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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爱一个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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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对,”梅儿不以为然地猛摇头。“倘若我嫁过去了,他是夫,我是妻,妻从夫,天经地义,夫尊重妻,理所当然,论什么公主,论什么尊卑,那都是毫无意义的。额娘说过,身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倘若我俩没有感情,端着公主的架子又有何用?我只觉得可笑!倘若我俩有感情,又何必让一个空幻的头衔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只觉得愚蠢!”
  “那要论什么?”
  “自然是论伦理纲常。”
  她说得有力又毫不犹豫,可见这是她发自衷心的肺腑之言。
  额尔德紧抿着唇,深邃的瞳眸彷佛要探入她内心般盯住她的侧脸,怔忡地沉默了好一阵子。
  静得太久,梅儿不禁狐疑地横过眼来察看,以为他睡着了。“大哥?”
  悚然一机伶,额尔德急忙移开目光。“什么事?”
  “你不舒服吗?”梅儿关心地问。“怎地呆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无法说出口的事。
  “想什么?啊,对了!”梅儿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咱们明儿去一趟花市。”
  “花市?”
  “对啊!园子里的花都枯了,咱们买些花种子来种好不好?”
  “是可以,不过你会种花吗?”额尔德满眼怀疑。
  “不会,可是我们可以问花贩子嘛!”
  额尔德想了一下。“是可以。”
  “那明儿五更前就得起床了哟!”
  “五更?”
  “晓市交五更就开始了呀!”
  晓市?
  这下子又得逛上一、两个时辰了!
  种花这种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可也不简单,要尽心照料,要细心呵护,尤其一开始的时候,倘若方法不对,就算种子种下去了,你渴望它开花,年年月月深情款款地盯着它,它却连芽也不给你冒出来。
  “你真的要种在这里?”
  “花贩子说的呀!这种天气七天不发芽就得重种,那边种不起来,也许这边的土壤比较适合嘛!”
  “好吧!花锄给我,我来挖。”
  “那我去莲花池提水!”
  卷高了衣袖,额尔德高高举起花锄,锄了片刻,莲花池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拍水声——彷佛浅滩上的鱼在叫救命,还有咕噜噜的冒泡声——好象大热天里谁在猛灌清水,心头一惊连忙回头,却只见到两只手在池面上挥舞,如果不是看下见她的脑袋,他会以为是谁在欢呼。
  一个倒旋,他即刻飞身掠过池面一把抓住挥舞的手,哗啦啦地拉起湿淋淋的人儿纳入怀中,一边继续飞向厢房,一边急问怀中的人。
  “小妹,你还好吧?”
  不知喝了多少水的梅儿不停呛咳,不但吐出好多水,眼泪鼻涕也跟着冒出来,满头满脸糊糊的一片,根本没办法回答他。
  “小妹?”
  又过了好半晌,呛咳声才稍稍缓和下来,梅儿勉强挤出一丝笑,“那水好……好难喝……”然后揪住他的衣襟深深埋进他怀里。“真的……好难喝喔……”
  细微的啜泣声隐约自他怀中溢出。
  搂紧她微微颤抖的娇躯,他知道她害怕,心里想的是温言安抚她、呵护她,让她镇定下来,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脑袋里却很明白换下湿衣裳才是她现在优先该做的事。
  “小妹,先换下湿衣服,我去帮你烧热水。”说着,他想要把她放在床上,她却揪住他不放手。
  “那……那石头好滑,我不……不小心滑下去……”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知道,不要紧,只要泡一下热水就没事了。”他的声音轻细得彷佛微风飘过。
  “我……我以为可以自己爬上来,可是……可是池底也好……好滑……”
  “你应该叫我的。”
  “水好……好深……”
  “以后提水由我来。”
  “我……我不会游水……”
  “过两天大哥教你。”
  “我……”
  “小妹,放开我,你必须先换衣衫。”
  “不要!”
  静了一下,额尔德轻轻扶起她的下巴。
  “小妹,相信我,已经没事了,嗯?”
