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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_意千重-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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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他也是半耷拉着眼皮子从鼻腔里“嗯哼”一声,冷淡威严得吓人。
  他这个时候突然叫林谨容去,多半是和今日的蝈蝈事件有关!也不知道老太爷是个什么态度?他若是也偏听偏信,要动手惩罚林谨容,那林谨容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以后三房可怎么好?
  她们的情绪迅速传递给豆儿,豆儿左望望右望望,不安地道:“是麦子,他只在门口传了信就走啦。”
  荔枝顿时一阵失望,这可是想打听打听状况都不行了。麦子是老太爷身边得用的一个小厮,不过才总角,七八岁的年纪,因其伶俐勤快,平日里专替老太爷的听涛居传传话什么的,虽则还可以往二门里头跑,可是到了姑娘们的院子外却是不敢随便进来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林慎之进了那幢楼开始,她一直就在等老太爷的传唤。林谨容打起精神:“提鞋子过来,再把早上二太太送来的那对青玉压裙拿来给我系上,你们,谁和我一同去?”
  桂圆沉默着去翻青玉压裙,心里一片阴影。若是此番姑娘要受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头,老太爷那么凶,前些年曾下令处置过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哀嚎了半夜就去了……桂圆打了个冷噤,手上的动作就慢了起来。
  荔枝蹲下给林谨容穿鞋,低声道:“姑娘,奴婢同您一起去罢。”
  林谨容微微一笑:“行。”今日是祸是福她不知,但荔枝,总有一日,她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回报荔枝。所谓的忠仆义主,不是平白就得来的,也不是一件事两句话就可以成的。
  桂圆这时候方取了青玉压裙出来,又并连着取了一条银白色的织锦腰封给林谨容配上,假意道:“姑娘,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亲切地道:“不必啦,这屋子里总得留一个人,省得老太太或是太太那边有人来寻我时,豆儿说不清楚。”何必呢?人心这个东西比不得金银,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乃是世上最难求的,她不强求。桂圆,就这样算了吧。
  桂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了头,小声道:“奴婢一定看好屋子。”
  林谨容点了点头,自往外头去了。
  眼看着她和荔枝走远了,桂圆方“嗳”了一声,几步奔到了门口——姑娘刚才锁了那钱箱子后,竟忘了把钥匙交给自己保管了!但要叫她这个时候去追着林谨容问,她却是不敢的。桂圆纠结地站了许久,方才咬着手帕进了屋。
  林老太爷特别恨等人,因此林谨容走得有些急,绕过几座屋宇,又穿过两三道或木或石的小桥,她方才放缓了脚步,边走边平定情绪。
  到得遍植松树的听涛居外,她站定了,垂着眼由荔枝上前去同听涛居看门的小厮打招呼:“四姑娘前来听候老太爷教诲。”
  那小厮并不敢看林谨容,垂着眼皮唱了个诺,自往里头去回话,少倾回来垂手道:“老太爷房里有客人,请四姑娘在偏房里稍候。”
  林谨容便垂了眼,由那小厮引着,往偏房而去,临进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林老太爷哈哈大笑:“这么说来,今年真是风调雨顺,大丰收!天佑我朝啊!”
  又听一条陌生的男声陪笑道:“是,天佑我朝,天佑我朝!那大伯父,侄儿家那几亩田……”
  这战兢兢地叫林老太爷为大伯父,这般讨好的人是谁?家族里的叔伯弟兄,她也是有数的,林老太爷都是能帮就帮,断然不会让人如此哀求。林谨容心中好奇,却不便停顿,只能直直往里头走,由着小厮“吱呀”一声把偏房门给紧紧关上了,这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
  其间没有人送水送茶,也没有来过问,只听见脚步声从门口来来去去,就是没有一下是停在偏房门口的。仿佛大家都忘了她们主仆还在里头等候老太爷召见。眼看着原本还金黄一片的窗户纸渐渐黯淡了下去,隔壁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破瓷声响,荔枝站不住了:“姑娘,奴婢去问问?”
