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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国舅是女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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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渭阳侯府灯火通明,各处的人还在跑动忙碌。
邓康一听说出事就过来了,府上诸事料理个不停,劳神伤力得不行,眼皮子开始打架,稍微能停歇一阵的时候,他靠着廊柱困倦地揉揉眼睛,再一抬眼就看见窦景宁迎面快步而来。
邓康突然觉得振奋:“景宁哥?!”
窦景宁点头应了声,紧接着就是问他:“邓弥呢?”
“一日变故颇多,他心伤倦累,已经睡下了。”
“我想看看她。”
邓康虽然满心期待,但此时亦不由得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叔父他很忌讳有人在他歇息的时候去打搅他,何况那门都是从内里锁住的,你进不去。”
窦景宁听了他的话,没答,径直往内院去了。
邓康张嘴,他抬了抬手,似是想要阻拦,然而飞快转念间,又慢慢将手放下了。
她的屋子里留了一盏昏黄孤灯。
窗轻轻落下时,还是有几许夜风侵扰了烛焰,映在壁上的人影细微摇晃了片刻。
窦景宁想,夜深越窗而入户,这一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光明磊落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又是真的忍不住,很想亲眼看看她现在好不好。
榻上的人沉沉睡着。
窦景宁挑开幔帐,细细端详着那张印刻在心上永不能遗忘的熟悉面容,他看见了她红肿的眼,也看见了她脸上斑斑残留的泪痕……那一刻,窦景宁心里生起了莫名的疼。
“丰宣或许说得对,我争不过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窦景宁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怆痛,默然想道,“但是这辈子,我喜欢过你就再不会喜欢别人了……阿弥,只要你在,什么都好。”
他去拧了湿布帕来,坐在榻沿倾下身,轻柔小心地为沉睡中的人擦拭脸上的泪痕。
门外远远地,似乎有人走动,听着声音,那脚步在院门口就停下了,然后不多久便离得远了——大概是来给院子里石制烛龛添灯油的仆妇。
窦景宁听着动静,不自觉转头望向门口,脚步声消失之后,他的目光长久落在了门闩上。
真是个谨慎的小鬼呵,纵使是在自己家中,也丝毫不敢懈怠,养成了连睡觉都会将门牢牢锁住的习惯。
他收回的目光,重又落回到邓弥沉睡中秀净柔美的脸上,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丝丝苦意:“我猜你一定活得很累。”
湿布巾碰到她红肿的眼下,她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侧过脸,躲避着那一点凉意。
窦景宁心悬起,猛地不敢再有所动。
寂静的夜,除了呼吸和心跳,其它任何声响都不再有了。
邓弥长睫轻颤,竟然慢慢张开了眼。
窦景宁一瞬间脑中空白,他不知道正当此时该怎样来解释一切,就在他无比惊愕不知所措的时候,邓弥迷蒙地眨了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仿佛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她翕动嘴唇,抬腕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很快地,那双困倦的眸子又合上了,榻上之人呼吸沉柔,依旧是在梦中。
心,一下又一下,用力地在胸腔内跳动。
“景……”
他听清了她的呓语,即使只清晰吐露出了一个字,也足以令他欣喜若狂!
窦景宁笃定不疑:她一定是在叫他的名字!
而更重要的是,无论是清醒了一两分还是完全沉梦未醒,邓弥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他不是旁人,但她却肯主动握住他的手……
一个无意识的举止中,正合时宜地让对方探知了她心底的依恋和倚赖。
窦景宁的心好似被什么击中,变得愈来愈温情柔软,他的眼神也跟着一分分软了下来。
寝衣的袖口露出一截缠绕的白纱,隐约沾染了血迹。
他眼中酸涩,因为怕惊醒她而不敢反握住她的手,但是他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虔诚低语道:“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我愿向上天立誓,今生今世,永不离开你。”
翌日,邓弥醒了之后,邓康关切不已,亲自来给她送热汤。
邓弥气色不是那么差,却似有凝思,眉间未曾舒展。
昨晚窦景宁走时,一个字都不肯多说,邓康原本就忐忑他们见面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吊着心过了一夜,见到邓弥是如此神貌,不由得就更加焦忧了,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这好似恍恍惚惚的,没什么事吧?”
邓弥看看他,摇头。
“真的没事?”
邓弥目光顿住,她迟疑了片刻,说:“昨天夜里迷迷糊糊睡着,做了一个记不大清的梦,梦见有人进了我的屋子。”
邓弥记得在那个梦里看见过窦景宁,可她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们之间早已恩义断绝。
每每回忆起窦景宁,心里总是格外失落和沉闷,所以邓弥只对邓康说了一半真话,而故意抹去了出现在幻梦中的最重要的人。
邓康愕然,他这才晓得昨天夜里是怎么个情形,原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窦景宁真的就是“看看”而已,他们俩根本就没说上过话?
