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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暴君当药引-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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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轻笑,她语气轻飘飘的:“你觉得本宫想要的未来当真会实现?”
  霍澜音回忆了一下当日皇后盛怒时对二殿下说的话。
  她点头:“会。当衣食无忧,脑子比力气更有用,人人读书明理。娘娘想要的公平就会到来。兴许如娘娘所说的那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可以三夫四姘,公平自由;兴许一夫一妻,再无姬妾制,男女成婚便是一生一世的忠诚和独享;又或者婚姻形式不再存在,欢好自由,独身亦是自由,女子也不用再受生育之苦,由……器具代为繁衍?”
  说到最后,霍澜音神色古怪,已然是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皇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够了,正了正脸色,道:“说起来,这栖凤宫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可惜了我身边的两个好孩子。她们两个一个想开私塾做先生,一个想上战场做女将军。本宫余生既困在栖凤宫,便请太子妃帮忙,放她们两个出宫。”
  “娘娘,我们不离开您!”翠风大惊之色,直接滚下。
  红风倒是不在屋内。
  皇后凤目一扫,威压欺压。她一巴掌甩在翠风的脸上,将翠风打得踉跄跌倒,再不敢反抗半句。
  霍澜音默了默,点头说:“好。”
  离开时,霍澜音便将哭肿了眼的翠风和红风带离栖凤宫,送了盘缠,放她们出宫,各奔前程。
  皇后似笑非笑,慢悠悠地转着那块质地粗糙的玉佩。屋内的灯光暗了,宫女未曾即使进来挑灯芯。这栖凤宫,留下的宫人本就不多了。
  等灯光熄灭时,皇后回过神来。她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一个叫“玲珑”的小宫女。
  “娘娘!玲珑在!”玲珑赶忙小跑着过来。
  皇后摸了摸她的头,说:“喏,明日一早把这玉佩送去给二殿下。”
  “诶!”玲珑受宠若惊地双手去接。她极少在皇后面前做事,皇后也是第一次对她笑。
  翌日清晨,又一声丧钟响彻整个皇宫。
  卫瞻睡梦中惊醒。他猛地起身下床,望向栖凤宫的方向,整颗心往下沉。
  皇后服毒殉葬。
  留字:愿与君同往。
  卫瞻下令,帝后合葬。
  作者有话要说:卫瞻:所以为什么老二有遗物,我没有???


第174章 余生(结局·下)
  卫瞭摩挲着玉佩,问:“娘娘可还有话留下?”
  玲珑哭肿了眼睛,摇头说:“没有,娘娘没有交代旁的话。哦……有!娘娘说天寒,二殿下贪睡,让奴不要太早过来……”
  皇后身边不会有这样玉质下乘的玉佩。卫瞭想起皇后云淡风轻谈起的小侍卫。这个玉佩是他生父所留?
  卫瞭将玉佩逐渐握紧。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荡荡的。转身往回走时,卫瞭想,倘若时间倒流,定然不会再那样对母后说话。
  三个月热孝一过,卫瞭请旨离京。十三岁的少年郎,已没了多少往昔的稚嫩。为荆王,即刻动身前往封地荆广。荆广苦寒贫瘠,是他自己执意选的地方。
  从殿内出来,刚好遇见跟在霍澜音身边的莺时。
  礼数相毕,他看向莺时,尚未开口,莺时先一步俯首跪地,毕恭毕敬:“奴先前不识殿下,无礼粗鄙,请殿下责罚。”
  卫瞭抿唇,默了默,才道:“不知者无罪,无妨。”
  垂在身侧的手微握,经过跪地的莺时,昂首往前。寒夜静湖旁的少女红扑扑的脸蛋和藏在怀里的糕点,如映在湖面的月轮。美好却遥远不真实。
  霍澜音略显惊讶地扫过莺时,略一思量,倒也没多问。
  举国哀痛守孝之时,并没妨碍卫瞻清理朝堂。三个月热孝一过,大赦天下。卫瞻将周自仪放出来,他一出狱,被搁置许久的三二七案重新推到人前。卫瞻派重臣彻查,按律处置。
  原以为的逃过一劫,并不存在。涉事朝臣恍惚,并非卫瞻与皇后政见不和,不过是为了形势暂且堆压。如今缓过一口气,卫瞻的手段比起皇后更为狠心果断。
  霍澜音孕肚已经微微隆起,她一直担心因为自己的过分用药会影响胎儿的健康,日日诊脉进补的同时,她却完全没有闲下来。
