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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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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她会从此非常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知道。”
小蛇娘无比同情地最后问:“即使如此你也要冒险一搏?”
即恒笑了一笑,那笑容仿佛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暖暖地在阳光下蔓延:“我等了那么久,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日……我会等到她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天。”
小蛇娘什么都不想多说了,如果有一个男人会为她默默地付出那么多,纵使有天大的委屈,她也会狠不下心不去原谅。
“那……你若还有空,就再帮我取个名字吧。”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即恒,心想今日一别,恐怕今生将无缘再相见,“你给予了我身体,再赐予我名,即使没有主从契约,我也会在心里尊你一声主人。他日你若有难,我必当相助。”
她说得那么恳切,即恒都不好意思拒绝了,望着天空想了想后喃喃道:“’绿芙’……吧。”他收回目光,脸上浮起了一丝怀念的神色,“就叫绿芙,很衬你。”
小蛇娘凝着他微妙的神情,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想好了,莫非是你初恋的名字?”
即恒只是笑了笑,伸手在小蛇娘的头上轻轻地揉着:“是一个跟你一样可爱的,故人的名字。”
小蛇娘很不情愿被当成孩子一样摸头,哪怕被夸可爱也不行,她不耐烦地推开那只手。明媚的艳阳下,少年清爽的笑容仿佛沉压在心底的冰川融化,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
……
唉,那就这么着吧。玩也玩够了,人也醒了,差不多该干点正事了。
小蛇娘收回遥望太阳的视线,瞪脚踩起翘板,一个漂亮的空翻后如蝴蝶一般轻盈落地,轻盈得仿佛这身体不是自己的。在孙钊等人张大嘴巴敬佩不已的目光注视下,少女绿芙施施然离开了成家庭园。
直到转过转角之后,确定没有人再看见自己,绿芙才龇牙咧嘴地捂着崴痛的脚踝直吸凉气:哎呦我的天,痛死了,人类的身体还真不好使……
她一瘸一拐地挪到后院,远远地就看见窗边一个男子正背对着自己,正在向屋内的人说着话。
“小瑾。”她竖起耳朵就能清晰地听到成盛青的声音,“他这么做有他的理由,终归也是为了你。今后去了甄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等了一会,对方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成盛青只好无奈地继续道:“柳絮今日随南王一起回奉阳,不能来看你了。陛下借此机会剥夺了南王的兵权,奉阳已经不再是特殊领地,今后将直接受京都管辖。南王表示,他不在意,也让你不要内疚。”
那个声音顿了一顿,缓缓吐出的也只有一声:“哦……”
成盛青凝着她许久,悄悄叹了口气,道出最后一条消息:“还有……关于暮成雪,陛下念在他曾救驾有功,赦免了暮家叛逆的连带之罪,将他发配西境,终生不得回京。今日,他将护送南王一行一起上路。”
说完他沉默地看着和瑾的反应,和瑾靠在床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默然了许久才喃喃地道出一声:“……哦。”
绿芙无法再忍受那种压抑的气氛,伸手一推门,大咧咧地就走了进去,冲成盛青问:“你心上人今天就要走了,你怎么不去送她?”
成盛青吓了一跳,见到来人后不由更觉头痛:“绿芙,即恒应该教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
“哎呀,我忘了嘛。”绿芙吐吐舌头,俏皮的神色加上那对水雾一样灵动的眼眸,让人很难对她生起气来。
成盛青只好摇摇头叹息,即恒这个混蛋怎么尽招些难以招架的姑娘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不去送她?她一个人走多孤单啊。”绿芙一瘸一拐走进来,仍不忘八卦地追问道。
成盛青的笑容里浮起了一丝苦涩:“我还是戴罪之身,生死由天。南王落此境遇,她恐怕……也并不希望我去送她。”
他话音方落,绿芙就啧啧两声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男人啊,到底有没有脑子。哄女人开心的本事一个没有,惹女人生气的能力,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强。”
她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和瑾的床上,撑着床沿直问成盛青:“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你说她今日是想见你,还是不想见你?”
