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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_意千重-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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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昌板着脸去扯少年:“滚进去”
  那少年一张脸白得如雪,一边挣扎一边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三太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娘尸骨未寒……”剩下的话被林昌捂在了嘴里,马氏趁机上前将那婴儿夺了过去,一溜烟地往里头跑了。
  这是上演的什么戏?陶氏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林昌一边示意身后两个儿子来把少年拖进去,一边赔笑道:“让三弟妹见笑了,这孩子受不住他母亲没了,神志不清,有点疯,听说他妹子身子孱弱,以为我们不管……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林大少带了几分嘲讽道:“可不是,这是亲骨肉呢,谁会不管?”
  那少年拼命挣扎,一张被捂住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万分扭曲,雪花落在他头上,脸上,很快化成了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却半点感觉不到寒意,只是拼命挣扎,一双长得像极昌大奶奶的眼睛一直盯着陶氏和林谨容,眼神悲伤绝望到了极点。
  林谨容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她前世后期也曾听得人言,这世上有那狠心父母生子不举,遇到凶年灾害、青黄不接、生活艰难之时,每每将那孩儿溺死于水盆之中。更有一种本来较为富裕,却因为婚姻论财,厚嫁成风,女方妆奁往往是男方聘财的双倍,父母兄长不愿分薄家产,所以也是同样狠心。这其中,有儿有女,女儿更是被溺死被抛弃的大多数。
  如今林昌家就明显非常符合这条件,薄有资产,年龄已渐老迈的父亲,两个原配生的年长的儿子,其中一个刚生了儿子,一个年龄已大尚未说亲,续弦身死,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本来就已经传出孱弱之语,事后夭折更是顺理成章。这少年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趁着这机会奔逃出来求救,若是她们不管,那刚出生的婴儿便是难逃一死。
  她若是不曾遇到也就算了,可既然遇上,怎样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林谨容跨前一步大声道:“族伯,这是我那三哥罢?他年少遭逢大变,有些神志不清是难免的,正好水老先生还在,请老先生给他诊脉,开张方子?”话音未落,就见那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昌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命人打开大门:“不用了,多谢四姑娘的好意,今日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不敢再耽搁你们。倘若三弟妹因此被拖累,我就是罪人,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的家庭情况复杂,陶氏虽知空穴不来风,但她一个外人妇人委实不好多言,更不好去插手这样的事情——牵扯到前后妻子之争,家产之争,那是无尽的麻烦。她心中虽恻然不忍却也扯了林谨容的手,朝林昌点点头:“不必了,你忙着,我们先走了。有话好好说,那孩子怪可怜的。”
  林昌垂着眼,随意答应了一声。
  林谨容被陶氏扯着往外走,眼看着那少年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却还不曾放弃挣扎,在两个成年兄长的禁锢下疯狂踢打,犹如一头绝望的,可怜到了极点的困兽。
  两道映着雪光,犹自崭新的大门渐渐合拢关上,把拼命挣扎的少年隔绝在里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铺天盖地的落下,有冷风在不远处的山野上呼啸着,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雪雾。
  这世上有一种滋味叫绝望,真真切切的绝望,你看得到希望,它甚至于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无论你怎么用力,却都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你的指缝间无情地溜走……这样的滋味,一生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林谨容想起当听到陆家那个远亲和她说,陆缄已经带着他父母先行逃走时自己的心情,又想到在江水中拼命挣扎的自己,眼眶不由有些微湿。
  她拽紧了陶氏的胳膊,苦苦哀求:“娘,咱们来也来啦,索性好人做到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我觉着真不对劲,这族伯说是叫他莫伤了那孩子,却仍往他身上踢,半点不担忧没分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真是误会,也该弄清楚了才好,省得夜里睡不着觉,过后又后悔。他和这孩子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他家若真心待这孩子好,不会怨我们多事,若起了歹心,我们便是行善积德,我求求您啦……”
  不知是否是林谨容最后那句“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话打动了陶氏,陶氏踌躇许久,眉头皱紧又松开,低声同龚妈妈商量:“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装聋作哑,要不,咱们去问问?实在不行,这女孩子的乳娘我替他请。那也花不了多少钱。”
  龚妈妈的神色很为难:“好太太,这虽是在行善积德,可也是无穷尽的麻烦,谁知道将来……”她言犹未尽,但却是行善积德也要量力而行的意思。
  
  第59章:族兄
  
  林谨容蹙眉接上龚妈妈的话:“谁不怕惹麻烦?这行善积德若是那么好做,这世上就全都是善人了。遇上了不管,就是做给佛祖再塑十次金身也抵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家养着那么多人口,略微伸手就能活了一个人,为什么不?”
