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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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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是高低错落的水田,山林间偶闻一两声鸟啼。
  这里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安宁感。
  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最先从屋子里出来的是彤彤。她趴在篱笆栏边,伸长脖子望向外面,看到摩托车后,欣喜地拉开院门。
  屋子里紧跟着出来三个人,笑呵呵地停在院门边,好整以暇看着门外的人。
  薛山拎出车尾箱的袋子,又一把接过陈逸怀里的,正要领着她进门,被门口的人拦住。
  方青野拄着拐杖,一脸坏笑:“进门要喝酒哦。”
  同时,曲木沙依已经把一碗酒递到陈逸面前,笑眯眯地,“陈医生,这是咱们彝家人的风俗,进门干一杯,大家是朋友!”
  陈逸看着面前快赶上自己脸大小的敞口酒碗,一时哭笑不得。
  她上一次喝酒,还是三年前大学毕业聚餐的时候,禁不住班干部的煽情互动,喝下一小瓶啤酒,结果头疼了两天。
  眼前这可是白酒,一大碗白酒。她喝下去的话,恐怕得躺个三天三夜。
  彝族同胞的热情好客她是有所耳闻的,实在不好抚了人家的美意,陈逸咬咬牙,伸手接过酒碗。
  所有人都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她深呼吸一口,仰头喝下。
  但刚一入口,她就发觉不对了——这酒没味儿?
  她放下酒碗,迎接她的是这群人计划成功后的满脸洋洋笑意。
  她擦了擦嘴边的“酒”,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青野冲她竖起大拇指,“好样的陈医生!女中豪杰啊!”
  曲木沙依也大笑着符附和:“看不出来,陈医生喝酒这么豪爽呢,这个朋友交得值!”
  他俩身边一直默默站着的,穿彝族服装的男子也对陈逸竖了下大拇指,“姑娘厉害!”
  这下陈逸是真的哭笑不得。
  彤彤也一脸笑嘻嘻看着她,只有薛山,由始至终一言不发,甚至在刚刚她被逼喝酒时,也没有站出来挡一下。
  陈逸转眸看他,对上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冷声问:“你们合伙的?”
  像是做了错事被大人揪出的孩子,薛山瞬间收住脸上的笑,“。。。。。。生气了?”
  薛山这幅表情把陈逸逗乐了,她没忍住,故作生气的姿态彻底垮掉,轻笑出声。
  ***
  夜幕近黑的时候,院子中央架起了烧烤架。
  陈逸和曲木沙依在厨房准备食材,院子里男人们也在分工忙活着。
  曲木沙依的堂哥阿布阿都,负责劈柴,晚间搭篝火堆要用的;薛山蹲在烤架边,使劲摇着蒲扇,把烤架下放置的木炭扇得火星子四冒。
  方青野腿脚不便,像大爷似得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也摇了一把蒲扇。山里夜蚊子多,他时不时举起蒲扇往腿上一拍,嘴里咕哝:“敢吸你方爷爷的血,活腻了。”
  小姑娘抱着她的小熊玩偶,一会儿看看劈柴的阿布阿都,一会儿看看卖力生火的薛山,一会儿又踱步进厨房,瞅瞅手忙脚乱的曲木沙依和淡定切菜的陈逸。
  一切准备妥当,几人依次落在在烤架周围的小板凳上,烧烤宴开始。
  为了迎接客人,阿布阿都专门宰了家里一头乳猪,新鲜肥美的乳猪肉拌了酱料后烤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油水直冒,香味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夏夜,微风习习,空旷的农家院坝里,一群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兴起之时,阿布阿都唱起了祝酒歌。他声音雄厚辽阔,配着特殊发音的彝语,有种特别的韵味。
  陈逸从来没吃过乳猪肉,起初有些不太适应,但无奈味道太过诱人,她一连吃下几块后,被腻住了。
  薛山坐在她右边,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放下碗筷,轻声问:“噎住了?”
  陈逸摇摇头,“腻着了。”
  阿布阿都拿出了家里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很是甘甜。陈逸面前有一小碗,她没怎么碰,怕喝醉,但眼下突然觉得还是这个东西最解腻,顾不得其他,端起酒碗喝下一大口。
  薛山看她喝得急,忙道:“慢点喝,别呛着了。”
  大半碗米酒下肚,腻是解了,但脸上立刻火辣辣的,整个身体像被火烤着一样。
  薛山起身进屋。
  坐在陈逸左边的曲木沙依见到她一口闷的架势,忙凑过来,笑眯眯道:“陈医生,怎么自己就干了,要跟大家一起喝呀!”
