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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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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命!……”
“够了!”和瑾喝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浑身是伤的傅明,对呆若木鸡的陆鸣轩怒吼道,“给我滚。趁我没有改变主意,滚得远远的!”
“是、是……”亏得陆鸣轩反应快,连忙招呼着学生一起将傅明连拖带拽地拉走。
傅明不过是一介弱气的才子,在经过露妃的□□之后早已没了反抗之力,被陆鸣轩等人架着胳膊拖走。只是在离去之前他忽然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眸问和瑾:“公主,琴梢真的弃琴不再弹了吗?”
和瑾阴沉着脸,然而还是回答了他:“是,因为她被伤了心。”
傅明听到这个答案怔了怔,嘴唇微张着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最后他终是摇了摇头低喃道:“她给许多人造就了梦想,包括我。即使她放弃了,我会接着她的路继续走下去……”
直到太乐府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花丛中,围观的宫人也各自散去了。
和瑾看着这满地的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没想成这场游戏之战,最终会以如此一场血腥闹剧收场……
***
回到清和殿的时候和瑾心情很不好,柳絮则在一阵虚惊过后拍着胸脯叹道:“这个露妃原先还没看出来,下手真是狠啊,好好一个帅哥都被她踢成了猪头。”
和瑾疲倦地摊在椅子上,冷哼道:“被踩到尾巴的猫终于露出凶恶的本性罢了。”
柳絮眨了眨眼,上前问道:“她怎么了?傅明到底说了什么让她勃然大怒,不顾形象当面开杀戒的?”
“有些事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多了既不顶饱又没有帅哥看,你八卦有什么意思。”和瑾淡道,剩下的半句话却是在嘴边呢喃,谁都没有听清,“我宁可把脑子洗空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柳絮知趣得很,立马就明白了和瑾的意思。她闭口不再发问,凝视着和瑾苍白的容颜有些心疼,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我不问了,你也别多想。你身子不好,又刚逢喜事,还是多休息的好。”
和瑾睁开怔忪的眼睛看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满是倦意的笑容。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困惑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喜事这么神秘?说来听听呀。”
和瑾猛地被呛住,满面通红,尴尬地连咳了好几声。侍立在一边的宁瑞忙不迭端来一杯水递给她,眼底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即恒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帮女人神秘兮兮的笑容,背上一阵恶寒爬上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倒是柳絮大大咧咧不怎么介意,她只是含笑起身,趁机摸了即恒的脸一把说道:“傻小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柳絮……”和瑾嗔怒一声道,却红着脸没能说下去。
即恒心头的迷惑更深。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句话听来甚是耳熟,好像童年里无数次从大人的嘴里听到过,每当他问及一些困惑不已的事情时,大人们总是相互推诿着,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让他感觉自己被柳絮当成了不知事的小孩子般糊弄,所以他颇为不满地鼓起了脸颊。柳絮哭笑不得,大呼可爱不禁对他上下其手,他只好满屋子地躲。
和瑾对他们俩的嬉笑玩乐只感到厌烦。如今她甚是疲惫的脑子却始终有一根弦紧紧绷着,让她不得安眠。
真没想到这件事在刚刚尘埃落定时又被挑起来了……她可以预想到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今天在御花园所发生的事都会事无巨细地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包括琴梢。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那一夜磅礴的雨和剑身的冰冷依然能清晰地自脑海中回忆起来,连当时喷洒而出的血花都历历在目……当初她为了保护琴梢而换来的代价,却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而如今当她终于成功保住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仍然有人不怀好意地跳出来,企图将她费尽心思隐藏起的东西重新暴露在众目之下,置身于危险之中。她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意,企图伤害属于她的东西,企图对抗她的人,她统统不会原谅!
“公主,这个要怎么办?”
一个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去,只见即恒正捧着那把琵琶向她请示如何处理。
既然闹剧都过去了,她自不会再碰它,留着何用?可是转眼她又想到今日闹剧上突如其来的真正闹剧,脸色一沉闷闷道:“即恒,我这五天来弹的什么,难道你真一点都不知道?”