  陶氏沉声道:“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
  龚妈妈晓得她的脾气,知是拧不过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登上林昌家的台阶,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许久,那道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看门的老头子与林昌二人手提着个气死风灯,从门缝里探头看出来。
  陶氏握紧了林谨容的手,镇定地道:“大伯,我刚才忘了件事。”
  林昌的神情惊愕,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敷衍地道:“三弟妹,怎了?”
  陶氏严肃地道:“大嫂刚去,想必你们也不曾备得有乳娘,我家有新鲜羊奶,又有仆妇若干。不如让三侄儿把她抱了跟我去,一则是不至于饿着孩子,二则你们正好给大嫂办身后事,也免得另花心思去安慰照顾这两个孩子。”
  林昌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正要开口婉转谢绝,就听林谨容脆生生地道:“族伯,您不要推辞,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之类的客气话。祖父曾经交代过,我们是族人,怎么相帮都是应该的。”
  听到林谨容搬出他家在此地最大的靠山林老太爷来,林昌的眼神又忽闪了几下,沉声道:“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可这俩孩子还得给他们母亲守灵送葬……”
  “我明日自会送他们过来至于今夜,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孱弱不堪,都得好生照顾才行。照料孩子这种事儿,你们三爷们能做么?我看你家就是一个大侄儿媳妇能理事,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可不会少,你早前都不怕麻烦我,这会儿怎地又这么客气?可是怕我抢你孩儿呀?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陶氏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气势就很强横,根本不给林昌拒绝的机会,直接牵了林谨容的手往里走,命龚妈妈和春芽:“去呀,把三少爷和姑娘寻出来。”
  林昌听到陶氏这不讲理的话,又想到传闻中这位三太太那拧巴暴躁的脾气,不由长叹了一声,佝偻着背领着陶氏等人往里走:“府上的大恩,我是不敢轻易相忘的,但是……”
  陶氏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要办这丧事也不容易,今夜我就把铁槐家的留在这里听你使唤,明日再点些人过来相帮。你仔细想想,族里有哪些人要通知的,我派人帮你去说。这身后事总得办妥帖了,以后你们才好为人的。”
  本朝风俗,婚姻论财,厚葬成风,人世间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喜事丧事若是不能办得体面了,也就别怪当地人瞧不起。初来乍到,这面子还真得硬撑起来才行。林昌又是一声长叹,朝陶氏作了个揖,低声吩咐立在门廊下的二儿子:“去把你三弟和妹妹带出来,你三婶娘想接他们过去住一夜。”
  林二少明显十分不乐意,猛地竖起眉头来,哼哧着要开腔,林昌冷了脸沉声喝道:“快去”
  林二少咬紧牙关,厌恶地扫了陶氏和林谨容一眼,阴沉了脸往里而去。
  林谨容握了握陶氏的手,偷偷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里全是崇敬。
  陶氏一怔,随即无声地翘起了唇角。她连林老太太都敢惹,又何论这林昌?这家人从南方逃来此地投奔亲友,扎根不稳,若非依靠着林老太爷和族里,且喝西北风去罢。他又怎敢强硬地谢绝她的好意?别家扔孩子,溺亡孩子,那都是背着人干的,可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干,特别是在林家这样的望族里。除非他家以后不想见人了。
  没多少时候,唇角犹带血污的少年一袭白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婴儿,有些蹒跚地出现在了廊下。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在了陶氏和林谨容的身上,来回逡巡几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林昌的表情顿时格外难看。
  陶氏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这倔强少年,柔声道:“走罢,想必你妹子早就饿狠了。”
  那少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跟着陶氏等人出了大门。
