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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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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瑾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喃喃道:“为什么?”
  麦穗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解释道:“女孩子第一次流血,就像公主这样,就是第一次长大成女人;而第二次流血是在新婚之夜,就是真正长大成妇人;第三次流血是为产子,那才是最终的长大成母亲。”
  和瑾本以为她在借机取笑她,可是听到最后她不禁沉默了。母亲……她的母亲最终长大了又是怎样的,那个梦里的女人真的是她吗?女人最终长大成母亲了,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不,不会的。她摇了摇头自己否定掉,只是个梦罢了。
  麦穗见和瑾脸色苍白,不由地担心道:“公主,您真的没事吗?”
  和瑾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轻喃着:“没事。”
  她继续躺了一会儿,身上仍旧十分酸痛,只是先前腹中的绞痛总算停止了。以后真的要对自己好一点,如果每个月都要这么折腾一回,她非疯了不可。
  腰腹间的酸楚似乎怎么也停息不了,不论怎么改变姿势都无济于事。她只觉得继续躺下去可能马上就要疯了,便让麦穗将自己扶起来。
  她本就是坐不住的人,幼时常年生病也没能让她听话地躺在床上超过哪怕一刻钟。越难受,她就越不能甘心坐以待毙。
  麦穗拗不过她便依言将她扶起。只不过躺了半日,和瑾却觉得身子不像是自己的了,浑身酸软无力,手脚也不听使唤。她继续让麦穗扶着自己下地走动走动,麦穗也就照办了。
  在寝殿里大约来回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麻木僵硬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感觉,和瑾便想去外面透透风。推开寝殿的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挟带着花香扑鼻而来,宁瑞将她的花圃照料得很好,此时已是满园春?色如温柔的碧波,风一吹就随着心一起荡漾,令人心旷神怡。
  和瑾心情舒爽,问及宁瑞去了何处,宫女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和瑾。和瑾顿时吃了一惊,心下既是羞愤又是恼怒。
  陛下和露妃双双遣人送来了礼物祝贺六公主长大成人?皇兄姑且不论,为什么那个女人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她气冲冲地来到正殿里,送礼的来使都已经走了,宁瑞回头见到她很是诧异,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您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下?”
  和瑾心情有些暴躁地说:“再休息就连别人特地登门来嘲笑都不知道了!”
  宁瑞心下已摸清了七七八八,一边扶她坐下一边出言好声安抚道:“怎么会呢,陛下和露妃娘娘是真心实意前来道贺,又怎么会取笑您呢?”
  和瑾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才不信他们会这么好心,特别是那个女人!
  “那个……”被冷落到一边的即恒默默地开口问道,“请问究竟是什么好事,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和瑾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很反常地躲在角落里,拼命地寻找存在感。若是在平时她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此刻她却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光是想起麦穗说的那些有的没的,脸颊就火烧一样烫。
  宁瑞清咳一声掩饰尴尬,嗔了一句道:“这跟你没关系,少说两句你又不会变哑巴。”
  即恒吃了瘪,只好继续装哑巴。
  宁瑞将一只食盒取过,从中端出一只精致的瓷盅,想来里面必然是盛满了热腾腾的膳食。她将瓷盅端到和瑾面前笑道:“公主,这是陛下送来的。”
  说着她小心揭开盅盖,顷刻间一股淳浓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很快就溢满了整个大殿,连正在气头上的和瑾都不由好奇地望过来。香气蒸腾之下食材若隐若现,有鸡肉,有红枣,还有几味药材,一齐在汤里沉沉浮浮,像顽皮的小娃娃在水里嬉戏。肉香味之中又混合着药香,但又与和瑾平日里喝的苦涩味全然不同,竟是出奇的勾人口鼻,吸一口香气就直窜到肚子里,惹得胃里那只小馋虫不安分地乱叫。
  她不禁咽了下口水问道:“这是什么呀?”
