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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国舅是女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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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鲜馆。
上次去小鲜馆,遇着了窦景宁,窦景宁转头看见她和杨洋,却立即向同行友人请辞,不惜丢下满座言笑诸人,独自起身离席走了。
八月夜风生凉。
邓弥眼睛里渐渐涌起一层潮意,她轻声问邓康:“子英,你有过遗憾的事吗?”
邓康错愕地眨了眨眼,然后很认真在想:“遗憾啊……很多啊,比如把所有钱砸在了王茂选的马上结果输个底朝天,比如我娘才做的新衣被我自己用剑割坏了,比如上次因为听说黄琰琰也在我就没去跟傅乐他们看西域来的舞姬……还比如,没能吃到小鲜馆的那两道新菜。”
邓弥听到他说的这些无关痛痒的遗憾,只觉得心里更加难过了。
她最遗憾的,是当日都有勇气追到小鲜馆外,却犹豫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软话,以至于窦景宁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我不招惹你,也愿你勿来招惹我。”
平平静静的语气,情冷意凉的一句话。
窦景宁说完,旋身而走,不带丝毫留恋。
邓弥重新想起那道离开的背影,瞬间窒痛在心,她低垂着脸,喃喃自语:“我骂错陛下了……世上负心薄幸的,未必全是男儿……”
邓康没有听清,迷惑推推她:“你说什么?什么男儿?”
邓弥擦擦眼睛,牵强弯起嘴角笑笑:“没有,我没说什么。”
“那我们明天去……”
“我不去小鲜馆。明天不去,以后都不去,我不会再到那里去了。”
第五十一章 生辰
这一年八月中,宫内忽然传出消息说,陛下赐婚,益阳公主被许给了寇家。
益阳公主即将成为寇家新娘,作寇勋的嫂嫂。
寇勋介怀益阳公主倒追过窦景宁,曾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所以知道这事以后,不是很高兴,怎奈对方是陛下的亲妹妹、金枝玉叶的公主,家里爹娘和兄长都没有说什么,他就也只好将气闷在肚子里。
但每每遇着了相熟的人,他们总要嘻嘻哈哈问起这桩喜事,寇勋很反感,敷衍搪塞演变到最后,通通变成了一句话:“喝喜酒是吧?好说,记得送好礼啊!”
这个醒提得好,往常只知花天酒地斗鸡走狗的世家子们,一时之间都忙不迭跑去各处搜罗礼品了。
帝师黄琼老大人不久前被免去了太尉之位,他心态放得端正,并无怨怼,日日清闲在家晒太阳,瞅见自家孙儿有事没事出去瞎转,倒是还交给黄荀一项任务,让他去选一份送给新人的好礼。
九月十五。
黄家兄妹俩正在街上“寻宝”,好巧遇上了出门来逛的窦景宁和傅乐。
傅乐看他们愁苦着脸,抱怨半个月来一无所获,于是出主意说:“何不去溢彩阁看看?”
黄荀说:“月初才看过的。都说溢彩阁的玉件名贵,我却没瞧出来。”
傅乐笑:“黄贤弟有所不知,溢彩阁的老板颇执拗,因溢彩阁是六月十五开的张,所以上新之日放在每月十五。倘若今天再去,我保准你能看见好货。”
黄荀一听,双眼发亮,顺道拽起二人同去。
傅乐之言,果然不虚。
溢彩阁的伙计大早就忙着上新件,黄荀兄妹等人过去时,还有源源不断的新奇物什擦亮了摆上来,连那忙着和窦景宁说话的黄琰琰,扭头看到溢彩阁里的新气象,也被勾走了魂,欣喜跑去瞧瞧这个,再兴奋摸摸那个。
邀来参详的窦景宁始终没发声。
黄琰琰新鲜劲过了几分,才回头去看他。
窦景宁立在柜前,出神望着什么,与他们三个隔了颇远的一段距离。
黄琰琰靠上前去,窦景宁似乎都没有察觉,黄琰琰便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望着出神的一件东西,是一块翠玉环的腰饰。
玉绝对是好玉,通体莹翠,光洁无瑕,但好像……
黄琰琰仔细打量一阵,伸手去将翠玉环从架上摘了下来,噘嘴道:“这个是不错,但也太小了吧?喏,就我掌心大小,送出去不气派。再说了,送人新婚贺礼,不都讲究成双成对的吗?这只有一个,再漂亮也图不到好意头。”
窦景宁回过神来,朝她笑笑,没有说话。
溢彩阁老板于百忙中转面一瞧,立刻卑躬屈膝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向黄琰琰道:“姑娘好眼力!一挑就挑中了这架上最好的玉佩,不,该说是目下全溢彩阁最好的玉佩!”
