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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迟暮-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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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有这事,盛迟暮惊讶地俯下眼睑,上辈子萧战也就是如此,这次又故技重施,可是这一次,他手上握着她的把柄,她确实曾经被他抓走过,几个时辰,该发生什么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发生了,就算没有,可一个花容月貌正当年华的太子妃被掳走,旁人该想什么?长安那帮人更是知道,萧战曾经得到一支金箭,他那时候神态暧昧,虽然金箭赠给了公主,可谁知他心中女子究竟是谁。
  一旦旁人如此想,盛迟暮哪还有什么清白?
  盛夫人骂道,“我儿糊涂!母亲不气你被萧战抓走,你是身不由己,但如此大的事,你回来时怎么不事先通禀你爷娘,萧战既然有轻薄之心,那便该杀!你惧他作甚,盛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兵不是吃素的,何况你是皇家的儿媳,太子难道就能袖手旁观!糊涂,糊涂啊!”
  盛迟暮咬牙,才敢说出详情,“女儿一怕父母担忧,二怕起了祸乱,三怕详情传出损了家族名声,本想早日回长安与太子殿下商议,暗中处理萧战一事,没想到萧战先下手倒打一耙。母亲容谅,女儿本来不愿欺瞒。”
  她自幼是这副顾全大局的性子,这也是盛夫人一手教出来的,当下也被一番话说得再也怪罪她不得,转而问道:“齐嬷嬷说你在皇宫,那太子待你情意深笃,你闹出了这样的事,他还会信你么?”
  盛迟暮却是一僵。
  他还会信自己么?
  上辈子她就嫁给了萧战,这事怕是早已成了任胥心里头的一个结,所以他对萧战屡屡露出些不寻常的杀意,虽然没有明示,但她知道,自打萧战走后,任胥便一直致力于部署暗杀势力,他如此深恨萧战,传出这样的流言,他会怎么想?
  盛迟暮心里头一乱,忽觉得一股酸水冲上了喉头,她忍不住转身去,扶着柳树干呕起来。
  燕晚云大惊,上来拍她的背,“怎么了,头痛又犯了?”
  盛夫人见女儿身体不适,也不能再多说刺激她,转身让人传大夫,燕晚云点头,主动请缨便出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跟着背着药囊的大夫穿过回廊,那大夫道:“照理说县主只是外伤,不应伤势反复,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燕晚云替他推开盛迟暮闺阁的门,大夫放下药箱开始探病,盛夫人候在香帘外头。
  嶙峋的太湖石里穿过几缕白雾,迷离氤氲。
  许久后,大夫沉声道:“脉象……”
  燕晚云在帘内,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忙问到底如何。
  盛迟暮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时,大夫忽喜上眉梢,“回老夫人,少夫人,怕是要恭喜了,小人瞧着脉象,像是滑脉。”
  “什么是滑脉?”燕晚云不知,满脸疑云。
  盛夫人忽冲入帘中,“你说的是真的?”
  大夫赶紧点头,“是的,只是时日尚浅,需过了再过些时日,等到了足两个月,重新诊断方可确定,但一路来少夫人已说过,县主有害喜之症,那这事便十拿九稳了,恭喜县主,您怀有身孕了。”
  怀孕。盛迟暮在榻上躺着,只以为近来吃坏了肚子,又是舟车劳顿,又是伤了头,所有偶尔头晕也不足为奇,没想到,竟然是怀孕了,她也可以怀孕么?
  这是她和任胥的孩子,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当母亲了,忽然犹如天降鸿运,她被砸得不知所措起来。
  盛夫人这事不见喜色,反而顾念着女儿被萧战劫走一事,将大夫遣下去了,吩咐人赏赐他几两银子,便坐到盛迟暮的榻边,女儿的脸宛如娇杏,肌肤淡红,透着喜色地将手指轻停在腹上,盛夫人忽然脸色暗淡,“迟暮,这个孩子怕是不能要了。”
  “什么?”盛迟暮微愣,她扬起目光,只见母亲脸色为难。
  盛夫人握住她的手,盛迟暮掌心冰凉,她忍不住挥泪,“没有这孩子,咱们尚且能辩驳,可这事要是传开了,你偏巧在此时怀了身孕,不是刚好落人口实么?迟暮,母亲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一个女人,宁可一生无子,也不能背上如此污名你知道么?要是没有了贞洁,你此生再也回不去长安了,就算殿下心里有你,难道皇后、皇上、文武百官,他们能容你么?”
