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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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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人身上接着各种监测仪器线,嘴里插着一根通气导管,手背上打着点滴。
  就像是平静睡着一样,她看起来很安详。
  方青野轻轻握住老人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眼眶红了一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监护仪里传来的“滴滴”声响,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玻璃探视窗外,陈逸静静站着,凝视着里面那幅祖孙相聚的画面,她突然想到了薛山。
  如果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把阿婆救出来,把她带离那场天灾,哪会有此刻的重逢。
  剥开公序良俗的枷锁,他是一个好父亲。
  也是一个好人。
  ***
  从重症监护病房出来,陈逸把跟阿婆有关的洪灾经过说了,方青野听着,脸上忧一阵喜一阵。
  听完,他一个大男人眼眶又泛红了:“那阿山呢?他和彤彤怎么样,有事情没啊?他们怎么没过来?”
  陈逸有些犹豫。
  方青野是彤彤的干爹,薛山的好友,种种迹象表明,薛山是很信任这位朋友的,那她可以毫无顾忌说出他去服药的事情么?
  这毕竟是他的隐私。
  思索片刻,陈逸说:“他去卫生院了。”
  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方青野随即明白过来,但又怕自己领悟的意思跟陈逸表达不一样,万一阿山是真受伤了呢?况且,阿山也不会告诉一个外人自己服美|沙酮的事吧?
  他试探着问:“阿山是不是受伤了?”
  看见陈逸摇头,方青野松了一口气。
  不是受伤还去卫生院,那就是服药去的,没受伤就好,他也放心了。
  出于同一种保护目的,两人心照不宣的跳过了这茬,陈逸问起方青野腿上的伤。
  方青野低头看一眼左腿打的石膏,重重叹了口气。
  那天他开着三轮车刚上吊桥,突然桥就塌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他被卡在三轮车座上一并坠下了河。
  他水性好,忍着剧痛漂了好久,终于逮住机会上岸,但是什么通讯工具都没了,拖着伤腿很难四处求救,简直欲哭无泪。
  还是由于河水太猛,涌进了旁边一个小村子,老乡们纷纷带着干粮离家避难,这才意外发现了他。
  获救后再借来手机打薛山电话,就怎么都打不通了。
  送入院后检查,胫骨骨折,倒是不用做手术,但打着石膏行动仍然十分不便,想获取什么消息都很困难。要不是先前意外从医生间的闲聊中得知一位石塔村老人新入院的消息,他根本不知道阿婆已经获救送了过来。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幸好,该在的最终还都还在。
  ***
  薛山赶到县城医院,已是晚间九点多。
  手机都命丧洪流中,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他只能靠一遍遍打听和求证,辗转才找到陈逸。
  重症监护室待不了家属,薛山探望过阿婆后,他们回到骨科楼层,方青野这里。
  骨科病人人满为患,走廊里的加床都没有闲置的,方青野就住在过道尽头的最后一张加床上,旁边是楼梯通道入口。
  对于薛山会连夜赶过来这件事,陈逸并没有太大意外,她意外的是,薛山真的给她带了一套衣服。
  此刻,陈逸站在楼梯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包装袋里的衣服后,足足愣了半分钟。
  这是一套灰色运动装。
  气氛尴尬,薛山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其实没多想,办好自己的事情后带彤彤回去换了衣服吃了饭,就直奔县医院来了。
  他也是临到医院门口时,路过一家运动品牌店,见到塑胶模特身上穿着的套装,才恍然想起,陈逸的确需要一套换洗衣物。
  不知道她穿多大码,进店后跟店员比划形容一通,店员建议他拿165身高的尺码,又问他确定要哪一款。
  目光在一排红黄蓝绿的服饰中停留片刻,薛山拿起一套近乎纯灰色的运动装。
  ***
  对开的两扇楼梯门轻掩着,隐约能听到门外方青野逗彤彤玩儿的大嗓门笑声。
  他们就在这笑声中继续尴尬地站着。
  陈逸有点懵,刚想说什么表达一下谢意,楼梯门被“吱”一声推开,探进来一枚黑茸茸小脑袋。
  小姑娘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看看爸爸,看看医生阿姨,懵懵懂懂的,又把脑袋缩回去,关上门。
  走廊的光线被关在门外。
  陈逸舒了口气,终于开口:“谢谢。”
  看着她身上松垮垮的病号服,腿上满是泥点的牛仔裤,和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薛山突然觉得——
  少买了一双鞋子。

  ☆、16

  她在道谢。
  薛山说:“不客气。”
  哪怕心中百转千回,但最终开口的,却只能是这三个字。
  视线不经意相碰,陈逸浅浅笑了一下,目光柔和。
  这个温和的笑容,似乎构成了这一方晦涩空间的主调。
  平淡,温煦。
  薛山低头看她的手,问:“手指头怎么样,没事吧?”