“那个……”邓康心虚咽了口唾沫,“人?什么人啊?”
邓弥神色微变,眉蹙得更深了。
邓康心急,决定再不能任由隔阂渐深,他于是抱着豁出去的心,大胆陈情道:“如果你昨夜‘梦里’看见的人是景宁哥,那就一定不是梦,因为他昨天真的放心不下,来瞧过你了。”
邓弥惊诧望着他,半晌无话。
邓康认真地点头:“真的是他。”
邓弥的心里又开始山呼海啸般动荡起来了。
怎么……怎么是他?他不是,不是说了……
邓康看邓弥脸色逐渐变得不好了,就立刻再说道:“其实我看得出,景宁哥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你,他那时候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完全是因为——”
“别说了!”邓弥脱口喝止了邓康,“我不想听。”
邓康欲再言。
邓弥横他一眼,白着脸道:“事有轻重缓急,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抓到童云,为杨洋报仇!”
“叔父!”
“童云凶残狡诈,手上染血无数,我希望这一次,他没命可逃!”
不顾劝阻,邓弥执意去了河南尹府,严令宗亲邓万世与司隶校尉各部不惜一切代价缉捕凶犯童云。
遭官府追缉之凶徒竟胆敢现身京城洛阳,阻杀当朝国舅,刘志听闻之后极为震怒,亦调动了京城的防卫四处搜捕潜逃之恶凶,但接连两日下来,终是难觅其踪迹。
杨府哀哭之声夜夜不绝。
邓弥心焦意乱,难以甘心。
“他很快就要下葬了,我要你们抓到童云!不是要你们一遍又一遍来告诉我,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你还有脸来回禀?给我滚!继续找!”
河南尹邓万世面色如土,慌慌张张从渭阳侯府出去。
天色一点点暗下了。
邓康走近前的时候,发现邓弥在哭,他很小声唤了她一句:“叔父。”
邓弥飞快擦了泪,故作平静地抬起脸问他:“什么事?”
厅内的光线虽暗,但也藏不住那么明显一双泛红湿淋的眼。
邓康难过,劝慰她说:“你都两天没歇过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别再等了,该来的总会来,你去睡一会儿吧。”
邓弥低头坐着不说话。
邓康正待有言,总管在外请示说,刚有一人送来件东西,说是要交给渭阳侯的。
邓弥让总管近前来说话:“什么东西?”
总管手里捧着个长匣,他盯着长匣上贴的雪色封纸,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
邓弥起身,走过去撕了封纸,启开长匣,继而她愣住了——
匣子里躺着一柄已经断成数截的剑,还有同样断掉的被束在一起的几根乌金丝。
邓弥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她问总管:“这是什么人送过来的?可曾留话?”
“是个三十来许的妇人,生得高高瘦瘦,容貌甚美艳。”总管回话间,仔细想了想,又再说道,“她是留了话的,不过奇奇怪怪的,只是提到了她自己的儿子。”
“她的儿子?”
总管点头,尽可能完整地转述说:“对,是她的儿子,她说,‘我儿子,不应该是短命之徒,现在他死了,得有人给他陪葬’。”
邓弥惊愣:“是她!”
是她,不会错的。
这世上,只有她始终将杨洋视如己出,肯穷尽心力地来保护他。
“奚夫人……”
邓弥似有所感,她从长匣里拿起了那一截剑柄,果然不错,那上面用古篆刻着剑主的名字,那两个字,是“童云”。
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邓弥知道奚夫人为杨洋报了仇,可是一时间,她竟觉得空落——
这桩事,就这样了结了吗?那么,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邓康见她失神呆立着,唤了她一声。
邓弥迷惘转过神来,愣愣望着他。
“你怎么了?”邓康问。
邓弥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柄,良久无话。
屋外有夜鸟高飞而过,一声又一声地哇叫,让暮色平添了凄凉。
邓弥抬手将剑柄放回长匣,她关上了匣子。
邓康愈加迷惑:“这是谁送来的?送这个到渭阳侯府是什么意思?”
邓弥抚着长匣,垂下眼道:“去告诉邓万世,不用再找童云了。”
“为什么?”
