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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6-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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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怒秦国,局势将不可收拾啊,难道就不怕秦国先拿父王泄愤吗?”
楚王横不禁犹豫:“这……”
忽然听得一个苍老而专横的声音怒斥:“谁敢阻拦我儿回来……”
众人怔住了。
楚王横转过头去,但见已经老迈不堪的楚威后在郑袖和女岚的搀扶下,拄着鸠杖从后殿走出来。
楚王横连忙站起来相迎:“威后您如何来了,有何事叫孙儿过去说话便是。”
楚威后冷笑一声,道:“谁教我养不得好儿子,教我这把年纪,还要为了他而担惊受怕,看人脸色。”
楚王横不敢言声,欲去扶楚威后,郑袖却趾高气扬地挡在他面前,殷勤地扶着楚威后在上首坐下。
楚威后坐定,劈头就问楚王横:“子横,你如今是大王了,是不是就不要你父王了,巴不得他死在秦国?”
楚王横又急又惶恐,含泪伏地道:“孙儿不敢。祖母,孙儿比谁都盼着父王回来。”
楚威后一顿鸠杖,喝道:“那好,你立刻下旨,与秦国议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先接回你父王。”
楚王横只得磕头道:“是,孙儿遵祖母旨意。”
楚威后又问道:“如今令尹空缺,你意欲让何人为令尹?”
太子横不由得看了屈原一眼,犹豫道:“这……”
楚威后阴森森地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我看这楚国上下,也只有我这个孤老婆子,是真正盼着你父王回来的人。”
公子兰上前两步跪倒,讨好卖乖地哽咽道:“祖母,孙儿愿意为了接回父王,亲去秦国,哪怕那儿是虎穴龙潭,也在所不辞。”
郑袖不防儿子竟如此说话,不由得失声道:“子兰——”话到嘴边,却看到靳尚丢来的眼色,顿时把后半截咽下去了。
楚威后虽然老眼昏花,已经看不到这些人的神色,但她终究是人老成精,况且她不在乎也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各怀心思,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自然莫过于她恃以横行半生的儿子能安全回来,至于其他的事,她根本不在意。
威后当下也不理会郑袖失声尖叫,只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指公子兰,又指指楚王横道:“你们心里有什么样的算计,我这双老眼,看得清清楚楚。不必给我讨好卖乖,你们两个用行动给我看,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子横,你还是大王,子兰,你做令尹,你们兄弟同心,把你们父王给接回来!”
太子横与公子兰对视一眼,彼此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楚威后看向屈原,老眼中透着深深的憎恨,若不是这个人庇护芈月教导芈月,她早就将芈月杀死了,何至于有今日之祸。她越想越恨.扬起鸠杖指着屈原怒骂道:“屈子,是你护出了一头豺狼,害了我的王儿。你给我滚,老妇永远都不想看到你!”
屈原身边所有的人顿时都闪开了,只留下他一个在大殿正中,孤寂而悲愤地独立。
屈原强忍屈辱,上前跪地求道:“威后,国难之际,您切不可意气用事,害了楚国,害了大王!”
楚威后却不理他,转向楚王横厉声呵斥道:“子横一一”
太子横左右为难,然而,从小到大慑于楚威后之威,迫于郑袖的压力,让他此刻根本不敢站出来支持屈原。他虽然明面上已经是大王了,可是这下面的文武大臣,如狼似虎,这上面两层的长辈悍妇,拿礼法都能压死他。
他终究不能自己做主啊!
楚王槐被扣秦国,并无传位诏书,是昭阳一力扶他上位。然而如今昭阳已死,他在朝中失去了最大的支持,楚威后虽然年迈老朽,蛮不讲理,但以祖母之尊,积威多年。如果他敢违她之意,他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拉下王位,让子兰成为新王。
他没有同他们对抗的实力。
犹豫再三,楚王横只得艰难下令:“将屈原逐出朝堂,终寡人之世,不得回朝!”
屈原悲愤地向天而号:“威王啊,您在天之灵,睁开眼睛看看啊,这楚国,要亡在他们手中了!”