即恒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我没仔细记……”
和瑾将信将疑地盯着他,见他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一双乌黑的眸子写着大大的“无辜”两个字,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恶气:“胡说,你分明是知道却故意让我出丑!”
即恒大惊,急忙否认道:“怎么会呢!卑职可是想尽了办法为公主挽回颜面……”话未说完他忽然一咬舌头,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和瑾脸色更黑,怒道:“要不是你添油加醋乱说一通,我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尴尬的!”
“啊?这都要怪我?”
“就是怪你!”和瑾伸出满是水泡的指尖,厉喝道,“你也给我去学,明天就学会《静夜思》,不然有你好看的!”
不等即恒申诉抱怨,和瑾愤然起身,佯装怒意满载地招呼宁瑞一起离开了大殿。
走到门外时,夕落的霞光照射到她的脸颊和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橘色彩衣。她朦胧间想起昨日傍晚时听到的心跳声,在宁静中沉稳有力地跳动着微快的频率,不知为何心情如拨云见日般转好,沉重的脚步也开始轻快了起来。
即恒心情复杂地对着躺在地上琵琶大眼瞪小眼,柳絮走过来安慰他说:“一个晚上学会《静夜思》,祝你早日成为第二个傅明。”
即恒不满地瞪她一眼:“我才不要像他一样娘娘腔。”转眼又倏地想到一件事,忙拉住柳絮的衣袖,面露不满道,“柳姐姐,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干吗要出那个馊主意让我点评啊。要不是你,公主能找到理由折腾我吗?”
柳絮却毫不在意地甩开他的爪子,嗤笑道:“我是给你提供献殷勤的机会,谁知道你殷勤得过了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能怪我吗?”她伸手去摸即恒的头,被即恒不高兴地躲了过去,便笑道,“加油吧,小鬼,有些事你以后就知道了。”
唉?她怎么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即恒尚没有反应过来,柳絮已经翩然转身离开了清和殿。
只是在她悠然踏出清和殿时,脸上浮起一丝既是欣慰又是苦恼的笑容:小瑾的春天呀……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来?
到底是可喜呢?还是可惜呢?
她啧啧两声,继而叹道:这么纠结的事就让她自个儿纠结吧,咱还是想想自己的事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呃,某菲最近熬夜有点多,眼睛不大好使了,所以决定稍稍休息一下
要是下一章不能按时更新,某菲先在这里道个歉,请姑娘们谅解 @_@
☆、都是琵琶惹的祸
夜幕降临时,清和殿长廊中的灯盏无声地亮起,将清冷的宫殿点缀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公主寝殿里烛火通明,和瑾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略微模糊的人影,问:“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宁瑞将她一头乌亮的青丝解开,任其如瀑布般在手中倾泻而下,拿起木梳一面轻轻梳着,一边答道:“陛下得知今日御花园一事,责备了露妃几句,可是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了,反倒是陛下被气走了。”
和瑾轻哼了一声,垂下眼睫冷然道:“那个女人真有本事,连皇兄都不能奈她何。”
“露妃有身孕,就是陛下也不得顾忌着些。”宁瑞笑容清闲道,“宫里的女人不就仗着这点得势的机会吗?露妃这么精明,又怎么会放过。”
和瑾面上浮起厌恶的情绪,又问道:“那傅明呢?皇兄可曾说什么?”
透过铜镜宁瑞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手里动作未停,回道:“廷杖三十,黄昏的时候已被逐出太乐府了。”
和瑾怔了怔,继而叹了口气道:“算他命好……”
“他是好了。”不料宁瑞忿忿不平道,“可是公主的流言蜚语岂不是又加了一条?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不得说是公主在斗琴上输了,向陛下进谗言逼走傅明的。”
宁瑞这么一说,和瑾想了想倒是确有这个可能,不过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洗不白了,再黑一点也无妨。”
她站起来将垂于肩上的发丝拢到脑后,一个灵光闪过,突发奇想问宁瑞:“你说一个女子的名声要差到什么地步会让男人不敢娶她?”