  宁瑞的表情在揭开盅盖的一瞬间凝结,居然是黑母鸡药膳汤……直到和瑾问起,她才回神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我、我说得没错吧,陛下果然是心疼公主,想得这么周到……”
  和瑾何等聪明,一见宁瑞的神情不对便知了个七八,她兴致全无,但已经没力气再生气,摆了摆手连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宁瑞赶紧将其放到一边,遂取来第二只食盒打开。即恒也跟着凑过来,只见里面是一盘十分雅致的小点心。嗯,这些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这盘点心上那一层厚厚的粉末状物体到底是什么……
  即恒本着以身护主的高尚原则蘸了一点在指尖尝了尝,有些失望地鉴定道:“不是□□,就是普通的糖粉。”
  糖粉?
  和瑾望着那一层半截小指厚的糖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她这是什么意思?诅咒我牙疼吗?”
  宁瑞僵着表情,不知该如何圆场。露妃的用意她不清楚,但是显然手法太过刻意,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盘点心里散发的浓浓挑衅之意。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陛下和露妃才不是那种温柔的人,但他们的确很“善解人意”,偏是她要当和事老,这下连自己都被噎住。
  也许当揭开那盅黑母鸡汤的时候她就该收回之前的话,这下可怎么好,公主要发飙了……
  “这还不明显吗?露妃是在向公主示好啊!”即恒挺身而出,十分笃定地说道,丝毫没有让场面冷固。宁瑞惊诧地转向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觉得他还是挺会说话的。
  “向我示好?”和瑾冷哼一声,莫名其妙,但是好歹没有生气的兆头,“那她弄这一盘东西算什么意思?”
  即恒不疾不徐,煞有介事地琢磨了片刻,悠然解释道:“我想娘娘大概是有所误会。”他眨了眨眼笑道,“一个甜美的误会。”
  “啊?”和瑾与宁瑞同时发出疑惑,但是吊起了众人胃口的罪魁祸首这时却若无其事地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函,一点也不突兀地就转移了话题道:“公主,这是今早卑职收到的给您的信。”
  和瑾讷讷地接过信函,思维还没有从糖粉一下子就转到信上,宁瑞也同样没有。和瑾拆着信,脑子里还在想着“一个甜美的误会”到底是什么误会,所以压根连信上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即恒看着两人的表情不大对劲,便好意提醒道:“是太乐府送来的。”
  这三个字成功地将和瑾的思维导向正确的道路,惊声道:“太乐府?”她拾起信封,只见上面一串秀雅的字迹上写着:六公主敬启。落款:太乐府学生,傅明。
  和瑾连忙抖开信纸看了起来,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华丽的废话,总的精简起来无非就是一句话:
  “学生闻六公主琴技高超,令学生及其余友朋知音景仰万分,特此前来求教切磋一二,还望公主垂怜赏光。”
  即恒一下子懂了:“原来是份挑战书啊!”
  宁瑞气愤地说:“这个叫傅明的也太狂妄了,居然敢到清和殿来撒野,这不是欺负公主吗?”
  和瑾折起信纸冷笑两声:“可是在外人看来,我若是拒绝了便是承认自己不敢接受挑战,岂不要受人耻笑?”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乐律不是公主的强项,公主要是与他们比武,他们敢比吗?”宁瑞义愤填膺。
  “正因为他们知道还敢来挑战,所以我更不能拒绝。”和瑾缓缓撕开那张脆弱的薄纸,纸张撕裂之时发出微不足道的悚然悲鸣,她眼中含笑,昂首道,“宁瑞,你替我写一张回函,就说五日后本公主在宫廷御花园设宴邀请他们,一同讨教乐律。”
  宁瑞心念一转立即会意:“好啊,在宫廷御花园杀杀他们的威风!……可是陛下能同意吗?”
  和瑾啜了口茶,淡淡道:“皇兄近日可不大开心,他一定会同意的。”
  宁瑞回不过味来,琢磨了半天也不明其意,但是有另一件显而易见的问题深深困扰着她,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请恕我直言,公主,您的琴技……”
  和瑾放下茶盏横眉一挑,口吻中带着三分骄傲七分自信的傲慢说道:“那有什么,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本公主做不到的事!”
  即恒默默听着主仆间杀意腾腾的对话,心想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不应该在遇到自己短处的时候,明智地选择绕道吗?他忽地瞥见和瑾正向他斜了一眼,顿感不妙,拔腿就打算偷偷溜走。
  和瑾的声音已经不带感情地在身后响起:“作为护卫——即恒队长,你可要尽职啊。”

☆、柳絮

  一个护卫的职责是什么?