郑袖尖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将屈原逐出去一”
泪罗江边,屈原一身凌乱,孤独而怆然地走着,口中低声念着《涉江》诗篇:“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一骑飞驰而至,向寿跳下马来,走到屈原身边。
向寿道:“屈子一”
屈原却视若不见,茫然向前走着:“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向寿道:“屈子,您为楚国立下如此大功,却遭楚王这般对待,实是叫天下人为之悲愤洒泪。”
屈原没有理他,蹒跚前行:“接舆髡首兮,桑扈赢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向寿上前两步,挡在屈原面前:“屈子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向夫人的弟弟,我奉秦国太后之命而来,请屈子前往咸阳,秦国相位虚席以待屈子。”
屈原似乎感觉被挡住了路,不耐烦地抬手挥开向寿,继续向前:“乱日: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佗傺,忽乎吾将行兮!”
向寿看着屈原越行越远,站在当地,沮丧失落。
'注1'

第十六章 边城险
楚国所发生的一切,黄歇并不知情。
他在咸阳仍然积极行动,一方面游说秦国的臣子们,一方面积极打探楚王槐的下落,终于打听到他被囚在太后新修的宫殿章台官之中。
他远远地站在离章台宫不远的一个小土丘上,看着章台宫,想着如何能够混进去,救回楚王槐。只有救回楚王槐,才能够解决太子横的危机,才能够破解楚威后、郑袖的威压,才能够阻止子兰、靳尚的卖国行为。在知道了所有的往事之后,他比任何人都痛恨楚王槐,然而,他却不得不想办法救他。如若任由情势发展下去,秦楚两国将会演变成更激烈的战争,他不能坐视它发生。
他已经站在这里,观察了好几天。
忽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去,见芈月沿着小土坡走上来。
芈月微笑:“子歇,你在看什么?”
黄歇退后一步,看着芈月表情复杂:“皎……太后怎么会在这儿?”
芈月登上土坡,指着章台宫道:“你看,这座宫殿是不是很像我们楚国的王宫?”
黄歇看着眼前熟悉的宫阙,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宫,觉得那宫殿高得似在天边一样,为了那么美的地方,他可以去奉献一切。那一次,他亲见一个骄傲的小姑娘遭遇她人生的第一次挫折,孤独地站在高台上叫着:“为什么我不可以是鹰?”
如今,她已经一飞冲天,她甚至给自己复制了一座宫阙.再复制一份童年。
芈月负手站在土坡上,遥指章台宫,道:“我将它起名叫章台宫,为了纪念父王的章华台。以后我会搬进这里来,把它当成我的主殿,以慰我的思乡之情。”
黄歇却尖锐道:“太后宁可造一座假的宫殿来慰自己的思乡之情,也要摧毁真正的故园。臣,当真不知道当如何言说了。”
芈月看着远方,神思悠悠,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尖锐,不再愤怒,只微笑道:“这里面是我的故园,也是你的故园。它里面的一切.就像父王生前一样,没有被后来那些不堪的人破坏。子歇,我的故园只在我六岁之前,此后我待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和痛苦,每一天都怀着想把它一把火烧掉的愿望。那些人占据了我的故园,毁掉了我的故园,他们待过的地方,我只想一把火都烧掉。子歇,我只要我自己心目中的故园,它不在了,我可以重建它。”
黄歇看着芈月,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但伸到一半却迅速收回了手,扭头道:“我先走了,太后慢慢看吧。”
芈月道:“你要不要与我一起进去看看?”
黄歇道:“你邀我进去?”
芈月道:“你在这里看了好几天了,难道不是想进去看看吗?”
黄歇一惊,终于咬牙道:“好。”
两人同行,走入章台宫。看着旧景处处,竟恍若隔世。
这宫中,也有回廊处处,也有高台楼宇,也有繁花遍地,也有百鸟飞舞。连地砖的纹路,也是熟悉的蔓草纹;两边的壁画,也是熟悉的少司命大司命故事;廊上的木柱悬顶,也是同样的飞鸟纹;那章台宫主殿上的,也依旧是熟悉的青玉蟠螭玉枝灯。
整个主殿的风格,一如楚威王旧时,芈月指着某一处,说这是她小时候捉迷藏爬过的,又指着另一处,说柱子松动可以旋转。黄歇看着她一处处数来,轻叹:“看来你于这宫殿,花费了不少心思啊。”
他此时已经明了,楚王槐必不在这里了,从芈月对章台宫的倾心用情来看,她也不会将楚王槐长囚于此。她一定觉得,他不配。
纵然他曾经被带到过此处,黄歇相信,也顶多只是教他看一眼而已。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处廊桥上,芈月指着远处笑道:“那边就是阳灵台。我记得那次,你们泮宫大比之后,从阳灵台出来,就走过这里。我们就站在桥上,向你们投香囊、荷包还有手帕……”
黄歇看着桥下,轻声道:“如果这里还是楚国,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了。
他与她近在咫尺,却隔得比天涯还远。
她邀请他游遍全宫,送他走出宫殿。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秦宫宫闱,九重宫阙,次第关闭。
从此,便是陌路了,是吗?
