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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养妹-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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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昀低笑了几声,“阿容才多大点。”
  将阿容送至玲珑宫门口,谢昀便回了清荷宫。几日前,皇上将清荷宫的宫人进行了大清洗,原先那群惫懒的奴才不知被调往何处,现在这拨人倒是对他客气有礼得紧。
  谢昀唇角有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在轻嘲。
  月前西山秋猎,谢昀适时展露了几分本事,却拿捏着度,不会叫皇上觉得谢昀的武功越过了他去。此时正是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日后大楚与北狄打起来,也不会是一月两月的事。
  皇上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他心中最看好的两个儿子,一个为君、一个为将,一个统治、一个辅佐,岂不正好?
  皇上本就不甚放心杨家手握重兵,日后若有自己人将杨家的兵权分一些去,他也不必担心杨家拥兵自重了。
  于是,谢昀的待遇不同往日,地位也今非昔比了。皇上在费心思栽培他,哪怕只是为了让他替太子铺路。
  太子或许是得了提点,偶尔便会寻机会与他对饮闲聊,见面时也会寒暄几句。殊不知谢昀已经将皇上安排的这一切看得透彻至极。
  谢淳向来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也会些刚柔并济的手段。若他猜得不错,皇上除了叫太子多亲近亲近自己之外,应当还将自己的把柄或是软弱之处交与了太子。
  然后他整个人便会被掌控在他人的五指之中。
  谢昀对太子没有恶感,不过是立场和处境有些出入罢了。
  随手翻开一卷兵书,谢昀自己也在思忖着,他的软弱之处是什么。
  他想起董决明的前世,因为用情至深,所以有了弱点。但他不同,他前一世没有爱人,这一世也不曾留意那些女子,在这方面,他大抵是没有弱点的。
  隐隐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谢昀没有捕捉到,也不为难自己,专心看起了兵书。
  他虽知晓那些战事,却没有战场上的经验,两军对战也不同于江湖人争强斗狠,他需要准备周全些。
  太子与杨莫倚的吉日定在来年开春,谢昀想起前一世那天的场景,便觉得有些唏嘘。并非所有伉俪在最初相见之时便心生欢喜,也有可能是相看两厌的。
  太子最喜欢的弟弟自然是谢羌华,最喜爱的妹妹却是非阿容莫属,前一世大婚时,阿容方“痴傻”不久,他的心情如何好得起来,加之对这位太子妃没有半点感情,吉日当天全程都是僵着笑容。
  像是带了一层绘有笑容的面具。
  建章十六年深秋,北狄突袭大楚不成,除了精锐部队得以安然撤退,其余士兵死伤甚多,被生擒者数千人。
  “五皇姐会如何?”阿容不无担忧地问。
  珍妃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微微摇头,“你父皇下令生擒敌军,大费周章,应当是意图用他们的性命换回你五皇姐,可那群蛮子生性残忍嗜血,这次我们明显早有防备,北狄自然也会知道是出了内应,也不知会不会……”杀了谢芳蕤泄愤。
  珍妃没有将话说全,怕吓着了阿容。但其未尽之意已然十分明显,阿容小嘴紧抿,不知在想什么。
  谢芳蕤是被珍妃与皇上亲手推上的这条不归路。珍妃每每思及此,连端着茶盏的手都在细细颤抖。
  过了年关,谢芳蕤才满十七,然而她已经背负了常人一生都不会背负的东西。作为一国公主,她是大义救国之人,作为北狄的妃子,她却是背夫叛国的罪妇。
  “不会,父皇根本没有打算让她活着回来。”谢昀嗓音清润却低沉,转瞬飘散在空中。
  董决明生性好奇,遇见了不明白的便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为何要生擒敌军?直接杀了会省多少力气?”
  秋色正浓,寒潭藻疏。石桌上煮了一壶热茶,谢昀不答反问,“那为何连你我都知晓是五公主报信有功?若父皇矢口否认,或略过不提,她或许还有活路。你应当知晓北狄的男子最看重什么,若那忽察尔知道是五公主泄密,且所有人都知道是五公主泄密,忽察尔怎会放她活着回来?”忽察尔正是北狄的汗王。
  董决明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倒茶入杯,以手覆上,“那岂不是……”
  “没错,父皇就是在做给别人看,全了他的大义。”谢昀面色冷淡得不似在说自己的父皇,“五公主回不来,那些北狄士兵也活不了。”
  董决明连连咋舌,想说皇室中人当真是无情冷血,但想到谢昀也是皇室中人,便没有说出口。
  “那为何不直接瞒住五公主泄密一事,战场上也不用生擒敌军,最后结果有何不同?”