  保护主子的人身安全,任劳任怨、任打任骂,还要会擦擦洗洗、谈心解闷。即恒发现自己越来越往万能的方向发展,也许若干年后他能很骄傲地对其他同行炫耀:不可爱的保镖不是一个好保镖,不万能的护卫不是一个称职的护卫。
  所以说,一个护卫的职责究竟是什么——不就是抢别人的饭碗吗!
  即恒接受了一道新的任务潜入太乐府,就此开始了“探底”的生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略是对的,可是和瑾非要坚持宁瑞会被人认出来,他的话就绝对没问题。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其实那个送信的在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既是圣命难违,他委实推脱不过,只好乖乖认命干起了偷偷摸摸的勾当。细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任务很简单:调查傅明。而且是正大光明地去太乐府调查。
  严格来说,太乐府并不在皇城之外,它位于皇城西北角一个独立的林苑里,就跟悔过房一样自立自辖,直接听命于陛下和后宫。所以即恒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出宫这个念头,在得知真相后被当头浇灭。当他闷闷不乐地踏入太乐府时,眼前所见却让他惊叹不已,他不得不相信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天罗的昌盛已经到达前所未有的顶峰。
  曾经去过的边隅小国里最富饶的便是西国,但将之与眼前的莺歌燕舞相比,又全然是两个世界。即恒赞叹之余不禁想起曾经听人说起过的,关于天罗的传说。
  说来,中原大陆在上千年的历史中经历过三次大规模的统一。相起比安雀以巫术控制天下,优络以结盟携手天下,天罗可以说完全是以智武得到的天下。大约在三百年前,天罗还只是优络七大国中的一个附属国,优络国分崩离析时天罗因国小势微而倒戈于强者,在七国战争中尽得渔翁之利。当七大国都因疲于战火修生养息时,谁也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附属国会从倒卖武器开始暗中敛集了大量的财富,并在掏空了雄狮的肚腹后,开始残忍地蚕食它们最后的骨骼。
  战火重新燃烧在刚刚熄灭的土地上,天罗异军突起横扫七国,无往而不利。人们在提起其罗刹之姿时,常常将其与历史上另一个谈及色变的种族联系起来,那就是千年前扫荡中原大陆的上古战神河鹿。
  只是河鹿不需要疆土,而天罗需要的正是疆土。每当天罗的军队踏上每一寸七国土地时,都会在上面烙上属于天罗的标记,他们就像一只巨大的车轮,毫不留情地在中原大陆上一寸寸碾压过去,不留半分遗漏。
  这一场被称为“二度之战”的战争整整持续了百年,历经三代天罗君主,每一任新帝都继承了先祖好战的基因,孜孜不倦地吞食着中原大陆最后的人力与资源。
  七国残余的民众早已无力抵抗,不论是身心都希望和平早日到来。唯有皇室一族奋战到最后,却也已是势单力薄,最终不是举兵躲入深山,就是如风卷残云般被尽数剿灭。
  火焰将一切烧为渣滓,和平终于在万千百姓的期盼下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而天罗俨然已是这焦土之上屹立不倒的新王,强行掀开了中原大陆新的篇章。
  之后的两百年间万物趋于安定,寸草不生的中原大陆熬过最初的死寂后逐渐恢复生机,大地抽芽生根,百物随之苏醒。不论历经怎样的摧残与蹂躏,这片土地始终都能在时间的治愈下自我疗伤,让新的生命掩埋旧的伤痕。如此一来,天罗更加有理由相信自己是被上天所眷顾,他们的君主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时间仿佛印证了他们的宣言。两百年间,七国旧部无数次重返复辟,意图效仿当初天罗的崛起,趁着天罗忙于应对土地的颓败与萧条时攻占边境,妄图直取京都,但无一例外地都被一一击败。天罗人在骨子里的血性绝不容许自己的东西被夺走,血液传承下来的好战因子让他们不惧怕争夺中的流血与死亡,当七国终于明白这是一群怎样的疯子以后,他们只得怀着不甘与隐痛同天罗示好,默默安居在中原大陆的边缘。
  自此,中原大陆的第三次版图划分基本定型,在往后的无数年月里为天罗奠定了庞大的基础和稳固的根基,逐渐走向繁荣盛世。
  十六年前先皇登基,平定内乱,广施仁政,对周边几个小国主动提出交好,令除了美浓以外的三个小国——西国,南蛮,东楚心甘情愿地打开了国门,将天罗进一步推向繁荣的巅峰。只可惜老皇帝英年早逝,新帝即位后不务正业,耽于享乐,又十分不屑同周边小国的友好往来。在他掌权的五年里,四国间的立场开始逐渐微妙起来。