夜深了。
一灯如豆,远处秋蝉鸣叫声隐隐传来,楚王槐整个人憔悴不堪,瘫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
一个侍童坐在他的榻边,打着瞌睡。
忽然窗上出现刀尖,轻轻拨动闩子,一会儿,窗子开了,一个蒙面人跃入,一掌击晕侍童。
楚王槐差点惊叫起来,那人忙拉下蒙面巾,俯身行礼道:“大王勿要声张,臣是黄歇。”
楚王槐的眼睛蓦然瞪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子歇,是你,你是来救寡人的吗?”
黄歇道:“是,臣是来教大王的。”
这些日子,经过多方打搽,他终于找到了楚王槐的下落。这座秦孝公时代的离宫,如今囚禁着楚国的前王。
楚王槐站了起来,—把抓住黄歇,叫道:“快、快带寡人出去,寡人一刻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黄歇按住了楚王槐,劝道:“大王,请少安毋躁。臣只是一个人,现在没有办法带您出去,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楚王槐泄了气,跌坐在榻上,掩面恨声道:“这样的日子,寡人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寡人要离开,要离开……寡人给你谕旨,你快叫昭阳发兵,来救寡人离开。”
黄歇道:“大王,老令尹已经……侍奉先祖去了。”
楚王槐大惊,跳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那现在呢.现在楚国是谁在做主?”
黄歇叹道:“大王被秦人扣押以后,秦国攻打我楚国,连下十五城。国家危亡之际,老令尹恐秦人以大王为人质,他临终前扶立太子……”
楚王槐顿时紧张起来,急问道:“怎么样?”
黄歇道:“太子已经登基!”
楚王槐瘫坐在榻上,忽然捶榻放声痛哭起来:“逆子,逆子,寡人怜惜他失母,三番五次不舍得废他,可如今寡人落难,他居然如此急不可耐地谋朝篡位。他、他这是要寡人的命啊!”
黄歇心中厌憎,却不得不劝道:“大王,噤声,若是叫人听见,只怕会对您不利。”
楚王槐一下子停住声音,惊恐地张望,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黄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子歇,你带寡人出去,寡人要回楚国去。寡人才是大王,对不对?”
黄歇道:“大王放心,臣一定会想个周详的计划,把大王救回去的。”
楚王槐神经质地点头道:“对,你是忠臣,等寡人复位以后,一定会大大地封赐于你。”
黄歇不能置信地站起,看着楚王槐道:“大王,您说什么,复位?”
楚王槐一昂首道:“寡人当然要复位!寡人才是一国之君,寡人不能让逆子就这么夺了王位。子歇,你是忠臣,只要寡人一回国,就废了谋朝篡位的太子横……昭阳,老匹夫,寡人还以为你虽然刚愎自用,至少对寡人还是忠心的呢,没想到你竟然忘恩负义……”
黄歇不禁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楚王槐,冷冷道:“大王可知,秦人的军队.如今还占据着楚国的城池?外敌虎视眈眈,国家危亡之际,大王心心念念的,只是您的王位吗?”
楚王愧怔了一怔,恼羞成怒道:“那是因为太子横得位不正,臣民不附,执政无能。寡人自继位以来,四夷无不臣服……”
黄歇道:“大王自继位以来,只有头十年才是四夷臣服的,那也是因为先王的余威尚在,老令尹南征北战。可后来,大王听信张仪之言,贪图小利而撕毁与齐国的盟约,以至于数次兴兵皆劳而无功丧师辱权.让楚国在列国之中地位一落千丈;您信任靳尚,任由他排除异己,以至于仁人志士远离朝堂;您宠爱郑袖夫人,以至于听信公子兰怂恿,上了秦人的当。大王,楚国今日之祸,正是由大王引起的啊!”