  陈逸摇头,“没大碍。”
  “多久能长得出来?”
  “完全长好,得一个月吧。”
  一个月?似乎时间有点长。
  薛山问:“那你的工作……”
  陈逸答:“之前打去院办说了情况,让我先休息几天再上班。”
  “嗯。”
  时间在分秒流逝,静下来后,陈逸想到另一件事:“对了,衣服多少钱,我回去拿给你。”
  瞬间回到一板一眼的样子,薛山又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疏离感。
  他说:“不用了,没多少,你先换一下看合不合适吧。”
  考虑几秒,陈逸点头,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她在隔间里换上衣服,清楚看到了扯掉吊牌上的标价,开门出去。
  方青野坐在轮椅上,彤彤坐在病床上,两人似乎在玩一个什么手指游戏,小姑娘看起来很开心,笑得很开心。
  但是她的笑没有声音,远看上去,像是一部默剧。
  薛山坐在床沿,目光紧跟着一脸笑意的小姑娘转动。
  陈逸走近了,他抬眼看过来,稍一打量,觉得衣服似乎有点不合身。
  “大了?”
  衣裤长短倒是合适,但陈逸体型偏瘦一点,穿起来稍显肥大。
  她淡淡笑了一下,“还好。”
  方青野抽空瞟了一眼陈逸,眼里闪光:“哎哟,陈医生穿这衣裳还挺好看的,不错啊阿山,挺会买的。”
  薛山没理他,从床底下抽出一条木凳,递到陈逸面前,“先坐一下。”
  陈逸坐下后,讲了那对老夫妻的事。
  听完,薛山有些惊讶,“挂在房梁上?”
  那一带就两三家住户,都被大水冲垮了,老夫妻俩人挂在哪里的房梁上避难?
  陈逸说,是阿婆的家。
  当时她经过那里,通过屋顶崭新的瓦片分辨出是阿婆家,并没有心思去探究里面是否有人。
  她也根本不会猜到,几乎被洪水淹没的房屋里,会有两名负隅顽抗的老人,紧紧抓住生存的一线生机,与灾难斗争,最终赢得胜利,等来了救援。
  心中那股一直萦绕着的愧意,似乎也终于不那么强烈存在了。
  一切很无奈,一切又都是幸运的。
  她就是这种感觉。
  疾病和死亡,迫使人产生一股沉重的敬畏,却也能使人感受到真实生命的可亲。
  看得出来,薛山也很欣慰,从听到消息起,他抿着的唇边一直泛着笑。
  又坐了一会儿,薛山跟陈逸商量起晚上的住宿问题。
  薛山的意思,方青野行动不便,他留在这里陪夜,一来照应他,二来在医院里也能方便关注阿婆那边的情况。但是彤彤不方便留下来,希望陈逸能带着她一起去住外面的宾馆。
  陈逸自然不会反对,但她觉得应该要问过小姑娘自己的意思。
  薛山喊来彤彤,小姑娘犹豫着看了看陈逸,依恋的目光又落在薛山身上。
  最终她点了点头。
  ***
  走廊上,悬在天花板上的电子时钟走到了22点整。
  小姑娘对方青野坐的轮椅很好奇,方青野索性把她抱在腿上,滚着轮子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彤彤乐得直笑。
  薛山在身后提醒方青野不要胡闹,注意自己的伤腿。
  能让小姑娘开心,方青野才不管那么多,再说了,就这点小病小痛的,哪能难到他?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了,晕在走廊柔和的灯光下,朦朦胧胧,像带着一抹童话色彩。
  陈逸看着属于彤彤世界的那副画面,轻声道:“彤彤她,是会说话的吧?”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对他的叩问。
  薛山愕然抬头,陈逸依旧把平静温和的目光留给渐行渐远的那两个人。
  她似乎在等他回答,似乎又不需要他回答。
  答案都在心中,答案都在眼中。
  每一秒都过的很漫长,漫长到薛山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刚把彤彤接回来那段日子,回想起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不堪入耳的闲话,还有他们在背后讨论彤彤时,会用到的那个词语。