  “三郎”林昌从后头追上来,低声道:“你要懂事,莫给你三婶娘和四妹妹添麻烦……我……”
  林三郎恍似根本不曾听见,脚步半点不停歇,一直走到车前才停住了。龚妈妈去接他怀里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就是侧身一让,紧紧抱着不松手。
  陶氏看看他怀中那个婴儿,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轻叹一口气:“你和水老先生坐后面那张车罢。”
  林三郎对她倒是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微微一躬身,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大恩不言谢。”
  “你叫什么名字?”陶氏听他称呼自己为三太太,而非是如同他家的人一般称自己婶娘,就有些赞赏这孩子。林昌等人攀亲,并不是有多亲,只不过是需要,他这样的态度,却是表明不看所谓的族亲,不是亲帮亲的理所当然,而是真正的记恩情。
  “林世全。”
  陶氏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四妹妹,说实话,我本来怕惹麻烦,是她苦苦求的我。”这话一说,龚妈妈就朝她挤眼睛,意思是,说林谨容为他求情也就罢了,为啥还说怕惹麻烦之类的话?岂不是半点人情都不剩?
  陶氏无所谓地上了车,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龚妈妈下意识地去打量林世全的神情,却没有从林世全的脸上看出任何生气或是不高兴的痕迹来,他只是抬眼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正就着马车上的气死风灯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位族兄——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高鼻梁,唇上才有一圈淡青色的绒毛,眼睛不似林昌父子几个那么细长,是一双杏仁眼,长得也比她那些正经堂兄壮实得多……
  二人的目光对上,林世全挪开目光,准备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侧身让过:“三哥先上车吧,什么事回去再说。”
  林世全垂下睫毛,抱稳怀里的孩子,转身上了车。
  一路无话。
  回了庄子陶氏已是疲惫不堪,下车的时候全身酸疼得几乎挪不动,却还顾着要安排林世全两兄妹。林谨容忙推她入内:“娘您快去歇着,都交给我来办。”
  陶氏迟疑道:“你能行么?”
  林谨容笑道:“不是还有龚妈妈么?”随即回身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取新鲜羊奶煮沸,再让厨房做点清淡好吃的过来。”然后将手伸到林世全面前:“三哥,你还是把妹妹交给我吧。你要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
  林世全乖乖交出了孩子,却不是给林谨容的,而是给龚妈妈的。
  陶氏见状,颇有几分欣慰,交代龚妈妈几句,也就放心去休息不提。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那孩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睡得熟极,皱巴巴的小脸不过巴掌大,疏淡的眉头紧紧蹙着。这可怜的小东西,林谨容叹了口气,示意林世全跟她去东跨院:“委屈三哥暂时先在我那里暖和一下。”
  林世全迟疑了一下,闷头跟上。
  才行两步,苗丫和桂圆就扑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
  “嘘……”林谨容指指怀里的孩子,示意二人噤声。
  桂圆诧异万分,沉默着仔细打量林世全,苗丫却是一声喊出来:“咦,这不是林三少爷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这是……”
  荔枝白了她一眼,苗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掩住了口。林世全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到底忍住了,没流泪,只低声道:“我娘没了。”
  苗丫吓得不敢说话,看看林谨容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林世全,倏地一下藏到了桂圆身后。
  林世全也不言语,继续跟在林谨容身后往里而行。
  林谨容默然旁观下来,对这位族兄的印象真不错。敢大着胆子反抗父兄救下亲妹,到了这里还能忍住悲痛说清事由,没有失态哭出声来,年纪虽然不大,却还懂事知礼。
  羊奶很快热来,龚妈妈亲手给那女婴喂羊奶。看到妹子吃饱喝足又睡过去,林世全松了一口气,大口吃光厨房煮来的素面,随即起身对着林谨容长长一揖:“四姑娘,按理说,你们救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就该知足,不该再给你们添麻烦……”