成盛青苦笑着摇首道:“身在其位,并不是想见与不想见那么简单。何况……”他顿了顿,“我也并不知道,此刻是否合适。”
“你与其在这里纠结,去见了不就知道了?就算不合适她也回家了,远隔千里再见都难。”
这一番话说得成盛青哑口无言,他很想告诉这个无知者无畏的少女,这世间的规则远非你想即能如愿。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才是迂腐得可笑。
远隔千里,再见都难——说得极是。
成盛青打定了主意,但他放心不下和瑾。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那个至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少女忽然开了口,轻轻地说:“去吧……我没事。”
成盛青望着和瑾微弱的笑容,不由上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地说:“小瑾,不论你身在何方,我们都会随时欢迎你回来。”
和瑾没有说话,成盛青也觉这份承诺实在脆弱得如同一张纸,但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沉重的诺言。
绿芙一直望着他离开,艳羡地喃喃道:“真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啊,比起某人要可靠多了……”
“你来做什么。”身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夹带着一点排斥。
小蛇娘侵入和瑾身体之时,曾一度失去控制,与和瑾的记忆同化。因此那夜的混乱在和瑾苏醒之后仍残留了些许片段,只不过对和瑾而言,更似一场模模糊糊的梦境。
她只记得有人对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有人滚烫的泪水落入她的颈项,灼得肌肤生疼……可当她醒来,却终究是黄粱一梦。
不论孙钊多么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夜队长被千人所围击而色不变,一心只为救红颜”,也不论张花病严肃冷静地指出“清和殿里装不下一千人,但十几把连弩根根要人命”,对于和瑾来说,都只是一场没有真实感的幻梦。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也要走了。”绿芙对和瑾说。
和瑾别过头,冷淡地回答:“你走吧。”
“可他让我留下来,劝你去甄一门。”
“不用你劝,我会去的。”
“可他还让我再努力一下,劝你原谅他。”
“不用你劝,我不会原谅的。”
“那没关系。”绿芙耸了耸肩,相似的容颜上挂着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甜美的笑容,“他说不论等多久,他都愿意等,直到你原谅他。”
和瑾没有说话,扭过的头上能清晰地看到眼睫的轻颤。
“对了,他还说了一句话,是我听到的。”绿芙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字一句地回忆起那场乱战之中即恒的自白,“他说他非常后悔,从来没有这么后悔,对你说那句话。”
和瑾终于转过了头,望着绿芙喃喃地问:“……什么话?”
“那我就不知道了。”绿芙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和眉梢都在微微地上扬,带着一份格外舒心的甜蜜。
和瑾不知道是否自己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每当那时,即恒看她的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
“很好,我的任务全部完成了。”绿芙开心地跳下床,扶着痛脚一脸焦急地扭头问和瑾,“对了,那个叫暮成雪的,是不是就是那个长得很帅,脾气很坏的帅哥?”
和瑾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似懂非懂地点头。
“哎呀,我现在才去追,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上……不管了,先追了再说。”绿芙咬紧银牙疾步走了出去,远远的还能听到她抱怨的哀呼声,“好痛啊,我的脚还能不能再换一只……”
晌午过后,甄一门派来的使者敲响了成家的大门。来的是一个眉眼温和的年轻人,他毕恭毕敬地向和瑾躬身道:“小姐,昀阳奉家主之命,前来接小姐归家。”
他说的是归家。和瑾从未想过,除了皇城,她居然还有一个家。只是不论哪个,都不是她的容身之地。
坐上甄一门的马车,从此就要离开京都城了。和瑾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离开京都城的那一天,多半是坐着暮成雪的婚辇,于一片欢送中离去。没想到如今却只有她一人,在一人的带领下悄然起行。
六公主已于天牢中暴毙而亡,天罗举国哀痛。不知今后被写入青史中的六公主,又将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是否会如皇兄所期望的那般,不能辱没了皇家的颜面。
马车缓缓地启程了,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呼唤道:“等一等,等一等!”