楚王槐大怒:“住口!”
黄歇缓缓跪下道:“臣出言冒犯,请大王恕罪。”
楚王槐看着黄歇,眼中杀机涌现,却双手握拳,硬生生忍住,强笑道:“子歇,你骂得好,寡人深感惭愧,一直以来骄傲自满,竟不知道步步踏错。你是忠臣,才会进谏寡人,纵然出言冒犯?也是出于好意。寡人纳了你的忠言,当改过从善。太子能够站出来力挽狂澜,寡人甚为欣慰。只是太子毕竟太过年轻,难以慑服老臣。如今楚国危亡之际,寡人恨不能插翅飞回,以救国难。子歇,子歇,你若能救寡人回国,寡人当封你为令尹。”
黄歇缓缓伏下叩首道:“主优臣劳,主辱臣死。君王蒙难,是楚国的耻辱,更是我们为臣子的耻辱。救大王脱困,是我们为臣子的本分。黄歇不敢邀功,不敢领赏,只望大王回国,能够拯救国难,收拾民心。”
楚王槐满口答应道:“好,好,寡人答应你。你快快请起。”
黄歇站起来道:“臣先走了,请大王安心,臣一定会尽快救大王回去的。”
楚王槐看着黄歇蒙上脸,跃窗而去,握紧了拳头,满脸杀气。
宋玉焦急地在驿馆房间里来回走动。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玉受惊地跳起来,叫道:“什么人?”
就听得有人道:“是我,开门。”
宋玉听出声音来,忙打开门,便见黄歇疲惫地走进来,急问道:“子歇,怎么样了,找到大王了吗?”
黄歇点了点头道:“找到了。”
宋玉道:“大王怎么样了?”
黄歇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玉急了:“你说啊,大王怎么样了?”
黄歇掩面,好一会儿才放下来:“我当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大王……”
宋玉一惊:“怎么?”
黄歇叹道:“国家危亡之际,他没有忏悔自己的错误,没有关心楚国的安危,心心念念的只是自己的王位。他想着回国复位,要报复现在的大王。甚至到了最后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纳谏了,后悔了……可是,不过是玩弄权术了,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宋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这样的话,他回到楚国。又是一场祸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救他吗?”
黄歇苦笑:“这样的君王,何堪我们效忠?这样的国家,实在是前途渺茫。”
宋玉道:“那你……不回楚国了?你要去哪里,留在秦国吗?”
黄歇摇头道:“子玉,我、我不知道。”
宋玉叹息道:“如今的楚国一败涂地,只怕以后根本没有机会与诸侯争胜了。至少这一二十年.是无法恢复元气了。你我有志之士,不应该陷在这个烂泥潭中。你若真的要换个国家,还不如就留在秦国,必定够得到重用,一展所长。”
黄歇没有说话。
宋玉道:“得了,我知道你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你不就怕人家的闲话,说你是仗着与师妹的旧情……”
黄歇道:“闭嘴。”
宋玉道:“师兄,男子汉大丈夫,想的是令诸侯平天下,建功业留万世,何必计较区区小事?”
黄歇沉默片刻道:“我把大王救出去,就当还了大王、还了夫子的情分,从此以后,各归大道。”
宋玉道:“也好,秦国扣着大王,无非是想借战争的胜利勒索更多,他们终究还是要放了他的。”
秦宫红叶林中,芈月与黄歇对坐,几案上一壶酒、两只漆杯,还有一盘橙黄的橘子。
黄歇道:“我听到消息,说屈子又被流放了。”
芈月道:“楚国在这群人的手中,是无可救药了。王槐如此,子横更如此,我听说连子横的儿子,都是懦弱不能担当之人啊!”
黄歇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叹道:“我想回去看望夫子。”
芈月问他:“然后呢?”
黄歇一怔:“然后,然后……”
芈月问:“你是回来,还是继续待在楚国,侍奉这些昏庸的君王,浪费你的才智能力?”
黄歇沉吟不语。
芈月拿了个橘子,剥开后自己先吃了一瓣,又将剩下的递给黄歇。黄歇心不在焉地吃了。
芈月问他:“你觉得这橘子的味道如何?”
黄歇“嗯”了一声,细品之下,倒有些诧异:“这橘子……是从南方运来的吗?”
