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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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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帘从天而降,薛山依旧保持着原先那个靠墙而坐的动作,靠在怀里的小人儿哭累了,渐渐睡过去。
  陈逸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阿婆怎么样了?”薛山问。
  陈逸说:“身上温度很低,一直睡着。”
  薛山点点头,不说话了,陈逸也沉默。
  半晌,他侧过脸看了一眼陈逸垂在身前的手,问:“是不是感染很重了?”
  目光平静地看着教室里一处杂草,陈逸淡淡笑了一下,“还好吧,应该废不了。”
  又不知道静了多久,陈逸忽然问:“你沾上这个东西的时候,想过彤彤么?”
  他吸毒史三年,接受治疗一年半,也就是说染上毒瘾的时候,小姑娘才一岁多。
  这两天接触下来,陈逸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父亲。
  遇到困难,也没有只顾自己、只顾眼前,会担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找人。
  但话一出口,陈逸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仓促和咄咄逼人。
  不过她没有打算罢休,她在等薛山回答。
  但薛山没有回答。
  为了调整坐的角度,好让后背舒服些,她侧过身子,脸微微朝向薛山。
  天底下有多少家庭因为毒品而支离破碎,有多少瘾君子因为吸毒而抛弃妻女家破人亡。
  二十年前,她的家庭被毒品毁了,被一位吸毒的父亲毁了。
  但是眼前,这个同样是沾染上毒品的父亲,却竭尽全力,为怀里的小姑娘撑起了一个家。
  看着男人沉默的样子,陈逸说:“薛山,你是个好父亲。”
  ***
  父亲这两个字,对陈逸来说,曾经一度是恐怖和恶魔的化身。
  那个冬天,她兴高采烈回家,跑进父母房间,准备拿走几颗核桃去当雪人的眼睛,却发现母亲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她吓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想喊人,喊爸爸,喊救命,但无论如何发不出一个字。
  然后她看见了在房间角落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父亲。
  他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不停地呵着气,好像呼吸困难。
  陈逸被吓到了,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她看一眼地上的母亲,再看一眼墙角的父亲,轻轻喊了声:“爸。”
  男人抬起头来,目光涣散,不自主摇晃着脑袋,嘴里念着什么,她听不清。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再然后,她看见了父亲手里的刀。
  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口上沾满了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陈逸跑了出去,但她还没跑出堂屋大门,又被人一把拽回去。
  男人的理智还处在奔溃和模糊的边缘,他死死掐着陈逸的胳膊,目光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你去哪儿!?你是不是找警察来抓我!?啊!?”
  陈逸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子全涌出来,哭喊着:“爸,爸。。。。。。”
  男人视若无睹,不停自言自语:“我知道,你跟你妈一个德行,你们把家里的钱都藏起来了!你们要找警察来抓我,你们要找警察来抓我!”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把陈逸举了起来。
  陈逸哭着一声声喊他,“爸爸,我是小逸啊!爸爸,我——”
  她被扔了出去,砸在墙上。
  沉闷的“咚”一声落地,她不再哭喊,只觉得浑身特别疼,特别特别疼。
  躺在地上,陈逸看见了自家那口种满小金竹的院子。
  看见平时爱来家里偷吃东西的野猫,正栖身在院坝上,脑袋愣愣地望向屋里。
  她还看见,敞开的大门外,跑过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的身影。
  那是她刚刚一起堆雪人的好朋友。
  她找到板栗了吗?
  看来,是她赢了。
  ***
  当地新闻频道不停滚动播放着雅里乡“7。25特大洪灾”的相关报道。
  距离雅里乡一百公里之外的佑安镇,一家中餐馆里,女主人收拾好最后一桌顾客的餐盘,拿来抹布,利落地擦起桌子。
  高挂在墙面上电视机里播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新闻。
  她的丈夫坐在电视机下,嗑着瓜子边看边评论。
  女人不时回头扫他一眼,“让你去把臊水倒掉,搞半天你只晓得看电视。”
  男人呵呵笑着,“哎呀,先把新闻看完嘛,关注下国家大事!”
