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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迟暮-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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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到了任胥的怀里,反而不哭不闹了,安静地睁着眼睛瞅着,漆黑圆润的眼珠,像饱满的蘸着水的葡萄,好像要父王把她再抱起来颠一颠。
此时盛迟暮跌跌撞撞地赶来,将女儿抢着抱入怀里,任胥转头,望着星空下远去的神情,拔剑出鞘,“若抓到萧战,原地射杀!”
“诺!”
任胥的脸孔寒得令人不敢近前,这大约是太子殿下第一次生出如此怒火,阿三阿四不敢马虎,把手一招,“跟我来!”
于是禁卫军撤了一半跟上去,前方自有配马匹行装的驿站,夜色深浓如墨。
盛迟暮将脸颊贴着女儿的脸,女儿小脸冰凉,只是咯咯直笑,余悸未消的盛迟暮看到徐徐转过身的任胥,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猜到他为了萧战生气,站在任胥的立场上,萧战该杀,而且必死,但女儿平安脱险,总算萧战守了信用,她心里庆幸之余,竟有一二分感激,虽然明知萧战也是掳走女儿的凶手,只好在有惊无险。
一路上任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回宫,哄着女儿歇下了,任胥去了一趟宣和殿,回来时仍然不怎么有兴致,盛迟暮迎上前来,伸手替他除衣裳,纱帘后头的浴桶里氤氲出缕缕烟雾,朦胧静谧的寝殿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她替任胥脱了外裳,就着温暖的烛火,抱住了他的窄腰。
“好了,没事了银修。我让太医查了婵儿,没有任何损伤,方才统领大人也来查了,说是萧战混入马阳的家丁里跟着进来的,查清楚就没事了,以后对外头来的人都谨慎些,不因为他是皇亲就疏于盘查,应当是不会出乱子的。”
任胥嘟了嘟唇。
当然不是为了这件,他方才大显神威,当着马皇后的面儿将马阳打入了牢狱,明日候审,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他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生气。
只是,“我吃醋了。”
第69章
盛迟暮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镇定下来仔细回想; 任胥提剑来救自己,那之前萧战对她威胁的举止,虽然实是威胁; 但看起来应当是有点暧昧的; 如果任胥再听到自己说了什么,那就……
“我那番话; 是与他……”
“嘘,”任胥封住她的红唇; “其实; 你真的那样想过。”
他太笃定; 盛迟暮无法反驳,确实她想过与萧战成亲,只是——
“只是以前想过; 答应嫁给你后,就再没有了,银修。”盛迟暮将脸靠过来埋入他的怀中,温热的胸膛; 她的眼波微微泛潮,“刚来时心里也有过彷徨,有过困惑; 但是你的笑,我一直很珍惜,很珍惜……”
“银修。”她柔弱如柳的玉臂在抱着他颤抖。
她最初动心,是因为任胥这个人; 对她好,给她灿烂和温暖,像是她立在日光的金丝里,不染尘垢的少年,她知道自己只要伸手就能握住这道光,所以没有犹豫,轻而易举地就倾了心。
任胥无奈地扯了扯嘴唇,本来还有些吃味,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好像又都好了。
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吃醋”,好像就吓到她的暮暮了。
他确实是醋了,可更多的是后怕,倘若不是马皇后慧眼识珠,定盛迟暮为太子妃,他岂不是又要蹉跎一辈子,悔恨一辈子?上一世他就晚了一步,这一回总算先到先得,没让萧战钻了空子。
“银修……”
盛迟暮不知道他在笑,以为他还在气闷,轻轻晃了一下,任胥嘴唇的笑渐渐漾开了,她闷着声音呢喃:“我不是诚心的。”
她那声百折千回的“银修”对于任胥来说什么都足够了。
好不容易听到盛迟暮说令人耳热的话,任胥岂能放过,便将面孔一板,“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从盛迟暮嫁过来,好似还没发生过夫妻吵架的事,暮暮这性子,不快了最多冷他一冷,没几日又和睦如初,跟着又好得如胶似漆了,他心里莫名地有点期待盛迟暮同他吵起来。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依照盛迟暮的性子,她不会同人吵架。
“我心里想的是你。”
任胥猛地垂下眼睫,盛迟暮好像紧张了,沁着蜜色的脸颊在烛火燃起的光晕里宛如上了釉的细瓷,他心神荡漾起来,满意地抿唇,盛迟暮抱得更紧了,说什么也不放的架势让人又好笑又幸福。
“同萧战周旋时,心里想的都是你。”
任胥忍不住,抬起手掌落到她的鬓发后,温热修长的指摩挲过她如云的秀发,盛迟暮微微颤抖,她没怎么见过任胥吃醋,何况这一次他自己说的,她真怕事态严重,因为她对萧战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即便是瀚城也是如此,至于长安那就更是……
盛迟暮察觉到任胥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耍了,不觉恼恨起来。
任胥俯身,嘴唇亲吻她的白皙雅致的耳垂,她哆嗦了一下,那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怕不怕?”
