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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归程-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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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采此刻心情挺好。
  他想起了姜皇后写在奏折上的那行字:“家失子,国失德。民之痛,君之罪。”还有字上的泪痕。
  终于,终于对她的那行字有了交代。
  不管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是好的。
  他垂下眼睫,吩咐车夫再快一点。他想回去了。尽快回璧国,尽快回到那个人身边。
  然而就在这时,朱龙策马急奔而来,唤道:“相爷!相爷——”
  薛采吩咐车夫停下,费力地从小山般的档籍中挤出身道:“怎么了?”
  朱龙的表情十分凝重:“颐殊逃掉了。”
  薛采眼眸骤沉。
  ***
  薛采在亥时,披着一身星光快步走上雀来山。
  他在此处抓到颐殊后,曾对外派出好几队人马,让人以为他将女王秘密转移去了别处,其实还囚在塔中,看守她的是白泽里最忠诚的十名下属,都是跟了姬婴多年的老人。
  按理说,不可能走漏风声。颐殊是怎么逃脱的?
  当他走进塔中时,第一眼,看见了云笛的尸体,尸体上插满了刀剑,就像一只刺猬。
  “云笛牺牲自己,缠住所有人,让颐殊趁机逃脱,并且,他以一人之力,杀了我们所有人。”
  云笛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十个人。
  从每个人的死状,薛采脑中都能再现出当时惨烈的情形,但他并没有忙着感动,而是眯了眯眼睛道:“他们全都服了药物,无法运功。是怎么恢复的?”
  朱龙的表情变了变,最后低下头道:“恐怕……十人中,有人背叛。”
  若非如此,无法解释云笛怎么能够以一敌十,也无法解释颐殊怎么有力逃走。
  薛采在十具尸体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具尸体前:“他是背叛者。”
  “因为他是第一个死的?”
  “他自知背叛难逃一死,索性先死在云笛手中。第一个死,死得如此干脆了断,真是没受什么痛苦啊……”薛采面色深沉,索性狠狠踹了尸体一脚,“查查他的身份来历,为何帮助颐殊。”
  “是。”朱龙停一停,又问,“女王逃了,颐非那边怎么办?”
  “玉玺还在,袁宿还在,可以将颐殊的罪行公布天下了。民愤如雷,看她能往哪里逃!”
  薛采冷冷道。
  此时的他还不是很担心,因为大局还掌控在他这边。
  可随着调查的深入,朱龙带回的信息却十分不妙:“那个背叛的下属叫元竟,根据四国谱记载,他是宜国人。我已派人去他的家乡继续追查了。此外,胡九仙之前一直在芦湾装病,芦湾海难后,我们去他的住处没有找到他。昨日,海上巡逻舰传回消息,说有胡家的船只从凤县离港。船上有胡倩娘和那个叫茜色的婢女。但有没有胡九仙,暂不得知。”
  “你的意思是……颐殊很有可能被胡九仙接走,带去了宜国?”薛采一怔。
  “鹤公已经追那条船去了。”
  薛采负手在塔里走了几圈,最后停在云笛的尸体前,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干系的问题:“马覆和周笑莲呢?”
  “昨日得知胡九仙可能有问题后,我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他们两个了,果然跟着胡九仙一起不见了。”
  “若真是胡九仙带走的还好,他可是四国首富,不可能躲起来,终究要出来抛头露面的,怕就怕……”
  “就怕有人藏在他身后,用他遮挡了我们的眼睛。”
  薛采拧眉沉思,过了好一会儿道:“写信给宜王。将此地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于他。”
  “宜王会帮忙吗?”
  “他……”薛采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他不帮,我们就不还钱了!”