  女人收起抹布,也抬头看了一眼电视。正在播放一条洪灾新闻。
  男人发表感叹:“这老天爷哟,一会儿地震一会儿发洪水,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女人道:“都说天灾人祸、天灾人祸,我看这天灾不好逃,人祸也不一定就能避开。”
  “媳妇儿说的都对!”男人使劲谄媚。
  女人不管他,准备拿拖把来拖地,走出两步,听到什么,突然脚下一滞。
  她冲到男人面前,一把抢过遥控器,表情慌忙,手指在遥控键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摁哪个。
  男人被她这反应吓着了,“媳妇儿,你咋啦?”
  女人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问丈夫:“刚刚,说有个什么医生去乡下给人看病,被困在洪水里了,叫什么名字?”
  “啥?”男人莫名其妙:“我哪儿记得。”
  “怎么,媳妇儿,你认识啊?”男人问。
  女人仍旧看着电视屏幕不说话。
  新闻播放到救援队伍出发了,十几个穿着黄色救生衣的男人依次跳上救生舟。镜头里,他们慢慢变小,消失在一片黄色的水潮中。
  后来,女人看了这条新闻的重播。
  她确定自己看到了陈逸的名字,还有新闻里挂出来的一张工作证照片。
  虽然照片有点模糊了,但是她认得出来,那个人,就是她一直记着的,赖皮鬼陈逸。
  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店里,女人独坐着,眼眶湿润一片。
  那个冬天,他们一起堆雪人的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逸。
  懵懵懂懂的小孩,见到死人和血,吓得不行,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
  她也是后来听大人们私底下谈论起,才知道事情真相。
  一个丈夫,毒瘾发作杀死了妻子,打伤女儿,最后在女儿面前自杀。
  故事讲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但是她明白,对于陈逸来说,那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黑暗的痛。
  ***
  “陈医生?”
  好像有人在喊自己。
  “陈医生?”
  陈逸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只手掌。
  挥动的手收回,看着她带着迷茫却又清澈无比的目光,薛山轻声问:“做噩梦了?”
  刚才又饿又累,她睡着了一会儿。
  摇了下头,陈逸问:“我睡多久了?”
  问完才想起没有任何计时仪器,问了也白问。
  薛山半跪着蹲在她身前,陈逸发现他脸上多了一丝喜悦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薛山说:“救援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并没有那么残酷,但也不见得尽是美好,要辩证看待吸毒者、戒毒人员。

  ☆、14

  7月26日,下午五点,达瓦吊桥上游,抢修成功的公路旁,隐约可见十几个人影绰立。
  两艘橡皮艇逐渐靠近,清晰可见到船上各载着四个身穿橙黄色救生衣的人,一直在此等候的地方电视台工作人员,将镜头直直朝向他们,摄录下了第一时间救援成功的新闻素材。
  第一艘橡皮艇靠岸,薛山抱起彤彤,一个大步跨上去,小姑娘目光愣愣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和摄像机,双手紧紧搂住薛山的脖子,头埋进臂弯。
  第二艘橡皮艇紧跟而来,薛山转身朝船上的人伸出手,先把陈逸拉上岸,又去接阿婆。
  陈逸的照片登过电视,在场记者知道有位年轻基层医生被困于此的消息,也都深知是可以拿来渲染一下报道的新闻素材,所以一看到陈逸,话筒、镜头通通对准了她。
  “请问你是雅里乡卫生院的陈逸医生吗?”
  陈逸刚站稳,愣了一瞬,僵硬地点头。
  “您的同事都说您是个热心又善良的好医生,这一次完全是出于好心来石塔村给孤寡老人做身体检查,很不幸遭遇这样的灾难,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感受?”
  眉头皱了一下,陈逸没有回应。
  连炮珠似地又问了几个问题,陈逸通通没答,看着不讨好,记者立刻把采访对象转向了陈逸身后,在救援队员背上虚弱趴着的老人家。
  “这位阿婆,您是住石塔村的吗?是不是这位陈医生给您做的检查,你们一直在一起吗?您——”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拍摄镜头和递到老人面前的话筒。
  薛山沉声说:“先走。”
  背着阿婆的年轻救援队小伙趁机快步离开,走向旁边停靠的救护车。
  陈逸跟在身后,步子稍慢一点,又被记者截住。
  “陈医生,你的手是受伤了吗?怎么伤的,因为救治老人家吗?”
