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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湮菲-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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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未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驻足片刻后才施施然转身,挑了挑眉微笑道:“你这家伙嘴巴缺德了点脾气坏了点,心肠倒是很好嘛。多谢你了!”
  阳光落在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中,一瞬间让即恒感到目眩。他时常觉得柳絮与和瑾十分相像,可是和瑾却不会有柳絮这般明媚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容不了半分的阴霾与忧愁。
  生在荣华中,却不受富贵所累,这样的人着实让人羡慕,又教人嫉妒。
  “受迁怒了都不知道,真是傻女人……”即恒仰头靠在椅背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从严冬中苏醒的猫,伸展着四肢慵懒地晒着太阳。
  成盛青的人情债,差不多算还完了吧……
  有一个人始终沉默地立在门边,不曾走出门槛半步。她的身影隐没在暗影里,踌躇着,犹豫着,最终仍然什么都没有说,悄然转身便要关门。
  “你不用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扶住门框的手忽然顿住,麦穗听到屋外少年的声音说道:“世上人千千万,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有许多妖魔会伪装成人类,混居在人群里,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他凝望着碧空暖阳,顿了一顿,继而反问道,“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将自己当人类,你想让人类如何接纳你?”
  麦穗的脸庞埋在门后的阴影里,凝滞了许久后才喃喃地问:“就像你吗?”
  即恒一怔,微笑着颌首:“对,就像我。”
  ***
  香林苑的宴会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成盛青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逐渐淡漠了心思。身边女子一个个娇啼婉转地问着各种他回答了不下百遍的疑问,他也不厌其烦地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微笑一一解答,不说多余的话,甚至连酒也不喝。
  不冷不淡的态度终于让那些各怀鬼胎的女子疲于欢笑,识趣地离开了他身边。即使是这样,仍旧有几个耐心极好的姑娘与他从天文谈到地理,不依不饶地寻找着共同语言。
  成盛青从没感到这么累过。他在郊西打仗时,应对神秘莫测的美浓军,都不及这些女子千万分的能耐让他头痛欲裂。
  他凝视着杯中微漾的酒液,心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成将军?……成将军?”
  一声柔媚的轻唤唤回了他的心神,成盛青回过神,点点头应道:“嗯,我在听。”
  女子笑容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她很快就堆起笑容,将一瞬间的冷峻掩盖了过去。
  她便是那个最初与成盛青相视的女子,成盛青感觉到她似乎很中意自己,在别的姑娘七嘴八舌地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很少开口,但却始终保持着笑容端坐在自己身边,俨然一副正主的架势。
  成盛青知道她从始至终都在观察并揣摩着自己,通过他与其余人的交谈来分析自己的爱好所向。所以当众人满腔热情纷纷冷却,最后抱憾离去后,她却很自然地打了圆场,并且假装不经意提起了自己曾经随父出游,在旅途上遇到的奇人异事。
  没错,这是成盛青唯一能接下去的话题。
  成盛青很乐意为她讲述大千世界的惊与奇,以及旅途所给人带来的期盼和刺激,这些都是其他事物很难取代的。他想寻一个知音,一个真正愿意分享他所乐之乐,分担他所苦之苦的人,而不是为了交谈而交谈,为了了解而了解的敷衍。
  这个姑娘很聪明,也很有才学,成盛青很钦佩她,但是不喜欢她。
  正在这时,喧闹声忽然慢慢静了下来,氛围变得古怪而微妙。
  这种静,静得很不彻底,仍有许多嘈杂的声响源源不断;可是这种静,却静得很醒目,教人无关他己都会下意识向来源追寻而去。
  成盛青不例外地被这份怪异的宁静吸引了过去。他抬起头,就看到一身素裙的柳絮穿过人群,径直朝自己走来。
  她披散着及腰的长发,踩着细碎的步子,带着湿意的发丝有几缕贴在脸颊上,在顾盼流波间说不出的动人心弦。墨兰色的花朵盛开在艳阳中,盛开在她丰腴的半边胸脯上,整个人都像从烟雨朦胧的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舒雅非凡,不染纤尘。
  成盛青几乎没有在第一眼认出她来,直到她走得近了,一双灵动的眼眸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得意,盈盈浅笑着攫住他的视线与心弦时,他才猛然醒觉过来。