  小哑巴。
  良久,陈逸依旧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走廊上已经没有小姑娘的影子,但那幅画面,她开心笑着,没有任何声音的画面,确是真真切切烙印进了陈逸的心中。
  她感觉到,身旁的男人点了点头。
  ***
  方青野歇下后,薛山送陈逸和彤彤出来。
  这里整体地势海拔偏高一些,昼夜温差稍大,加上最近是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虽是夏季夜风抚面,却没有难得的舒爽,只有一股清冽的寒意。
  薛山抱着彤彤走在前面,陈逸紧跟在他俩身后。
  经过一十字路口时,怀里的小人忽然扭动身子,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停下。
  薛山回头,陈逸已经落后他至少五步开外。他们停在路边等她。
  小姑娘做了个蹬腿的动作,指了指地上。
  薛山问:“要下来自己走?”
  她点头。
  放下彤彤后,陈逸也到了,冲他俩歉然一笑:“走吧。”
  刚迈出一步,陈逸感觉,有只软软小手拉住了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
  再然后,她看见小姑娘另外一只手,牵住了薛山的。
  陈逸微微不自在,试着问:“要牵着手一起走么?”
  彤彤点头,看一眼薛山,又看一眼陈逸,裂开嘴笑了。
  仍旧是一个让人心疼的、无声的笑。
  ***
  半小时前,面对陈逸的疑问,薛山点了头。
  陈逸追问:“是儿童抑郁症吗?”
  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她和余笙笙想法一样,甚至考虑过自闭,但通过第二次在石塔村碰面,以及之后的相处来看,她渐渐否定了这些看法。
  家庭因素是导致儿童青少年抑郁的重要因素之一,结合薛山的个人情况来看,这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
  但儿童抑郁的一些行为表现特点,彤彤又很少出现。比如情绪波动很大,比如自残。
  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她会为受伤的父亲寻医,哪怕说不出话,她也能尽量通过肢体语言来冷静地表达想法。
  种种迹象表明,她似乎并不是儿童抑郁。
  所以话刚说出口,陈逸就又否定了,“也不像。”
  薛山一直没有回应。
  就在陈逸觉得,他可能并不想跟自己谈论这些事情时,薛山开口了。
  他两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掌心紧攥,低声说:“是创伤性失语。”
  “创伤性失语?”陈逸似乎听过,但了解不多。
  “嗯。”薛山点头,“大概三岁左右的时候,受过一次伤,那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受伤?怎么受的伤?”
  “一场。。。。。。意外。”他答得含糊。
  “那。。。。。。看过心理医生了吗?”
  “嗯,每个月都会去市儿童心理咨询中心。”
  每个月都去,但小姑娘似乎还是不愿意开口。
  ***
  医院附近宾馆不少,陈逸的钱包连同手机一并丢了,开房间用的是薛山的身|份证,钱也是他付的。
  在一楼大堂分别,陈逸领着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上到二楼。
  进了门,陈逸环顾房间一圈。这是个标间,不大,没什么家具,两张单人床抵着一面墙放置,中间隔了一个床头木柜,整体但还算干净整洁。
  时间不早,她带着彤彤进入卫生间洗漱。
  小姑娘很乖,站在齐自己胸口高度的洗漱台边,一下一下,认真刷着牙。
  陈逸看了会儿她,问:“要不要我帮你拧洗脸帕?”