  “孩子……”盛迟暮一贯不形喜怒,忽然沁出了泪水,哽咽道,“孩子是殿下的。母亲你也不信我?”
  盛夫人握紧她的手,摇头,“母亲绝对不是不信你,是别人不会信了啊。”
  燕晚云晕头晕脑地听完,可也明白了,婆婆竟然要打掉盛迟暮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燕晚云愣头青,一下扑上来,“母亲不可,孩子何罪之有?”
  盛夫人沉痛,“孩子无罪,迟暮这胎来之不易,要是打掉将来再怀上便更难上加难了,可为娘的没有办法,迟暮,真相如何不可怕,可怕的是流言蜚语,它能毁人杀人于无形之中啊。”
  “我还是想……”盛迟暮哽咽不成声,“不,我等任胥,我等他亲口告诉我,我,他信还是不信,我的孩子,他要,还是不要。如果孩子的父亲不认他,我就打掉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没办法,任胥就是她可以软弱的借口。大夫说这个孩子快两月了,那绝对不是萧战的孩子,母亲明明也知道,何况她根本没和萧战……盛迟暮想到上辈子母亲软硬兼施,逼迫自己嫁给萧战,她为了盛家,为了大梁,委曲求全了整个后半生。可最后,连最爱的人,他死在自己眼前时,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盛夫人叹气,“我与晚云出去,你一个人冷静会儿,想想该如何应对殿下。”
  该怎么应对?
  如果重来一次,她宁愿任性一回,上一世,宁愿天下灰飞烟灭,也只想和他在一起。她再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眼前,她就连收拾尸骸都不能够。
  盛迟暮蜷起腿,想着这一路来的点滴,在任胥心中,是她一刀杀了他,可他却不恨不怨,一直对自己好,纵容、宠溺,把所有最好的都给自己,什么事都先想着自己,他贪恋,孩子气,人傻又精明,可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以她为先,考虑她的感受,只要她皱一下眉头,他便想方设法讨好自己,即便有时候自己也有点无理取闹。
  任胥,这一世你还是傻,傻得我没法拒绝。
  ……
  长安,东宫。
  任胥正跟着莳花宫女穿过抄手游廊,点了点面前的红墙,“这面墙怪光的,种点儿葡萄罢,要颗粒饱满的,甜美多汁的。”
  宫女点头,嘱咐身后的人记下。
  到了另一面墙根处,任胥又不满了,“这地方,给我种点花椒。”
  见宫女一脸错愕,他微红了俊脸,袖口一摆,“我口味重,喜欢吃。”
  说罢,昂首阔步地走开,指了指被砍断的几棵桃树,“还有这里,全给我移栽石榴树,最好是已经成活的,两年便能结果的。”
  宫女心灵手巧,也是妙人,听了这么多,也不拆穿,只掩唇笑道:“殿下,为什么您要种的,全是多子的?”
  这么一说,跟着的好几个太监宫女都吃吃暗笑起来。没想到殿下竟然信这个,难道比送子菩萨还灵?
  任胥被人当场揭穿,闹了个红脸,“胡、胡说!”
  “本宫只是喜欢吃!”
  宫女偷笑着不说话了。
  他们殿下这个台阶找得委实不高明,旁人一眼便看穿了。
  任胥听到外头有嘈杂的脚步声,他一扭头,只见跟在晋安帝身边的全福猫着腰进门,低着脑袋道:“殿下,传陛下口谕,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请您商议。”
  “哦。”任胥正难堪,立即脚步生风便溜了。
  没想到晋安帝叫他过去,是瀚城出了大事。
  萧战那厮果然得陇望蜀,故伎重演,将聘礼扔到盛家了,可这一回他是堂堂正正开始觊觎他的女人了,任胥坚决不让,“事已至此,平南王是不想要他的爵位了,让出盛迟暮绝无可能。”
  晋安帝的眉挤出了一道川,“可是银修啊,你皇姐在他手中,这时候发兵镇压,你皇姐性命便顾不上了。”
  任胥一屁股坐下来,好半晌,他咬牙道:“我信小程。”
  晋安帝蹙眉,“那你现在要怎么做?萧战觊觎迟暮,他公然打你的脸,这事你父皇虽然很想支持你,但其实,只要你说不介意,这口气你要能忍了,父皇也陪你忍。”
  “忍个屁!”任胥怒极反笑,暴躁地跳起来,“母后被人求婚了你还能一本正经地坐在这儿跟我讲道理?”