  然而,为时已晚。
  一颗赤忱的心已被她俘获,落入了一场温柔的陷阱里。
  柳絮一路走过来时,两边的人不论男女都自觉地为其让道。她恬静的笑容,微扬的下颌,无不流露出一股凌驾众人之上的高傲与自信。她的高傲来自于尊贵的皇室血统,她的自信由来于养尊处优的娇宠。
  除了公主,在天罗,甚至整个中原大陆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匹敌的女子。
  当柳絮迈着优雅轻快的步子走到成盛青身前时,成盛青身边的女子已经逃得一个都不剩了,唯独在他身边固守的姑娘仍在死撑着不肯撒手。
  她苍白着脸色,轻咬着唇,一双美目满是嫉妒又怨恨地看着柳絮。
  而柳絮微收起笑容,静静地注视着她。两个人目光的对视中仿佛激起了一种无形的火花。
  成盛青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个女子为自己而动怒,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自己,随便插入别人的战争无疑是找死行为,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与身边的女子拉开了距离。
  在一阵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对战中,柳絮恬然一笑,浅浅躬身道:“余大小姐,请代我向伯父问好。”
  余姑娘目如喷火,鲜红的蔻丹刺入掌心,几乎沁出了血。她终是按捺下心头的怒意,袅袅起身离开了成盛青。
  讨好成盛青是家父的交待,她可以无功而返,但绝不能节外生枝。更何况,是得罪南王!
  她与柳絮擦身而过的时候,嫣然笑道:“爹爹曾说改日里要带我一起去拜访南王爷,向姐姐学习女红,还希望姐姐莫嫌弃妹妹笨拙,多多教导。好不好,姐姐?”
  她将“姐姐”两个字咬得极重,似是恨不能将其一口咬碎。
  柳絮当然知道她话里的双重讽刺,但她不在意,微笑着颌首道:“好啊,静候余大小姐芳驾。”
  言罢,她便再也不看她一眼,轻提起裙摆满心雀跃地坐在了成盛青身边。
  余姑娘愤而离去,袅袅倩影轻移莲步,再怎么维持举止上的优雅得体,也掩盖不住她满心的怒火。
  南王独女,郡主柳絮!
  她同任何一个在场的女子心头都是同样的怨愤:凭什么她们就要被她踩在脚下?凭什么她行为轻佻,出格放荡,但她所过之处,她们这样的千金闺秀却都要低头为她让道?
  凭什么……无非就是身份!
  她们这些娇养的花朵比起柳絮这株国之金莲,能胜出的也只有年轻而已……
  柳絮大败群雌夺得美婿,心情分外得好。可是她碍于矜持,不能过多地表现出来,只得装作含羞低头,实则忍笑忍到内伤。
  成盛青在心里感叹:女人之间的战争,真当是兵不血刃的战争啊!
  无视众多或艳羡或怨毒的目光,两个豪爽外放的人却同时陷入忸怩羞怯的尴尬氛围中。
  柳絮一扫方才的霸气外漏,竟然脸红心跳,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轻声嚅嗫道:“成、成公子……呃,你……”
  按理说成盛青也不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可是这会儿同样紧张到手心出汗。但他多少比柳絮放松一些,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后,挤出一丝温雅的笑容,感叹道:“想不到郡主还记得我,实乃盛青之荣幸……”
  柳絮眼眶不禁一阵温热,不知该是感慨时光飞逝还是三生有缘,竟然在相别十年后再次与对方相遇。
  十年前,他们尚都年少,一个是沉稳的太子伴读,一个是骄纵的郡主,一场世家公子间的比武大赛集结了天罗所有出身显赫的年少子弟。而这人海中,就独独让他们相识了。
  “十年了,我是不是变了很多?”她有些忐忑地问道,忽然有点后悔这十年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不知节制,生生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原来在面对真正在乎的人时,她恨不得自己是刚从娘胎里出来般纯洁无瑕,只为了维护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成盛青虽不知她内心此刻的焦灼,可这十年间他倒的确经常听到关于柳絮的闲言闲语,与六公主同样频繁。然而他也知柳絮与和瑾往来密切,是她为数不多的闺蜜之友。
  俗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皇室一族的不羁与随性,他自小是深深领教过的,倒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当下便温言如实道:“比起十年前,郡主出落得更加美貌动人……性情亦是豪放磊落,颇有大将之风。”
  柳絮怔了怔,心想前半句还行,后半句算什么?哪有这么夸女孩子的……可仿佛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她旋即便意识到成盛青话语里的深意,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颗心飘飘然地浮上了半空。
  成盛青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硬朗的容颜使他的眸子看起来如星空般深邃,他有些羞赧地别过头,提起酒瓶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对柳絮温柔笑道:“如此繁花美酒,盛景佳人。郡主不妨与我小酌一杯,共赏春花?”
