我不希望一开始就在择人上出现纰漏。”
  颐非哈哈一笑:“所以你认为我抵挡住了诱惑,就变得可以信任了?”
  “其实……”薛采慢吞吞地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可以信任,只不过——”
  “只不过是证明给我看。”风小雅微微一笑,“毕竟,我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
  颐非沉默了。
  风小雅和薛采都不再说话,任由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颐非突然抬头,朝秋姜看过来:“她到底是谁?”
  秋姜一颤,内心深处,暗潮涌动着,晃荡着,因这一番解释而再度变得难受起来。
  ——风小雅之所以休了她,是因为要做那样的大事。他果然是个好人。
  他若是好人的话……自己就是……坏人。
  从前的我,真的是个混账东西么?
  秋姜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着,想看看风小雅此刻的表情,却又不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她是……”耳中,听见风小雅刻意放低的嗓音,宛如一根蛛丝,紧紧吊着她的心,随时都会断裂,秋姜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风小雅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她是我的前侍妾。”
  “没有别的?”颐非的眼眸闪闪发亮,“如果还对我说谎,所谓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风小雅和薛采交换了个眼神。
  最后还是薛采开口道:“你知道的,正如人贩组织扎根在程国,最好的细作组织也在程国。”
  秋姜一惊,有种不祥的预感。
  “组织名叫如意门,领头者是一个叫如意夫人的人,如果出的价钱够高,她们可以承接一些委托,让你一遂心愿。而秋姜……”薛采看了她一眼,“是如意夫人派去刺探风兄秘密的细作。”
  “你胡说!”秋姜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不是!”
  薛采无视她的抗议,继续说了下去:“有人想从风兄身上挖掘秘密。所以,秋姜出现了,成了他的十一侍妾,陪在身边半年,被风兄察觉,身份曝光……”
  “你胡说!不可能!绝不可能!”秋姜慌乱地冲到风小雅面前,急声道,“你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风小雅静静地看着她,虽然他一个字都不说,但秋姜的心悠悠荡荡,像被水草勾住的浮萍,终于沉了下去。
  “你发现瞒不下去了,索性陷害风丞相跟龚小慧有染,气死风丞相。风兄不得已对你出手,你头部受伤,醒来后就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风兄饶你一命,将你送上云蒙山。但你反骨犹在,不声不响跑掉。机缘巧合下来了我府中。风兄知道后拜托我不要说穿,任你在此长住。”薛采一口气说完,睨着风小雅道,“还要我帮你说得更彻底些么?”
  “不用。这就是事实。”风小雅冷冷地看着秋姜,“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胡说,你们通通都是骗子!我不相信,我不信!”秋姜大喊一声,扭头撞开书房的门冲了出去。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动,彼此对视了一番。
  风小雅转向颐非:“那么三皇子呢,还有什么疑问吗?”
  颐非皱着眉头:“她真的是细作?”
  “如意夫人的嫡传弟子,代号玛瑙,人称七儿,精百计,擅伪装,又名千知鸟。”
  颐非哇了一声,“这样危险的女人你还留着?见我杀她还那么紧张?”
  风小雅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薛采则悠悠道:“其实,我是刻意把她留给你的。”
  “什么?我?”颐非扬眉。
  “她失忆了,对如意夫人的忠诚也就荡然无存。但技能还在,如果你想做点什么事,她将是个很好的帮手。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薛采走上前亲自解开了颐非身上的绳索。
  颐非道:“我好像还没答应加入你们这个疯狂的狗屁计划。”
  “你会的。”薛采扬唇自信一笑。
  依稀有光从大开着的窗棂外照了进来,点亮了他的这个笑容。颐非忽然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已无话可说。
  薛采太了解他了。
  了解到,知道他不可利诱,却有软肋可以打动。
  二十年……
  三十九万七千。