  她的睫毛上犹沾着几滴水珠,不知是池水或泪水,湿润的杏眸盈盈如秋水,无助的,凄迷的,怯生生的瞅着他,像被殴打后再遭遗弃的小狗,柔腻的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入眼她那惊魂未定的柔弱模样,原想再多抚慰几句的额尔德不禁有些恍惚,心脏奇异地紧缩,眩惑于她这一刻的楚楚可怜神韵是那么美,那么扣人心弦;更心惊于胸口中的激荡,是陌生的,也是令人震撼的,于是,他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四目相对,无言的情韵在浑然忘我中悄然对流。
  片刻后,不自觉地,他徐缓地俯向她,她眨了眨眼,瞳底的无助消失了,同时抹上困惑与颖悟,她的眼眸更湿润,彷佛掩上一层淡淡的薄雾,隐藏住她心底的千丝万缕。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就在这一剎那,她清甜如兰馨的气息先行呼上他,瞬间,他如遭雷殛般地全身一震。
  “我在做什么?”旋即丢下她猛然跳开,满脸罪恶地落荒而逃。
  留下梅儿怔忡了好半晌,而后,她双手交覆在胸口轻轻叹息。
  原来,这就是额娘所说的心动吗?
  好美的感觉啊!
  但是,她实在不应该为他心动的,她早已许配给喀尔喀贝子,这是不允许反悔的婚事,她不能也不应该为其它男人心动,她最好趁早与他分开,以免自己越陷越深惹来痛苦。
  她的理智如此告诉她。
  然而,她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想和他分开。
  也许她要求这两年的自由,寻求的就是这么一次心动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寻着了,她割舍得下吗?
  不,她割舍不下他,也割舍不下这份心动。
  所以,痛苦亦无妨,折磨也值得,纵使这相处的日子注定下会有任何结果,她还是不想和他分开。
  如果她只能拥有黑夜前的夕阳,就让她好好拥抱这仅有片刻的灿烂吧!
  广州府没有苏杭的纤细优雅,也没有开封的繁华鼎盛,更没有北京城的宏伟壮观,但它却十足是一座美的城市。
  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终年灿放的百花令人好似置身于花的国度里,入目是随处可见的缤纷璀璨,浅醺的风吹来的永远是浓郁的香,还有高大挺拔的白桦,亭亭如盖的古榕,这是一座充满自然风情的城池。
  不过梅儿的花却是怎么种都种不起来,种得她快挫火儿了。
  “桃花若是再种不起来,我就改种兰花,兰花种不起来就种菊花,菊花种不起来种桂花,桂花种不起来种……”
  “买这么多菜吃得完吗?别浪费了!”
  温煦的阳光下,提着菜、拎着水果、包着鱼虾和肉,梅儿与额尔德两手俱是满满的食物,走在星星点点的树影下。
  她满脑子想的是怀里的花种子,额尔德担心的却是吃上三天都吃不完的食物。
  “哦!大哥不是说前两天在茶馆里吃的鲜虾馄饨和蟹黄鸡翼球很好吃吗?我想试着做做看。”
  “……唔。”
  “大哥觉得上回我做的山楂奶皮卷和蜂巢芋角如何呢?”
  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她卷起衣袖进厨房里使出浑身解数,证明她在花圃里不行,但在厨房里可是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的。
  “……甘香浓郁,口味道地。”
  “太好了,我试了两次就成功了呢!”
  自溺水那日开始,额尔德又回到原来那个严肃呆板的公主护卫,没有笑容,没有疼爱,淡漠而矜持,老是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偶尔被她逮到久久凝视的目光,他也总是一脸罪恶感的迅速别开视线。
  她知道,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心动,所以产生罪恶感。
  他必然也明白这是不被允许的,她是堂堂和硕公主,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他没有资格对她心动,更没有资格对她兴起非分之想。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许配给别人了。
  但是他心动了,甚至差点亵渎了她,所以他只好避开她,以免自己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他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之前没有多少机会展现手艺,现在既然暂时安定下来,我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
  “我可以每日每餐煮不同的菜,整整一个月喔!”