  陈逸冲她罢罢手,“我酒量不好,一会儿醉了让你们看笑话。”
  曲木沙依觉得无所谓,喝酒就是要喝得开心,高声道:“怕什么,喝醉了有山哥送你回去呢!”
  方青野立刻附和:“对对对,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来吧,大家一起走一个!”
  看大家都兴致颇高地端起酒碗,陈逸再一咬牙,也端起碗来,正要伸到前面去跟大家碰杯,忽然手上一空,酒被人拎走了。
  她转过脸去,薛山手里正拿着她的酒碗。
  屋檐下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整个人逆在光影里,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清容貌。
  陈逸眨了眨眼,冲他笑,“怎么?”
  薛山落好座,把盛着温开水的玻璃杯递到陈逸手中,低声说:“喝这个吧。”
  方青野看到了,忍不住起哄:“哎哟我的小山哥哥,我也有点渴,帮我倒杯水呗?”
  薛山扫他一眼,“喝你的酒。”
  方青野还想说什么,被曲木沙依瞪了一眼,乖乖闭嘴。
  陈逸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半晌,端起喝下一口。温温的、甜甜的,应该是加了蜂蜜。
  她食量不大,几块肉加少量蔬菜就饱了,不再进食,专心致力于帮其他几个还在喝酒的人服务。
  烤小肠、烤土豆、烤茄子、烤韭菜,开始掌握不好窍门,但渐渐熟练起来,烤出来的成品火候刚好、香脆可口,受到在座各位一致好评。
  彤彤一直乖乖在薛山边上吃着菜、喝着牛奶,过了会儿也吃饱了,拉了拉薛山的胳膊,示意跟他换个位置。
  她坐到陈逸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给烤架上食材翻面、撒调味料,烤熟后,再小心翼翼夹到每个人碗中。
  方青野接下一块土豆,一阵夸赞:“咱们彤彤好棒啊!真厉害!”
  小姑娘抿着嘴笑,又去给曲木沙依夹菜。
  曲木沙依越过陈逸,一把抱住小姑娘,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姑娘嫌弃地看看她,撸起袖子擦脸上的油。
  众人大笑。
  继续吃吃喝喝,方青野和曲木沙依开始划拳,谁输谁喝酒。方青野手气不好,一连输了十几把,薛山在边上看不下去,提醒曲木沙依要放放水,照顾下残疾人士。
  方青野不屑一顾:“放什么水?小爷要凭本事拿下你!来继续!”
  方青野又输了几把,仰头闷下一口又一口酒,曲木沙依直摇头,“野胖子,你就认输了吧!本姑娘可是划遍天下无敌手,你确定要跟我对战到天亮?你看你头都喝大了。”
  方青野哪管这些,男人的骨气不能输!
  “我头大是天生的,你不服气?小爷我出生可有9斤半,你能拿我咋地?”
  “哈哈哈,原来你天生就是胖子啊!你还是个巨大儿!”曲木沙依大笑。
  方青野不解:“啥是巨大儿?”
  曲木沙依转头看向陈逸,“陈医生,你来给野胖子解释解释啥是巨大儿。”
  陈逸笑了一下,还真就科普起知识来。
  “用最简单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出生体重超过8斤的新生儿。”
  方青野仔细听着,问:“那巨大儿是不是长大了就是胖子啊?”
  陈逸轻笑出声,“这倒不是。”
  小姑娘在边上专注听着陈逸讲话,方青野突然把话题转向了她,“那像彤彤这样的小个子,出生时也有可能是巨大儿咯?”
  陈逸觉得好笑,“原则上是有可能。”
  喝酒划拳的话题,渐渐就跑歪了,转向每个人出生时多重的问题上。
  曲木沙依:“不记得诶,我马上打电话回家问下我妈!”说着就起身到一边打电话。
  阿布阿都:“我阿爸阿妈说,我生下来时7斤3两。”
  陈逸:“8斤2两。”
  众人惊讶,方青野最不乐意:“凭什么呀!陈医生你也是巨大儿诶,怎么你这么瘦这么好看!”