  她一直坚信民以食为天,若温饱不能解决,一切都是枉谈。周自仪的改种提议未曾被朝臣接纳,除了朝臣的固执以外,亦是因为提议不够完善。她令农科学士继续研究。恰逢春日,恢弘的皇宫中御花园被移,种上一片片试验田。
  霍澜音又亲自去姜家,求教姜聆,请她相助。
  这天下,论女子才学,若姜聆自诩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霍澜音不仅设想将学堂遍布五湖四海,更希望女子学堂不仅仅是权贵世家女的专属。而若开展乡野间的女子学堂,所学既有与男子相同之处,更应该有不同之处。她不想开设的女子学堂中只是学习士大夫所著女戒女训。即使是学旁的书,士大夫在字句之间对女子的轻视将会潜移默化。是以,她有了让女子著书为授课之用的畅想。
  纵使姜聆病痛缠身,在听了霍澜音的计划后,毅然相助。
  这样的事情单凭霍澜音和姜聆两人自然不能成,霍澜音又在京中广纳女学士,协力而为。
  “若我这短暂的一生有书留下育后人,比起只留下些诗词更为蔚然。”姜聆掩唇,又是一阵咳嗽。
  霍澜音递上含药,让姜聆含在口中止咳。
  霍澜音眸中浮现心疼和惋惜。她说:“阿聆,兴许要不了多久太医院就能研得方子,使得痨症再也不是不治之症,就像着凉染风寒一般,一副汤药就能痊愈。”
  姜聆微笑,轻轻点头,随口说:“那我可要再坚持得久一些,等着神医们的药方。”
  霍澜音不忍去看姜聆苍白憔悴的脸色,默默低下头。她不信什么天妒英才的鬼话,只恨医术的不够精湛。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宫去。阿聆你也不要太累,该歇着了。”
  姜聆点头:“我便不送娘娘了。”
  虽然她们相识不久,可这世上总是有人相见恨晚。两人已十分熟稔,不必虚礼。霍澜音拍了拍姜聆的手背,再次叮嘱姜聆身边的丫鬟盯着姜聆不许她熬夜伤神,才转身离开。
  还没出姜府,霍澜音迎面遇见霍佑安。
  霍佑安轻咳了一声,目光犹疑:“那个……咳,我是来找姜聆的。”
  ——我真的是来找姜聆的,真不是来堵你的!
  霍澜音说:“马上就要黑天,姜聆该休息了。”
  半晌,霍佑安“啊”了一声,“是啊,是。嗯。”
  霍澜音便没有再与他说话,经过他身侧,继续往前走。
  霍佑安舔了舔牙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那算了,那我还是进宫找让之吃酒去。”
  霍澜音没有接话。
  走出姜府正门,霍澜音登上凤銮。霍佑安硬着头皮上了马,慢悠悠地跟在身侧。他偷偷看向霍澜音,见霍澜音一手托腮,目光微微发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澜音在想皇后。
  自从皇后西去,霍澜音心里某个角落藏了一丝愧意。她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来,只是忍不住去想倘若那一日自己没有去栖凤宫与皇后说那些话,皇后是否还会服毒?一方面,霍澜音理智地站在皇后的角度去分析她服毒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她更忍不住因为皇后的自尽而深深自责。
  所以,即使身怀有孕,且孕期反应也不轻,她还是不敢耽搁,用更多的心神放在当日对皇后所言的畅想中。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可是多做一点点,那些畅想的美好兴许会早一点点降临。即使她不能亲眼看见。
  “喂!”
  霍澜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霍佑安一直骑着马跟在一侧。
  “将军什么事?”
  霍佑安心里闷闷的。她叫他将军?将军?
  这是什么狗屁称呼嘛!
  霍佑安深吸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我不是看你不顺眼不同意让之立你做太子妃。那都是让之的意思,是故意假装和他因为你的事情产生矛盾、决裂。混交视线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知道啊。”
  “你知道!”
  “嗯?”
  霍佑安死死盯着霍澜音平静的脸,深吸一口气,忽然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霍澜音摇摇头,随口说:“这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遂不再想他,继续想开设学堂之事。
  霍佑安快马进宫,去见卫瞻。
  “让之,你得帮帮我啊!”