  之前国库空虚,姜皇后管宜王借了一大笔钱。当时薛采不在京城,后来得知后气得不行,跟皇后发了一通脾气。因此此刻提及此事,他还是很生气。朱龙挑了挑眉,自以为地懂了。
  薛采走出古塔,望着月色下山下百废俱兴的大地,危机尚未真正解决,就像人生,充满了变数。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不管如何,先回家。”
  回家了。
  外界纷扰无尽时,暂放一边先回家。
  他已离开那个人太久。久到看这月光都不顺眼。


第三十四章 尾声 来宜
  姬忽坐在窗边,艰难地伸出手,拆开一封信。
  她的动作很慢,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但手指一点点地动了,捏住信笺,慢慢地将它展开。
  她松了口气,先笑了一笑。同样的苏醒后不能动弹,这一次,可比云蒙山那次进步得快。
  信是宜国来的,右下角绘了一只鵸余——这是宜国国主赫奕的图腾。
  一个月前,颐非写信给赫奕,告知他程国发生的事情,和颐殊可能逃去宜国的推断,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
  宜王的回信今天才到,只有五个字——
  “那就……来宜呀。”
  尤其最后一个呀字的一撇,拖得又弯又长,仿佛一个大大的笑容。
  赫奕别号悦帝,据说性格风趣幽默,喜爱笑。姬忽虽没见过他,但从这个字就可以推断,还真是个妙人儿。
  信是回给颐非的,颐非自然先看过了,再拿给她。
  之前,紧张地看她拆信,现在,紧张地等着她发话。
  姬忽想了一会儿,看向他:“你觉得?”
  “防人之心不可无。没准这一切的主使者正是赫奕。”颐非对那位悦帝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他下命给胡九仙,救走颐殊,再设局诱我们去,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别忘了,程国和宜国的关系可素来不好。”他父王生前,就心心念念着想要吞掉宜国。
  姬忽又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对嘛,而且我们这边还有一堆事没做呢,忙的不可开交,根本去不了。算了算了,颐殊之事先放一放,芦湾重建和放归如意门弟子才是最重要的……”颐非说着把信抽回来,一卷就要扔掉,就听姬忽忽道:“但我还是决定去。”
  颐非扔信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盯着她,神色渐渐复杂。
  “我好一些了,晚衣说我可以坐船了。我想回璧国一趟……看看昭尹。”
  “你有没有想过……璧王病重,其实是姜皇后和薛采搞的?”虽外界流传说是曦禾夫人给昭尹下了毒,导致昭尹病重。可在他看来,此事必定是薛采背后推手。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姬忽回去看弟弟,如果她要追究此事的话,即意味着要跟姜沉鱼为敌。
  姬忽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之色,轻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是去问罪的。我就只是……想看看。免得,又看不到了……”
  她跟姬婴已经错过了告别。
  不想这样的遗憾再发生一次。
  哪怕她知道现在的璧王据说形如木偶,不会动也不会笑,再不可能两眼弯弯地冲她笑,甚至无法回应她的目光,可她还是想见一见。单方面的见一次也好。
  颐非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
  “芦湾港目前无法出行,想出海得去凤县,就不途径迷津海和长刀海峡。那样的话,我先到宜国,再从宜直接走陆路去璧,会方便一些,也安全一些。”姬忽认认真真地跟他解释道,“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宜国。”
  颐非盯着她:“你知道我没法陪你去……”
  “我知道。”
  “你知道我因为没法陪你去,而很难过。”
  姬忽的目光闪了闪,低声道:“你应该换一个词,比如——担心?”
  “我才不担心。因为……鹤公在宜国。”他在那里,他怎么可能让你出事。可偏偏因为他也在宜国,才让我更加难过。
  姬忽看着这个样子的颐非,忽然失笑:“你是在……吃醋?”
  本以为他不会承认。结果颐非重重点了一下头道:“对!”他走过来,半蹲在她身前,平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吃醋,我难过。所以,你要向我保证一件事,我才让你去。”
  “我保证不见风小雅。”事实上,他们已经说过此生再不相见。
  颐非轻轻地哼了哼鼻子:“谁要这个?而且就算你不见他,他也会厚着脸皮来见你,你又行动困难,哪里阻止的了……我要你保证的是……”他停下来,深深地注视着她,最后说了三个字——
  “要归来。”
  姬忽心中一悸,眼前的一切顿时模糊了起来。
  水去云回,追月万里,蹈锋饮血,败寇成王。如此九死一生地往前走,往回走,为的从来不是什么王权霸业,而是家。
  只有家。
  让每个人都能回家。
  这是老师、阿婴,和她毕生的心愿。
  而现在,她也有可回的地方了。
  “好,我会回来的。”她很认真地说。
  颐非的眉毛挑了挑,换回了嬉笑的表情,伸手入袖道:“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这个可以给你了。”
  “是什么?”