  晋安帝叱道:“你反了,跟朕这么讲话!”
  任胥咬牙,良久以后,他静下来,声音沉沉:“儿子收拾东西,即日去瀚城。”
  晋安帝拍桌了,“你这个时候去,不是自投罗网么?要是萧战有心对付你,说不定这招就是引蛇出洞。”
  “我是太子,岂会是蛇。”任胥反驳。
  这话……竟有点屁大的道理。
  毕竟是自己生的。
  晋安帝不拆他的台,心道,儿子像我,今日要是不让他去,眼睁睁看着媳妇被轻薄被调戏,那是不能忍的,还不如放了他走,教他自个儿把事情理清楚,安慰受惊的媳妇儿,不然那么好的姑娘可就没了。
  当然此时父子俩都不晓得盛迟暮怀孕之事,盛夫人封锁这点消息还是足够看的。
  任胥连夜收拾了行李马匹,翌日一早同马皇后告别,只道:“儿子不能看着暮暮受欺负。”
  马皇后诧异,拉住他的手,道:“你信迟暮?”
  废话,当然信。
  任胥抬起眼眸,目光清湛,宛如碧海,“既然娶了她,就要信她。萧战片面之词,岂能重过朝夕相对的发妻?”
  “也好。”马皇后拍拍他的手背,“你既然信她,那去了之后,千万不能嘴巴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向嘴没规矩,去了之后,只管好生安抚迟暮,把所有的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女人碰上这个多半便六神无主了。盛家虽然有人会安慰她,但她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你了。”
  任胥点头。
  马皇后道:“萧战不忠不义,你便给他一个好看,遑论别的,你皇姐这事虽然值得惋惜,但也是她咎由自取,你若是看萧战不惯,只要你有本事,他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全凭你。”
  “儿臣知道了。”任胥眼眶都热了,没想到父母这一回竟然都深信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任胥拾掇了一番,从东宫移栽的花木上,摘了一片花椒叶搓在手里,放到盛迟暮给的香囊之中,策马出了梁宫。他心里惦记了太久了,这次不单是盛迟暮归宁,他也要见见老岳丈,接下来的仗怎么打,还是他亲自去了胜算才更大。


第48章 
  不日前程令斐就已乔装轻骑入了平南府的地界; 但王府守备森严,难以近前。不但如此,此地地处西陲; 与西域人和羯人打过不少交道; 言语上更是千奇百怪,程令斐一窍不通; 不敢贸然与人交谈。
  他带着任胥给的令箭,在城外一座山头找到了驻扎的人马; 一个百夫长偷偷告诉他; “小的们在这一带埋伏了很久了; 但那平南王和世子都警觉得很,根本无懈可击,咱们就算是一群苍蝇; 也盯不了一只无缝的蛋啊。”
  程令斐皱眉,“那你们的行踪曝露了么?”
  “那倒应该没有。”百夫长刘央也在这一带徘徊很久了,还着整座城的有连绵群山,但因为荒郊野外不生树木; 显得十分荒凉,也难以隐蔽,刘央带着人东躲西藏; 这么久倒是没有出过事。
  刘央给了他一块令牌,“这东西是我前几日打晕了一个商客,从他手里夺来的,因为只有一块; 咱们地位低武艺差,不敢贸然动手,要是小程公子实在心急,可以拿着这个进城打探,就是要改扮一番。”
  于是程令斐依了刘央之言,在头上套了一条玄青色棉麻长巾,穿一身花色艳丽的狐裘长袍,让别人剪了两撇胡子给他粘在嘴唇上,装扮得一副西域人面貌,刘央顺手给了他一条狗,这是从营地里牵出来的猎犬,虽然凶猛,但在平南府这地方司空见惯得很,也并不引人注意,程令斐牵着猎狗进了城。
  卖疙瘩汤的手艺人用抹布擦手,笑着告诉他,“客官外地人吧,我们这儿热闹得很,再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火舞节。”
  程令斐心下一凛,想到自己能听懂这人说话就已千难万难了,这帮人口音难听得很,又极难学,便眨着眼睛,囫囵发出几个谁也认不得的音,露出困惑茫然的神情。
  那人一愣,继而又道:“客官是问小的,什么是火舞节?”