黄琰琰狐疑:“最好?”
老板要笑成一朵花了:“是啊是啊,姑娘您瞧瞧这玉的成色,再瞧瞧这精细的雕工,就连这编绳的纹样,都是格外花心思很不落俗套的。”
这么一说,认真反复地细看,还真的是,从玉质到雕琢,无一不是上乘。
翠玉环在手里拿久了,越看越喜欢,黄琰琰有点儿舍不得放下:“那这个,多少钱?”
老板道:“看姑娘和窦公子是朋友,今日窦公子在这里,在下也不能报出虚价来。您瞧好,最翠亮的玉,不多要您的,给一百黄金就好。”
“一百……黄金?!”
黄琰琰吓得声音都抖了三抖。
黄琰琰惊得目瞪口呆,很快就变了脸,怒气冲冲叱道:“你骗鬼呢!值上百黄金的东西你敢敞在这儿卖?你是不是欺负我分辨不出好坏!”
老板见她如此反应,连声大叫冤枉:“哪里敢骗姑娘?这要不是窦公子站这里,在下也不会给出这样的实价。不信您叫窦公子瞧瞧,这样的翠玉,值不值得一百两黄金?”
黄琰琰果真就扭头问窦景宁。
窦景宁只笑不语。
听见黄琰琰在大呼小叫,黄荀和傅乐走过来了。
黄荀问:“琰琰你在干什么?”
黄琰琰情绪十分低落,一面拿手里的翠玉环给他看,一面指着老板说:“他说这件小东西值得一百两黄金……”
黄荀一愕,呵呵干笑:“是,是挺贵的。”
傅乐见黄琰琰牢牢抓住翠玉环,遂眼风瞟瞟窦景宁。
窦景宁却没看傅乐,他的目光定在那价值百两黄金的物件上,慢慢说出了两个字:“买了。”
没等其他三个人反应过来,又补上了一句——
“送给琰琰。”
然后,窦景宁柜上放下了一锭金:“剩余的,去窦府取。”
傅乐瞟他的意思是,知道黄荀肯定不给买,为免黄琰琰闹,让窦景宁劝她把东西放回去,岂知他倒直接买下来送给黄琰琰了。
“可有看上何物吗?”窦景宁问。
黄荀呆愣答道:“有两件尚算不错,但还是想让祖父来决定。”
“如此,那便走吧。”窦景宁转身朝外走之前,嘱咐老板,“黄公子看上的那两件,你要留好了。”
老板满口应承,殷勤相送,将三人送至门口。
黄琰琰握着翠玉环,出了溢彩阁的大门还是懵的:“宁哥哥,你不开玩笑,这个当真送给我?”
黄荀怪难为情的:“也太贵了些,怎么好意思收啊……”
唯有傅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旁边羡慕感慨道:“窦公子今生真是投了个好胎,未生于皇家,却胜似皇家中人,这钱财像是大水漂来一般,怎么花都不见少。下辈子,贤弟我愿……”
话没说完,生生止住了。
黄琰琰抬起脸,见傅乐眉头皱起,紧紧盯着街前边看,她扭转面颊,脱口“呀”了一声:“那不是邓弥哥哥吗?”