  卫瞻龙袍加身,更添几分威严。他随意笑笑,道:“皇后本就铁石心肠。孤花了多少心思才软了她的心肠,你又不是不知道。”
  卫瞻放下兵书,起身走到霍佑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任重道远。”
  霍佑安一下子泄了气,重重叹了口气。他从小就很羡慕旁人有个娇软撒娇的妹妹,无数次地想若自己有个妹妹定然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执念。
  后来与姚氏重逢,那些被岁月压在深处的幼时记忆才细细翘起一道口子。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对妹妹的执念由来。彼时三岁稚童,他将耳朵贴在母亲的肚子上,奶声奶气地喊:“妹妹!妹妹!”
  他不是希望有个妹妹。而是他记忆深处本就藏着一个妹妹。
  转眼到了八月中旬,乡野学堂政策陆续展开。
  这一日,霍澜音带着补药,回将军府看望母亲。行至一半,忽将大雨。霍澜音稍微犹豫了一下,下令加快速度继续往将军府去。然而暴雨倾泻,霍澜音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腹中绞痛。
  她的手攥着膝上的裙料微微发颤,隐约觉得似要早产。行至一半,又遭暴雨,不能停下。她只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地下令继续往前。
  纵使心里再怕,她也不准许自己显露半分慌张。
  她低着头,努力克制着难以抑制的疼痛。感觉到车速降下来,她微怒抬头,视线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暖和的厚斗篷裹在身上,霍澜音才后知后觉看清霍平疆的脸。
  “别怕。”
  霍平疆的声音夹杂在雷雨声中,却莫名让霍澜音心里稍安。她靠在霍平疆的怀里,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松开些,继而本能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
  她这才大约懂得了何为父亲给予的依靠。
  后来她被放了下来,她听见莺时一直在她耳边说话,还有几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嘈杂中,她隐约听见门外霍平疆不大的声音——“就担心变天,幸好去接她……”
  姚氏似乎说了句什么,霍澜音却没有听清了。一阵阵疼痛,让她没有心神去听别人说的话,听觉似乎在衰退。
  疼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霍澜音期间昏睡过去几次。手上一疼,她再睁开眼睛,看见卫瞻坐在床边。
  卫瞻用帕子擦去她额上的汗水,怕她听不见,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陪着你。”
  陪着?怎么陪着呢?霍澜音反应变得很迟钝,有些想不明白卫瞻的话。身上仿佛千斤重,压得她无力挣扎。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霍澜音这才落下第一滴泪。
  霍澜音说不出话来,双唇开开合合,用力地无声询问:“他可健康?”
  卫瞻的目光舍不得离开霍澜音,他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言辞肯定:“当然。”
  霍澜音弯唇。他说,她便信了。像是放下重重的担子,霍澜音这才松了口气,疲惫地睡着了。
  就像卫瞻的笃定。小皇子虽然早产,可他一切都好。
  霍澜音醒来时,身上还有些疼。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下一瞬,迎上卫瞻亲吻她的眼睫。
  “孤的皇后可总算醒了。”
  晨曦光芒丝丝缕缕镂进屋内,一室温暖。点点温暖慢慢攀爬上霍澜音的心口,逐渐将她整颗心暖暖裹住。
  原以为注定漂泊独行,走着走着,那些不曾想的美好都在路上等着她。重拾温柔的母亲、可以依靠的父兄,随着孩子的降生,她又组建了一个小家。
  前路不再独来独往万事自己扛,余生亦不再是独行。
  “让之。”
  “嗯?”卫瞻静静凝视着她。
  霍澜音弯唇,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倒也不必再说。
  听下人禀告霍澜音已经醒了过来,一夜未眠的霍平疆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去看望霍澜音,只是望着女儿房间的方向,紧绷的脸庞终于露了笑脸。
  小皇子满月时,卫瞻靠在床头,圈着怀里的霍澜音,让她为小皇子取名。
  霍澜音望着怀里酣眠的小皇子,想了一会儿,说:“憧。”
  万万千千对未来的憧憬。
  “好。”
  霍澜音靠在卫瞻的胸膛,说:“名,我取了。小字,由你来定。”
  卫瞻不假思索:“狗蛋。”
  霍澜音顿时变了脸色:“胡闹!”