  陈逸一言不发,低头走着,忽觉有只手伸到她背后,虚虚揽住,将她带离了那段令她尴尬无奈的采访场面。
  救援人员跟上来拦下电视台记者,直说等医生检查过受难者身体情况之后,没问题再慢慢采访。
  记者终于没跟上来,薛山放开陈逸。
  细密的小雨铺洒在脸上,陈逸侧过脸,看向旁边并肩而走的人和他怀里的小姑娘,心忽然变得很静,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听不到了。
  是的,陈逸想,老天爷应该要善待这对父女。
  ***
  救护车是县医院派下来参与救援工作的,阿婆被送上车后,两名医务人员脱掉她身上的救生衣,立刻着手测量生命体征。
  陈逸站在车尾处,简要跟检查医生说了近几个小时阿婆的身体状况。交谈中,男医生注意到她手上包扎的布条,问她是否受伤,陈逸如实说了情况。
  救援人员拿着几条毯子过来,陈逸道谢接过,先给薛山怀里的彤彤裹上,看薛山不方便动作,又替他披好。
  薛山低声:“谢谢。”
  最后把毛毯裹到自己身上,陈逸说:“不客气。”
  阿婆年事已高,淋了大半夜的雨,再加上长时间处在低温环境下,身体状况不太妙,医生建议送往县医院进一步检查诊治,并让陈逸一同去,她手上的伤也需要及时处理。
  阿婆的亲人目前都没有联系上,方青野的下落还是未知,薛山不放心,抱着彤彤也一并上了车。
  路上,陈逸跟医生借过电话,打给了余笙笙。
  那头接通后,没好气“喂”了一声,甫一听见陈逸的声音,静了几秒,突然一声嚎啕大哭。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陈逸才出声安慰:“我没事,别哭了。”
  “死芋头!之前电话一直不通,我看到新闻都要吓死了你知道吗!?”
  所有的担惊受怕,此刻全部藏在了这声嘶力竭的吼声之中。
  看到新闻之后,余笙笙立刻请了假,拿了车就要往雅里乡跑,被赶来的周子川拦下,说她现在冲过去也帮不上任何忙,还可能给救援人员添乱。
  她急躁地跟周子川吵过一架后,渐渐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遂强忍住一颗担忧的心,静待消息。
  “芋头,你有没有受伤啊?你都不会游泳,你怎么逃出来的?”
  陈逸没提受伤的事,也没提薛山,只说救援队找到的他们。
  本想再宽慰余笙笙几句,但目光一扫,她看见薛山煞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和他额头上又冒出的冷汗,连忙跟余笙笙承诺买了新手机、办好卡再联系她,飞快结束通话。
  救护车小心翼翼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晃晃悠悠,薛山坐在她对面,怀里的小姑娘安然枕在他的胸膛上,并没有察觉到他极力克制的异常。
  陈逸突然开口:“医生!”
  坐在副驾驶的男医生回过头来,“怎么啦?”
  陈逸语速飞快:“麻烦到雅里乡卫生院时停一下。”
  薛山听到她的话,睁开眼,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进县城要走的马路会经过卫生院,男医生知道陈逸是那儿的医生,说:“可以哇,你有啥子事么?”