她回过身,眼里尽是戏谑的笑意,可是目光在触到宁瑞紧绷的脸庞时不由地定住了。只见宁瑞蹙起眉,紧抿着唇,一种不必明说就已分明的怒气从她眼睛里散发出来。
和瑾连忙移开视线,干笑了两声道:“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公主!”宁瑞摆出严厉的表情轻喝道,“你怎么可以动不动拿自己的名节说笑,女子当自矜自持……”
“女德第二十三条我懂!”和瑾痛苦地捂起耳朵,为自己一时失言换来婢女翻倍的训诫而头疼不已。她瞥了一眼宁瑞,见她仍自鼓着脸一副痛心的模样,只好四目在寝殿找了一圈,转移话题道:“麦穗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宁瑞没好气地偷偷翻了个白眼,闷闷道:“不知道,没看到她。”
“那即恒呢?本公主不是让他去练琴吗?”
“不知道,也没看到。”
宁瑞话一说完,脸色忽然转白。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就发现公主眸中浮起一股熟悉的威迫感。
那大概就是,杀气。
***
夜里,即恒找了个清静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不情不愿地抱着一把琵琶,对着莲池水面幽幽叹了口气。
月光毫无间隙地洒落在河面上,反射着粼粼的银白色光芒。那些尚未出水的莲枝静静隐于水下,仿佛一只只精灵躲在暗处悄悄看着他。
他将琵琶抱正,尝试着拨弄琴弦,断断续续的响声不成声地发出来,在宁静的夜色中微微荡起涟漪。手指笨拙地在琴弦之间弹拨,脑海中翻来覆去回想着今日在御花园时傅明健指如飞的琴技,倏地指尖一痛,两根指头竟交错被绞在琴弦之间,擦出一道血痕。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行行出状元,隔行如隔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学伶人的一天,作为武者只怕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羞辱自尊心的了。好在他接受的能力很强,更何况公主懿命在前,他若是放不下自尊心,指不定就连心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过,女人就是要让男人宠,对于自己在乎的女人,哪怕她让你去死,你好歹也要把自己弄半残。
年幼时的他不懂在乎对方跟弄残自己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那个男人春风得意的表情,让他不屑之余仍然暗暗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尽管多数的实践告诉他,男人教导的许多道理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可是他却一直视若真理般铭记于心。
……为什么呢?明明那么讨厌他,明明那么努力想忘掉。可是每每在无意间男人的话语就在脑海中想起,提醒着他如何迎击所面对的困境,简直就像提前预知了他命运的轨迹一般。
真是讨厌。
即恒放下怀中的琵琶,抬头望见皎皎的明月,心静下来的时候他才会试着去回想年幼时的经历,一边想一边重新忘掉,将其压在记忆的最底层。
如今能回想起的只有白茫茫一片天地中,山与山一起将他们夹在当中,如同一只巨大的岩笼。空气中蕴含的气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来,山石围成一圈在头顶数十里处微微收拢,而他们在山底仰望着无形中阻在眼前的气网,如卑微而无望的蝼蚁般没有抵抗之力。
落英谷,满山满壁的玉英,清冽的极正之气充斥着即恒整个灰暗的童年。在他所有能回忆起的幼时岁月中,玉英的气像一场永无息止的噩梦牢牢缠缚着他,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而那个男人就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扶着他不让他倒下,他回头看去时,只能看到他冷峻的容颜在白日的微光中投下一片阴影。
他始终想不起男人的容貌。
只记得那个时候男人总是与他说很多话。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逐渐适应玉英的侵蚀,他给他讲述中原大陆的形成,上古时代的传说,神明弃世的始末,还有后来中原大陆上一次又一次的纷争与战乱……再往后的他就不会再说了,紧抿的唇角坚毅而冷冽。
当所有能说的故事说完以后,他开始教他学习各种人生道理。即恒满脑子的正理歪理都是在那个时候被灌输的。没日没夜的煎熬中,意识不清的记忆里,都是男人温厚沉稳的语调,侃侃而谈着他丰富的人生经历沉淀下的智慧。
不论是戏谑,还是得意,抑或是犯傻……男人的唇角总是挂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冷眼俯视着天地万物,他宽阔的背影在群山屹立之中仍然毫不逊色。
随着时光飞逝,即恒慢慢长大,男人的自负与强横却变成了他新一轮的煎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相互仇视,时常为了一两句话而拳脚相向。这时,他才赫然发现那副能遮住天空的背影中所埋藏的曲折和脆弱,远不是他想象中坚强。
当他决定离开落英谷的时候,男人目眦欲裂的双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凶狠和不以为然的蔑视。
他不怕他的狠戾,但是那份轻蔑的笑意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在往后的无数年月里,那双剧烈膨胀的瞳孔时常钻入噩梦,带着僵硬的死气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令他在夜深骤醒之际,惊觉出一身冷汗……
即恒突然醒过来,尚不清醒的头脑本能地扑起一阵杀意向身后的人袭去,然而一阵熟悉的香气让他蓦地停了手。
麦穗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直到她确定在少年眼中重新找到清明的光芒时,她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道:“你做噩梦了?”