出了溢彩阁,往前走几步就是十字路口。
的确是邓弥。
还有“杨馥”和邓康。
眼瞧着那三人背影渐远,黄琰琰想着就连忙挥起手要打招呼:“嘿,邓——”
黄荀飞快撞了她一下。
“嗯?”黄琰琰一头雾水,撞得有些疼,她生气叫道,“哥你干什么!”
黄荀古古怪怪地咳,目光直往窦景宁身上跑。
黄琰琰糊里糊涂眨巴着眼。
邓弥与杨洋并肩走着,闲聊之间偶尔会意笑笑。
那是颇登对的两个人。
跟在后面的邓康显得有几分多余。
窦景宁寂然而立,然后转过身去,与之背向离开金市:“我们走。”
黄琰琰不是很理解:“宁哥哥怎么了?他以前,不是最喜欢和邓弥哥哥在一块儿的吗?”
傅乐叹息道:“唉……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说完旋步跟着走了。
黄荀气不过,戳着黄琰琰的脑门数落她:“就你多事!”
黄琰琰委屈争辩:“这哪里是多事?大家你认识我我认识你的,走路上碰见了,打打招呼怎么了?”
“嘿,我说你!按照你的性子,不应该讨厌邓弥才对吗?”
“谁说我讨厌他了?”
“你是傻吧?那可是窦景宁喜欢的人!”
“啊?原来是这样啊。”
“……”黄荀扬起眉,表情有些纠结,他颇居高临下地盯着黄琰琰看,“啧啧,真难得啊。”
黄琰琰蓦地脸凶起来:“喂,邓弥哥哥和你们不一样,我就是不讨厌他怎么了!”
黄荀不以为然,嘁声道:“我倒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待人,比你们温柔多了!”
“不觉得。”
“他读书多,比你们博学文雅!”
“京中又不光他会读书,人家傅乐家学深厚,还从两岁就开始识字呢。”
黄琰琰被激了两番,开始红起脖子了,挥动手臂叫道:“他、他长得秀美俊俏……”
“行了!”黄荀赶紧打断她,“你这天生的小花痴,看见男人漂亮点就犯迷糊。你哥哥我懒,不想跟你舌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荀迈开步子也走了。
黄琰琰忽而脑海中灵光一现,急忙上前拽住黄荀:“哎,我记起来了!九月十六啊!”
黄荀不耐烦:“今天十五。”
黄琰琰摇头,满脸恳切地望着他:“我说明天!明天九月十六,是邓弥哥哥的生日!”
黄荀愣了一愣。
别说……仔细想想,还真的是。
黄琰琰盯着手里昂贵的玉佩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根本就是宁哥哥想送给邓弥哥哥的生辰贺礼!”
黄家兄妹站在街面上,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无话。
“怎么办?”黄琰琰问。
黄荀想了想,说:“还给景宁哥吧?要不直接拿给邓弥?”
听到这样说,黄琰琰立刻变了脸,她将手一收,强硬道:“不,景宁哥送给我了,这就是我的!”
黄荀还没来得及张口,面前的人就没了。
黄琰琰怕黄荀劝说不成该用抢的,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黄荀傻了眼——这死丫头!