  “如果方便,顺便问问刚才求老太爷那人是谁?”林谨容端坐在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腰背挺得笔直。林老太爷这是故意晾她呢。她要是个性子耐不住的,早就忍不住了,可是她,前世今生,早就习惯了寂寞冷清。
  荔枝也不多问,默默开了门出去,少倾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先头的客人已然去了,这会儿在里头的是三老爷,听声音,不太好。”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心中那点不安顿时荡然无存,前世时她再与老太爷不亲近,多少也知道老太爷一些秉性,一定是她家林三老爷又挨训了,老太爷是要先训大的,再来训她这个小的,轮到她的时候,老太爷的火气也怕散得差不多了。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细细算过。因见荔枝担忧得不行,索性转移荔枝的注意力:“和我说说刚才的客人,我怎么就听不出是族里的哪位长辈?”
  荔枝倒是没忘了打听这事儿,小声道:“那是去前年来投亲的一位本家老爷,人都称他作林昌爷的,好像说是前两辈的时候,哪位老太爷往南方去游学,就留在那里置了家业。前几年在那边得罪了人,过不下去才回来投亲的。大老爷出面帮着置了地建了房,这不,秋收了,要交税赋,可他家没功名,吃饭的人又多,就想把田亩房产挂在咱家名下……趁着老太太做寿,来送礼,趁机开的口。”
  这种事情林谨容知晓,这叫做“诡名挟佃”,当初她还在陆家的时候,也曾有人求过陆家的庇护。就是一些中小地主之家为了逃避税赋,假托为似林家这等官户的佃户,以便不入税籍。按着林老太爷的性子,虽然满口家国天下,但一定会帮这人逃税赋,以在家族间落个贤名的。等等,秋收,税赋……林谨容垂眸想了一回,突然记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来,默默想了一回,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若是能够成功,那明年她的私房钱就不会只有这可怜兮兮的一点点了。
  主仆二人又静悄悄地等了许久,天色全然黑了下去,廊下的灯笼也升了起来,脚步声又过去了几拨,方听到福全在门口低声道:“老太爷请四姑娘过去。”
  荔枝长出了一口气,林谨容站起身来,仔细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又理了理发鬓,方才稳步走了出去,荔枝刚跟了她几步,就被福全伸手给拦住了:“老太爷只请四姑娘一个人。”
  林谨容回头,但见荔枝的脸在大红灯笼下一片惨白,一双眼睛里也全是惶恐。林谨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镇定地道:“即是如此,荔枝你就在外头等我就是了。”然后稳稳当当地跨进了林老太爷的书房,头也不抬地福了下去:“孙女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
  许久,方听见林老太爷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起来。”
  “是。”林谨容站定,抬起眼看向前方。
  林老太爷坐在又长又宽的紫檀木书案后,整个人都隐藏在灯影里,腰背挺得笔直,一双老了却不昏花的眼淡淡地打量着林谨容,声音又平又冷又威严:“今日之事是你挑起来的?”
  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明明都知道真相了,还总是喜欢玩这种猜来唬去的游戏,且乐此不疲?她既然敢做就敢当,林谨容有些好笑地朝他翘了翘唇角:“不知祖父问的是哪一桩?”
  林老太爷眉毛微微一扬,不怒自威:“你倒是说说有哪几桩?”
  林谨容的声音冷静清脆:“有三桩。第一桩,是五哥领了吴、陆两家的表兄去瞧祖父最爱的那块灵璧石,灵璧石基座不稳,落入湖中,五哥害怕被惩要跳入水中,是我拦住并请母亲出面调派人手去吊的石头;第二桩,是陆五哥送七弟一只蝈蝈,引得六妹、七妹、七弟因此起了纠纷,是我训斥六妹、七妹,威胁她们向七弟赔礼道歉,惹得七妹大发脾气,丢了颜面;第三桩,六妹、七妹去了祖母面前哭诉,是我害怕牵连母亲和弟弟,教唆七弟捧了寿桃去寻祖父的庇护。”
  可以低头,但永远都不能塌了腰杆。林谨容端端正正地跪在青砖石地上,直着腰背,以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声音颇有几分陶氏式的金属般的坚硬:“祖父要罚孙女,孙女都认。请祖父责罚。”
  
  第24章:祸福(四)
  
  林老太爷眯了老眼,认真地看着地上的林谨容。这个孙女儿,从前并不出彩,见了也是一副娇弱怯懦的样子,问一句,答一句,他本以为此番她亦会尽量隐掉其中的一些事,又或者会推三阻四,又或者只喊冤屈,要他主持公道,还或许,她会哭哭啼啼,怕他怕得要死。谁想,她会如此?以为是个温厚贤惠顺从的,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到底是陶氏的女儿。
  女子要温厚贤顺,但林老太爷还是更喜欢林谨容那虽然跪伏在地认错,却仍然挺得笔直的腰背。林亦之适才被他问罪,跪在地上惶然不知所以然,腰背俱都塌了下去……人这腰,能轻易塌了么?不能。许久,林老太爷方道:“你自己也觉得你该受罚?”