“怕啊。”
有了家之后,盛迟暮比以前更患得患失,她不怕自己身陷囹圄,也不惧九死一生,只怕守不住她在意的家人,任胥和儿女就是她现在的近乎全部了。
任胥弯唇,“好了,没事了。”
盛迟暮猜到任胥可能是抓到了萧战,或者很有把握能击杀萧战,此时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过问了,任胥会更不高兴,只是平南王兵败之后,皇帝公公将他下了死囚,这么多日过去,他帮任长乐和程令斐办了婚事,帮两个孙儿办了满月酒,却独独没有圣旨处置平南王,令人不免心生好奇。
她更能察觉到的是,任胥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见萧战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果然未死”,这个措辞当真是很微妙了。
任胥摁住她的后脑,耐心地与她解释,“当时与萧战一战,我也受了重伤,本来只是撤剑,那一脚并不重,我那时便怀疑萧战是故意借力跳入了渭河,于是让一对军马部署在黄河岸上,只不过江水湍急,打捞一个人太难,虽然没找到尸首,但我始终怀疑萧战没死。平叛之后,我建议父皇留着平南王性命,也是故意为了引萧战现身,只是没想到他没去设法营救父亲,反而潜入宫闱来找你,我已经尽量小心了,可却还是让他找到了马阳这条裂缝。”
任胥算漏的一步在于,他还不够了解萧战,萧战与平南王之间的父子情深,这么多年一直是平南王唱的独角戏罢了,萧战的生母被平南王下令处死,他怀恨在心多年,积怨已深,如果不是为了野心,他根本不会到平南王画的道上来。
“银修已经很聪明了。”
盛迟暮可没想到萧战没死,比起她,任胥考虑的层面要深得多,这句赞美的话全是出自真心。
任胥满意而狡黠地眯了眯眼,像只睡眼惺忪的狐狸,抱着盛迟暮往床榻上倒过去,“咱们不想萧战了,夜深了暮暮。”
盛迟暮只感到温馨和甜蜜,早知道任胥小心眼儿,可在有些时候他又比谁都豁达,比如,他从不钻牛角尖儿。
这点真是让人钦佩的,盛迟暮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没过数日,晋安帝下旨在菜市口斩了平南王,同时,另一道圣旨颁到萧齐处,擢原平南王世子萧齐为并州刺史。
晋安帝这两道旨意思明确,但凡为难朝廷的,都是身败名裂、为天下笑的下场,而功于社稷的,即便背负着深重罪孽,天子亦将既往不咎。
斩平南王这日,风急天高,东宫的院落里全是飞扬的木叶,风里有清新的葡萄的幽香,盛迟暮在院中踱步而过时,听齐嬷嬷她们说,封赏世子萧齐,但却削了世子爵位,不但如此,太子殿下已经抓到了那晚掳走郡主的罪魁祸首萧战。
盛迟暮才知道萧战落网了。
那日任胥气得脸色铁青,发誓一定杀了萧战,回来后东宫的守备被彻底清查了一遍,抓了几个守卫不当的侍卫发配回老家了,马阳也被重责了数十刑棍,这还是看在马皇后不忍求了情面的份儿上,盛迟暮是知道任胥的,他就算不说,也不能放过萧战。
只是没想到,萧战落网之后,任胥并没有令人就地处决他,反而在此时,将萧战送到了并州萧齐的府中,盛迟暮没猜到任胥盛怒之后,又突然改了主意。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齐见到萧战之前,命人用铁链拴着他,在雨夜里淋了一宿。
萧战知道,他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敛妆。
某天,她就倒在瓢泼大雨的深夜里,花钿委地无人收……
他的兄长记仇,而且一记就是多年。
以前萧战不知情仇滋味,可自打盛迟暮嫁给任胥,这么多年,萧齐的心底的痛与恨,他已越来越能感同身受。
萧战乜斜着眼,浸湿雨水的黑发淋漓躺着水,盛开着绯红牡丹的软毡晕开宛如淡墨般的色泽,此时被五花大绑成为阶下囚的是他,风水轮流转,那个在萧家如今睥睨众人的,换了是萧齐。
听说,萧齐将自己的母亲囚禁在了阁楼里,两个兄弟也被锦衣玉食地供起来,只是如同养着两个废人罢了,除了衣食之事,他们没有丝毫自由,甚至每日走出房门的时辰都有限制。若依照萧战的性子,看不顺眼的人,得罪自己的人,最多一刀杀了便是了,他没想到萧齐其实比自己要心狠得多。
萧齐握着一柄玉骨精致的折扇,水墨扇面,坠着一条鸦青色的长穗子,他半蹲下来,宛如一道阴凉覆落,萧战哈哈一笑,“大哥赢了!可你不要忘了,你也不过是借了任家的势力罢了,如今更不过,是丢盔弃甲被削去王爵的一只丧家之犬,大哥把任家的这点怜悯当做宝,岂不令九泉之下祖宗蒙羞?”