  陈逸道:“谢谢您啊,我衣服挂坏了,想回去拿套换洗的衣裳。”
  语罢,转头看向薛山,对上他疲惫无力的目光,陈逸低声说:“再忍一下。”
  这条公路,一面靠山、一面临河,车内的光线大多从临河那边的窗户投射进来。
  薛山坐在靠山的这面,静静看着逆光中的这幅剪影,看着陈逸若隐若现的轮廓,缓缓点头。
  快到卫生院的时候,陈逸突然对薛山道:“不耽误阿婆的救治时间,你回去帮我拿吧,就拿那套灰色运动装,把彤彤的衣服也换一下,别着凉了,我不着急,你们弄好了再坐车过来,阿婆这里我会守着。”
  薛山一时没反应过来,足足怔了半晌,才慢半拍点头,“好。。。。。。好的。”
  小护士在一边调整阿婆鼻孔上安装的氧气管,抬头看陈逸一眼,又看薛山一眼,心想,原来是一家人啊。
  薛山抱着彤彤下车,站在柏油马路边上目送救护车驶远了,才挪动步子走向美|沙酮门诊。
  他几乎每次服药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因为他不希望彤彤看到这些场景。唯一一次带上彤彤过来,是好几个月前的事。
  那时彤彤还不怎么愿意跟人沟通,又遇上方青野不在,没人帮他照看,他不得不一起带了过来。但薛山没让她进门诊,嘱咐她就在门口乖乖待着,不要乱跑,他很快出来。
  薛山想不到,唯一的一次造访,让小姑娘记住了这里。
  那一夜她独自跑出来,去汽修店没找到自己,就来了这里,然后被陈逸和她的朋友发现。
  一直竭尽全力想给彤彤一个安稳、平静的成长环境,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打破,让她看到了自己撕破面具后的挣扎和痛苦,薛山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歉疚和懊悔。
  这种情绪在刚刚领悟过陈逸说的那番话之后,更加深重。
  她完全可以直接跟那几位同行暗示,车里有位正在接受美|沙酮替代治疗的海|洛因成瘾者,已经逾将近两天两夜没有服用药物,现在戒断症状发作严重,需让他下车服药。
  但她没有,她用近乎拙劣的谎言给自己制造了一个下车机会。
  为了什么?
  是怜悯之心么?让她不希望自己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不希望小姑娘被人指指点点?
  薛山又想起几个小时前,陈逸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目光澄澈看着他,说:薛山,你是个好父亲。
  活了三十二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好。
  ***
  十八岁以前,他和所有在乡野环境下长大的男孩一样,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上树摘果子、掏鸟窝,闹腾起来还会去别人家菜地里偷个菜,总之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做过,也不止一次被人告状到家里,被久病缠身的父亲说教,被声泪俱下的母亲控诉。
  他会在课堂上揪女同学辫子,跟看不顺眼的男同学打架,也会在有了心仪女生后悄悄尾随人家,无比豪气地把人拦下,在人姑娘的书包里塞上一封他熬了一整夜、修修改改拼凑出来的情书。
  那时候,没人说他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
  十八岁以后,他的人生有了新选择,他选择了一条人人称赞的道路。走在那条路上,他虽然有过疑惑、有过后悔,但他完完整整地走下来了,给父母家人挣了面子,挣了荣耀。
  可饶是这样,似乎也没有人说过他是一个好人。
  再到后来,就更没有人认可他了。
  被人当做毒瘤,被人鄙夷、被人诟病。这种日子,他过了很久,也习惯了很久。
  如果不是彤彤,他可能真的会把自己活成人们口中的样子,或者,早就选择结束这场操蛋的人生了。
  因为彤彤,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父亲的样子,一个不太称职的父亲的样子。
  自然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你是个好父亲。
  一个瘾君子父亲,怎么可能是一个好父亲呢?
  除了陈逸。
  ***
  薛山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轻声问:“要跟我一起进去么?”