  “我可不知道。又不是给我的,哪敢擅自拆。”颐非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匣子,放到她膝上,“你慢慢看。我走了。”
  他说罢就走了,竟是半点没留恋。
  姬忽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微妙,连忙伸手开匣,匣子很好开,手指刚放到锁上就自动弹开了——用这个匣子的人明显考虑到了她行动艰难。
  匣子里是一幅折起来的对联。
  秋姜有些吃力地将它打开,一行熟悉的字映入眼帘——
  “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这是……风乐天当年为她写的对联。
  对联下静静地躺着一朵姜花,姜花已经干了,却可想象之前盛开时是多么的明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人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秋姜轻轻将盒子盖上,对着窗外的阳光长长一叹。
  “都说了我更喜欢另一幅对联呀。”
  拥篲折节无嫌猜,输肝剖胆效英才。
  行路难。归去来。
  且将白骨葬蔓草,拾帚再扫黄金台。
  来宜……呀。


第三十五章 番外 彼岸有姜
  一
  我在这个宅子里,住了整整十年。
  唯一的工作就是替主人家养花。
  十年后,有人来拜访,看着我,问:“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点头。
  那人望着阳光下云海一般的花圃,似有叹息:“只种姜花?”
  我再点头。
  “这些年……除了我,还有谁来?”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
  没有了。
  除了你,再没有人来。
  那些个风神隽秀、天神一般的男子们,再也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姜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长着,开开败败。
  那人定定地看着我,最后,说了一句话:“崔娘,你……要不要嫁给我?”
  我整个人一震,拿花锄的手,就那样停住了。
  二
  二十年前,我在市集卖花,经我之手的花卉总是显得特别鲜艳,花期也比别家长远,久而久之,大伙儿便都知道了北市红砖墙下,有个卖花的崔娘擅长种花。
  那一日,雨下的很大,但因为快七夕了,家家户户都会买花送人。学堂的先生曾说什么“伊其相谑,赠之芍药”,意思就是七夕节最该赠送芍药。可芍药一般都在五月开花,我就费尽心思的使用各种方法,将它延迟到了七月。眼看这几日都下雨,我的花就要被氤死了,趁着还没败谢赶紧卖了才是正事。因此,尽管大雨滂沱,路又难走,我还是拉了一车的芍药出去。
  集市上人不多,我撑着伞哆哆嗦嗦的缩在车后,晌午过后,正捧了个窝窝头啃着,一辆马车踏碎风雨,突然停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辆全身漆黑的马车,看起来平凡无奇,但拉车的马,却是一等一的好马。疾奔而来,瞬息停止,丝毫不带喘气的,一身皮毛更是油光水亮,神骏异常。
  我再看向给我拉车的老驴,顿觉一个天一个地,差的也太远了!
  “你就是那个很会种花的崔娘?”驾车的车夫问我。我点点头。他一拉车门:“上车。”
  等等,这是要干嘛?
  虽然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马车,但也断断没有都不清楚对方来历就上人车的道理。
  去哪啊——我比着手势问。
  “我家公子府里的花不知怎的一夜间都死了,听说你种花很有一套,快上车,治好了我家公子的花,重重有赏。”
  我犹豫了一下——可我的这车花怎么办?
  车夫啪的将一袋钱币丢在我面前的地上:“这车花我们全买了,你总可以放心走了吧?”