  “就算他不说,外界也只会这样猜想。这事一过,父皇在大楚臣民的心中,便是一个不惜以亲女为代价保护大楚的帝王,还是一个试图解救女儿却绝望而返的可怜父亲,‘情义’两字,他算是占全了。”谢昀抿了一口热茶,“若没有后者,总会有人暗暗惧他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父皇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董决明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了解他,不过了解的尽是些可怕之处。”
  谢昀没有接话。
  董决明自然知晓皇家的父子关系不会简单,但亲眼所见到底不一样。谢昀在皇上面前展露的本事不及其真正水平的十分之一,现在又对皇上颇多负面猜测。
  比起对皇上,谢昀对他都要信任许多。
  董决明还记得,谢昀头一回见他,便毫无防备地将脉门送至他眼前,随后又直言自己姓谢,到如今,他又将这样的秘事毫不保留地说与他听。
  除此以外,谢昀还大费周章来救他,送他《神农氏族谱》。
  “你有疑问。”是肯定的语气,谢昀轻轻吹开漂浮打旋的茶叶,看向董决明。
  董决明笑,他活了二十几载,藏匿情绪的本事总是有的,也不知是因为在谢昀面前全无防备,还是这个十六岁的老成少年郎太过厉害了,竟是一眼就能看穿他。
  下一瞬,董决明正色,“谢昀,你为何救我?”
  “嗯?”谢昀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南燕逃君,还寿的方子,童男童女。”
  谢昀心中讶异,眼中也带出一些来。他没想到,董决明当真把他讲的故事现实联系在一起了。
  董决明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昀,“这并非我的猜测,而是……他找过我,被我拒绝了。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毕竟这世上医术厉害的又不只我一个,另找他人就是了。但你的故事与这事重合了七七八八,想来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并非杜撰,应当是……即将发生的事吧?或者说,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白玉无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瓷茶盏,谢昀淡笑回他,“他们筹谋许久,就是想要你心甘情愿为他们效力。毕竟这世间有一种人的性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董决明默了须臾,最后竟是嗤笑道,“我董决明无论何时也不会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哪怕性命岌岌可危。他们要我这条命,尽管拿去便是。但你竟编了个神医折腰的故事,谢昀,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为人?”
  见他斜着眼睛瞪自己,谢昀也不辩驳,只道,“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叫人难以忘怀,唏嘘不已?”
  “哼,就知道你们编故事的总爱找噱头。要不是那时候与你还不相熟,不便道破此事,我早就不陪你演了!”
  董决明哼哼唧唧的,谢昀只是笑。前一世的事现在还没有发生,大抵也不会发生了,因而他便是如何说董决明也不会信,前世那个折腰的神医就是他。
  阿容远远地看到湖心亭里的两人,她的董师傅站在石桌旁,气咻咻地看着三哥哥,而三哥哥只是静静喝茶,阿容一路小跑,经过了九曲石桥,大声喊道,“董哥哥羞也不羞!比三哥哥大了那么多,还跟他置气!”
  董决明一听便不依了,“也就大了一点罢了。”
  “三哥哥十六,您老廿三,相差的年纪比阿容还要大了!”
  “那是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些,便会知道七岁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两人又拌起嘴来,且说的内容全无营养,谢昀也不插话,岿然不动地坐着。
  “也不知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丫头做徒弟的,真是师门不幸!”
  “我还后悔拜你为师呢,为老不尊!”