  这个数字里,其实包含了三个人。
  三个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难以忘怀也不会褪色,变成疮疤疼痛着腐烂着,但永远也不会愈合的名字——
  松竹。山水。还有……琴酒。
  图璧四年六月初八,程国宫变。
  公主颐殊在燕宜两位君王的扶植下,迅速掌控了时局,而颐非,作为这场皇位之争的失败者,不得不烧了府邸连夜逃亡。
  逃亡的密道早已备好,就在湖底,不料竟真有用到的一天。
  他跳入湖中,憋着一口气沉到湖底,好不容易游到湖西北角的巨岩旁,就暗道一声不妙。
  密道始挖于五年前,五年来从未用及,加之要避人耳目,自不可能疏通打理,年份一久,湖底的淤泥和水草竟将洞口糊了个严严实实。
  侍从们见此光景,忙拔剑的拔剑、掏匕首的匕首,上去披斩。
  眼见得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口的藤蔓越来越少,有几个实在憋不住浮到水面换气,结果就是岸上飞来一片箭雨,瞬间将他们射成了刺猬。
  琴酒在水下一看不好,连忙臂上加力,将洞口的藤草劈出一个缺口来,虽然很小,但已够一人钻入。
  琴酒比手势让颐非先走。
  颐非刚要钻,身后一道寒光袭来,他连忙朝旁闪避,那道光擦着他的身体划向了岩壁。
  转头一看,却是颐殊的追兵们赶到了,刚才上去换气的侍从暴露了他们的行踪,追兵们纷纷跳湖下来追捕。
  颐非虽精通水性,但毕竟入水时间已久,无法换气的后果就是行动迟钝,第二道刀光劈来时,想躲,没能躲开,一刀正中后背,若非刀在水中重力大减,只怕是就此劈穿了。
  松竹脚上一蹬,冲了过来,一边将他推向密道,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剩余的刀光。
  颐非费力地爬进洞口,转身刚想救松竹,就见猩红色的液体在水中膨胀开来。与此同时,继他之后爬进洞的琴酒一把扣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密道深处拉。
  湖水冰凉。
  但眼框处,却又痛又涨,一片温热。
  水草随着这场打斗四下摇摆,宛如幼年噩梦里张牙舞爪的妖魔,而在妖魔的笼罩下,青衣的松竹,还有白衣的山水,就那样一点点地染成了鲜红。
  颐非永远无法忘记,松竹和山水死前的样子。
  更无法忘记,逃出程国时是多么地屈辱和狼狈。他们约好了要一起走,重头来过,可一眨眼,最重要的人就已人鬼殊途。
  很多东西其实是无法割舍的。
  尤其是,他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到头来,两手空空,连仅有的三个生死与共的下属,也全没了。
  继松竹和山水之后,琴酒也一病不起,他们好不容易东躲西藏找到了璧国使臣的船,再也抵抗不了病痛折磨的琴酒,为了不成为颐非的累赘,背着石头沉进了海里。
  他们三个,都是童年时被拐卖到程国的孩子。接受残忍的训练后,成为合格的死士。颐非从品先生手中买了他们,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了他最亲密的人。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他们见面时的情景。
  品先生领着三个一般高矮胖瘦,甚至长相也差不多的十七岁少年进来,让他们现场展露武功给颐非看。
  三个少年全都武技不凡,百步穿杨。
  颐非很是满意,问品先生:“怎么卖?”
  品先生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十金?不贵。来人……”他刚要命人拿钱,品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不是五十,是五百金。”
  颐非吃了一惊。以他对死士的了解,一人五十金算顶天了。而这三人,居然要五百金!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如果你单买一人,五十金。如果你三个全要,那么,五百金,不讲价。”
  “买三个你不打折还抬价……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颐非何等机灵,品先生这么一说,他顿时就明白了。
  品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三个少年的眼睛蒙上,然后给每个人一个鼓,让他们随便敲三下。
  在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的房间里,三个少年静静地站着,然后同时抬臂、击鼓,停止。过了一会儿,又同时抬臂、击鼓、停止。
  三记鼓声,全部同时起同时止,心有灵犀,宛如一人。
  颐非叹为观止,当即命人去准备五百金。
  在等钱的过程中,颐非问品先生:“他们武功不错,又很有默契,那么忠诚方面如何呢?”