  镜子里满嘴沾了牙膏泡沫的小姑娘慢慢转过脸来,冲陈逸摇了摇头。
  陈逸笑,“好,那有事记得叫我。” 
  彤彤刷好牙,捧水抹擦掉嘴边的牙膏泡沫,再次看向光亮的镜面。
  镜子里那个自己,微微启唇,似乎尝试着发出声音,但竭尽全力也只有几声“嗬嗬”的气音。
  屋里没有空调,陈逸来到窗户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紧闭的窗户。
  夜色蕴浓,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晦暗的灰。
  窗户正下方搭了座遮阳棚,屋面离窗户很近,遮阳棚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根排水管,一直通到六楼顶层。
  陈逸觉得不太安全,想了下,把窗户关严。
  彤彤洗漱完出来,换陈逸进去。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小姑娘已经躺在靠窗那张床上睡着了。
  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屋里光线柔和,她脱下的衣物整齐码在枕边。
  陈逸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走过去,看了眼小姑娘熟睡的侧颜,替她掖好被角。
  有薛山在身边时,她表现出一定的依赖性,但当薛山不在身边时,她又那么独立温顺,有着超然于同龄人之外的一份成熟。
  陈逸禁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意外,把这个小姑娘变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样吧。

  ☆、17

  阳光透过两页窗帘之间的缝隙洒进屋,陈逸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旁边小姑娘睡的床上堆拢着一床薄被,没有人。
  陈逸起身,披上外套往亮着光的卫生间走,嘴里小声喊:“彤彤?”
  里头探出来一枚小脑袋,头发一半被橡皮圈束起,一半松松垮垮掉着。
  陈逸走过去,看看她,抿嘴一笑:“在扎辫子呢?”。
  彤彤点头,又折回到镜子前,抬手想扯下橡皮圈重新绑头发,但很明显,她技术还不够成熟。
  陈逸跟着进去,在她身后站定。卫生间很小,光亮的镜面里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我来帮你好不好?”镜子里,陈逸朝小姑娘淡淡笑着。
  一双小手妥协放下,彤彤点了点头。
  陈逸熟练取下发圈,拿起宾馆提供的一次性梳子,一遍一遍轻柔地梳理她细软的发丝。
  做这些动作时,手指还是很疼,但她已经习惯了。
  “平时是爸爸给你扎的吗?”
  小姑娘点头。
  陈逸颇为赞许:“那他技术还挺不错。”
  小姑娘笑起来。
  马尾扎好,陈逸看向镜子里的小人,问:“头发紧不紧?”
  小姑娘摇头,冲陈逸笑了一下,转过身来,指指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怕打扰到小丫头休息,前一夜她洗了头发没用吹风,用毛巾擦了会儿,没等全干就上床睡了,早晨起来后,像炸毛了一样。
  摸摸她的小脑袋,陈逸打趣自己:“像不像金毛狮王?”
  金毛狮王?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愣愣望着陈逸。
  陈逸笑了一下,没有解释,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直接用手指梳理了头发,束在脑后,扎起一个马尾。
  镜子里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脸上未施粉黛,虽带着刚睡醒后的些微浮肿,但整体看起来看起来还算清爽干练。
  扎好头发,陈逸挤牙膏刷牙,问小姑娘:“你洗漱好了么?”
  小姑娘点头。
  喝下一口水,在嘴里咕隆咕隆两声,吐掉,陈逸说:“那先出去玩一会等我,等下我们一起去医院。”
  小姑娘乖乖出去了。
  陈逸刚洗漱完毕,听见有人敲门。“笃笃笃”响了三声,停顿一下,又敲响。
  门不是很隔音,陈逸走过去,“哪位?”
  门外传来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陈医生,是我,薛山。”
  拉开门,陈逸有些疑惑,“怎么过来了?”
  薛山道:“买了点早餐,先吃了再过去吧。”
  侧身让薛山进来,陈逸关好门,看向他手里拎着的食品袋,里面有包子、豆浆、油条、牛奶。
  陈逸咂舌:“怎么买这么多?”
  薛山把食品袋放在电视前面的茶几上,说:“没多少,看见的都买了一些。”
  不清楚陈逸口味,所以只能这样。
  彤彤见到薛山两眼早就放光,笑嘻嘻小跑到他面前,拉住他一只手,目光投向茶几上的食物。
  薛山蹲下来,轻声问她:“饿了?”
  小姑娘点了下头。
  “洗手了么?”