  龚妈妈一听这话有下着啊,这孩子是趁着陶氏不在,专找心软的四姑娘呢,于是赶紧朝林谨容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不管林世全说什么,都不要先应下来。
  林谨容没理龚妈妈,继续听林世全说话:“可如今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赖着府上帮这个忙活命。我身无长物,养不活我妹子,却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养活她和我,我……”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愿意与你家做工。我识字会算账,不过就是地里的活儿我也能干。”
  
  第60章:春光(一)
  
  林世全对着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多少有些撒赖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林昌绝对不会允许他带着妹妹长期住在林三太太的庄子里,那得引起多少闲话啊。只等丧事办妥,林昌和林大少等人必然会千方百计把他兄妹二人弄回去,一旦离开这庇护,妹妹就算是侥幸躲过此番,将来也难免会不小心夭折。
  十多年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妹妹。
  同样的事情他想得到,林三太太不会想不到。帮人也许是一时兴起,一时可怜,但要长期、不怕麻烦的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思量才能下定决心的。但他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不管林谨容和林三太太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赖着她们……不求陶氏直接求林谨容,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觉得林谨容这样柔软的小姑娘,一定不忍心拒绝他。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沉默不语的林谨容,生气愤怒的龚妈妈,准备破落到底,扫尽所有尊严,拼命苦求。就在他即将跪下去的时候,林谨容平静地开口了:“好。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和至亲的人,应该得到尊重。我会替三哥和母亲说,母亲这里不好处理,我和祖父说。”
  林世全惊喜万分,早前一直忍着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了满面,他将袖子使劲抹了一把,认真作揖:“多谢四姑娘,不拘何种活儿,我都不会挑拣。等母亲入葬,我就可以开工,早前的这些开销,请记在账上,总有一日,我能双倍奉还。”他会为了妹妹的生存下跪哀求陶氏和林谨容,却不愿意厚着脸皮跟着父兄一口一声“三婶娘、四妹妹。”他再清楚不过,隔了好几代的亲,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来往,算是什么亲?喊着底气不足太拗口,不如喊三太太和四姑娘更踏实更顺口。
  林谨容淡淡地道:“三哥,我敬你爱惜手足,有志气,怜惜小妹妹生而丧母,孤苦无依,并不是贪图你们报恩。这些情分,你将来若是能还,我很高兴,因为说明你有出息;若是不能,我也不气。一切自在人心,所以,一个所谓的称呼,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林世全沉默许久,终于低低喊了一声:“四妹妹。”
  林谨容微微一笑,认真起身对他行礼,答曰:“三哥。”
  这一夜,刚出生的小女孩儿得了个名字:留儿。取其留存于世艰辛不易之意。
  第二日陶氏最终听了林谨容的劝:“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怕多走几步……识字又能吃苦,念情,有志气,是个值得拔拉的,将来会是七弟得力的帮手。他家那边就说娘和留儿很投缘,她没了娘,有长辈愿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三哥,就说要请他帮忙,他家根本不可能不许。”
  于是,林世全自此成了这庄子里的一份子。
  事情传回林家老宅,林家上下一片哗然。有人道是陶氏起心不良想搏贤名;有人挑唆林亦之,道是陶氏这是防着他,不把他当儿子,帮林慎之找帮手对付他;有人挑唆林慎之,说是陶氏收了个干儿,不要他了;有人去寻林三老爷,道是陶氏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他这个做丈夫的商量一下,她的妆奁要被不相干的外人给哄走了,林三老爷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杀到庄子里去振振夫纲,被林谨音苦苦劝住。