  他有些微醺,说起话来吐字开始不清。
  陈逸没回应他,转眸看向身边的小姑娘,问薛山:“彤彤呢?”
  薛山抿着唇,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
  陈逸抬眼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渐渐冷下去,好像提不起一点兴致参与这个话题。
  就那么看着他半晌,薛山也抬眼,对上了她淡淡凝视的目光。
  薛山说:“六七斤吧。”
  听着他的声音,陈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正要说什么,方青野又打了岔:“阿山,你喃?你出生时多少斤?应该比你弟弟重吧?”
  问者无心,听者却无法释然回答。
  陈逸最是疑惑:“你有个弟弟?”
  薛山点头。
  方青野补充:“是双胞胎弟弟呢!”
  陈逸看着他,“双胞胎?”
  薛山低着头,沉声道:“嗯。”
  陈逸轻声说:“都没听你提起过。”
  静默良久。
  打完电话的曲木沙依回来了,急不可耐高声分享自己的消息:“我妈说我出生时有6斤8两!”
  与她的嗓音同时钻进陈逸耳朵的,还有薛山低到不能再低沉的声音。
  “过世了。”

  ☆、26

  烧烤宴一直到将近八点才结束。
  男人们在院子里收拾残局、搭篝火堆; 陈逸和曲木沙依在厨房分工合作,清洗锅碗瓢盆。
  她手上的指甲长得比预想中快了很多; 两周过去,已经长好了大半; 沾水和提东西都没什么大问题。
  正在清理最后几个盘子,忽听见旁边的人问她:“陈医生,你觉得山哥怎么样?”
  愣了一下; 陈逸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竹篮,道:“他人挺好的。”
  曲木沙依擦着手,余光悄悄打量陈逸:“我山哥这人是挺好的; 就是有点闷; 也没啥浪漫细胞,一颗心思都在彤彤身上; 有时候可能注意不到旁边的人。”
  陈逸笑了一下,“当父亲的人,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很正常。”
  曲木沙依不说话了; 看陈逸擦干净手,犹豫一下; 问她:“听野胖子说; 陈医生你在美|沙酮门诊工作?”
  他和方青野一样,原先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卫生院医生,后来知道她的真实工作后,惊了一大把。
  震惊过后; 又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欣慰——她明知薛山在戒毒期,还跟他走得这么近,要么就是纯粹圣母心泛滥,要么就是真对薛山有点意思,愿意接受。
  所以,曲木沙依想试一试,看她是哪一种。
  陈逸叠好毛巾,挂在墙上的挂绳上,语气平静:“嗯。”
  曲木沙依感叹:“挺不容易的吧,这份工作每天都要跟瘾君子打交道。”
  陈逸摇摇头,说:“跟你的工作比,差远了。”
  曲木沙依疑惑:“我的工作?你知道我干嘛的?”
  陈逸点头,“你是警察,而且是在禁毒大队工作吧?”
  “。。。。。。”曲木沙依傻掉了。
  陈逸看她一眼,笑了一下,“走吧,出去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
  院子里,方青野悠然自得扇着蒲扇,薛山和阿布阿都合力搭着篝火堆。
  他们把劈好的木柴和晒干的木杆搭成支架,依次堆垒成垛,再用干燥的玉米芯点燃引火。
  很快,院子中央冒起了滚滚浓烟。
  彤彤被烟呛着,捂着嘴躲到陈逸身后,不停地咳嗽。陈逸拉着她进到屋里避烟,给她倒水喝。
  再出来时,原先的滚滚浓烟已经变成了熊熊燃起的火焰。
  方青野坐在火堆边上,怀里抱一个簸箕,里头盛着红薯、土豆和玉米棒。
  他把它们接二连三扔向火堆,阿布阿都在一旁拿火钳将其送进火堆深处。
  薛山洗了手过来,手上滴着水,陈逸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他自然接下,边擦手,边跟陈逸解释:“等火熄灭后,再从火灰里把东西刨出来吃,很香。”
  陈逸点点头,那边阿布阿都在招呼大家过去跳舞。
  “会跳达体舞吗?”薛山问。
  陈逸摇摇头,反问他:“你会?”