  程令斐点头。
  手艺人“哦”一声,老怀大畅地笑道:“因为早几十年前这边闹过一场大瘟疫,死了不少人,后来朝廷派了名医来,才总算制住了它,这里的人以后便定了个日子纪念驱赶瘟疫,这天晚上所有人都不能睡觉,只能穿上密不透风的衣服,画着浓眉彩脸,举着火把到街道上游|行庆祝。”
  听着听着,程令斐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这是个好机会。
  “就在两日以后?”程令斐忽然用了汉话。
  他一出口,便后悔不迭地咬住了牙,卖面老板诧异道:“客官,你会说汉人语!”
  程令斐心急如焚,多等一日,对公主对自己都是煎熬,既然已经暴露,他也不愿掩藏,“两日以后?”
  “嗯。”
  这时,邻桌传来两个懒洋洋的声音,一个人边打着酒嗝,边笑道:“你们说那朝廷来的公主真也可笑,听说是她自愿跟着萧四公子走的,怎么到王府的时候,从马车下来,竟然用捆野猪的麻绳圈着了。”
  程令斐怔住了,手里一双木筷险些被他折断。
  萧战这个乱臣贼子,竟敢如此折辱公主!
  修长的手指青筋毕露,卖面的手艺人隐约瞅见了,程令斐却又偏过头去,恢复漠然之色。
  他惊奇地转了转眼。
  只听邻桌又一人说道:“哪里说不是呢。四公子命真好,这辈子女人无数,现在还有公主主动扑过来求着他要,啧啧,到底是生在金窝银窝里的人。那个公主,听说也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谁知竟有如此之勇,还得让四公子将她给绑了,才能防着她跑。”
  先前说话的大笑,“泼妇也能看上四公子,那便是魅力弗边了!”
  “哈哈哈。”
  程令斐将木筷拍在碗碟上,浓黑的轩眉一扬,“吃饱了,后会有期。”
  一颗银珠被放在桌上,淡淡的华光缭绕。
  他已经很想克制住自己的火气了,可是不能。一路拧着墨眉回客栈,脱靴便上了床榻休憩,木牖破旧,爬了几缕苔痕,窗外有寒冷的长风卷着纸张哗哗摇动起来,簌簌的,听得人心中鼓噪。
  他不是没想过,找到公主,见她的第一面,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或是一句话都不说,带着她便走。他先前想,公主心里只有萧战,倘使那个男人待她有一二分的温柔,她会不会同自己走,可萧战对她哪有真情实意,那么这么长时日以来,她在王府一直受着委屈。
  程令斐后悔不迭,自己竟没有来早几日,忽地一耳光打在自个儿脸上。
  火辣辣地疼。
  深夜里,程令斐做了一个梦。
  任长乐从到了平南王府便一直少眠,夜里睡得晚,睡得也不深,稍微风吹草动她便觉得萧战来了,尽管从送她回来没两日,他便打点行囊北上去了,任长乐知晓他心里的人是盛迟暮,那么他一定是带人去盛家了,任长乐便日日待在后院之中,外头有重兵把守,她的脚上用镣铐锁了,绑在床柱上,插翅难逃。
  甫入府的那晚,任长乐被迫披了一件猩红的嫁衣送到院里来,跟着就被锁了脚,只听见下人的私语声,说要将她送给世子一夜的欢愉,可任长乐一直不见萧齐人来,她心里虽惊奇,但也没问,怕真将那萧齐招来,一个萧战已经让她应对不暇了。
  那帮人没有饿死她,虽然没有山珍海味、锦衣玉食伺候,但饭菜也不算下劣,任长乐孤身在外没得挑剔,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吃长安的栗子酥,软糯香甜,外壳金黄酥嫩,咬一口嘴里便是一口糯糖。
  随着栗子酥而想起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人。不过只见过几面而已,她没怎么想,跟着想的人是父皇和任胥,其实在萧战这件事上,父皇的表现还不如任胥,她才明白当初那个怎么都看不出对眼的弟弟,才是真正从始至终都为自己好的。怪自己错信传言,错付真心,她怪不了旁人,如果来日起了兵戈,她便彻底成了罪女,不如自刎了断。
  任长乐被一阵扑到脸颊上的微风惊醒了。
  睁开眼,四下都是幽幽的火烛,一个人擎着一盏灯笼,正坐在床榻旁边的一张圈椅上,灯火明灭,映着一张阴沉俊美的脸,和那举手之间袖口隐约的珠华。
  “你是萧齐?”
  那人敛唇,“你是我的女人?”