萧齐不怒,反而挑唇,“拜你所赐。”
此时萧战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堂下,满院萧疏,即便是这高墙大院之中,也确乎不见新绿,并州确实是不毛之地,但比起身首异处的平南王,和落入自己手中的萧战,他的结局他很满意。
萧战是在出关之时被人扣下的,任胥的人已经越来越精明能干,萧战没躲过太子的耳目,他并不觉得冤,唯独没有料到之事是,任胥竟没有令人当场杀他,而是将他送到了并州萧齐手中。
果然任胥知道,这世上谁才是最恨他,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血的人。
借刀杀人,果然高明。
萧战与萧齐之间的结解不开,积了二十年的恩怨,即便萧战还有舌灿莲花之能,也自知无法在萧齐手下幸存。
能不能死得体面一点,这才是未知数。
萧战干脆坐下来,不以为意地道:“兄长既恨我入骨,不如一刀了结干净。当年在军中,你不敌我三招,我叫你出了丑,贻了人笑柄,这事我也替你记着,对了,”他知道萧齐的软肋在哪,“那个女人的滋味很好,是我这辈子吃到嘴里的最满意的一个女人。”
话音一落,萧战的肩膀立即中了一刀。
他吃痛地拧眉,原来萧齐手中的折扇,竟是暗藏玄机的一柄利器。
萧齐面孔森然,宛如炼狱之中的修罗,目色猩红,手握着扇柄,将扇尾处突出的刀刃一寸寸扎入萧战的肩膀,鲜血四溅,萧战吃痛地咬住牙齿,但从始至终不说一个字,额头冷汗涔涔,那血一路蔓延下来,萧齐才微微一顿,一字一字道:“把你方才说的话,都咽回去。”
“不咽。”
萧战嘲讽地挑唇,“你的女人,在她献祭给我的那个夜晚就说了,即便是床上的功夫,你也输给我。”
“萧战!”
萧齐的刀往下又深了三寸,刺目的血,如同火山爆浆般汩汩地喷薄出来,萧齐素净的手,已是满手血腥,萧战脸色惨白,痛苦地咬着牙肉,还是不说一句软话。
失血过多,萧战的脸色灰败下去,仿佛被抽干了,放空了,最后只剩一具躯壳,僵硬地倒下来,睁着眼睛躺在血泊里,而萧齐失神地看着握刀的手,嘴唇颤抖。
许久之后,下人问尸首该如何收殓,萧齐的嘴唇吐出并不连贯的两个字:“扔了。”
第70章
很多年前; 敛妆随着母亲初来王府时,还是个梳着总角髻的丫头,湖蓝短夹袄; 眼如滴翠; 盈盈可爱,她年纪小不懂世俗; 甚至不知道王府和她的家,到底有着怎样的天渊之别。
那就是萧齐和敛妆之间最大的悲剧所在了。
他喜欢她像闲云野鹤不为名利所染的性子; 在压抑深沉、人心诡谲的王府里; 就像照入萧齐生命里最清朗的光。
可惜她被母亲发落给了萧战; 丙辰年的七夕夜里,他命人抓了萧战锁在后院的敛妆,两人在南湖碰面; 那晚池边柳树落尽了纤叶,那晚的月色也不明朗,只有远处一簇簇的灯火,隔着迷离烟水; 辉煌灿烂。
那晚,敛妆一直等着他,在萧齐来之前; 她就描好了时下最火热的螺子黛,挽着妇人发髻,盛装而待。
她知道萧齐心疼如绞,她何尝不是?