即恒收回目光,沉默地别过头。
麦穗顿了顿,鼓起勇气在他身边坐下。一股轻淡的米香味随之飘入鼻腔,还夹带着某种熟悉的肉香。她献宝似的从手绢中拿出一只肉包子递给即恒,柔声道:“你一定饿了吧,肉包子吃吗?”
即恒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眸中映衬着皎洁的月光十分透亮。他不禁想起和瑾如水雾氤氲般的眼睛,以及自己据说很容易被看穿的眼睛,相较之下麦穗的眼睛很亮,很清,像透着光。
仿佛蕴含了无穷尽的希望一般……
心中的焦躁慢慢平息了下去,他看向麦穗书中形状圆润的肉包子,正准备伸手去接,忽地发现手心里尽是黏腻的汗水,透过掌心的皮肤沁入丝丝寒意。
麦穗二话不说从腰带间取出另一条巾帕替他拭干净,这才将肉包子塞在他手里,态度既真诚又执着。
即恒忍不住笑了一下。
麦穗觑着他面色好转才轻声道:“……谢谢你。”她看着即恒的眼睛,“谢谢你没有杀他。”
即恒怔了怔,咬了一口肉包子道:“我什么也没做。”
麦穗轻轻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即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正咬着另一只肉包子,痴痴地笑起来。他不觉有些好笑,这个眼里脑子里除了同伴就是肉包子的女子,真的会是太乐府里声望最高的名乐师琴梢?
他怎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可据和瑾的说辞,他又不好径直开口问。
这一时,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肉香味随清风飘过,即恒抬头看向悬于头顶的明月,月色若华,满溢着倾泻下来,如一道流动的银色光带悬挂在夜空。
他轻轻阖上眼,感受清风拂面的舒爽凉意。不期然怀中一空,麦穗吃完手里的包子便将他的琵琶抱了过去,如怀抱情人一般温柔。
即恒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只见她纤长的手指一动,叮叮咚咚的弦拨之声在摩擦过手指之后发出,温润柔和,却不失苍劲之力。根根细而韧的弦丝紧紧绷在琴箱上,柔软无骨的手指轻抚在刚劲的弦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弦丝切断,拨过琴弦之后所带起的力道却使得弦丝震颤不已,乐声久久回荡不息。右手弹挑之间,左手轻轻搭于弦的顶端,音声一生一息,流动时如莲池中的潜流,进退间若珠玉落盘,灵动跳跃。
以柔克刚,刚柔并济,千军万马犹如尘嚣过,万水千山化为绕指柔……好一曲《将军令》!