  事情通过林慎之落到林老太爷耳中,林老太爷思量许久,只道了一句:“行善积德是好事。多个人多口饭,我林家的人怎能看着族人犯错而不闻不问,从而落下骂名?小老七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了出息,就该尽力帮助族人才是,声望不是一天一日累积起来的,行善积德之家才有善报。”
  于是这事儿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敢说陶氏不对。
  过年,陶氏在腊月二十才带着林谨容回的老宅,不过呆到初五,就又领着林谨容回了庄子里继续养病。林慎之照旧的哭得鼻子连着口,陶氏照旧的狠心不回头——虽然在家里的时候,她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守着林慎之不放手,但看到长女更加沉稳的作派,林慎之越写越好的字和背得越来越多的书,她越发下定决心,早日断了病根,早日杀回来林谨容只顾着和林谨音说悄悄话,逗着林慎之玩耍,并没有和来拜年的林玉珍等人会面,自然也不知道,陆缄和陆云都双双学会了吹埙。
  春雷乍响,带着清新气息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田野里的草和树木就纷纷苏醒过来,把田间地头,庭院花园都染上了一层柔和油嫩的绿色。紧接着,粉白的樱桃花,白的梨花,红的杏花,娇艳的桃花纷纷在枝头招展着自己的妩媚清新,正是春光无限。
  午后,天气晴好,微风习习,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们也懒得回家,就在田埂上坐了,就着葫芦里的水,吃着家人送来的饭食,开开心心地说着农事,议论着别人家的长短,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母亲死了以后,突然跑到陶氏庄子里来帮忙的林世全和他那个“克死生母”的妹子留儿,以及林昌爷家的事情。
  有感叹林昌爷狠心,林大少等人黑心,林世全和小姑娘可怜的,也有赞叹陶氏和林谨容好心的。也有人羡慕林世全靠上了林家这颗大树的,还有人操心林世全这个少爷能不能忍下给人做管事的苦头。
  但不管别人用何种目光来看待,青衣布鞋的林世全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在田梗旁的树荫下,热情的和从身旁经过的佃户打招呼道辛苦,目光锐利地检查着地里的农活儿是否做得精细。
  偶尔他举目远眺,看到掩映在青松翠柏间那座小小的寺庙,想到自己那位好心肠的族妹此时正在里面烧香拜佛,为母祈福,心里就是一片宁静。纵然世间有百种不如意之处,但好人还是很多的。
  此时的清凉寺里清净到了极点——又是林谨容来烧香拜佛泡温泉的日子,两个老尼姑自是紧闭庙门,不许人出入。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林谨容趴在清凉寺不算高的后墙头上,胆怯地看着站在墙外的苗丫。
  苗丫朝她伸开手,低声鼓励:“跳呀,跳呀,像我一样的,闭上眼睛就跳下来了,你别害怕,我接着你……”
  林谨容脸色寡白,一双手紧紧攥着墙瓦,双腿在打哆嗦:“你的胳膊细得像麻花……”
  苗丫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好姑娘啊,我的胳膊细得像麻花,也可以在你跌倒的时候扯你一把。你要不去就算了,回去吧。”
  林谨容的脚底板在抽筋,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弄得她满手都是冷汗,背脊凉幽幽的,她几乎想流泪:“我不敢转身。”
  苗丫看到她那狼狈样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往前跳吧,像我早前那样。快点,当心给人瞧见,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啦。”
  林谨容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身形姿势,闭着眼睛往下跳。
  “咚”的一声闷响,除了双脚落地时震得双腿有些麻以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了还没有摔倒林谨容定了定神,欢喜得眉眼飞扬:“苗丫,刚才那种感觉好奇怪哦,好像飞了起来,但是心又好紧,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是啊,姑娘真厉害。”苗丫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迅速牵了她的手往前跑:“快,我二哥在那边等着我们的。他昨儿补网补了半宿呢,等会儿下了河,你别乱动,要听我的。咱们走这条道要经过一座木头搭成的桥,有些朽了,上次我差点没掉下去,你别走右边。”
  “好。”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学着苗丫的样儿,撒开脚丫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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