只是命运开了这样的玩笑; 她没能力反抗罢了。她被夫人下了迷药,错将萧战认成了萧齐,迷迷糊糊被萧战占有了,成了萧战名义上的妾侍,她无能为力,也不能挑拨萧齐和王妃母子反目。
她想她应该同他断了情分。
南湖的石桥上氤氲着薄雾,佳人美眸婉转,对匆匆远来的世子福了福身,“大哥。”
她是萧战的妾了,那声“大哥”让萧齐生生钉在原地,他一步也挪动不得,隔着中间窄窄的石桥上那三块青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瘦了,憔悴了,也更有风韵了,高挽的乌发象征着她的身份。
敛妆一笑,“大哥抓我来做甚么,我还等着四公子,他说今晚要来我房里的。”
萧战有三房小妾,她并不是唯一,可她那副渴盼着男人来垂怜的娇态,让萧齐犹如万箭穿心。
他惨笑道:“好,你如今心里有他了?”
敛妆又行了一礼,“谁是妾身的夫,谁便是妾身的天。以往妾身是世子的丫鬟,只当自己是世子的附属品,对世子有些犯上肖想,如今已经大不相同了,世子,你我之间还是生分了好。”
萧齐愣愣地,仿佛还不信,敛妆心痛地微笑,垂下了头,“四公子也一点都不差啊。”
那话仿佛是在说,萧齐无德无能,跟他还不如做萧战的妾。
萧齐一愣之后,他仰天大笑起来,求什么,这世间要真能有求仁得仁之事,也不会眷顾他萧齐。他从头到尾,不过是个笑话!
想必让萧战笑得牙都倒了!
那晚敛妆回去之后,被萧战抽了十鞭子,就在寝房里,外头的婆子知道萧战在房事上粗鲁,还以为他又施暴了,也不敢劝说,便让小院里守夜的人都散了。
萧战却只是单纯在打敛妆,他掐着敛妆的脖子,恶狠狠地告诫她,叮嘱她,“你记着,你是我的女人,大晚上私会大哥,是红杏出墙,在大梁是要浸猪笼的。”
敛妆不怕,她只笑,“都已经脏透了,不如被水淹了干净!”
萧战不傻,知道她心里只有萧齐,为了他愿意以性命贞洁息事宁人,那晚上之后,她心就死了,拖着这一日两日,只是不想让萧齐起疑罢了,今晚与萧齐会面,应当是说了诀别的话,萧战自问没那么大能耐,她想死,他阻止不了。
萧战将敛妆发落到外头跪着。
跪了一天一夜,夜里的时候下了雨,敛妆体力不支,晕倒在雨夜里,倒下去的时候,听到语声在耳边淅沥,听到有人赶来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她最爱的男人,柔情的私语。
那时候的萧齐远远不像后来的心狠绝情,他心里只有她,如果敛妆知道这个,她也许不会轻生,但她还是走了。
雨夜之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终于在重九的前一日,撒手人寰。
但她是自己上吊自杀的,萧战院里的丫鬟们都说,是因为萧战很久没到她房里来看她了,女人身子又不好,觉得受了冷落,便自个儿寻了绳子自缢了。
在萧战落入渭水“死”后,萧齐无数次隔着杏子林遥望她生前住的小楼,可一直没有勇气看一看她生前活着的地方,他在怕,怕触景伤情,也怕,那晚敛妆说的是真的,她心里从来没有真正装下过自己,怕她早将心给了萧战……
终于在手刃平生最大的敌人之后,他有一日,扔下并州刺史的军务,率人回了一趟平南府,请奏告知,要将萧家祖宗牌位移入并州,天子准奏。
萧齐闯入杏花林,这是萧战生前住过的小院,是他自负骄傲,从未涉足的王府之地。
此时已是仲春,如烟似雾的繁花,璀璨如锦,小阁楼绕着一层一层的水烟,像初醒时的梦。萧齐呼吸艰难,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么多年来,他误解了敛妆,他误会了!