  而此时美浓频频滋扰边境,陛下每每都会发重兵迎击,意在杀鸡儆猴,让蠢蠢欲动的其余小国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没有人能阻止天罗的强盛,更没有人能妨碍天罗的子孙享受这份强盛。陛下登基五年,改国风大兴礼乐,一时间京都歌舞升平,人人都开始学歌弄琴,附庸风雅,这般拼命与卖力仿佛是在掩盖天性里野蛮好战的本质似的。
  而这一国风的改变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提高了优伶的地位。在历朝历代中,伶人的地位都是十分低下的,到了天罗盛世,伶人终于扬眉吐气,踩到了舆论的最高点。
  太乐府就是专门为皇家宴会举办歌舞的机构,虽没有实权但是直属于陛下管辖,一直十分兴盛。可在半年前的“六公主踢馆”事件后,三位主要的官员一齐死亡,得力干将离奇失踪,令太乐府一夜之间宛如扒皮抽骨,几乎陷入崩解的危机。
  如今纷扰平定后,新的人员不断自民间补充进来,让颓败的太乐府重新燃起了生机。在这一批新进的人员中,傅明就是民间声名大噪的一代新秀,连陛下都十分赏识他的才艺。此人不仅在乐律上造诣颇高,还写得一手好字,更难得的是他生得眉眼清秀,在京都特别是年轻女子间十分受欢迎。他与多数相识的乐友一同进宫,在他们不辞辛劳的管理下,太乐府日渐走出萎靡的困境,恢复了兴荣。
  即恒很快就将傅明的来历甚至生辰八字都搞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实在太有名了,有名到他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人们争相传诵——包括对六公主的挑战!
  太乐府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人都在议论着五日后自己家的大人与那个恶名昭著的六公主间的比试。他们有的在为傅明试琴调音,有的在缝制他那天要穿的新衣服,有的在起笔谱写大人胜利而归时的贺词……总之就是一个忙字,还有不少外人闻声赶来看热闹,都被他们不耐烦地打发掉。即恒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只要他说是为了瞻仰傅明大人的英姿而来,没人有这个空闲去关注一个陌生人。只要他不打扰他们热情的功课,偶尔闲暇下来他们便会主动拉着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傅明大人的光辉事迹。
  呆了小半天的功夫,所有的信息不费吹灰之力便都到手了,何其容易!
  为了不节外生枝,和瑾千叮嘱万嘱咐告诫他得到需要的消息以后就马上离开现场,绝不要让人留下半点口实。可是既然不辞辛苦地来了,如果不去瞻仰瞻仰那个传说一样的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即恒好奇心大作,便向一位正在穿针引线的姑娘问及傅明人在何处。
  那姑娘告诉他,大人正在前院招待客人,外人不得进入。
  既是在招待客人,那么随便去瞄一眼就走,只要不被人发现应该就不算违逆公主的命令。他心下打定主意,便趁着没人注意时一纵身跃上屋顶,悄悄地向前院爬去。
  小心翼翼地来到前院,远远地就看到前院的花园里熙熙攘攘站满了人,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将位于中间的几个人衬托得尤为突显。即恒趴在屋顶得天独厚,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傅明。
  明艳的绛紫长袍裹挟着他清瘦的身体,长发随意束于脑后,垂在身前。他席地而坐,怀抱一把古琴弹奏,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其浑然天成的傲骨在无形中将他与周围的人隔离了开来,指尖仿佛缠绕着徐徐清风又将他衬托出一份出尘般的洒脱之意。
  他的确是个美男子,而且是个十分傲气的美男子。身边无数炽热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他都不曾为之有过一丝半点的流连。而他此时正全心全意地为面前的女子抚琴,琴声刚烈如铮,不似柔水,竟像是在威吓一般。
  即恒不禁将目光转向他对面高坐的翠衣女子身上。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除了席地而坐的傅明,唯有她姿态懒散地靠在大椅上,唇边漾着一丝暧昧的笑容,目色如水落于傅明低垂的额发。她灼灼的视线分明只在乎眼前的人,又哪里在意他弹的什么。
  即恒忽地打了个寒战。一种狩猎般的气场从这个姿态雍容的女子身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她神色自若,丝毫不在乎他人的视线和揣度,闲言与非议,从她眼中迸射的光牢牢锁定在傅明身上,令后者的铮铮琴音倏然一转,如断弦般凄厉挣断,回音震荡在空气里留下久久不散的颤动。