  品先生听后,对三个少年道:“每人打自己一拳。”
  少年们还蒙着眼罩,一听这话,丝毫没有犹豫,各自打了自己一拳,拳声同样整齐。
  品先生上前挑开他们的衣服,只见黝黑的胸口上,三个青红色的拳印高高肿起——果然是对自己没有半分留情。
  颐非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若有所思。这时黄金取到,品先生点清了金锭,一笑道:“好了,你们三个从现在开始就是三皇子的人了。三皇子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拜见新主人!”三个少年同时跪地。
  颐非上前将他们的眼罩一一解开,眼罩下的脸庞,年轻呆板,面无表情,连受伤的痛苦都毫不可见。
  颐非的目光从第一个人看到第三个人,然后再从第三个人看回第一个,最后,从袖子里取出三块糖,朝他们笑了一笑:“我请你们吃糖。跟着我,不挨打,能吃糖。”
  就是这么一句话,顷刻间点亮了三张原本已经死去的脸。
  跟着我,不挨打,能吃糖。
  彼时的颐非是真的认为,自己一定会赢的。比起荏弱无能的大哥麟素,比起刚愎寡恩的涵祁,他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适合的储君。
  没有显赫的出身又如何,不被父王喜爱又如何,在程国这个实力大于一切的国度里,他养晦韬光,玩世不恭,一点点地积攒和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结果,却输给了一个女人。
  世事讽刺,莫过于此。
  跟着他的属下们不但没有糖吃,还纷纷丢掉了性命。
  山水、松竹、琴酒。
  他们本来当然不叫这三个名字。他们本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却被万恶的人贩诱拐,从此开始了地狱般的人生。生得屈辱,死得也毫无尊严。
  而像他们那样的人,有三十九万七千,甚至更多……
  这是程国的罪孽么?
  颐非仿佛已经看见末日来临,有神灵在天上宣判,说——
  “程,汝罪恶滔天,当淹没。”
  然后,那座形似巨蛇的岛屿就沉下去、沉下去、沉了下去。
  ***
  一朵浓云飘过来,遮住隐透的晨光。
  秋姜坐在台阶上,倚靠栏杆,看着阴下来的天空,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仿佛那已是她关注的全部。
  一件彩衣忽然撞进视线当中。
  颐非出现在院门口,与她遥遥相望。见她丝毫没有要招呼他的意思,便抬步走进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们说谎。”
  “哦?”
  “他们说谎。”
  “哦。”
  “他们说谎!”秋姜突然激怒,跳了起来,“风小雅说谎,我不是细作!我也不稀罕做他的侍妾,就算他不给我休书我也早就想摆脱他的,何必要捏造罪名?强加给一个无依无靠父母双亡的我……”
  颐非突然出手。
  他的手很快,一下子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朝她头顶拍落。秋姜下意识地翻身一扭,腾空踩着他的肩膀飞起,一个跟斗跃到了他身后。然而不等秋姜站稳,颐非已出腿扫她下盘。
  颐非边打边问:“你的武功哪里来的?”
  “父亲教的。”
  “你父亲是谁?”
  “秋峰,曾做过镖师。”
  “区区镖师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青出于蓝。”
  对话间,两人已过了十招。
  颐非攻击不断,秋姜则飞来飞去地闪避。颐非快,秋姜却更灵巧。
  “何为佛教三藏?”
  秋姜呆了一下,但仍是极为流畅地答了出来:“总说根本教义为经,述说戒律为律,阐发教义为论。”
  “何为三坟?”
  “伏羲、神农、黄帝。”
  “何为十二律?”
  “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和应钟。”
  “何为如意七宝?”
  “一宝金,二宝银,三宝琉璃,四宝颇梨……”秋姜本是踩着栏杆想跳上屋顶的,但背到这里,突似想到什么,整个人一震,脚下踩空,摔了下来。
  颐非也不救,任她摔到地上,沉声道:“想起来了?”
  秋姜浑身颤抖地看着前方,喃喃背出后半句话:“五宝砗磲、六宝赤珠、七……七宝……玛瑙。”
  “你通音律,晓佛学,知百史,会武功……你还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玛瑙。”
  “我不是玛瑙!”
  “那么……七儿?”
  “我也不是七儿!”秋姜愤怒地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土,转身就走。
  颐非步步紧跟:“你还想伪装多久?”
  秋姜头也不回:“我没有伪装!”
  她快步走到小屋前,打开门,正要进去,却在见到里面的场景时骇目惊心——
  小小的屋子四张床。
  因为要下雨天色很暗,但已近卯时,平日里这个时候相府的婢女们就该起床干活了,然而此刻,三人躺在地上,全都惊恐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秋姜冲进去,抱起其中一人的头:“东儿!东儿!”
  东儿没有呼吸。
  她又去抱第二人:“怜怜!怜怜!不、不……”
  颐非站在门口,也是一脸震惊。
  秋姜急切地摸索着怜怜的伤口,颤声道:“她们是被一剑割喉而死,出剑的人动作很快,只用了一剑,三个人就全死了……”
  颐非走进来,检查第三人也就是香香的咽喉,点头道:“确实。几乎没怎么流血。”
  “怎么会这样……”秋姜求助地看着他,“是谁?是谁杀了她们?为什么要杀她们?”
  “你问我?你不是一直在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吗?”
  秋姜顿时变色。她自书房跑出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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