再回过神来,又不由得摇头叹气,不是为舍不得放的家妹,而是为扭头就走的好友。
黄荀深感遗憾。
断袖,也不是多令人深恶痛绝的一桩事,古往今来,甚至上到君王,都是不绝于耳闻的,这并没有多见不得人。
可惜的是窦景宁。
那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横看竖看都是京城里最拔尖的,二十多年里就见他喜欢过这么一个渭阳侯,旁人也足见其婉恋之情深深,可惜……
黄荀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委婉地将黄琰琰发现的小秘密告知给邓弥,但想想邓弥和杨馥走得甚近,觉得还是不要去多事了,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五十二章 又春
九月十六这天,已经改作“渭阳侯府”的原昆阳君府,收的生辰贺礼多到要撑破屋子,但邓弥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邓康偷偷翻过了送礼名录,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却一字都未敢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入冬了。
天子诏令,使杨秉代刘矩为太尉。
杨秉新官上任,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弹劾贪赃,先前很多买官而上的人都在此时栽了跟头——邓弥虽不在朝,而此事声势浩大,不能不入耳闻知。
太巧合了,被弹劾的偏偏是那群草包和社稷蠹虫。
久未面见天子了,然而邓弥无法不想起那位高坐明堂的天子。
延熹四年,卖官鬻爵。
延熹五年,改换太尉,默允其奏表弹劾,捉贪拿赃。
看来,这位天子并不昏庸,不过行事风格诡谲,心思太深罢了。
杨洋垂首添了炭,抬眼时看见邓弥在出神,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杨洋笑了,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邓弥匆匆醒过神来,短暂愣怔了一下,继而低头,启唇笑得更明显了:“哦,我只是……只是想到杨太尉做事忠正果断,为国为君为民取利,能有这样好的官员,是我大汉朝的福气。”
杨洋心里泛起甜:“虽然你不是在夸我,但我照样觉得很高兴。”
邓弥说:“因为你是杨家的人。弘农杨氏,以忠正清白传家,生在这样大家族里的人,是幸运的。”
延熹六年,开春很早。
自上元日,邓弥在灯市意外遇到窦景宁,邓康从中调和不成,反叫场面更冷,最后导致不欢而散后,邓弥有大半个月没有再出家门了。
杨府后院里有一株红梅开得很好,杨洋听廊下走过的婢子们私下议论说,前两年这梅树开花伶仃,瞧不出哪里好,今年倒大不一样了,满树满枝的花开得极喜人,多亏得公子大费周章将之从远地移栽过来。
杨洋不懂梅花,他也不像杨馥,有痴爱着的某一种花。
婢子走远后,杨洋走近那株梅树。
清香扑鼻,那一枝枝,一簇簇,满目可见的纤柔花瓣和细巧金蕊,像一大片缭绕的绮丽云霞盛开在眼前,确实风姿卓然,十分招人怜爱。
杨洋带着几枝红梅探访渭阳侯府的时候,听说邓弥是在练字,可是他看见案头上的墨都没有研开。
“送给你。”杨洋笑着将一束早春的红梅递给邓弥,“自己家中开的,听下人说和别处的不一样,我瞧着好看,所以折了几枝来。”
邓弥微微错愕,继而道谢接了,转身去放花。
杨洋在旁边找地方坐下,一面看她将花放进空瓶中,一面笑着说道:“你很久没有去过我家了,我爹娘常常会问起你。”
算起来,从去岁腊月就开始忙,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去过杨府了。
邓弥没有很在意,随口应了一声:“哦,家里有很多事要打理。”
渭阳侯府中的仆人奉了香茶来待客。
邓弥将花插好了,回身走来,闻见茶香,含笑叙话道:“巧了,这茶是融雪水冲泡的,今日饮此茶,对面赏看那梅花,真是相得益彰。”
杨洋看着她低眉坐下,欲言又止,没有立刻接话。
饮茶间,邓弥带眼瞧见他袖口染了一片墨,不禁莞尔打趣:“以前有段时间,我很爱看风物志,书堆得满屋子都是,甚至专心到会忘记吃饭,阿娘就笑话我说,我能和书过一辈子,实则不然,我那只是一时兴起,远不如你,爱书成痴,能同笔墨纸砚天长地久。”
杨洋意识到袖口有墨迹,因为这样的失仪,脸上立刻红了一层。
“没有关系的,下次出门前注意便是了。”邓弥温言宽慰了羞窘的杨洋,转而又笑道,“啊,要说起来,你们杨家人仿佛是天生的爱读书,从前也总是听人说起,杨馥爱书惜书,年纪轻轻就博览天下群书,几乎没有他不晓得的事。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想的呢?难道真的生来就觉得诗书典籍最好?”