芈月道:“不,是我们秦国出产的。”
黄歇一怔:“秦国出产的?秦国也有这样甜的橘子了,我以前怎么从未吃到过?”
芈月微笑:“是啊,你以前自然没吃到过,这是新培育出来的。我记得以前夫子写过一篇《橘颂》,头三句是:‘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他们跟我说,橘子就只能在南方生长,到了北方就很难成活,纵然活了,长出来的果子也是苦涩难吃,没有南方的果子那样酸甜可口。我不信这个道理……”
黄歇没有说话,却又拿起一只橘子,仔细看看外皮,又剥了一瓣放到嘴里慢慢品味着。
芈月道:“我让他们移植了很多橘树,在秦国统辖的各个郡县都种上,看看到底能不能成活,能不能还是那样酸甜可口。后来他们说,在关中以南、商洛等地都能种,只要防止冬害、保持潮湿,精心照顾下就能够种出酸甜可口的橘子来。果然不错。”
黄歇道:“你派人去游说屈子入秦了?”
芈月笑了笑:“子歇不愧是子歇,深知我心。”
黄歇道:“屈子没有答应?”
芈月自信地微笑:“我能够种活橘树,就有把握让屈子、让子歇都能来到咸阳,与我重叙旧日之情。你看,我已经重建了章台宫,里面布置得跟楚国旧宫一样,我能够让橘树在秦国种活,就能够让楚国之材为秦所用。”
黄歇道:“你当真执念如此?”
芈月道:“这不是执念,而是目标。”
黄歇凝视芈月道:“我想先回去看望一下夫子,然后……也许我会再回到咸阳。”
芈月惊喜道:“子歇……”
黄歇轻叹一声:“你说得对,楚国君王如此,有才之士怀志难伸,楚国的确已羟不是可留之地了。”
芈月握住了黄歇的手:“子歇,我等你回来。”
黄歇既准备回楚,芈月便派人送来通关令符。令符装在一个木匣里,黄歇打开,一枚铜制通关令符摆在正中,发出灿烂的金光。
黄歇接了令符,对宋玉道:“令符已经到手,我们可以救主父了。”
秦楚之战陷入胶着,他的忧心也可以暂时放下来了。他救了楚王槐回楚,就当还楚国、还夫子、还新王横的人情,也同时阻止了泰国的攻势。
从此之后,他就留在咸阳,留在芈月身边,只站在近处,看着她吧。
宋玉却递过来一只鱼形匣道:“楚国送来鱼书。”
黄歇开了封印,打开帛书,看完以后放下。宋玉道:“信里说什么?”
黄歇道:“是大王写过来的。他说,是威后出面,迫使他放逐屈子,封子兰为令尹。子兰如今主持国政,为求接回主父立功夺权,对秦人的要求无所不从,罢将领,撒城防,步步退让。他希望我能够救回主父,好打压子兰的气焰,也可以此功劳接屈子回朝。”
宋玉也不禁轻叹一声:“大王其实心里还算个明白人,就是南后早亡,他在主父和郑袖面前不得不步步退让做孝子,以致心志不够坚韧,性情也不够强悍。”
黄歇道:“也罢,我也就全了这份君臣之情,还大王自小伴读之谊,了夫子一份心愿吧。”
宋玉道:“你打算如何做?”
黄歇道:“随主父入秦的楚国将士被安置在俘营中,到时候你想办法让他们冲出俘营,引开秦人的注意力。看守主父的是向寿,我到时候会请他饮宴,想办法得到他手中的令符,救走大王,再以此通关令符助大王逃走,而我则引开追兵的注意……”
宋玉轻叹一声道:“可你这么做了,岂不是伤了师妹的心……”
黄歇也轻叹一声,看着木匣上雕刻着的莲花图案,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这种莲花一样,春天的时候赶不上百花争艳,秋天的时候等不到百果飘香,不尴不尬地夹在两个季节之间,向往着清澈的水面,却摆脱不了根中的污泥。想事事如意,却处处适得其反。”
宋玉同情地叹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向寿接到了黄歇的信,说是临回楚国前,要来与他共饮一场。
府中桂花树下,向寿与黄歇对饮,不知不觉间,两人双双醉倒在一起,侍人便扶了二人回房歇息。
待侍人走后,黄歇忽然坐起,看着手中的一枚令符。南郊行宫的兵士是由向寿掌管的,而凭着这枚令符,便可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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