  薛山笑了下,“会一点。”
  陈逸也笑,“看不出来。”
  薛山说:“以前跟沙依一起玩,她硬教我和青野的。”
  陈逸有点好奇,“我之前有听说,在篝火晚会上,彝族单身姑娘和小伙子可以互相邀请跳舞,若是心仪,则姑娘告诉小伙自己家的地点,晚上小伙前去幽会,成就一桩美好姻缘,是不是这样的?”
  薛山也不太了解,轻摇了下头,喊来曲木沙依解答。
  曲木沙依一听,哈哈笑起来,“陈医生你说的这种,是摩梭族的走婚。篝火晚会上,男子遇见了心仪的姑娘,会邀请她共舞。如果俩人看对眼,彼此有意思,男的是用手指抠姑娘手心,以此暗送秋波,而姑娘则是告诉男子自己的花楼地点。晚上12点之后,男子就去走婚,他要过了三关,才能进入姑娘的花楼。”
  陈逸听得兴致盎然:“哪三关?”
  曲木沙依继续解释:“一是翻院墙,这个并不难,一般小伙都没问题;二是想办法让狗不叫不咬。这个也容易,只要带些狗爱吃东西就可过关;三是要解决姑娘所住花楼木屋的门闩,用随身戴的长刀砍断那门闩就可以进门啦!”
  大家都听得很有趣,方青野突然插|了一句:“麻烦死了!耍个朋友那么多规矩,幸好我不是摩梭族。”
  曲木沙依怼他:“你想是人家还不要你呢!看你那一身肥肉,还有你永远睁不开的的眼睛,人家摩梭族姑娘瞎了眼才选你繁衍后代!”
  “人身攻击!”方青野气得差点弹起来,“各位,都听到了吧?她这是人身攻击!”
  院子里又响起两人对嘴的骂声,一时很是热闹。
  闹了一小会儿,阿布阿都把音响接好线,摁下播放键,节奏欢快的音乐霎时填满整间院子。
  “来呀!”曲木沙依冲他们招手。
  方青野其实最喜欢这种场合,无奈他现在是个瘸子,还带着一腔怒气,只能眼巴巴在边上看别人跳,时不时随着音乐打打节拍,比比手上的动作。
  少民同胞善歌善舞、热情似火一点都不假,曲木沙依已经踩着节拍跳起来,阿布阿都快步过去,牵着她的手,两人很好地带起了氛围。
  见陈逸有些犹豫,薛山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将她带了过去,彤彤在身后紧跟着。
  达体舞不难,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动作。陈逸还算四肢协调,跟着曲木沙依的动作学了两遍,总算能比较准的踩上节奏,随着音乐“踢嗒踢嗒”跳起来。
  薛山动作也不见得多标准,但踩上节奏没问题,他边跳着,目光不时投在陈逸身上。
  风把长发扬起,她偶尔抬手梳理,更多时候,她小心翼翼低头看着脚下的步子。有那么一两步忽地跳岔了,她露出一个尴尬而可爱的笑,随即纠正过来。
  小姑娘学不太会,也不管这么多,跟在薛山和陈逸身边,摇头晃脑,全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跳着。
  寂静的山林里,一首曲子点燃了这个夜晚。他们围着火堆跳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疲累也不愿意停下。
  这仿佛是个无忧无虑的自由世界,没有疾病、没有苦难,只有彼此最真实的笑容,映照在燃起的火焰之中。
  ***
  十点左右,一切收拾妥当。小姑娘很困,已经躺在屋里沙发上睡着了,薛山让曲木沙依照看着她,等他送了陈逸回来再来接彤彤回家,而方青野腿脚不便,就歇在阿布阿都这里。
  凉风习习,摩托车缓慢行进在乡野小道上。后座上,陈逸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冷战,一头长发也被夜风吹得张牙舞爪。
  四下漆黑一片,摩托车灯打出的光束,劈出了一条道路。
  陈逸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酒味和烟火味。
  仔细回想下,他其实也没怎么喝酒,更多时候,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别人的高声谈笑,看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陈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始终觉得,他在竭力隐藏一些东西。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无权探究他的秘密和过去,但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仿佛在下一秒,这疙瘩就会变成一个黑洞,把她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在他身后,微微眯着眼,任冷风在脸上拍打,无意识地喊了一声:“薛山。”
  车速未减,薛山微微侧过脑袋,仍目视前方,问:“怎么了?”