  地面有水,那钱袋便在泥地上落陷出了深深一个凹。
  我默默地看了许久,才弯腰,慢慢将钱袋捡起。
  “快走啊!”车夫见我捡了钱,更焦急的催我。
  我却把钱袋还递给他。
  他面色顿变:“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种花卖钱,路人用钱买花,来往之间,讲究的不过一个公平。这种投掷到地上的钱,我是不接的。
  也不稀罕。
  车夫看出我的拒绝,便大怒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说着一挥马鞭,不偏不倚的打在我身上。
  自小市井长大,见惯了世情百态、地痞街霸,并不是第一回 挨打,我早已习惯。因此,也不反抗,只是抱住自己,尽量用背去抵鞭子。
  周围很多人围了上来,有劝说的,有看热闹的。
  而就在一片噪杂的指指点点中,我听到一记冷笑声。
  周围有很多声音,那记冷笑声音并不大,却偏偏像针一样刺入我耳中,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扭过头,见不知何时对面又来了辆马车,车门半开,一个白衣的少年目光如水,比冰雪更清冽。而他,就那样远远的望着我,唇角上扬,对身旁之人说了四个字:“贵市真乱。”
  他身旁之人立刻跳车。
  围观的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
  那跳车之人撑着伞大步走到跟前,冷冷道:“住手!为什么打她?”
  车夫转头看见他,表情大变,连忙拱手:“孔大、大、大人……”
  不止他惊,我也惊。只因为,这个身穿紫衣年过三旬的男子,不是别人,乃是我们燕国鱼丽城的城主孔三关。
  我曾远远见他在城墙上发号施令,却不想,有朝一日,会近在咫尺。
  孔三关皱了皱眉:“你不是……那个……风府的车夫吗?”
  “是是是。大人记性真好!我家公子三年前去拜访大人时,就是小人赶的车子。”车夫见他认得自己,喜上眉梢,结果孔三关立刻沉下了脸,厉声道:“你家公子给了你几个胆子,居然当街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车夫一怔,连忙辩解:“不是的,大人,是她先挑衅我,还辱骂我家公子……”
  周围突然起了嗤笑声。紧跟着,就变成了哄笑。
  “笑什么?你们笑什么?我没乱说,是这个刁妇先侮辱我家公子,我出于愤慨才忍不住打她……”车夫慌乱辩解,结果众人全都笑了。
  一人指着我道:“她是个哑巴,怎么辱骂你?”
  “撒谎也不先问问清楚,哑巴都能骂人,那天可真要塌了!”
  “你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跑我们鱼丽城来撒野,管你家主人是谁,城主大人,可一定要严惩他啊,不能让咱们城的人白白挨打!”
  这些人,刚才不见他们出手拦阻,如今见孔三关来了,倒个个义愤填膺起来了。
  孔三关问我:“你要不要告他?”
  依我朝律例,挨了打,是可以告的,然后由官府来处判,或赔钱,或坐牢。
  我记得有一次,邻街的王叔砍柴时被一恶少推下山,伤的不轻,于是这位孔大人就判恶少替王叔砍一个月的柴。那位娇生惯养的少爷哭天喊地,家属们去求情,孔大人说:“知人艰辛,方能怜人不易。”结果,恶少砍了一个月的柴后,性格大改,从一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谨言慎行的大好儿郎。
  那是孔三关最令百姓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如今,他这样问我,我打量着那打我的车夫,想象着他帮我站在街角卖花的情形,不由莞尔了。
  孔三关见我这种情况下还能笑,便怔了怔:“如何?”
  我摇摇头,指指马夫的鞭子,再摸摸我的后背,露出不疼的样子。不过确实也不太疼,那车夫还是手下留了情的。
  孔三关点头道:“好。既然这位姑娘不追究,你走吧。”
  车夫却不肯走,表情焦躁:“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的花一夜之间全死了,公子心疼不已,我等四处寻访会种花的奇人,听说鱼丽有个崔娘很厉害,连夜赶车来请。是我太过着急,这才得罪了姑娘,刚才挥鞭子,也只是吓吓她,并没真个打……大人,请务必让这位姑娘跟我去看看花还有没有的救啊……我从帝都来一趟也不容易……”
  原来他是从帝都来的,难怪不知道我是个哑巴。
  孔三关冷冷道:“她不愿,你就硬请么?哪天我见到风公子,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是怎么管教的底下人,竟越来越嚣张了。”
  车夫突地屈膝,顾不得一地泥浆跪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时,眼中便蕴满了泪:“大人、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已经快不行了……若非他日日指着窗外的花度日,若非那花突然的枯了,我也不会如此急躁失礼……”
  孔三关吃了一惊:“风公子怎么了?”