  该不该罚,你老人家自己清楚,我说什么都没用。林谨容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做足了姿态,诚恳地检讨:“第一件事,来不及同祖父母禀告;第二件事,怨我没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挟着私怨,丢了林家的脸;第三件事,我教唆幼弟媚上讨好祖父。”
  “媚上?”林老太爷突地一声笑了出来,须臾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第一件事你不曾做错,你如果坐视你的庶兄跳入水中而不顾,你便是个不顾手足亲情的不义之人!第二件事,你却是做错了,弟妹不懂得维护家族的脸面,你就该挺身而出,个人的委屈算得什么?没有家族,没有父兄,没有体面名声,你们就什么都不是!”林老太爷的声音猛然拔高,又低了下去,“第三件事么……若我不问,你可有心隐瞒?”
  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眼神清亮,声音坚定地拍马屁:“这家里有什么事情瞒得过祖父去!要说这家里谁最公正严明,除了祖父还能有谁?”她可从来没打过这主意,也不怕别人知道就是她让林慎之做的!
  林老太爷的眼里微微露出了几分满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要罚你禁足一月,抄女诫一百遍,直到你懂得姐妹相亲,家族一体的道理为止,你可服?”
  这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林谨容垂下眼帘:“服。”
  林老太爷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谨容沉默地拜了一拜,起身退了出去。
  “姑娘!”见林谨容安然脱身,荔枝立刻从廊下转出来,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手递给她:“我们回去。”
  林谨容朝荔枝安抚的一笑,扶着荔枝的手下了如意垛,心里满是激动,瞧瞧,她也能做到的!
  “请四姑娘稍候!”福全从后头赶出来,递过一盏灯笼:“老太爷吩咐给四姑娘照路用的!”
  荔枝大为惊喜,连连朝福全道谢。福全一笑:“四姑娘仔细脚下。”
  林谨容和蔼地朝福全点了点头:“烦劳福叔了。”
  林谨容行至听涛居的门口再回过头去瞧,但见双胞胎一脸惶恐地从另一边厢房走出来,肩并肩地跨进了老太爷的书房。她的唇角不由翘了翘,林老太爷好容易出手管一回内院的事情,谁也别想逃得过!
  一碗热了几遍的白米饭和四碟子半荤半素的菜,再加一碗鸡汤,就是林谨容迟了的晚饭。她垂眸坐在桌边,认真地对待她的晚饭,一口嚼十下,不多不少,吃得认真而仔细。
  知道她回来就立刻赶过来的林谨音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林谨容瘦削的背影在一盏昏黄的青瓷省油灯下,沉默冷清地吃着不知热过多少遍的饭。
  林谨音由来心中一酸,眼里就有些模糊,她已经听说了林谨容的惩罚结果,心中虽然不平,却也觉得算是万幸,毕竟她得知的消息,受罚的可不只是林谨容一个人。可看到妹妹这样子,那不平气愤又升了起来。
  “三姑娘来了。”桂嬷嬷忙提醒林谨容,林谨容赶紧放了碗筷,朝林谨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三姐。”
  林谨音赶紧上前按林谨容坐下:“快吃你的饭,饿坏了吧。”她很想能去替妹妹另外弄点好吃的来,可是她不能,那不是明摆着不服老太爷的惩罚么?作为长姐的林谨音就有些愧疚。
  林谨容毫不在意:“不想吃了。”然后吩咐桂嬷嬷:“收拾了罢,把好的拣出来赏给荔枝吃。”
  桂嬷嬷知道姐妹俩有话说,领着桂圆收拾了东西,退下去和枇杷立在了帘外静候。
  林谨容单刀直入:“娘呢?”陶氏一定是有事了,不然不会不和林谨音一同来瞧她。
  林谨音的目光闪了闪,低声道:“爹挨了祖父一茶碗,破了额头,正躺在屋里要人伺候他呢,娘走不开。”
  活该!林谨容冷冷地道:“他又闹腾了?”