即恒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远远不能用激动两个字来形容。他结巴了半晌,最终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真是厉害……”
如果说傅明的演奏令他如临战场般热血沸腾,那么麦穗的演绎则如娓娓讲述战争一般荡气回肠,悲壮之余又不禁让人热泪盈眶。
麦穗抿唇微笑,指尖温柔一抚,一串小河流水般清澈的琴音滑过,她停了下来,目光幽深看着即恒,轻声道:“乐由心生,即使是同样一曲,不同的人也会演奏出全然不同的效果。初学者很容易陷入模仿的误区,好高骛远,反而不利于掌握基本的技巧。”
即恒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原来麦穗早就听到他的那几声不成调的弹奏了,他的确是想着模仿傅明才会急功近利。
麦穗将琵琶交换于他,用目光示意。可是即恒已经没有心情继续,他本就不是这块料,一个晚上的时间只能拿来说笑吧?倒是麦穗……他悄然看向她,踌躇了片刻假装不经意地说:“想不到你的琴技这么好,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麦穗垂下的视线里划过一丝阴霾,当她再抬眸时目光只是一片清透的落寞,她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已经发誓不再弹琴了。今日只是……只是一时触景生情。”
即恒眨了眨眼诧异道:“发誓?”
“嗯。”麦穗点点头,“自跟随公主离开太乐府时,我就发誓不再弹琴了。琴梢已死,今后活下来的是麦穗,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她目中含笑,对于被抛弃的过往并不十分介意的样子。即恒不禁松了口气,心中升起一股敬佩。
麦穗外表看似柔弱,可是内心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强。她是个简单的女子,爱了就爱了,放了就放了,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去后悔当初。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他索性将琵琶放在一边,与麦穗攀谈起来。他一直对她充满好奇,无论如何在清和殿里麦穗都是一个异类,可她却受着和瑾无微不至的保护,尽管在外人看来这种保护更像是禁锢,可如今即恒能够理解和瑾的苦心。
麦穗的容貌美丽得过于出挑,又身负盛名,很难不会引起一些居心否侧之人的算计。可她正如她外表所看来的那般柔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半年前的太乐府事件,如果不是和瑾以强权相助,只怕麦穗定是凶多吉少。
而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能继续保护她的,也就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公主了。
即恒想起和瑾常将广善积德挂在嘴边,不知她积德是为的什么。然而救人一命深造七级浮屠,怎么也不会嫌少。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即恒思忖半晌,犹豫着问出口,“你是从哪里出生的?”
精魅农神虽没有神之名,但本质实乃五谷之守护神,不食荤腥之物。可是麦穗却如此钟爱肉包子,虽不是生食,但也未免有些诡异。
麦穗眨了眨眼,想也没想回答道:“在蒸笼里,姐姐发现我的。”
即恒一愣……蒸笼里?他张大了嘴巴,暗自咋舌想道,怎么现在精魅的出生方式越来越不可思议了,难怪《物怪志》越来越受不普及,因为上面的记载都在年年过时呀。
他无语地闭了闭眼,忽地想到一事,又问道:“姐姐是谁?还有另一只蒸笼出来的吗?”
麦穗失笑道:“当然不是,姐姐是发现我的人类,也是她收留了我。”面对即恒困惑的目光,她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惨淡地笑了笑,思绪不禁回到了当初在太乐府时的日子,喃喃道,“我醒来时什么都不知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姐姐。她明知道我不是人类却仍然好心收留了我,因着她在太乐府的身份,对外说我是家乡一起来的表妹便没有人怀疑我。她教我跳舞,还请人教我弹琴,就像我亲姐姐一样。”
说到这里麦穗的脸上浮起久违的兴奋,仿佛真的回到当初单纯的日子里,每天过着充实的生活,像随便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
可是即恒的心头却漫上一点疑惑,他不忍打断麦穗的回忆,但有件事他却很在意:“你的那个姐姐是太乐府的什么人?”
麦穗回过头笑道:“她是来自南蛮的舞姬,人很好,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在舞蹈上无人能及,乐官大人对她都是极为赞赏的。”
南蛮的舞姬……即恒心头的疑惑最终落定,一连串的事情终于被揭开了谜底。麦穗的“姐姐”曾经为凝妃觅人肉而食,而凝妃的死十之八?九是因为南蛮巫术,这许多事串连在一起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心头忽然闪过一个更大胆的推测,即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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