  “我家公子病了好几年了,一直不让对外说……尤其这半年,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车夫说着,失声而泣。
  孔三关显得很震惊,呆立半响后转向他自己的马车,朝白衣少年看去。白衣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孔三关当即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崔娘,你若没什么事,就同我们走一趟如何?”
  他说的是“我们”,难道他也要去?
  可是我的花……
  孔三关看出我的疑虑,又道:“你的花我让别人帮你卖着,卖完后将驴车送回你家,并向你的家人报备一声,你看可好?”
  车夫在旁边道:“对对对,再给你家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安心。”说着,将那个我还回去的钱袋又递了过来。
  我却照旧不接。
  旁边有知底细的乡邻道:“她没有家人的,你给也是白给。”
  车夫一呆,尴尬的把钱袋收了回去。
  我则转向孔三关,比了个“走吧”的手势。
  车夫忙开车门:“姑娘请上车。”
  我睨了他一眼,微微迟疑,孔三关觉察到了,便道:“要不……你坐我们的车?”
  我忙不迭的应了。
  虽然那什么风府的车夫是救主心切,但他毕竟打过我,我也不愿跟他在一个车上待着。能跟着孔三关走,再好不过。
  三
  于是我便上了孔三关的马车。
  车上只有他和白衣少年。少年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深然,瞳眸漆黑,宛若冰雪铸就,凡人若是离得近了,都会亵渎了他一般。
  我不由自主的往车角缩了缩,尽量离他远一点。
  而他压根不看我,只是望着窗外的风雨凄迷的街道,若有所思。
  “没想到……风小雅竟然病了……”孔三关低声感慨。
  风小雅?我怔了一下。作为燕国人,我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他是前臣相风乐天的独子,举国皆知的风流人物。他怎么会病的?莫怪那车夫如此着急。
  白衣少年则表情淡淡:“他很久前就病了。”
  “咦?我三年前见过他一面,他当时还很精神啊。”
  “融骨之症,不会表露在脸上的,只会令他的骨头越来越软,到最后形同瘫痪。”
  “融骨之症?”孔三关惊道,“这是什么病?他怎么会得这病的?”
  “你以为他为什么从来都是马车出行?”
  孔三关一怔。
  “他天生软骨,大夫预计活不过十岁。但风乐天却真真是个人物,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寻了绝顶高手来教他武功。风小雅的骨骼较一般人柔软,剑走偏锋,竟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也一口气活到了现在。”说到这,白衣少年停了停,瞳目更深,“一心要与天命争的人,最后往往却还是争不过天……很讽刺啊……”
  明明不过束发之年年纪,却如此老气横秋。而且他跟孔三关同车而坐,孔三关身为燕国第一大城——鱼丽的城主,竟对他毕恭毕敬,这个少年……究竟什么来头?
  不过,管他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之前在集市上站了半天,又冷又累,如今坐进了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困意很快袭来,便闭上眼睛睡了。
  等我再醒过来时,马车里只有白衣少年一人,点了盏灯,捧着本书在灯旁看。孔三关却已不在了。
  见我动弹,少年瞟过来:“醒了?”
  我忙掀帘子往外看,马车是停止的,停在一个院子里,外面楼影重重,灯火依稀。这里……是哪?
  “我们已到目的地了。”少年道,“孔大人见你睡的很熟,不忍叫你,让你继续安睡。”
  我心中一暖,复又惭愧。
  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就是别人轻视我,因此那车夫只是把钱袋扔到地上,我便不愿跟他走;但另一方面,别人若对我好,我便会十分不好意思。
  孔三关如此人物,竟会这般体恤人,真真叫人从头暖到了个骨子里。
  而这时,一连串脚步声便由回廊那头传过来,我定睛望去,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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