和瑾撩开车帘探出头去,就见一个素衣的少女正追随马车奔跑而来。
“宁瑞?”和瑾惊呼道。
在成家静养的这几日里,宁瑞始终避而不见。和瑾已知晓了宁瑞的身份,她身边所信任的人不是离开,就是背叛,就连宁瑞也……
“公主,公主……”宁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带被风得散了开,一头乌发便松松散散地垂在了胸前,她一路跑到和瑾的马车跟前,眼眶已经通红,“对不起……原谅我。”
两年的朝夕相处,不知有多少真实,原来和瑾深感困惑的谜底都在于宁瑞。可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她,本已无趣的生活又会乱成什么样,和瑾无法去想。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了,宁瑞。”和瑾从车窗里探出手,轻轻将她散乱的额发拂于耳后,释然道。
宁瑞从未感受过公主如此温柔的举动,一时就呆呆地站在了那里。这时,甄昀阳催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今日还要赶路,告别的话就长话短说吧。”
宁瑞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抹掉眼泪,抓着和瑾的手哽咽道:“公主此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宁瑞不在公主身边,不能时刻伴随公主左右……”
和瑾忍不住笑了,她摇摇头打断宁瑞,凝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宁瑞。也不要再总是考虑我……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对于宁瑞而言显得那么陌生,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好什么都无法再言语。马车缓缓启动,两只相握的手渐渐分开,就如光和影交叠的两条命轨,最终到了断裂的时刻,各自奔向东西。
如果不是受制于婢女的身份,宁瑞一定比自己走得更远。和瑾注视着留在原处越来越远的宁瑞,不由地这样想。
人生苦短,山高水长。她短暂的十六年却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身边的人来来又去去,最后又只剩下自己,独自面对这伤心的结局……
……
溪水淙淙的声响夹杂着鸟兽的啼鸣,烈阳透过茂密的林叶,温柔地洒在了那一片绚丽的翎羽上。
翎凤蹲在枝干上,眯起眼睛望着眼前那长条爬满了密密麻麻小黑虫的纸卷,蹙起眉头问道:“这样真的好吗,她会恨你的吧。”
“那又能如何。”树荫底下传来即恒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总不能再去跟甄一门拼命吧。”
他将手从溪水中抽回来,冰凉的水珠顺着白皙的手臂直滑向手肘,可他却没有感到任何一点知觉。
“还有一帮正往京都赶来想要取我性命的妖物,我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
“原来是这样。”翎凤一脸释然,“我还以为是你怕了那个叫甄胤的人类,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就放手了。”
即恒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那张在翎凤手中随风飘动的纸卷,便是甄一门现任家主甄胤,指明写给即恒的信。信上并没有什么内容,无非就是让他离开和瑾,免得甄家动手之类毫无威胁力的场面话。
但有分量的,却是那封信用了中原大陆创世以来所有盛行过的文字书写,洋洋洒洒一大篇。
如今这世上能够通读中原大陆所有古文字的人,除了即恒自己,他至今还没有遇上第二个——这个甄胤,一记下马威真够高明,不知本人又会是何等人物。
“甄一门千年来都在幕后主导着中原大陆,家主必然是人中翘楚。”即恒望着举起的左手喃喃道,“这只手若是完好,我倒不会怕他,如今却有些没什么底气。”
“那有什么,废了就换一只好了。”翎凤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难题。
这些凶残的家伙,就是能把这些事说得很轻松。即恒无言看着那张漂亮的脸,默默地想。
“不要紧,还有一条从脑袋里爬出来的蛇。大不了我就把她烤来吃了,以毒攻毒。”想到小蛇娘曾信誓旦旦他若有难定来相助,少年唇角翘起了一丝邪恶的弧度。
见他自己都不着急了,翎凤也就不再担心。他松开指尖,一簇火苗便自纸卷的一角燃起,本是虚无的幻火不知何时已化成了实物,顷刻间就将那纸卷燃烧吞噬,消散得一干二净。
从无生有,接近神明的力量。
即恒注视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发怔。那日的一念之间,给予小蛇娘身体的力量究竟是什么,难道也是神明的力量?