“他死了。”
“死了?你怎么知……”
“送这长匣来的人,已经把童云杀了。”
这分明是一件好事,可是邓康却看见邓弥忽然之间红了眼眶,簌簌落下泪来。
然而不等发问,邓弥就抱过长匣,快步走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北邙
洛阳以北,邙山冢墓高嵯峨。
独子再丧,杨家哀痛欲绝,置棺十日不肯下葬。
十日过去,棺中人未醒。
唯有太尉杨秉神思清醒,认为英年早逝之人,应尽早入葬。
几番争执下来,杨家爹娘终于妥协了,他们相搀而哭,眼睁睁看着旁人将爱子的棺木抬出了府门去。
杨太尉年已古稀,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要送侄儿最后一程,要亲眼看到他沉睡在北邙山的泥土之下。
第一抔土盖上棺木,杨父悲恸难以自持,忽跪地失声痛哭:“你叫我白发老翁送你这年轻的后生,实乃不孝之大!不孝之大啊……我的儿……”
悲哭之声,令闻者心哀。
死生事大,可也毕竟是人生常态,杨太尉活了七十余年,许多事本当早已看开,但听着胞弟的哀哭,回想侄儿昔日在世时的种种情形,不由得心绪剧烈浮动,强撑了一阵,忽然就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众人惊慌忙乱,纷纷围住杨太尉。
丰宣探了探杨太尉的脉息,焦急道:“快!快送下山去!”
大家有些惊住了,面面相觑都无举动。
唯有窦景宁,人命关天他想都不多想,急忙背起杨太尉往山下赶。
一大群人跟在后面,匆匆忙忙下了山,其中也包括了邓康。
云层压得低低的。
邓弥望了望山下,山风吹疼了眼睛,她转回身,静默不言地看剩下的人给棺木盖土,墓冢一点点起高了。
杨家老父抑制不住伤心,悲哭之后犹自哽泣不休。
立了碑,供了香果点心。
云色更沉,冷风里裹着潮意,似乎快要下雨了。
“君侯,时辰不早了,咱们也都回去吧?”
“嗯。”
众人收拾了东西,相携下山。
邓弥走在所有人之后,临走前,她回过头,再最后看了一眼。
山色苍苍,新坟寂寥……
生之尽头,原来都是一样的落幕。
“渭阳侯。”
下到山脚,不及登上车马,邓弥就被杨母拦住了。
家中女眷不能送棺上山,杨家好些女眷都回去了,而杨母却还等在山下。
邓弥见是她,停了下来:“杨夫人。”
“我有话……”杨夫人言语急切,陡然却想起了身后跟着的婢子,她生生止住话头,侧首对婢子吩咐道,“我有话想对渭阳侯说,你们先到车上去罢。”
婢子应声而去。
直到婢子走远了,杨母才重又转过面目来望着邓弥,碍于车夫在旁,她便牵着她往旁边走开丈许。
邓弥疑惑,不明白地看着她。
“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却不敢问。”杨母双目泪红,神色是憔悴而愀然的,“我想,现在大概也只有渭阳侯你能回答我了。”
“夫人您请说。”
杨母张了张嘴:“我的馥儿……”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目光黯然了,慢慢地垂下了脸,后面她好像低声呢喃了什么,但是邓弥没有听清。
“夫人,您说什么?”
杨母抬眼看着邓弥,豁然抓紧了她的手,恳切问她道:“那不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邓弥惊诧地僵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不是我的馥儿!”杨母声嘶哽咽,双手在颤动,她压低了声音,牢牢盯着邓弥的眼说道,“渭阳侯,你跟那孩子走得最近,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是不是?求求你告诉我,他是谁,还有我的馥儿……他究竟去哪里了?”
邓弥愣怔,好久,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更不是做梦。
“杨夫人,”邓弥抽了手,扶住杨母反问她,“您为何会这样想?他不是您的儿子,又会是谁呢?”
闻言,杨母缓缓垂下了手,她望着上山的路,喃喃自言道:“是啊,是啊……又会是谁呢?可是那孩子……真的不像馥儿,夫君说没有不同,但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邓弥没有插话,默不作声听着。
“非我多心,多想,自他重新活过来以后,他的习惯和口味就有了些微的变化,以前他很少在夜里看书,说是费灯且伤眼,可是后来他夜里总看书到很晚,以前他夜里就算再饿也不会吃任何东西,可后来我有几次看他在灯下苦读,就端了汤羹去给他,他从不拒绝,每回都是很高兴地吃下,再说上一句‘谢谢娘’,还有,以前他是爱吃梨的,可是后来,虽然拿给他他也吃,我却瞧得出,他不是很喜欢……”
杨母按着泛疼的胸口,泪落涟涟:“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和喜好,都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怎可能突然说变就变了?”
邓弥仍旧缄口不言。
“从外表来看,他确实与我的馥儿别无二致,但那些细微处的举动,时时像刺一样扎在我的心头,多少次……多少次我也曾想亲口问他,可我又怕,怕他真的不是……”
“杨夫人!”
终于,邓弥不忍再听了,她所承受的痛苦已经不少了,她不想再感同身受地,去了解一个矛盾的母亲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杨夫人,”她遽然出声打断了她,“是您自己多想了,他怎么可能会是另外的人呢?”