  良久,身后的人却一言不发。
  薛山觉得不对,把车停在路边。他转过头去看她,黑暗里,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吐息轻轻扑在自己的侧脸。
  “怎么了?”他问。
  “算了,没事。”陈逸说:“走吧,你待会儿还要回来接彤彤。”
  车子依旧没动。
  陈逸说:“走吧,真的没事。”
  直觉不会骗人,但薛山不想在这荒郊野岭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外面太冷了,她一直在哆嗦。
  “很冷?”他轻声问。
  黑暗中,陈逸摇摇头,“还好。”
  她双手一直抓在座位下的金属支架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冰冷一片。
  寂静中,她感觉有一双温热的大手,覆在了自己手上。
  她一动不动,指间关节紧紧攥住金属支架。
  手背上的温度越来越明显,带着茧壳的掌心轻轻刮蹭着她冰凉的肌肤。
  ***
  摩托车停在卫生院门口,陈逸下车,薛山拔下钥匙,车灯骤熄。
  他跨|下车,道:“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陈逸没说话,微微垂着头走在前面,他紧跟其后。
  综合楼一楼那盏路灯这几天出了问题,一闪一闪,忽明忽暗。走到半路,路灯突然罢工,眼前仅有的光亮彻底消失。
  四下一片漆黑,在黑暗里静静站了两秒,薛山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却发现陈逸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他轻声喊她:“陈逸?”
  她背对着他而站,身形单薄,长发飞扬。
  她今晚有点反常,薛山感觉得到。他几次欲言又止,因为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询问和争取什么。
  静默半晌,陈逸转过身来。
  手电筒光束打在地上,两人的身影一半晕在光亮里,一半晕在夜色里。
  他看不太真切她的表情,她也看不清他的。
  两道目光在黑暗中交汇,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只是找不到出口、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道出。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薛山刚要张嘴,又听她道:“你别着急答应,因为这些问题,可能你一点也不想回答,或者。。。。。。你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她的声音像把利刃,一剑一剑,刺在他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说:“好,你问。”
  陈逸静静看着男人黑暗里的轮廓,心中思绪万千。
  她该问什么?
  问你为什么跟缉毒警察要好?为什么认识有恩于自己的吉爷?问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还是。。。。。。彤彤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太多了,太多了。他像个秘密的承载体,装着常人无法忍受的过去。
  你确定要亲自撕开这些伪装,逼他用最真实而痛苦的样子面对你吗?
  良久,陈逸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突然笑了下,说:“算了,不问了。”
  薛山静静凝望着她,“为什么不问?”
  她又笑了一下,但薛山看不到这个笑容,只能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我原本觉得,如果两个人要在一起,彼此之间也许不应该有太多秘密和隐瞒。”
  他心跳骤然漏掉一拍。
  “但是,当我尝试着想去把这些疑惑都解开时,又忽然发现,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呼吸一滞,只觉得体内流窜的血液像是突然停了一瞬,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所以,我不问了。”
  陈逸定定望着黑暗里男人的轮廓,轻声道:“你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太静了,四周太静了。
  一直藏在云层背后的半弯皎月,探出脑袋,静静看着夜色中这一双人影。
  回应她的,是一个结实而有力的拥抱。

  ☆、27

  风停了; 淡淡的月色笼在两人身上。
  男人手臂箍紧陈逸的腰,手掌包住她的后背; 滚烫的身体贴靠着她。
  静静伏在他肩头,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在她肺腑里盘根错节、安营扎寨,也许一辈子都将挥之不去。
  静默中,薛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
  所有言语都不如身体的紧密相拥来得真诚、热烈,脑袋里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声音——
  你不能放开她; 一辈子都不能。
  良久; 他松开手,垂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冷不冷?”他轻声问。
  陈逸摇头。
  他捧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拢进掌心,慢慢收紧。
  “走吧,送你回去休息。”
  十指交握; 他们并肩而走,没走几步; 身后传来一声轻喊。
  “芋头。。。。。。”
  陈逸倏地停住脚步; 慢慢转身。
  摩托车前方的空地上,栖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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