  柳絮几乎要醉在他的眼睛里,倏然想起即恒对她的警告,便婉言推辞道:“不了,我不胜酒力……”
  成盛青放下杯盏,有些意外:“是吗,素闻郡主千杯不醉,想是盛青失礼了。”
  柳絮的笑容微微一僵,讪笑了两声。她觑着成盛青的侧颜,不露痕迹地将身体靠过去,语声温婉,笑容妍妍,低声道:“其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作者有话要说:  2012居然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真不可思议啊,遥想2011年末的时候,某菲还因为所谓的末世预言而惶恐不已,想想真是好丢人啊~~>_<(是真的,你们可以尽情地笑我~~OTZ)
咳咳,言归正传。祝大家元旦快乐,2013继续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度过~~!↖(^ω^)↗

☆、庆功宴(三)

  柳絮的半道杀出令宴会短暂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尴尬,可惜当事者两个人却无视众人沉浸在郎情妾意的粉红泡沫中,怎不羡煞旁人!
  不论姑娘们的心情是如何丰富多彩,都不会妨碍才子文人们的热情,至于因祸得福引得美人关注,这都是后话了。
  一双眼睛始终关注着成为焦点的两人,其后浮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陛下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边的人,她正自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知名的角落,好半晌才发觉到他的注视。
  和瑾怔愣了一瞬,碰到他的目光后连忙垂下眸子,轻喃道:“怎、怎么了?”
  陛下勾起唇角,并不道破,他浅抿了一口佳酿,抬了抬下巴示意和瑾看向成盛青和柳絮的方向,轻笑道:“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能说到一起。”
  和瑾抬目望去,但见成盛青正眉飞色舞地对柳絮说着话,柳絮则浅笑着为他斟酒,两人眉目传情,一来二去的,真教人羡慕。她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笑道:“他们十年未见却能相见如故,真是难得。”
  前些日子她还曾听柳絮提到过盛青,不曾想两人十年间无数次在宫城里擦身而过,依然能走到一起。所谓缘分,便是如此了罢。
  陛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他忽地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件事朕无论如何都想请你帮忙。”
  他鲜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和瑾顿时感到受宠若惊,不太自在地问道:“什么事?”
  陛下看着她的眼睛,扯起一丝笑容说:“拆散他们。”
  和瑾怔住,耳边仿佛空了一瞬,她睁大眼睛望着陛下,陛下平静的眸子同样注视着她。许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讷讷地问:“为、为什么……”
  “因为朕不希望看到他们在一起。”陛下音色温和,然而不带一丝半毫的感情。
  和瑾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探寻到更多的缘由,她侧身正对着他追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让柳絮来参加赏花会,别让她来不就好了?”