“是我多想了吗……”
“如果他不是你们的儿子,他会那样孝顺地奉养二老吗?”
杨母思及往日有子在侧,嘘寒问暖或笑语连连,不禁心中更为酸楚。
“最后那日,我和他自郊外回来,街上有卖桂花糕的小贩,他惦记着您,不顾人多,跑下车去买,等买到了,捧在手心里,他整个人都高兴坏了。”邓弥提到这件事,想以此来纾解杨母的心结,“夫人,他从来没有变过,他的心里,始终是将爹娘双亲放在首位的,如果他泉下有知,也必然不愿看到爹娘因他的离去,而日日以泪洗面。还望您二老节哀,多多保重自身。”
杨母听罢,却忽然哭得更加厉害了。
邓弥抬手想要安慰,猝不及防间听见杨母哽泣着说:“我虽一向喜欢桂子的清香,但我从来不吃桂花糕,馥儿……馥儿他是自小就知道的……”
邓弥的手停在半空里,她木然站在那里,自觉舌头发僵,再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这样的吗?
可是他分明说起过,他买给娘亲的桂花糕,他娘亲都说很好很喜欢。
邓弥的心纠成了一团,几乎痛楚到快要喘不过气。
他细心牢记下双亲的喜好,尽全力地想要对他们好,可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错了,然而做母亲的没有去纠正,而是将错就错……
一双母子,竟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努力维持着,那一段拥有彼此的仿佛往昔的日子。
邓弥想起当年她的兄长邓演离世,她的阿娘曾自闭于室,数日水米不进。
天底下心念子女的爹娘,有谁是能够接受子女先先离他们而去的呢?何况,那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始终心存怀疑,而从不肯轻易点破,贪恋的,是一场有温度的幻象。
“渭阳侯,请你告诉我,我的儿子,他到底去了哪里?”
快十一月的天,百草枯黄,满山萧条而肃然。
邓弥毫不躲避杨母迫切探寻的目光,她走上前一步,握住了对方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夫人,我所知道的是,他的的确确就是您的儿子。”
得到这样的答复,杨母似乎是欣慰多过失望的,她仍旧是悲泣不止,可眼中的神采却大不一样了,有了暖,也有了光。
目送杨母的车马驶远,邓弥在山下站了片刻,后忽然转身往山上去了。
沿着旁侧的小路上山,能去到另外一个地方。
邓弥心里发急,脚下不由得越走越快。
往东去,半个时辰后,邓弥半身是汗,到了昆阳君的陵寝前。
昆阳君是皇后的母亲,她的墓穴修得高大气派。
这一日,邓弥跪在寂寂无人的荒野中,与沉睡在地下的昆阳君说了很久的话——
她述说了自己的思念和孤独;
她提到了杨洋的死,她说,我知道人世是注定有离别的,可我希望它不以这样的方式发生;
她也感到了灰心挫败,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的母亲,阿娘,我真的很累了……
“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人想要杀我,但那并不是姐姐做的,我问过她了,她说不是,我相信她的话。阿娘,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去见你和爹爹吧?爹爹还没有见过我,你跟他说过我长什么样吗?将来在黄泉下相见了,爹爹会认得我吗?”
活在复杂的洛阳城中,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每一步皆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唯独这一日,在绵长的倾诉之后,邓弥跪于苍然的山色中,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身后草丛“沙沙”作响,有人疾步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停在邓弥身后。
“你、你果然是在这里!”
从听见脚步声,邓弥就知道,是邓康来了。
邓康走上前,折腰跪下,向墓冢连磕了几个头:“祖母,孙儿来得匆忙,没给您老人家带什么东西,不过再有一段时日就到冬至了,我一定多多给您准备你爱吃的香果和糕点。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带我叔父回家去了,下回再过来陪你谈天说地。”
邓弥盯着一本正经的邓康看。
“我这个侄儿,倒真的是有趣得很。”邓弥心中暗想道。
邓康爬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转面朝邓弥伸出了手:“天快黑了,咱们回家了。”
邓弥望着他,心下里暖暖的,然后她抬起手,牢牢抓紧了他,轻声地应道:“好,回家。”
第五十九章 师父
因困倦而倚在邓康肩头睡着的邓弥忽然之间惊醒了。
车马仍旧是不疾不徐地往前行着。
不比先前的颠簸,此刻道路平坦,是进了洛阳城了。
邓弥急急掀开了车帘,随即扬声叫道:“停下!”
邓康揉揉眼睛,一脸茫然:“怎么了?”
“永昌里!是永昌里!”
“永昌里?”
等邓康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她下车时,伸手却抓了个空。
邓康紧随其后跳下了车,着急忙慌地追上前,挽住了跑出几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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