他还不及细想,翎凤从怀中取出一枚翠绿的物什,扬手抛给了他。
“收留你的那户人家,有样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即恒伸手接住,落入掌心是一枚通透的美玉,映着阳光发出一圈温润的光晕。一朵海棠花的形状惟妙惟肖,花瓣正中上书一个庄严的——“成”字。
“成家家徽?这该不会是……”他喃喃脱口道,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通行证?!”
原来这就是成盛青当初答应他的通行证,能够在近乎大半个中原大陆畅通无阻的金牌谕令,竟然就是成家的玉令。
“这家伙,竟然不是诓我的!”即恒大感意外,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这个当初被骗进宫给出的诱饵,如今竟得到了兑现。
看来人品这种东西,的确是可以慢慢攒的。即恒握着那枚海棠玉,冰凉的触感贴着手心,沉甸甸的。
将辛苦得来的奖品收好,即恒忽然想到:“咦,你怎么会到成家去?”
翎凤怔了一怔,忽然有些脸红,他闪躲着视线,半晌才说:“那天晚上事态紧急,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有点好奇所以……”
“所以你就偷偷跑去见她了?”
即恒深吸了一口凉气,表情顿时有些难以形容。
“那、那你见到她了吗?”他似乎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地问,“她看到你什么反应,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类的……”
翎凤没有明白他自言自语在说些什么,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已经走了,我没见到她。但她留了一句话给你。”
“哦哦,是吗……那就好。”即恒莫名感到放心了,可听到后半句又不禁提起了心,“她说了什么?”
这句话从翎凤的口中以一种毫无起伏的音调道出,莫名地就带出了一股凉凉的寒意。就连头顶上明媚的阳光,似乎也跟着暗了一暗。
“——你既然想等,那就等着瞧。”
***
天罗纪年,是年春,近夏。
据沁春园之乱平定后,甄一门曾向先帝提出要回甄玉棠之子。先帝不允,甄氏与皇族的联姻之盟就此陷入僵局。直至十六年后,京都城受到了大量的妖异侵袭,陛下只得再次派人与甄家修好,并以甄玉棠之子和瑾作为答谢礼,归还给了甄家。
那些响应了河鹿战鸣召唤而来的妖物们,在甄一门的阻挡下悻然而去。它们被即恒的气息吸引前来,最终却是让和瑾付出了代价。
所谓因果,像极了天地的一场嘲弄。
而所谓孽缘,却十足是命运的一次调戏。
“没关系。”即恒干笑了两声打破沉默,迎着远方高远的天空,前路似乎无限光明,“至少说明,她还是愿意见我的。”
翎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并不感到乐观:
“嗯,可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结局的时刻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写下去,感觉没有明说的结局似乎更让人有想象的空间,但没有明说的结局似乎就是一个大写的坑。嗯,重点是,如果我说这就是结局了,不造会不会被打?_(:зゝ∠)_
☆、甄一门(一)
【后记 甄一门】
又是一个初夏,百物繁盛之际,即恒踩着晨间的露水终于找到了甄一门的府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纵横千年的神秘家族,竟然是一家医馆。
此地位处于长街的尽头,这条街上共有两家医馆,另一家就在甄一门的斜对面,此时正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而甄一门却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若不是门前堂而皇之地挂着四个大字——甄氏药堂,即恒忍不住要怀疑给他消息的家伙是不是欠揍了。
他驻足在门前许久,犹豫着走了进去。
阳光向屋内投去一丝稀薄的暖意,混合着满室药柜中散发的药香气,在空气中流动起一股说不出的惬意与慵懒。
一个人正坐在堂前,躲在一本厚重的药典后面小憩。即恒便走上前,问道:“你家掌柜在吗?”