  继续点头。
  薛山拿了一个青菜包放到小姑娘手中,让她坐在凳子上慢慢吃,又给她插好牛奶吸管。
  陈逸一直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出神,忽听对方喊她,才回过神来。
  三人围坐在小茶几边上享用早餐。
  “昨晚都还好吗?”喝下一口豆浆,陈逸问。
  “嗯,都还好,阿婆那边老样子。”薛山答。
  静了片刻,陈逸说:“我待会儿看过阿婆可能就先回去了,你这边还有什么事么?”
  薛山咬了一口包子,声音有些含糊,“没事,这两天耽搁你了。”
  陈逸看看他,坦然一笑,“我们不用这么客气。”
  薛山反应慢半拍地点了下头,余光看见陈逸放下了豆浆杯。
  “吃好了?”
  “嗯,饱了。”
  见她才吃掉半根油条加一杯豆浆,薛山问:“你平时也吃这么少?”
  陈逸觉得有点好笑,他并不像是会追问这些细节的人。
  但她还是如实答:“嗯,差不多吧。”
  嘴上没说,但薛山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声音:难怪这么瘦。
  ***
  工作日里的医院,人满为患。
  经过门诊大厅时,陈逸看到挂号窗口排起的长龙,想起曾经在省级三甲医院实习时的场景,不经意叹了口气。
  薛山察觉到她的微妙表情,问:“怎么了?”
  陈逸摇摇头,“没什么。”
  他们先乘坐电梯去骨科给方青野送早饭,跟着推推攘攘人群进去后,电梯超重了,“滴滴”响着。
  三人退出来,等下一辆。
  泛着银光的轿门上,倒映出三人的模糊身影。
  小姑娘站在中间,左边牵着穿黑色单衣、咖色长裤的爸爸,右边站着一身灰色休闲装的漂亮阿姨,她看着镜面中的人影,半晌,拉住了陈逸的手。
  陈逸低头看她一眼,淡淡笑了一下。
  在他们身后,一个拎着保温盒疾步赶来的中老年女人,看到这幅场景后,放慢了步子,表情怪异地打量着三人。
  电梯来了,女人跟着进去。
  转身间,陈逸才注意到了这位陌生人看向自己的奇怪眼神。
  薛山被人群推壤到角落里,彤彤夹在他和陈逸之间,前面站着那人的书包正好对着小姑娘的脸,一个不留神,厚重的书包挤压过来,纵然薛山伸出手挡住了些,她还是被挤得有点难受。
  “叮”一声,电梯停在10楼。
  陈逸看着站在电梯门口那个女人的背影,想起刚才上电梯时,她看自己的目光。
  察觉陈逸在发愣,薛山出声提醒:“到了。”
  陈逸淡淡“嗯”了一声,发现那个陌生女人也是在10楼下。
  电梯门出去是一条左右分道的走廊,等陈逸穿过人群出轿厢,女人已经不知走向了那一边。
  ***
  病房里,周叔正在给老母亲擦脸,周婶风风火火走进来。
  嘴里嚷着:“哦哟哦哟,不得了不得了。”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在休息,周叔连忙出声制止:“小声点你,一来就大喊大叫!”
  周婶把保温桶放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表情里全是不可思议,“老周,你猜我见着谁了?”
  周叔在搪瓷盆里拧着毛巾,随口问:“谁啊?”
  “那个人。”口吻不屑得很。
  “哪个?”
  “就那个啊!”
  周叔不耐烦,“要说就说清楚,这个那个,哪个晓得你说得是哪个!”
  周婶乐起来,“嘿,你跟我讲顺口溜呢!”
  周叔剜她一眼,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瞎扯经。
  “薛建国家那个大儿子!”周婶压低了些声音:“就吸毒那个。。。。。。”
  周叔回过头来,“你说阿山?”
  “阿山阿山,你一天少跟这种人来往,就是他。”
  周叔:“你看到他了?在医院?”
  “对啊,刚打完稀饭回来,在电梯里碰上的。”
  说着,周婶神神秘秘凑到周叔耳边,“我看见他旁边有个女的。”
  “有个女的怎么——”
  “牵着手呢!”周婶说:“那小丫头一手牵着他爸,一手牵着那个女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呢!”
  周叔觉得莫名其妙,“女的就女的呗,人家给孩子找个妈碍着你啥子事了。你一天到晚乱烦神这些做啥子?”
  “我不是乱烦神,我是替那个姑娘可惜,看起来正正经经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想的,找这么一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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