  “哎,这是民间的说法,赖名好养活啊。”
  霍澜音拿起一旁的枕头朝卫瞻的脸上砸去。卫瞻哈哈大笑,酣眠的小狗蛋小脚儿蹬了蹬,醒了。鼻子缩了缩,哭了。
  第二年开春,卫瞻采纳周自仪的主张,在北衍各地更换粮种。然而到了秋日,收成并不好,难民比往年还要多。这引起了本来就持反对态度的大臣们再一次联名抵制。
  霍澜音忧心忡忡,以为卫瞻会退让时,却不想卫瞻第二年竟更大规模地改种,甚至召见霍平疆彻夜商谈,最后令四成将士解甲归田。到了秋日,收成才堪堪与往年持平。若是算上付出的财力民力,并不划算。
  可是到了第三年秋,农家收成翻了五倍。
  而此时,周自仪与李青曼已成婚近一年。
  周自仪下了早朝,知道今年各地大丰收,很是高兴。兴高采烈地归家。
  李青曼迎上周自仪,这才发现周自仪鼻青脸肿。她顿时吓白了脸,将他拉到一旁坐下,令丫鬟取来外伤药来,一边亲自给他擦抹,一边心疼地询问:“这是又怎么了?”
  周自仪还沉浸在良种收获的喜悦里,笑道:“回来的路上,被人堵到巷子里套头打了一顿。无妨,无妨。”
  李青曼嗔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小声抱怨:“你就不能少得罪几个大臣?”
  周自仪没有回答,反而是兴高采烈地对李青曼说着想要继续去旁国引种之事。李青曼望着周自仪高兴的样子,无可奈何,最后也不由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罢了,都随他。他愿意往前走,那她就陪着他。
  翌日清晨周自仪去上早朝,李青曼在家中后院散步,恰巧遇见神色郁郁的周荷珠。李青曼关切了几句,让她多注意身体。周荷珠勉强笑了笑。两个人擦肩而过,周荷珠忽然叫住李青曼。
  “嫂子,你知不知道哥哥和皇后娘娘的事情?”
  李青曼诧异地望向她。
  周荷珠指尖微颤,继而狠了狠心肠。
  “哥哥与皇后娘娘青梅竹马地长大,他们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当初哥哥当街拦下仍是太子身份的陛下,此事满京城众人皆知。嫂子当真以为哥哥对皇后娘娘只是兄妹之情?其实……”
  “荷珠,你在侮辱他。”李青曼打断她的话。向来眉眼温柔的李青曼第一次冷了脸色。
  周荷珠急急道:“你就那么相信皇后的人品?”
  “我或许与皇后并不算熟稔。可是我绝对相信我丈夫的人品。身为兄长,他对你如何请你扪心自问。若你还有半分良知,莫要再辱他清白!”李青曼努力压下去怒意,“荷珠,我曾觉得你很可怜,想尽一个长嫂的身份好好对你。可你让我很失望,也同样会让你兄长失望。你以为你命不好,而你今日所有的怨天载道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青曼转身就走,从这一日起,她再也没有理过周荷珠。
  周荷珠立在原地,脸上红一道白一道。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胡言,可是这种后悔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很快消失不见,逐渐变成更多的怨恨。她飞快地朝宋氏的房间跑去,还没进屋,听见宋氏在和赵氏说话。
  斗了半辈子的两个人,她们都老了,千帆过尽,如今也能面对面说说闲话。
  “……眼睛越来越不好使,手也笨拙了很多。也不知道憧儿会不会喜欢这小衣服。”
  周荷珠猛地推开房门,泪流满面。
  “荷珠?这是怎么了?”宋氏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你生了我不把我看好,让我做一个丫鬟十六年!”周荷珠委屈地痛哭。
  “这……”宋氏的心里扎了一下。让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本就是她最大的遗憾。
  赵氏脸色一变,不得不开口:“都是我糊涂……”
  “是!是你糊涂!”周荷珠冲到赵氏面前,抓着赵氏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哭喊,“你既然干出换孩子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就这样错一辈子不好吗?”
  宋氏一怔,茫然地望向周荷珠。
  “错下去,我就是霍将军的女儿了啊!凭什么这样对我啊!小姐和丫鬟,让我做丫鬟!小户女和将军之女,又让我做小户女!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样摆布我的命运我的人生!”