一脚踢开厢房门,梅瓶里的花已经萎败,墙角结了细密的蛛丝网,还有窄窄的镜台,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很多年前,他清晨醒来,她在妆台旁束发,柳眉杏眼,腮如红雪,轩窗盛满了曦光,斑驳炫目。
她最爱的就是梳妆。
他最爱的,是看着她一绺一绺地结好头发,插上珠花,描上淡扫春山的眉,清婉如画。
萧齐的手抚过紫檀木,俯身轻轻一吹,目光忽然怔住。
那台几上,用小刀凌厉而深地刻着密密麻麻的两个字:萧齐。
他用力地用袖子擦去积灰,擦得干干净净,露出那镜台原本的肃容。
萧齐、萧齐、萧齐……
横的竖的,不知道写了多少个,在她住在萧战的小院里,成了萧战的妾侍时,她一个字一个字,呕心沥血工工整整地刻着的!
她的字是他教的,他认得,也知道她腕力浅,而刻得这么深,这么深,要多少的力气?
萧齐颓唐地倒在梳妆台旁,素白的广袖上爬满了狰狞的灰迹,他慢慢的,自嘲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还是输了,不是输给别人,是输给你,阿妆。”
永生永世啊。
……
平南府有了新的人接手,晋安帝下旨,将这块边境的土地拆分,建立驻兵的营地,并在外围增修长城,派兵镇守。
天功二年,晋安帝下诏退位,做太上皇,太子任胥以二十二岁登基,成了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虽说是迫于无奈,但这块烫手山芋任胥却不得不接,马皇后的身体又不大好了,宫里的一干御医只管治标不管治本,马皇后病情反复了近一年,听说世外有高人,晋安帝于是下旨退位,带着爱妻出游寻访高人去了。
依照那帮不中用的太医的说法,马皇后闷在宫里头二十年,出去走走,对病情有莫大好处。退位后,太上皇便一路带着太后游山玩水,果然太后心情大畅,身子骨也好了不少,但他们还是依照原先拟定的路线一路南下。
至于宫里头,任胥那两个弟弟任覃和任贺,一等父母双双离开长安之后,就宛若脱笼之鹄,在梁宫里上蹿下跳,时不时就来找两个小侄儿闹腾,这就导致了两个孩子开口叫的第一个亲人,不是爹娘,而是叔叔。
任胥挺郁闷,于是将两人发落在纪大将军的军营里训练两年,美其名曰,磨练意志。
结果去了没两月就被纪大将军退了货,大将军掏心挖肺,痛诉“老臣无能”,声泪俱下,任胥心一软,这事又不了了之了。
跟着又遇上一桩麻烦事,二老离开长安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为长宜选驸马这事上分个神儿,多把把关,选好了还得先修书告知他们。
任胥和自己的皇后商议了一番,盛迟暮心道:平日里,我提起一个男人的名字,你都要吃半天干醋,对外头哪个适合做长宜的驸马,这我怎么知晓,问我不是白问么。
长宜送父母双亲出了关,回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盛迟暮早发现了端倪,在任胥为这事想破头时,她旁敲侧击问了长宜心思,女儿家待嫁的心思瞒不住,盛迟暮一问便知道了,长宜心中有了人选,还嘱咐盛迟暮不能告诉任胥。
她回来便告诉了任胥。长宜只是羞涩罢了,该说的,她也不含糊,长嫂如母,这事真得她来操办。
“你说的是雁北那个小世子?唔,才十八岁啊。”
盛迟暮看他眼前堆了一大摞竹简和书画,想了想,道,“前几日你就同我说这个小世子不错,虽然年岁是小了点,好歹大着长宜一个月,也不算太年幼了。”
任胥于是没拦着,登基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自己的亲妹妹,被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视为掌上明珠的长宜公主嫁了。
然后他搬出一系列法令,亲自主持改革变法,可要推行新政哪有那么容易?
御极为帝,当真是个令人头疼的活儿,几个老臣文官日日像苍蝇似的在任胥耳边晃悠啊转啊,他不耐烦了,干脆快刀斩乱麻,重设武举,裁剪文官,放钱粮给他们回老家养老。这一举动真是让国库大出血了一回,在老臣们唏嘘不已时,谁知任胥又下了一道圣旨。
夕阳西下时,盛迟暮坐在小窗前,看着院中两个孩子嬉闹玩耍,看着他们跟着两个小叔叔满院子里跑着放纸鸢,心一如既往地平静温柔。
跟着窗口的夕阳被男人突然窜出来的身影猛地遮住了,盛迟暮微微一惊,只见任胥献宝似的捧出一只小兔子来,它身形幼小,看样子没出生几天,雪白的绒毛,通红的圆眼睛,标致极了。
习惯了男人的孩子气,盛迟暮接过手,抱着兔子,温软的眼波潋滟着晴光,隔着一扇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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