  谢昀静静喝着茶,直到董决明说不过阿容便将她拎起来,咯吱咯吱挠痒,阿容咯咯直笑,眸光水润地向谢昀求救。
  “君子动口不动手,董公子的圣贤书都读到腹中克化了?”谢昀将阿容抱过来,淡淡丢下一句。
  阿容窝在谢昀怀里,嘻嘻笑着冲董决明吐舌头、扮鬼脸、得意洋洋,将他气得不轻。
  大楚与北狄僵持了一月有余,北狄遣了使者来,称愿意用谢芳蕤换回他们的士兵。
  阿容与珍妃同时松了一口气。在这生死关头,阿容先前与谢芳蕤的过节不过是小打小闹,自然希望她能平安归来。而珍妃则是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因为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而愧疚自责了。
  就连董决明也以为事态转好,哪怕他听过谢昀的那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
  然而,漠北关的交涉变故迭出。
  空旷的黄沙地,两端皆是黑压压的军队,中间则用来交换人质。可还未等到谢芳蕤走至大楚阵营,皇上便疾言厉色地指出这个谢芳蕤是假的,真的谢芳蕤恐怕早已遭受毒手。一时间,大楚万箭齐发,朝着北狄士兵毫无防备的后背疾驰而去,北狄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哗啦啦地一层层倒下。
  一身绯红衣裳孑然立于黄沙之上的谢芳蕤也中箭倒地。
  忽察尔怒吼一声,两军正式交战。
  因为事关五公主,皇上甚至出了宫,亲自前去漠北城与忽察尔交涉,没想到忽察儿竟送了个假的过来,还意图拿这个假公主换他北狄数千士兵,大楚的臣民心中皆是直呼,欺人太甚!
  北狄人本就是一帮茹毛饮血的蛮子,被人背叛了怎么可能放她生还!还好皇上一眼便能分出真假来,及时打破北狄的阴谋,叫他们溃不成军,只好狼狈逃窜。
  外界对此事如何评说谢昀不晓得,他只看到了结果,五公主和那数千士兵都没有回来,且父皇还捞得了一片赞誉。
  阿容为此很是闷闷不乐,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笑颜。她有些不明白,北狄为什么要送个假的五皇姐来呢,对于忽察尔而言,换回数千士兵无疑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她去问了谢昀,谢昀只安抚了她一阵,却没有任何回答。
  为什么是假的五公主?皇上说她是假的,她便是假的啊。
  宫里人都道,皇上因着五公主一事沉郁了许多天,整晚整晚地宿在御书房,连珍妃那儿也不去了。
  父皇不来玲珑宫,阿容便歇在正殿。
  婉婉为珍妃松了发,将卸下来的发簪钗环仔细收检,置于一个精致的匣子中,随后便服侍珍妃沐浴更衣。阿容在屋内百无聊赖,看见那只未关上的匣子,兴致一起便凑到匣子前。
  匣子里都是珍妃最喜爱的首饰,在暖黄的烛光下生出熠熠的光辉,白玉莹润、宝石透亮、金银炫目,混杂在一起便是世间女子皆喜爱的色彩。
  在这里头却有一样物事有些格格不入。它光华内敛,久经岁月,显得有些老旧。
  这是一块青玉牌,上面刻着的“照”字已然被摩挲地模糊不清,阿容识得它,因为她常常见到珍妃把玩这块青玉。阿容曾问起这块玉牌的来历,珍妃只是笑着道,这是阿容出生那年,她去道观里求来的。
  保佑阿容岁岁平安。
  阿容将它拿出来,眼中带笑地细细瞧。这玉牌上凿了孔,被一根红绳穿了起来,红绳上缀了一颗乳白的玉珠。阿容上手捏了捏,觉得有些不光滑,大抵是刻了字,正待仔细查看,却听到脚步声渐近。
  阿容心中微微慌乱,却不晓得自己在慌些什么。
  来人是婉婉,珍妃沐浴完毕,她便出来拿干净里衣。瞧见阿容站在首饰匣边,手里还拿着那块青玉,婉婉稍稍站立了几息,两人都没有说话。
  “公主看见了什么?”婉婉开口打破沉默,却是面无表情。
  阿容疑惑看她。
  婉婉走上前,“把玉牌给奴婢吧,公主要是不小心摔了它,奴婢也不好向娘娘交代。”说着,便伸手将玉牌从阿容手里抽出来。
  阿容并未有阻拦,直接将玉牌给了她,却见婉婉拿着玉牌竟是低低笑了几声,神情晦暗不明,似乎在酝酿什么,又似乎决定了什么,笑声越发古怪。
  她的声音低柔轻细,只有阿容与她自己能清晰听见,“孽种,与这玩意一起消失吧 。”话音刚落,她便松开手,手里的青玉牌没了承接,倏然落地。
  啪——连碎裂声都清脆悦耳。
  阿容惊讶又不解,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看着地上碎成几块的玉牌,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婉婉惊叫一声,“公主!你怎得将这玉牌给摔碎了?!”