  “……”
  他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但是他做的到,她做不到。
  因为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可以压下心中的感情,可以漠视她的依恋,可以拒绝她的付出,可以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做不到。
  不过她可以不在意他的冷淡,不在意他的拒绝。
  夕阳虽灿烂,却已勾上几抹闇黑,她要拥抱这灿烂,便也得连这几抹闇黑也拥抱进来。
  只要能亲身感受到拥抱夕阳的美好,就算被闇黑所伤也值得。
  “当然,大哥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尽管告诉我没问题。”
  “……”
  “没有吗?那么……有不喜欢的菜,说了我以后就不会再做。”
  “……”
  “也没有吗?那就……”
  只要能亲身感受到拥抱夕阳的美好,就算被合黑所伤也值得。
  不过她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她常常要对着他自说自话表演单口相声,他则闷不吭声作哑巴,即便如此,她也能悠然自得地愉快无比。
  哪怕是毫无意义的相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亦能乐在其中。
  一路走一路说个不停——她一个人,他们终于回到别苑,在门口,梅儿把菜全交给额尔德拿去厨房,打算关好苑门后先去瞧瞧这回种的花?冒出芽来了没有,没有的话她就要改种兰花了。
  突然,阖上门的动作半途停住。
  梅儿好奇地遥望远处走来的母女,三十多岁的女人挑着两担青菜,裙裾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清清秀秀的小脸蛋,可爱极了,母女俱是一身陈旧褴褛的衣裙,看上去生活极是窘迫。
  这儿是富贵人家的别苑区,原是不该有穷人出现的,梅儿猜她们是贪图路近才打这儿经过。
  “请等等!”梅儿不觉脱口唤住她们。
  女人脸上立刻浮起一片惊慌。“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不该走这条路,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不,你别紧张,我……”梅儿忙缓下语气安慰对方。“呃!我想买菜。”
  “买菜?”女人看了一下担子里的青菜,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请问姑娘想买多少?”
  “全部!”梅儿再度冲口而出,但她并不后悔。
  “全部?”女人惊讶地喘了一口气,旋即跃上满脸狂喜。“是,是!”
  趁女人忙着把青菜包扎起来放在苑门口地上,梅儿蹲下去对小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小女孩也羞赧地回以甜甜的笑。
  “爹爹呢?”
  “爹爹病了,娘娘要赚钱请大夫给爹爹看病。”
  梅儿不觉朝女人看过去一眼,女人也回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忙碌。
  “为了养活我们母女,我家男人工作太辛苦,现在该换我来照顾他了。”
  女人的语气非常平淡,却包含了无怨无侮的深情,梅儿不禁心头一阵酸涩,赶紧把湿润的目光移回小女孩脸上。
  “你帮娘娘的忙吗?”
  “嗯!”小女孩用力点头。“我帮娘娘卖菜。”
  “好乖。”她疼爱地摸摸小女孩的头,然后起身。“多少?”
  “三十文钱够了。”
  梅儿伸手入怀,迟疑一下,然后掏出一块碎银塞入女人手中。
  “对不起,我没有零钱,就这给你吧!不用找钱了。”
  女人惶恐了,捧着碎银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姑娘,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就这么小小一块碎银,居然让她掉下眼泪来了。
  不让女人把碎银还回来,梅儿兀自吩咐道:“还有,下回你再有卖不完的菜,全给我送来,我都买了……呃,苑里人多,需要很多菜。”
  闻言,女人的泪水更是潺潺而下,止不住,抱着银子哽咽不已。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梅儿又蹲下,塞了几文钱给小女孩。“妹妹好乖,来,这给你买糖葫芦吃。”
  小女孩咧开惊喜的笑。“谢谢姨!”
  望着那对母女离去的急促脚步,梅儿知道女人要赶着回去请大夫给丈夫看病,胸口不由得又是一阵翻腾。
  片刻后,她转身,却见额尔德静静地瞧着她,表情严肃但眼神奇特,有赞佩,有感动,还有一些她不懂的东西,她不禁尴尬地咧咧嘴。
  “那个……我们最近吃太多肉了,我想吃多点青菜比较好。”
  两担青菜?
  那足够二十口人吃了,她想改行当牛不成?