那人从书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外:“看病买药出门左转,本店已经打烊了。”
这才大清早就打烊?即恒哭笑不得,他四下望了一圈,只见屋内林立着几只简朴的药柜,除了一张桌子,一块“悬壶济世”的牌匾,别无其他。
朴素到四处都散发着凋零。
“我听人说甄一门擅断疑难杂症,莫非是找错门了。”他毫不理会逐客令,兀自走上前,在那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人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说完就又没有反应了。
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阳光逐渐照亮了门堂,衬得屋内格外的幽静。正当即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时,那个声音又飘了出来:“你倒说说,什么疑难杂症。”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若不够格,还请劳驾去对面。”
这可真是稀奇,难道这家医馆就专靠治疑难杂症过活?
即恒瞧着那本厚实的药典,戏谑地说道:“白日心闷,夜中心悸,身无所伤,却茶饭不进,是为何故?”
那人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说:“相思之苦无药可医,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即恒被噎得目瞪口呆,这时内堂里传来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大掌柜……你再不认真一点,我们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听到他的话,埋首在药典后的那个人才略微不耐地叹了口气,悄声嘀咕道:“那就别当着客人的面说啊……”
他终于肯从书背后露出脸来,出乎即恒的意料,甄氏药堂的大掌柜竟然是个女人。
不,应该说,是个很难看出性别的人。
与翎凤那样漂亮到雌雄莫辩不一样,这人可以说是容颜普通到无法令人第一眼就分辨出性别。她的声音也趋于低沉,若非眉宇之间仍然透出一股纤秀,即恒当真无法看出这竟是一个女子。
她抬起眼看着即恒,神情中似乎有些伤脑筋,张口埋怨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即恒一怔,顿时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你就是甄胤?”
那人双眼惺忪地眨了眨,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闲适的笑容来:“怎么,我不像吗?”
即恒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举手投足都在散发着慵懒的人,老实说,与那封信的言辞中所透出的威慑感丝毫都不相称。当初他竟然就是被这样一个家伙喝退了?
甄胤瞧着他一脸的复杂,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玩笑似的说:“你是不是在想,我当初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震住,明明看起来好像一手就能捏死。”
即恒对她的解读没有澄清的意思,一时的错愕过后,也就恢复了镇定。他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冷淡地笑了一下:“甄一门的掌门人果真非同凡响,若非亲自来拜见,还真认不出来。”
“河鹿一族据闻好战暴戾,面相凶恶。阁下给人的印象也是相差甚远。”甄胤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
千年前结下愁怨的两个家族后继人,隔着一张木桌相互望着彼此,无形的硝烟不知不觉在两人对视的双眸中弥漫。
“昀阳,你在这做什么?”
内堂里忽然隐隐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语调中带着一份令人愉悦的轻快。即恒几乎下意识地就被那个声音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小姐,好像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客人,正在让大掌柜看病呢。”昀阳压低声音悄悄地说。
少女闻言不禁失笑,放低了声音揶揄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人来找她看病啊,你让开一些,也让我看看。”
随着她话语声的靠近,一双葱白的指尖穿过门帘,跃入了即恒的视线。他只觉得心跳忽然就乱了频率,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
甄胤重重地咳了两声,收好手中的书本扬声说:“闲杂人等,不得喧哗。”
那只手掀到一半,闻言匆忙就收了回去。门帘后一阵克制的笑声在骚动着,很快便又随着脚步声的离去而平息。
即恒失望地收回目光,郁闷地瞪着始作俑者。
“看来阁下已经药到病除。”甄胤对即恒埋怨的目光视若无睹,撑着头懒懒地说,“若无其他隐疾,那就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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