杨洋想了想,压着衣袖,将手放在膝头,轻轻摇首说:“不是,我——”
张张口,忽又顿住了。
邓弥迷惑望着他。
“我……我知道馥弟的学问很好,我想多努力一些,尽可能地像他。”杨洋牵起嘴角,半腼腆又半羞涩地笑,很快低下了脸。
那轻柔的笑意,却令邓弥忽地心酸。
尽可能多地,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不约而同,她和杨洋都走在这条路上,退无可退。
可是看着那样毫无怨尤、诚心接受的笑容,邓弥又觉得有所安慰,以前的杨洋鲜少会笑,但如今改换了身份,他渐渐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性格柔顺、爱笑了很多——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
卸下以前冰冷的外壳,有机会接受命运全新的安排,这样多好啊。
邓弥犹自出神,杨洋在对她说:“何况书中乾坤大,我的确学到了很多。”
邓弥转回神来,陪笑,不说什么。
春天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出着日头,阴云片刻,继而就飘起了小雨。
屋外隐约传来仆妇相呼收衣收物的催促声。
邓弥转头望着外面。
杨洋看着她白净秀美的侧颜,心底里一点点柔软起来。
温热的掌心覆住了几案上的那只手。
邓弥陡然一惊。
“我真的很感谢奚夫人教我识字念书,”杨洋轻声开口道,“没有她,我现在会很吃力,而且也不会有信心能变得更好。”
邓弥想抽手,却不想对方握得更紧。
“你方才说错了,我不是想和书过一辈子,我只是想和你,过一辈子。”
邓弥脸上倏忽惊白,她诧异抬头,正对上一双温柔漆黑的眸。
完全的……不知所措。
邓弥脑子里很乱:“可是,可是我……”
“我知道,你现在是渭阳侯,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阿弥。”
“不,你不明白,我不可能……”
“可以的,我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杨洋将她手抓得更牢了,目光里透出坚定的光采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爹娘凡事都顺由我去做,他们听到过京中的流言,甚至主动问起过,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忽然变得亲密,如果你还要继续做这个渭阳侯,我不会阻拦你,但是我希望,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
邓弥心里真正喜欢谁,他不是分辨不出。
此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杨洋决口不提窦景宁,因为他不敢提,他怕一说到那个名字,他从开始就会输。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里,邓弥恍恍惚惚像过了几世那么长,她什么都没有想,但是心里有声音在提醒她,不能接受,要立刻拒绝。
神思混沌的邓弥忽地整个人一震,仓皇挣脱了手:“不!”
杨洋瞬时僵住了,眼里的神采也很快黯淡了。
邓弥看着他,然后抿紧唇角别过脸去,细声地说:“对不起……”
“我不够好?”
“不是!不是的!”
“那是为什……”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邓弥抢白打断了他的话,她心中慌乱,两手紧紧交叠着压在膝上,她努力压制着自身的情绪,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再发抖,“我、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以前是怎样过的,以后也会是怎样,我……不希望有任何预期之外的事发生。”
“预期之外?”杨洋自嘲地笑了笑,问,“那么,我也是属于预期之外出现的人吗?”
邓弥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之间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取代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趁着她还没有下决心义无反顾跟那个人走之前,这样急于求成的心机不大光明磊落,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杨洋很想问,她是不是早已认定了一个窦景宁,但是直至最后,他都问不出口。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杨洋神色似经霜变,容色愈见灰丧。
“抱歉,我……有我要做的事。”
邓弥说完,不敢再正视他,她扭头将目光投向屋外。
春寒料峭。
雨落下来,尽是冷凉刺骨的。
街市上已没有人走动了。
丰宣急忙追出了酒馆,在雨幕中将醉醺醺的人拉住,好言劝说道:“哎,你等会儿!我已经让人去驾车了,片刻工夫就来,先随我到檐下躲躲吧?”
一身湿漉的窦景宁挥开他的手:“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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