  林谨音倒是很肯定地摇了头:“没有,有舅母表哥在,祖父又刚发了怒,他哪儿敢?无非就是变着法儿折腾而已。”她过来的时候,林三老爷正高床软枕地躺着,头上裹着块白绸子,哼哼唧唧的,一会儿指使陶氏给他递茶,一会儿又要黄姨娘给他揉脚。
  林谨容方又问:“五哥和七弟呢?”
  林谨音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却只先说林慎之:“七弟已经睡了,是福全把他送过去的,听说今日在席间有人问他识得字否,他就在众人跟前认了几个字,又写了几个字,老太爷很是欢喜,决定选日子提前亲自给他开蒙,这可是当年作为长房长孙的大堂兄才有的待遇。多亏了母亲早早就教我们姐弟识字写字,不然哪里来这个机会。”林谨容夸赞地扶着林谨容的肩头:“也多亏你,当时能想出那个法子来。”
  能得老太爷亲自开蒙教导林慎之,她亦在一旁盯着,再不怕林慎之会走歪。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禁足这一个月,真是值得。
  又听林谨音略微顿了顿,淡淡地道:“你五哥么,这会儿在被罚跪,祠堂里头跪着的,要跪到明日早晨。老太爷一要罚他虚狂夸口之罪,二要罚他不能维护兄弟姐妹之过,自私自利,胆小无用。”
  即便自己已经如此了,林亦之也还是要被罚,不过只是一罚跪一夜而已,又没跳入湖中受寒,想必不会有当年那种事了罢。林谨容抿唇一笑,半含讽刺地道:“那爹爹没怨?”
  林谨音冷笑:“若非是你和娘,他岂止是罚跪一夜!谁敢多说半个字?”所以林三老爷额头上挨了老太爷一茶杯子,都只敢装虚弱软闹腾,其余多话也不敢有一句。只是陶氏当面顶撞老太太那事儿,迟早要发作出来的,不知待到吴氏和陶凤棠走后又会怎生处置。但她也没打算和林谨容说,说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不过是多个人担忧罢了。
  对于现在这个情形,林谨容很满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六妹和七妹也进了听涛居,好似,是与我一前一后就进偏房里头去守着的了。”
  林谨音便道:“这事儿我知道,是在你后头一刻钟进去的。咱们再等等,兴许就有消息来了。”
  姐妹二人一个靠着一个坐了一歇,林谨容有些乏了,伏在林谨音的肩头上,低声笑道:“忘了和你说件事。大表哥说,让你仔细那盒子,别以为只有一层!”
  林谨音大窘,跳起来就要呵林谨容的痒痒肉:“叫你乱说!”
  林谨容一边闪躲,一边笑:“姐姐怎知我乱说?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却不和你说!”
  林谨音就有些坐不住,想走又不好意思走,林谨容便推她:“时辰不早了,回去罢,让人瞧见你这么晚都不睡,又要有话说。”
  林谨音方才起身与林谨容别过,叫婆子挑了灯笼,扶着枇杷自回去了。
  林谨容又独自在灯下默然坐了片刻,方叫桂圆等人送水进来洗漱,刚把头发梳顺了,荔枝便走进来轻声道:“六姑娘和七姑娘从听涛居出来了,禁足两个月,抄女诫两百遍。这会儿是二老爷进去了。”
  太轻了!桂圆不平地道:“明明是她们的错,却累得咱们姑娘也跟着受罚。”
  林谨容淡淡一笑:“睡吧。”双胞胎受的惩罚足足是她的两倍,光看这个就已经能够知晓,在林老太爷心目中,谁最错。若是只罚双胞胎和林亦之,而不罚她,还抬举了林慎之,看着倒是风光扬眉吐气了,但背地里却也更招眼更惹人嫉恨。三老爷指望不上,三房根基不牢,相比付出的,她得到的更多,她禁足和抄女诫很划算。
  那女诫啊,她闭着眼睛就能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有用么?不是完全无用,念得通融,用得巧妙了,就是极好的护身符。林谨容呵呵笑着:“明日记得给我寻一方好墨,一叠好纸,一管好笔,姑娘我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练练字……”她瞟了荔枝一眼,道:“你今夜不值夜吧,明日起早些,早点办妥这事儿。”荔枝该识得几个字才好的。
  不是荔枝值夜,那便是桂圆值夜,可桂圆人都上了外头的榻,还记着怎样委婉地提醒林谨容把钥匙交回给自己管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不由纠结得要死。
  
  第25章:古埙(一)
  
  秋寒渐重,这夜下了一场秋雨。
  有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由来一阵寒凉,林谨容惊醒过来,看着屋角那盏昏黄的青瓷油灯发起了愣,她没有做噩梦,在见到陆缄之后,她反而再没有做过噩梦了。这,算不算是一桩好事呢?