  “这不是你……”
  “娘娘向来喜爱这块玉牌,这下可怎生是好?”婉婉将阿容还未道出口的话生生堵回去。
  阿容要还看不出来婉婉在构陷她,她便不是那个在宫里活了近七年的谢照容了。
  正要辩驳,却见珍妃只着了兜衣,披了件轻纱便直直冲进来,看清了地上碎裂的青玉牌,整个人愣在原地,半响没有动静。
  时光好似静止在这一刻,珍妃好不容易动了一下,却是动作缓慢又滞涩地将青玉的碎片一一拾起。
  啪——她的第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
  “母妃……”阿容觉得珍妃的反应有些出乎寻常,她好似被人抽去了魂,整个人灰败又枯萎。
  阿容不解又慌怕。这分明是佑她平安的玉牌,为何母妃会因为它的碎裂而绝望至此,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狠狠掷于黑暗粘稠的深渊。
  珍妃缓缓站起来,□□在外的肌肤微微冒着热气,她浑然不觉得冷,虽然她的神情已然冰冷彻骨。
  “谢照容。”珍妃冰冷地念出阿容的名字,喉间有些压抑克制的颤抖。
  阿容看着珍妃的模样,觉得事情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她急急解释,“母妃,这不是阿容摔的,是婉婉……”
  婉婉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容,随即对珍妃道,“娘娘,公主不晓得这玉牌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都说不知者无罪,娘娘……”
  婉婉要来扶珍妃,被珍妃轻轻推开,她敛眸半响,最终毫无人气地开口,“将她关进偏房,没有我的容许……不准出来。”
  阿容愣在当场,不敢置信,青涩稚嫩的面上真切又深刻地染上痛色,那双潋滟的清透的桃花眼悄然染红。
  婉婉张了张口,好似要为阿容说情,最终却只是无奈一叹,“是。娘娘。”
  “母妃!这是婉婉摔的!她陷害阿容啊!阿容什么都没有做!”阿容迈着小脚,急急追上去,牵住珍妃的手指,依恋又企盼地勾着,“母妃,求求你,信一信阿容……”阿容的眼里,已然满是泪水。
  她仰着淌满泪水的小脸,卑微地乞求自己的母妃可以相信她,而不是听信婉婉的一面之词。
  然而珍妃只是轻轻一甩,便将她依恋的苦求的手甩落下来,珍妃什么都没有说,连眼神都未施舍一个,她直直看着窗前微微颤抖摇曳的枯枝,眼中皆是死寂。
  她的周身皆是灰败的气息,像是被人夺了浮木的溺水旅人,甚至连分毫多余的字句都不愿再说。
  “公主,走罢,不要再惹娘娘生气了。”婉婉将阿容抱起,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将她禁锢在怀里,直直往偏房走去。
  为什么呢?母妃说那是护她平安的玉牌,如今却因为那块玉牌而惩戒她。为什么母妃宁愿相信婉婉,也不愿信她?哪怕她哭着喊着求着母妃,哪怕她才是母妃的至亲之人……
  阿容在婉婉的臂弯里再次转头,执拗地看着珍妃的方向,她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再一次喊了珍妃。
  “母妃!!!”
  往日里稚嫩清脆的嗓音如今却是嘶哑的,凄厉的,带着哭腔,如同一只小鹿的悲鸣,哀雁的绝响。
  就连抱着她的婉婉也被震得一颤。这是怎样的喊声啊。好像得不到回应,她就会绝望地枯萎,直至心若死灰。
  眼前这对母女,一个绝望死寂,一个泪水涟涟。
  婉婉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好像在逃离食人的猛兽。她这样做是对的,她都是为了娘娘。婉婉这样想着。
  今年的第一场雪发于深夜,雪花扑扑簌簌落下,安静地飘飘摇摇,落在草叶间,落在檐角上,落入熟睡人的甜梦里。
  恬静又美好。
  谢昀的心却无比焦躁,几乎坐立不安。
  因为前一世的这场初雪过后,宫里多了一个漂亮又可怜的小痴儿。
  自从难产那回吃了亏,珍妃便将玲珑宫治理得有如铜墙铁壁,丁点魑魅魍魉都进不去,照理来说阿容待在玲珑宫是极安全的。但前一世却出了事。
  原因是几条本应冬眠的蛇,循着温暖进了阿容的房间,将小丫头给吓傻了。
  多么荒诞。
  却再也查不出更多的线索了。
  最讽刺的是,前一世阿容变得痴傻之后,珍妃对皇上的态度便日渐亲昵,最后竟是恩爱不移、伉俪情深。而本该享尽两人宠爱的阿容,却越发显得格格不入,每每被这二人隔离在外。宫人见珍妃和皇上不似他们想象中那样疼爱阿容,且阿容自己也不爱告状,于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几乎肆无忌惮。