  陛下伸手环住她肩膀,将她的身子重又扳正,迫使她眼睁睁看着成盛青与柳絮相谈甚欢的场景,略有无奈道:“柳絮来求朕,朕怎么好拒绝。可这件事朕也很难做……”
  “他们在一起难道不好吗?”和瑾几乎要冲口喊了出来,却在陛下逼近的深眸中生生失了底气。
  “不好。”陛下凝住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成盛青可以跟任何一个女子成婚,但朕绝不希望那个人是柳絮。”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和瑾咬住唇,抑制内心强烈的冲动从喉中挤出嘶哑的声音,忽而她眸中划过一道惊诧的光,凝眸厉言问道,“莫非你喜欢柳絮?”
  陛下默然凝视她片刻,却是勾起一丝自讽的笑意道:“朕还不至于对同姓的堂妹下手,你未免将朕看得太过不堪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有哪里妨碍到你!”和瑾抓住他锦袍的袖口,满目的悲怆之色,痛声质问道。
  她不怀疑这个人说出的话会做不到,当初他同样以一副平淡的口吻要求她去行凶,直到她真的被推上刀尖了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一场玩笑……旧日的鲜血尚未干涸,如今他竟连自己的手足兄弟、同族姐妹都不放过了吗?
  满园的花香味让和瑾感到难以呼吸,她苍白着脸色,竭力压制着内心的心潮起伏,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道:“给我一个理由……”
  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紧攥的双手正在发抖。陛下从她的发间拈起一朵粉嫩的花瓣,花瓣一旦离开枝头,美丽便成了残影。他轻吹了口气,那片花瓣悠悠然随风飘落,落入面前的杯盏中,将酒液激起几圈微小的涟漪。和瑾怔愣地看着杯中荡起的波纹,将自己陌生的模样和男人模糊的笑容一并打碎。
  陛下环住她的肩,将她拉得近了些,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就像兄长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妹妹。
  “朕知道你能理解……”陛下唇边浮起一丝残酷的笑容,在和瑾耳边低声说。
  四周喧闹的声音仿佛突然间远离而去,和瑾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唯有陛下温润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地飘入耳内,吐露着旁人无法窥探的深沉心思。
  “成家本就树大根深,朝中众多老臣皆以其为马首是瞻。盛青虽然年轻,但屡立战功,在朝中的威望亦是与日俱增,若在这个时候再与南王结亲无异于如虎添翼。”他沉下声音顿了一顿,垂眸看向和瑾,一字一字问道,“小瑾,待得十年后、二十年后,天罗将会是谁家的天下……你有想过吗?”
  一番简短而冷淡的陈述中,却掩藏着数年来积压的算计与权谋,和瑾心惊之余却更加感到世事炎凉,她咬住唇垂头静默不语,半晌才压抑着悲意断然道:“盛青不会做这种事!”
  陛下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似是想让她清醒一些,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厉言正色道:“他现在不会,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会?成婚之后他必然不能像以往那般逍遥天地,一旦进入权力的漩涡便再也脱身不能。”他紧紧盯住和瑾,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纵然他自己尚能独善其身,你能保证他身后那些依附成家的蛆蝇就会安分守己,不会兴起不该有的歪念吗?”
  和瑾茫茫然地听着,脑海中一片空白。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在风雨飘摇中身不由己的矮木,只能凭着最后一口气牢牢抓住地面,才不致被暴风连根拔起,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瞧见她痛苦而呆滞的神情,不由地叹了口气。收起威吓般的严厉后,他缓下口气,柔声继续说道:“小瑾,你应该明白。正如你的婚姻一样,盛青和柳絮的婚姻同样关系到家族和天罗的兴旺,任凭他们自己是无法全权抉择的。”
  “……这是生在富贵中的人,自出生起就无法摆脱的命。”
  这是和瑾意识中最后听到的话。陛下之后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生在富贵的人,无法摆脱的命……如果这命运是让她去死的话,她也做不了任何挣扎吗?