  但额尔德并没有提醒她这件事实,仅是弯腰提起那些青菜走回厨房。
  “我喜欢吃青菜。”
  梅儿笑了,蹦蹦跳跳地跟上去,“对啊,对啊,青菜也很好吃啊!譬如芥兰菜炒肉丝、鱼香茄子、镶肉苦瓜……”居然列举起“菜”单来了。
  然而不过片刻,她开始越说越慢,笑容也逐渐消失,最后浮上满面怅然之色。
  “其实我倒羡慕她,虽然生活困难,但夫妻恩爱,一路走来虽艰辛,只要能互相扶持依偎,又有何苦?”
  额尔德忽地别开脸,眸底痛苦之色一闪即逝,梅儿没有注意到,她想着别的事。
  “大哥,我们住在这儿两个多月了喔?”
  “嗯?啊……”额尔德深吸了口气,转回目光。“是,两个多月了。”
  “那你……”梅儿斜着眼瞟向他。“有没有发现城门口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有。”额尔德颔首。
  “大哥知道为什么吗?”
  “民间生齿过繁,田少人多,以至于粮米短缺物价上扬,尤其是沿海辽东至广东的缺粮情况更为严重,再加上连年风潮灾、水灾,侵贪之员又比比皆是,贫户自然只见多不见少。”
  “朝廷没有拨银赈灾吗?”
  “是有,但……”额尔德朝她瞥去一眼。“有些地方真正赈济到灾民的银两并不多。”
  梅儿立刻明白了。
  雍正帝肃贪虽严厉,然而官场长久以来的积习,官员互庇的现象并非能轻易根除的,重刑之下始终有人勇敢的贪,壮烈的贪。
  而乾隆帝一既位即标榜以中道治国,改行宽和政策,这简直就像在鼓励大家一起来贪,贪渎的风气因而又炽热地吹起来了。
  “侵吞?”
  “这也是官商勾结的好时机。”
  梅儿脚步骤停,瞄了他一下,旋即垂眸思索起来了,额尔德也跟着止步,询问地俯视她。
  片刻后,她仰眸,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吃不了这么多青菜。”
  “我知道。”
  “最好请人帮我们吃。”
  “可以。”
  于是两人齐步往后转,又走回苑门口。
  “贫民都住哪儿?”
  “东门外。”
  “哦……大哥。”
  “嗯?”
  “我忘了买鱼。”
  “我们可以先去鱼市一趟。”
  “还有肉,刚刚买的肉可能不够。”
  “再顺道去肉市。”
  “呃……米……米……”
  “也去粮行一趟。”
  他们买了很多鱼,很多肉,还有很多米,但是甫一见到那一大片破败的贫户区,梅儿很清楚以她微薄之力根本帮不上忙,杯水车薪实在济不了啥事。
  “大哥,谁负责赈粮?”
  “多半由各省布政司负责。”
  “这样啊……”梅儿沉吟片刻。“大哥,倘若我们沿海走一趟,你以为我们会碰上珍格格吗?”
  “不一定。”
  “不一定?好吧!那就只有冒个险了。”
  “你是打算……”
  梅儿顽皮地挤了挤眼。
  “到沿海各省的布政司去逛逛,瞧瞧他们的花园够不够漂亮啊!”
  第六章
  堂堂和硕公主名头虽响亮,却没有权,但是她有高贵的身分,还有一张嘴。
  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在皇帝大爷的耳根子旁嚼上几句“闲话”,无端招来皇帝大爷的“眷顾”。
  乾隆为政虽宽仁,但照样惩贪。
  自广东一路“逛”下来,虽治不了贪官,可梅儿总要监督他们将百姓该得到的赈济落实到百姓身上之后,她才肯心甘情愿地上路。
  此刻,他们正往江宁而去,时序也已入秋,远处山脚下丹枫如火,衬着澄蓝的天,予人目清神爽的舒适感,即便如此,秋日仍是令人感伤的季节。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枫林虽美,却又如此凄然吗?