  小姑娘看了一眼玻璃大门,回过头来,紧紧搂住薛山的脖子,点头。
  薛山笑了一下,推开美|沙酮门诊的大门,走进去。
  

  ☆、15

  命运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因为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救护车开往县城的路上,前来出诊的男医生接到前线救援工作人员打来的一通电话,说又在石塔村小花山附近找到了两名受难幸存者,需要医生为两名老人检查身体。男医生立刻致电给受灾群众安置点的同事,由那边安排医务人员过去。
  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陈逸忽然生出一股悲极生乐的感觉。
  但这意外而来的慰藉很快被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打破。
  阿婆突发了心衰。
  老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中扯掉了身上的监测仪器连线、拔掉吸氧管,端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很是困难。
  救护车内医疗设备有限,陈逸和医生合力摁住躁动的阿婆,护士打下一针镇静剂,辅以吸氧等对症治疗,老人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呼吸困难有所缓解。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送入急诊,人虽然从鬼门关走了回来,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年过八十的老人,表面上看起来生龙活虎,可一旦身体某个零件出了故障,就有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各器官功能渐渐濒临衰竭,老人随时都走在死亡的边缘线上。
  死亡使生命变得更加可亲,也迫使人产生出对生命的沉重敬畏。
  ***
  风停雨止,一切暂时归于平静。
  陈逸站在病房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处,感受着这个带着湿润气息的世界,心境渐渐平和。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她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是包扎伤口时找小护士借来的。手里的面包还剩下一半,她觉得有些吃不下了,封好口,连同牛奶盒子一并装进塑料袋里,转身离开。
  走到半途,忽听一阵骚动,前方电梯口出来几个人。
  最前面那人一身病号服,坐着轮椅、腿上打着石膏,是个偏胖的光头男性,他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脖子上挂着相机,女的怀里抱个硕大的记事本,三人风风火火朝重症病房而去。
  这动静引来走廊里不少人围观好奇,陈逸循着他们身影望去,总觉着坐轮椅那个男人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快步跟上,见那三人被医生拦在病房入口,微喘着气喊了一声:“方青野?”
  轮椅上的男人回过头来,愣愣地看向逐渐走近的陈逸。
  看了看她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看她的脸,觉得有点眼熟,但他真没认出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心医生,略为疑惑:“你叫我?”
  陈逸点头,“阿婆在里面,你是来找她的么?”
  方青野更加疑惑了,这人怎么知道阿婆在这,自己还是十几分钟才意外晓得的呢!
  陈逸打消了他的疑虑:“那天晚上你来接彤彤,我们在卫生院见过。”
  “哦!”方青野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对的对的,就是你!好心医生,哎,你怎么。。。。。?”
  陈逸无暇解释太多,“事情有点长,待会儿慢慢说,先进去看阿婆。”
  方青野鸡啄米似的点头。
  重症监护病房设置了专门的入口,不允许太多人同时探视。陈逸跟医生沟通后,方青野和她换衣服戴口罩进去,跟着方青野来的两名小年轻被挡在门外。
  见两人讪讪地,方青野道:“要不,你俩先散了吧,我这也没啥可采访的价值了。”
  但初来乍到的电视台实习生,哪里会错过采集新闻素材的机会?
  洪灾中失散的祖孙辗转于医院相见,却差点天人永隔——这样的素材能写好长一篇煽情的报道了。
  更何况,他俩认出陈逸了,知道她是被困的那名基层医生,且不到半个钟头前,才从同僚那儿得来消息,说跑前线的那几个同事,都没采访到她。
  此时此刻,只觉得心中那股挖掘新闻的热情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误打误撞让他俩给碰上了,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盛情难却呐!
  女孩抱着记事本转向陈逸,声音甜丝丝的:“是陈逸医生吧?你好,我们是市电台「今晚八零零」栏目的实习生,方便的话,待会儿想采访一下您,不会问太多问题,就——”
  她的话被陈逸打断:“不太方便,谢谢。”
  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快,女孩怔了一瞬,飞快想好措辞,语气恭敬:“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就简单说一下,咱们拍两张照就成。”
  与此同时,年轻小伙手中的相机已经对准陈逸。
  聚焦的镜头里,她侧过脸来,目光直直望向镜头。
  那是一道沉静中带点疲惫的清澈目光。
  年轻小伙下意识摁下快门键。
  陈逸微微皱眉,说:“麻烦删了吧。你们该多拍拍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灾区救援的那些救援人员,多拍拍石塔村的实际灾情,而不是我,我这里真的没什么好值得报道的。”
  不再多费唇舌,她推着方青野的轮椅进了监护病房大门。
  ***
  老人身上接着各种监测仪器线,嘴里插着一根通气导管,手背上打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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