  “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敬惠姐姐说的?”和瑾近乎呓语般低喃道,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压抑喉间着梗塞轻吐道,“她是你同母的胞妹,你却为了一纸合约将她远嫁到南蛮荒地,连语言都不通……”
  “别说了。”陛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喝止道。
  和瑾从未感到生命如此轻贱过,十六年在病痛中熬过来,就是为了以己之躯成为争权夺利的筹码。除了身份,她再没有其他可以注目的东西……空洞的目光中浮起一丝灰暗的死意,她呆呆地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欢笑的两人身上。
  与心爱之人浓情相依——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今后也将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忽然醒觉,其实从一开始,纵使她再讨厌暮成雪,她也不曾想过拒婚不嫁。因为那是父皇的旨意,也是如今君王的旨意,原来她早已在潜意识中,对这轻贱人命的权利和所谓命运……俯首称臣了。
  “为什么要让我去?”深吸了口气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耳边,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般虚浮。
  陛下微微一笑,轻声道:“因为他们疼你,会原谅你的。”
  ***
  即恒回到宴会时已经错过了柳絮夺夫的精彩大戏,此时宴席已接近尾声,到处是酒酣耳热,花摇叶落。
  三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然而这日头也及不上香林苑一角情深意切的火热。成盛青和柳絮之间爆发的火花令即恒大感意外。他可是从来没见过成盛青对哪个女子如此热情过,咋舌之余便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细细观赏,以备今后八卦的谈资。
  正在他无聊之际,忽地一阵杯盏碎裂之声骤响。伴随着一片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人群形成一阵波浪般涌动起来。
  即恒心里一紧,忙探头看去。正看到不远处人群的另一头,和瑾霍然起身大骂道:“你做梦,我不会再信你了!”
  话音砸落下来,香林苑瞬时死一样寂静。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倏然自酣梦中惊醒,好奇而睁大的双瞳里无一例外更多的是惊恐。他们秉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受到波及。
  陛下神色冷峻,眼眸微微眯起,周身都散发出愠怒的危险气息。天罗的君主从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没有人敢当众挑战他的权威,哪怕是有恃无恐的六公主。
  在数十双眼睛的追视下,和瑾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浓烈的不安气息在空气中浮动,积压到一定程度的怨恨与怒意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空气沉闷到教人呼吸凝滞。
  在这窒息的当口,陛下一拍桌子,沉声喝道:“宁瑞,送公主回去休息。”锐利的目光直刺向和瑾,似是要将她刺穿般,陛下一字字咬着牙说道,“……她醉了。”
  宁瑞脸色煞白,忙不迭应声上前,微微颤抖地轻声唤道:“公主……”
  和瑾任宁瑞拉扯,身子却仍自倔强地扎根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直视着后方的成盛青与柳絮,他们浑然不知自己已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她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就要冲上去将一切都告诉他们,让他们远走高飞,可是宁瑞死死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恳求道:“公主……!”
  带着哭腔的哀求声让她回到了现实,她才醒悟自己是多么无力与可笑。远走高飞又能如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个人想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能逃得过的?即使不是她,还会有其他人……
  明白这个事实以后,和瑾内心翻滚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她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望着陛下的眸子里晕满了迷蒙的水雾,在春花暖阳中尤为显得哀怜。
  她时常被他气到想哭,却总是能在最后忍住,更别提装可怜时假惺惺的泪花。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会再哭了呢,陛下心想,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她就已强迫自己长大,绝不对人露出半分软弱的姿态。
  微张的唇齿交磨着,踯躅着,欲言又止与踌躇难安都教人抓狂。
  给我一点时间……这句话在嘴里反复酝酿了许久,是能挽回眼下僵局的最佳选择,可是和瑾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不论怎样劝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她答应下来,比起交给别人怎么也好得多……然而她说不出口。
  只要一出口,她就完了。
  和瑾最终是在宁瑞的劝解下离开了香林苑,即恒拨开人群急忙追上去,在临行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高座上的男人。只是一瞥之间,男人也看向了他,阴冷的目光如蛇一般紧紧缠在自己身上,令他没来由打了个冷战,从脚底直凉到头顶。
  回到清和殿以后和瑾将自己关在了寝殿里,连宁瑞都被拒在门外。即恒赶到的时候宁瑞正自焦急万分地不停敲着门,她或许是生怕和瑾想不开,一个劲地在门外哭喊,而门内却是没有半点声响。
  宁瑞过多的焦虑让即恒也跟着心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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