  宋氏不可思议地望着周荷珠,声音发颤:“你不想做我的女儿,做我的女儿觉得很委屈吗?”
  “是!”周荷珠哭着喊,喊完又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大声地哭。
  宋氏痛苦地转过头去。
  长久之后,赵氏长叹了一声。
  几日后,宋氏下了很大的决心,去了将军府,求到姚氏面前。
  姚氏略一思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简单的农家小菜,邀周荷珠过来陪她吃。周荷珠原以为姚氏会对她说很多大道理,然而姚氏并没有,真的只是吃饭而已。
  周荷珠低着头,望着桌上的几道小菜。莫名觉得眼湿。这些都是她幼年养在姚氏身边时,每日吃的东西。
  还没吃上两口,霍平疆忽然回来。周荷珠赶忙站起来,手足无措。
  姚氏与霍平疆说了几句话,让周荷珠坐下继续吃饭。
  霍平疆说道:“听管家说,你把库房里的东西搬走了一半。”
  杵在门口的管家苦着脸摆手。
  “是,我觉得家里用不着那么多钱银,就拿去变卖了些,换了粮食和布匹赠给战后的可怜人。”姚氏犹疑了一下,“你若不喜欢……”
  “没有。你做主。这将军府的一切,都你说了算。”霍平疆望向姚氏的目光一片温柔和纵容。他所挣下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小姐,都是他的小姐的。连他都是。
  “那我倒是真的打算卖了这将军府,换一处小些的宅院。一共没多少人,这么大的院子实在是用不上。”
  霍平疆往嘴里扒饭,胡乱点了点头,说:“随你。”
  周荷珠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难掩心中震惊。香软的米饭入口,却变得难以下咽。一时间,她想起很多幼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和姚氏也时常这样算着家中结余,将多余的钱银拿去接济旁人。
  “别只吃饭,多吃些菜。”姚氏为周荷珠夹了一块肉。
  接下来的日子,姚氏时常邀周荷珠过来吃饭。偶尔她还会遇到霍澜音回来,起初觉得手足无措,次数多了,倒也能自然些。
  姚氏闲暇时,偶尔会抄些经文。后来周荷珠也跟着一并抄经书。时间一久,她眉宇间的郁郁悄悄散去。
  这一次她在将军府待了没多久,下人禀告卫瞻和霍澜音一并过来。周荷珠寻了个借口,先一步离开。
  她经过花园,远远看见卫憧蹲在地上摘一朵花儿。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一片枯色。冰冻的土地缝隙生长出来的小花儿,显得格外勇敢漂亮。
  周荷珠望着卫憧小小的手捏着的那朵鹅黄小野花,忽然泪流满面。
  弯路走得太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
  卫憧眨眨眼,一双和霍澜音一模一样的明亮眼眸仿佛卧着璀星。他迈着小短腿朝周荷珠走过去,将手里的小花儿递给周荷珠。
  “喏,送你咯。”
  卫憧六岁的那一年,卫瞻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已到了合适的时机,终于重整军队,决定向西蛮开战。
  灭国之恨埋在每一个北衍子民的心里。征兵时,仿佛又回到当年全民皆是战士的场景,报名从军的百姓络绎不绝,从垂髫孩童到耄耋老人,仇恨之心是一样的。
  卫瞻显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或许说,先帝在时,已为这场战役做足了准备。不曾松懈一日的军队,大量研制的新型连弩与炮车。还有那全民齐心复仇的决绝。
  这场战役持续了三年,三年之后西蛮被画进北衍的版图。
  最后一场战役,卫瞻御驾亲征。归来后,举国欢庆。
  每个人都在笑,可是霍佑安笑不出来。他归来,姜聆已经不在了。除了用作教书之用的书籍,她还留下了一大箱子的书信。每一封都是写给霍佑安的。断断续续,十几年间所写。
  霍佑安坐在梧桐树下,抹了一把脸,一封封去读那些信件。
  最后一封信,信角微湿。那是她的泪。
  姜聆说——
  “耳边有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好像你在唤我。我可能见不到你得胜归来的样子了。勿念勿伤,妻聆绝笔。”
  风吹梧桐沙沙,霍佑安在树间系着的每一条为姜聆祈福的平安符都在低诉。霍佑安泪流满面,却笑得灿烂。
  憬儿一边喊着小舅舅,一边跑上来,一下子扑进霍佑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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