  一曲骤断,余音喑哑刻在众人心间上,令人如沐烈阳般汗水直流。空气中还残留着弦断后的悲鸣,人群里鸦雀无声。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即恒暗道莫非让自己赶上了一场好戏?他悄悄探出头看傅明看去,只见他坐于原地岿然不动,低垂着头看不太清他的神色,而他的身形却仿若磐石般教人难以捉摸。这时女子悠然起身拍手叫好,脸上的笑容不改,一边向傅明走去一边开口赞道:“得闻傅卿琴音一曲,可教人三日不知食寐,果然名不虚传。”
  她很没诚意地恭维道,忽地伸手径直抬起傅明的下颌,笑盈盈欣赏着他重压之下气息微喘的神情,话锋一转道:“只是闻卿方才一曲将军令,初听时犹如万马奔腾,江河滔滔般气势恢宏,为何到了末段却像驽马失蹄,江水堵塞般凌乱不堪?”她俯身在傅明耳旁低喃,“不知傅卿是否是因为心中有惑乱了心神,才会琴现心声了?”
  即恒自然不会听清女子对傅明的调笑,他只是看到周围乌压压的人头开始攒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嫉恨,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们的大人解围。傅明收起长琴屈膝起身,强压着怒气的面上沉静无波,他退了三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郡主今日亲临太乐府实乃傅明三生有幸,不能做足准备贸然献曲,还让郡主见笑了。”
  翠衣女子颌首微笑,一双碧水般的温柔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傅明,将他眼中微不可察的狼狈与微抬下巴时的不逊尽数收揽于心,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片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傅明不再言语,低垂着视线面色苍白。他紧抿薄唇,似在按捺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隐隐与翠衣女子形成对峙之势。一股火药味混杂着奇怪的媚意升腾起来,愈演愈烈。
  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有个人走出来笑着打圆场调侃了几句,又连连招呼其余的人前来为女子献艺解闷,紧张的氛围才开始缓缓松解。而傅明则在混乱中被人拉走,看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很显然气得肺都要炸了。
  即恒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敢明目张胆向和瑾提出挑衅,这种众星捧月的人往往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太过自视甚高。而傅明自恃才艺高绝,明显是后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来那名女子竟是个郡主?就是王爷的女儿吗?即恒暗自咋舌,怪不得她眉眼间的傲慢与不屑让他感到如此眼熟,分明就是和瑾的长大版嘛!
  这个对比一经脑海闪过,他马上就想象到和瑾也像她一样光天化日调戏美男的场景,心底不由地一阵发笑。然而就在这时,倏地一道视线射来,他一怔,立时向着气息传来的方向探去。
  方才没有察觉,那位郡主的身后竟然站着四名身着乌衣的护卫,个个面无表情,像一尊尊石像沉默地分立于人群中。而当先一位领头人此时正对着即恒的方向盯来,腰间的长剑散发出沉默而凛冽的寒气。
  即恒心道不妙,赶忙遁去身形翻下屋顶,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前院时悄悄离开了太乐府。
  回到清和殿后,他将收集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告知和瑾,对于翠衣女子则是顺带一提。和瑾听完以后不知为何陷入深深的沉默,即恒直觉是翠衣女子的缘故,心想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吧。
  只是和瑾重新回过神时对翠衣女子却是只字没提,径直问道:“这么说那个傅明不仅精通乐律,而且样样乐器都很拿手了?”
  “理论上是如此没错。”即恒悠然发表着自己的高见,“不过但凡是人都会有不足,哪里会有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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