  策马慢骑,梅儿有意无意地时而转头向身旁的额尔德一瞥,心中悄然浮起一股无奈。
  每每监督赈济工作得到圆满的结果后,他给她的眼光是赞佩的,是激励的,但人却离她越来越远;相对的,自从察觉到对他的那份心动之后,相处的时日越久,她越能感受到那份心动的提升,恋慕的情意是如此明显地在她心中逐渐加温,使她不自觉地老是想亲近他。
  但只要她进一步,他总是立刻退三步,虽然气苦,但她也明白他这么做才是对的,也是不得已的。
  没错,他是不得已的。
  因为她瞧得见他眼中越来越常显现的痛苦与挣扎,还有满满的罪恶感,这些激烈的负面情绪折磨得他有些憔悴了。
  她心疼,她不忍心,所以总是按捺下自己的渴望。
  这种事她倒是比他精擅。
  从她了解自己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将会影响到阿玛额娘的处境时开始,她就总是按捺下自己的欲望,学习如何将痛苦化为坚强,接受她想要的也许永远得不到的事实,并满足于她所能拥有的。
  多年下来,这已经成为她个性中的一种习惯,她不是不难过,只是……
  习惯了。
  就这点而言,相信成熟的大男人也不一定能及得上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大哥,还有几个地方要去?”
  “辽东离京师不远,情况不严重,所以只剩下苏境了。”
  “只剩下苏境?那么,我还有半年时间……”
  她能做什么呢,在这半年时间里?
  他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半年了。
  她想做什么呢?
  纵使皇帝爱民,朝廷积极于拨银赈灾,但若是地方官根本不拿赈灾当作一回事,甚至还忙着催租征赋,百姓不乱才怪。
  一踏入苏境,梅儿与额尔德便不断耳闻这种情况。
  “……暴雨水患,麦收无望……”
  “……囤积居奇,哄抬米价……”
  “……拥入典吏衙署,毁坏轿椅家私……”
  “……聚众罢市,抬神哄闹,威胁官府放赈……”
  “……饥民抢夺官粮……”
  “……截抢外运米船……”
  额尔德大皱其眉,梅儿连连惊呼不已。
  “大哥,苏境好象最严重啊!”
  额尔德颔首。“今年苏境已历经三场暴风雨了。”
  “难怪。”梅儿喃喃道。
  宜兴县的丁蜀,一派陶乡风情的小镇,陶铺的路、陶砌的房、陶围的院、陶叠的墙,纯朴又高雅,这儿居民的生活似乎不太受水患的影响,但在饭馆内,食客所谈论的俱是风灾水患所引起的民乱。
  “我们要不要先到无锡去看看?”
  “不适宜。”
  “为什么?”
  “既是最乱的地区,自然不安全。”
  也许是因为他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越来越拘谨的言词,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连眼神也不给她瞧见……不,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多月以来他都是这种教人火冒三丈的态度,面对她总是半垂着眼眸,也不再趁她不注意时凝视她,就好象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这种情况实在令她生气,致使她忍不住赌气地脱口道:“我偏要去!”头一回,她表现出任性的姿态。
  没办法,她才十五岁呀!
  沉默一下,“那就去。”额尔德仍是不看她。
  她想挖出他的眼睛!
  事实证明额尔德说的话才是对的,而梅儿赌气之下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
  还不到无锡,只不过在邻近某个无名小村庄里住了一宿,翌日上路不久,他们居然碰上了一票劫匪,而且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牌军,男女老幼,锄头、斧头、菜刀、剪刀全都包了,甚至还有人挥舞着剃刀和炒菜铲,最厉害的是奶娃娃的嚎啕大哭,那种要奶喝的尖嚎真是天下无双,所向无敌。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种田?打猎?做饭?还是搬家?”梅儿惊讶地咕哝。“不会一起来吧?”
  额尔德瞥她一眼,再看回那一票可笑的杂牌军。“你们想干什么?”
  他本就有一股天生的雍容气势,再加上这会儿的沉肃语气与威棱眼神,简直就像个领兵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军,威风凛凛所向无敌,顿时骇得那票“劫匪”脸色青白地连退两大步,除了男人们之外,其它人的“武器”铿铿锵锵掉了一地,破破烂烂的,好象铁铺里有待整修的工具,还有娃儿吓得尖声大哭,老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搞不好再也爬不起来了,看上去好不凄惨。
  好半晌之后,一个结实粗勇的壮年庄稼汉才抓着斧头,在众人的“推举”下紧紧张张的上前一步。
  “把……把你们身上的银票和银两统……统统交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完,马上回头询问地望着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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