  那时候的谢昀境况也算不得好,消息也闭塞,根本查不到阿容巨变的真正原因,也不晓得为何珍妃和皇上的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
  谢昀心念一动,悄然出了清荷宫。
  玲珑宫灯火俱灭。
  谢昀恍然想起许久之前,他从冷宫折返,步月而归,途径玲珑宫时已是深夜,阿容的偏房却燃着烛火。他还猜想,小丫头一定是个怕黑的。
  他敛了气息,潜至偏房窗外。这窗户被人用黑布封住了,瞧不见里头,谢昀心里的怪异感越发强烈。跃上房檐,谢昀揭了一片瓦。
  里头漆黑一片,隐隐有阿容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无助地哭喊,“救救阿容……”她已经力竭,哭喊声微弱轻细,一声野猫的嘶叫便能将她的声音盖过去。
  “母妃……求求你……”阿容哭得一抽一噎,谢昀循声找了许久才在墙角看见她。
  她抱着两膝,缩成了那么小的一团,那么小的一团黑影,正瑟瑟发抖、细细呜咽。
  “救救阿容……”她真的太小了,在偌大又漆黑的房间里,她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埋着头,抱着膝,浑然不觉房顶多了一人。
  “阿容好难受……”
  “三哥哥……”
  猝不及防间,他听见阿容在喊他。
  她仍瑟瑟颤抖,不曾抬头,却用稚嫩喑哑得令人心痛的嗓音喊了他。盼他救她。
  这夜月色黯淡昏黄,雪花的暗影飘飘渺渺,一片一片地落在谢昀面上、眼睫上,静谧之中,一只大手将他的心狠狠捏住,悄然用力、拧转,让他胸中窒息,呼吸艰涩,细细密密的疼痛悄悄蔓延、遍布心间。

  ☆、明月皎皎

  想到前一世的阿容便是这样蜷缩哭求了一整晚; 谢昀心中暗藏的恨意再一次翻滚汹涌,难以遏制。
  阿容将她的亲近、孺慕; 毫无保留地送出; 换来的却是毫不怜惜的对待。这个世上为何有如此多的狠心人,因为自己求而不得; 辗转反侧; 便要别人也不得安眠;因为尝尽了苦楚,受尽了情伤; 便不再珍惜旁人双手捧上的真心。
  自私。他们的最爱的到底还是自己。
  因为屋内太过漆黑,这一块瓦片大小的光亮便已足够显眼。阿容泪眼朦胧地看见了那一处的微光; 根本不曾细想光亮从何而来; 便挪到了光亮的底下。
  月色本昏暗; 却在阿容眼角的泪珠上折射出了耀眼炫目的光。
  谢昀陆续揭开周遭的瓦片,屋内渐渐可以视物,阿容有些不解;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恰在此时,一缕熟悉的冷香飘进; 阿容心间一跳。
  她渐渐转过身去,便见到光亮之处,那人一袭白衣; 他的背后是无边的暗色,唯有他是天上高悬的孤月。
  明亮,皎洁。
  他的发上还有明月的银光温柔倾洒。
  阿容几乎干涸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来,泪水氤氲了视线; 视线里的谢昀当真成了一片朦胧模糊的雪白。
  “三哥哥……”阿容喑哑地唤了一声,含了无边的委屈和眷恋。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稳稳接住。
  “三哥哥当真来了……”
  他若不来,兴许还不会听到阿容绝望无助之时是怎样喊着他的,那样的喊声,足以摧毁他所有的心防。
  “嗯,三哥哥说过,会一直在阿容身边。”
  双臂渐渐收紧,好似拥着他失而复得的宝物,好似要将他的宝物揉进心里。
  谢昀蹲着身子,雪白的衣摆铺洒地面,在月色下如同绽放的夜昙,一瓣一瓣展开,却又将花心包裹不放,执着地护着他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阿容怕黑,怕一个人待在封闭的房间里,可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怕了。
  她轻细地说着话,谢昀便低低回答,言语简单干净,却叫她心安无比。
  她哭泣着诉说委屈,谢昀便轻轻安抚,眼神怜惜柔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一刻的他有多想毁了外头的一切。
  凌晨将至,阿容已经累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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