  正自怔忪间,忽听门“吱呀”一声轻响,林谨容赶紧闭上眼,从睫毛缝里看出去,桂嬷嬷抱着一床被子,轻手轻脚地为她添上,又走到油灯边检查是否还有灯油,见一切妥当,方才又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林谨容紧了紧被子。桂嬷嬷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乳母,每夜总是要起来一两次,看她,也看桂圆。这会儿给自己添被子,必然也给桂圆添了被子。只可惜,桂嬷嬷有桂圆;而桂圆,也幸亏得是有桂嬷嬷。
  林谨容探手摸了摸枕匣里的两把钥匙,轻轻一笑,这些天来桂圆欲言又止的神色和纠结全都在她眼里,但这钥匙,桂圆是永远也别想再要回去了。就像有些东西,是她的,如果她不想给,谁也别想拿走。想要,除非她不要。
  她又想起那件事——她记得,有许多地方因离京城较远,实物运输困难,许多赋税便改为征银或折银,今年平洲丰收,明年平洲仍然是大丰收,且明年对于平洲和清州来说,乃是一个转折之年,上供钱改作了买银入贡。有许多税户无银,便向银铺兑换,具体数目她不知晓,她只记得那一年平洲和清州都有人因此发了大财。在那之后便有人常到京中去买银,在赋税征收之际牟利。
  所以她特别想开个银铺,可这个愿望只怕轻易不能达成,但最起码可以从中赚一点吧?但论到本钱,她唯一能打主意的就只有陶氏。陶家富裕,陶氏陪嫁不少,其中颇多金银之物,倘若能得到陶氏的支持,再进而联合陶家,由陶家出面去做这事儿,不赚都难!
  但她一个深闺少女,基本没怎么出门见识过世面,突然开这口,绝对会先让人觉得好笑从而不信,而后待到事件真实发生了,又会让人觉得蹊跷引起各方猜疑,引起诸多麻烦。怎样才能平安顺当地达到这目的呢?这个问题林谨容想了好几天,到现在仍然是没有一个头绪,再想到过了明日陶家母子就要回清州,而自己却被禁足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不能出门,机会稍纵而逝,不由辗转反侧。天亮时分雨仍然未停,屋内比平日阴暗了好几分,荔枝照例提了盥洗的热水进去,准备伺候林谨容起身,却见林谨容早就穿戴整齐地坐在了窗边,正对着开了一条细缝的窗子望着外头的蒙蒙雨雾发呆。
  “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唤人?”荔枝放了铜壶,担心地跑到林谨容身边,侧头去看她的脸,却被林谨容的两个淡青色眼圈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脱口而出:“可是夜里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轻轻摇头,发愁地道:“明日舅母和大表哥就要走了,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想为他们送行,却又怕为难母亲。”
  荔枝沉吟道:“三太太现在是不太方便去替您求情的。”
  随着林老太爷一系列发作下来,二老爷挨了训斥,三老爷挨了打,林亦之、双胞胎、林谨容受罚,林慎之被带到听涛居去开蒙受教,陶氏那日顶撞老太太的事情也被有心人顶了出来。只是吴氏迟迟不走,这件事才被暂时按了下来。
  可这笔账始终是要算的。因而三房现在要的是低调,林谨容挨了罚就该乖乖躲在房里抄书写字,反思做女红,哪怕出去同即将离去的舅母和表哥吃顿告别饭是应该的,三太太或是林谨音又哪儿敢去替她求情!
  林谨容把细白的手伸进黄铜盆里无意识地撩动着水,轻轻叹了口气:“你把我那对古陶埙取一只出来,寻个漂亮的盒子装了,拿去五姑娘那里。就说,舅母此番前来,给了我一些极品龙凤团茶,我舍不得一个人独享,请她一同分享。”
  那茶倒也罢了,终究是要喝掉的,可是那古陶埙意义可不同。荔枝心疼不已:“姑娘,那对古陶埙可是您的宝贝,还是舅老爷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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