  一个不卑不亢,一个无喜无悲。
  萧齐放下灯笼,一脚将其踩灭,窗外朔风吹拂,一庭月色被吹弯少许,叶影都婆娑起来,寒窗内新裁的红纸在纸镇下晃动,沙沙地细声之下,任长乐屏息凝神,只听到男人淡漠的声音,“这里,本来是住着阿妆的院落。”
  萧战真是其心可诛,萧齐冷笑一声,“没想到,他竟将你这么送给我。”
  任长乐抓着被子坐起来,靠到床榻里侧,风吹帘动,她有些摸不准萧齐的心思,下意识问道:“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他倾心喜欢过一个侍女,她叫敛妆,是伺候自己每日梳洗的贴身婢女,也是母亲曾许给他的通房丫头,他喜欢看她一双巧手对着曦光盘发的模样,温柔秀美,手指纤纤宛如削葱根一般,乌发如云,他就坐着看,总能看得心潮起伏。可惜,他母亲不通融,后来将她暗中给了萧战做妾,没过几日,她便香消玉殒了。
  那几日,敛妆就住在这间小院里,她将一处荒芜僻静的小院收拾出来,还悉心种了满篱笆的葡萄藤,那葡萄藤早已硕果累累,佳人却难再得。
  这个故事任长乐依稀听过,她捻着一角锦被,想到萧战欺骗自己,哄自己来平安王府做人质,她微垂眼睫,道:“你不恨他么?”
  萧齐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没有男人愿意忍受如此奇耻大辱。”
  任长乐不说话。萧齐心中有了心上人,他何以来此处同自己说这些话,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要是以前,任长乐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权柄在握,手脚自如,她心里不会怕,就算萧战对她有歹意,就算萧齐对她有色心,她奋力一搏就是了,就像幼时在巷子里同人酣畅淋漓地打架,只要能公平一搏,她就从来不怕。
  萧齐从长靴下抽出了一支匕首,“我年轻的时候也结交过西域的商人,这柄匕首是他们送我的,削铁如泥,可以斩断这条铁索。”
  “什么意思?”任长乐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黑暗之中的萧齐,那张略显阴郁的俊脸隐在幽微的星光微尘里,宛如刀刻般深邃。
  这个男人沉稳、笃定,即便做着一件冲动的事,也能给你他已深思熟虑的感觉。
  萧齐:“公主是千金之躯,这段时日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因为萧齐与萧战之间水火不能相容的关系,这几年萧齐一直派人密切留意着萧战的动静,他与半月前带着人到了阴渡了湟水,萧齐不傻,看得出萧战这些年真正放在心底的人是谁,正逢盛迟暮回乡归宁,萧战多半是想沿途劫走盛迟暮。
  多事之秋,若是以前萧齐其实并不想直接与朝廷开战,但是他心底另有打算,如今晋安帝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一旦他弃了公主,后果会如何?平南府的兵力虽然勇猛好战,但斗不过大梁的四十万大军,没有公主做筹码,就算是羯人和平南府的大军联合起来,也未必能赢。
  萧齐淡笑,“公主,萧齐有不情之请,如果今日你能从王府逃出去,他日……”
  任长乐道:“你想我父皇放过你们?”
  掳走公主之事通天,但也是任长乐当初自愿,她清楚自己有错,可是萧家本来就有了虎狼的心思,难道放纵下去,他们会变成兔子么?
  任长乐没法给出回应,至少她不能,也没有权利替晋安帝答应。
  萧齐淡声道:“是。”
  顿了顿,他的刀已经移了过来,银光闪现,“公主不知道,我父王已经有了放羯人入关的心思,最近羯族的信件送往平南王府的与日俱增,公主如果陷入此地,父王会更加肆无忌惮策动谋逆之事。”
  任长乐低下头,耐心琢磨起来,萧齐是平南王的世子,可是王妃不得宠,随着萧战在军中的威望渐盛,他的地位愈发是岌岌可危,他如果要放走自己,那么他想的也许是大义灭亲,来日梁军扫荡平南王府另立新的郡王,他便当仁不让了,而且王位反而更牢固一些。
  其实萧齐与自己也不是没有共同利益的。任长乐道:“平南府守备森严,你以为我一个人逃得了么?”
  “我可以送公主出府,但城里头到处是戒备军,公主可以自己小心行事,相信皇上和太子不会真忍心见死不救。”
  一想到长安的父亲和弟弟,任长乐咬唇道:“人说太子风流愚顽,我看未必,说萧战的,自然更是笑话,本宫以前是不察,你弟弟的人品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本宫出去,第二次落入他的手里,决计不再苟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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